《飞花溅玉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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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花溅玉录-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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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极度怀疑的目光上下扫视他,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尤其对方还是外表如三月桃花般俊俏内在阴险城府甚深的简荻。

    “丫头,也给我绣一只,本公子喜欢凤求凰的绣图。”说完也不理会我的脸色,没事人一样爬下床去套上衣服,再没事人一样地踱出房去。

    我捏着手里那只香袋,早在一边悔青了肠子。

    人才就是在必要的时候才能突显价值,于是清丫头被我当成人才抓了过来。养病期间顺道练习女红,可怜我活到如今这岁数才开始学习姑娘家的起步课程。

    清瓷听我开口要求学刺绣,一双眼闪着感动莫名的泪光,对她家主子更是崇拜得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合着他们一主一仆全是见我受罪就爽快,把人生快乐构筑在我的痛苦之上。

    “诶呀!姑娘那里不该那么绣,得回针,回针。”

    清丫头原本就聒噪的性格如今有了用武之地,整天在我耳跟底下唧唧呱,唧唧呱。

    “我的天啊,都说多少次了,收线后用界针法,把经纬界清楚。”

    唧唧呱,唧唧呱。

    “快停手!别扯那缎面,不平整是因为姑娘绣的手法不对,面子没绷好。天啊,姑娘你这是得糟蹋了多少雀金线进去。”

    仍然在唧唧呱,唧唧呱……

    不在沉默中爆发,便要自寻灭亡,于是我华丽地爆发了,把手里的针线活远远扔出去,就差跑过去再踹上几脚。清瓷心疼地眉毛打成十七八绕,捡回来掸干净了又塞回我手里。

    “绣不好就慢慢练,练到能绣出拿得出手见得人的。”她恶狠狠地嘱咐了句,继续鞭策我。

    严师出高徒,那是因为当徒弟的有天赋,清丫头在漫长苦痛的教育过程中终于领悟了这个道理,也对我呈现半放弃状态。

    “绣不好的话……就这样吧,反正能看出是个什么东西就行。”她深深地叹了口气,一脸恨铁不成钢。

    呜,关键是连我自己都看不出绣的是个什么啊……

    “清丫头,我平日对你不薄吧。”转头求救地看着她,清瓷瞬间警戒起来,隔了好半晌才点点头。

    “恩,姑娘对我很好。”

    “那,公子要的凤求凰的香袋能不能……”

    我话还没说完,她立刻意正严辞地说道:“姑娘连想都别想,公子要的是姑娘亲手绣的东西,那是将心意一针一针绣进去才显得金贵,再说姑娘这半个月能绣成什么样,公子心里比谁都清楚着呢。”

    换句话说简小屁孩是摆明了难为我,既然知道我半个月工夫学不好什么女红,还张嘴就要凤求凰的香袋,其心可诛。

    彩绣冰纨,细描烫金。

    过了几日,我将勉强完工的凤求凰香袋双手过头奉到简荻面前,他拿在手里反复看着上面的绣图,眉宇间看不出喜怒。

    “丫头,这就是本公子要的凤求凰?”口气乍一听还算平静。

    我点头哈腰,连连称是。

    他端秀的小脸沉静似水,压抑了好半晌工夫,颤着声问我:“可是本公子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上面就是副小鸡吃米图。”

    “哈哈,哈哈,改良版,改良版。”

    抬眼望过去,简荻的额角已经绷出十字青筋,于是我明智地选择在他爆发前脚底抹油撒了鸭子。

 第四十一章 采菱笑语频

    采菱驾舟泛平波,

    波上客家笑语频。

    桃花开了漫天,遮去碧空,抬手去捡那一树花枝,却惹来落英如雨缤纷,竟是下了一场菲靡绚丽的桃花雨。

    再转眼,桃花落尽,春去秋逝,雪静静地落在紫宸府的墨玉石阶上,八十一级的芙蓉玉篆台阶压满了洁白的雪。

    雪落无声,雪中高台之上伫立的紫衣男子,盈着浅笑与我遥相对望。高挑的身段衬得身上一袭紫衣翩飞,鸦墨长发纶在金冠之下,却比那一年在花树下又长了如许。

    一丝浅颦,一丝眸底的流光,都不复见当年少年玉面时的模样。如今无端的让人心跳,身不由己想要躲开那两道烫人的视线。

    梦中似乎繁华落尽了尘烟,睁开眼,又是一年春到早。

    十里平湖含烟,菱角花俏立在水面上,被桨拨开。采菱女唱着缠缱的情歌,顺手摘下菱花别在鬓角。

    回头看着倚在身边的人,抿出个由衷的微笑。

    “碧华美人这几年真是越发出挑了,连那王都里出了名的玉笙公子都甘为入幕之宾,真是不知该让人艳羡呢,还是感叹。”

    碧华抬起手,为我挽起靥畔的碎发,笑如和春三月的暖风。

    “姑娘这是变着法的损我呢?碧华是什么人物了,怎敢让姑娘艳羡。”

    “碧华大美人就莫要谦虚了,谁不知三年前玉笙公子为博卿一笑,竟是扔了千余两黄金进这湖里,为的还不是碧华一句喜欢游湖。又是引水又是开渠,还挪来了千里之外的寒石镇湖,才有了今日这湖水常年泛着寒烟的胜景。”

    我说的是几年前风莲城中震惊一时的风流佳话,被传诵到如今,碧华不仅名满东皋,就连那千年难得一见的痴情种子玉笙公子,也顺带着被无数少年男女引为情场典范。

    碧华还没待我说完,伸过手在我面上掐了把,自己先笑得前仰后合:“就姑娘这张嘴哟,死得都能说成活的。再说下去,碧华就先羞愧要投了这寒湖呢。”

    美人一笑荡人心魄,只是他笑得连鼻孔都翻到天上去了。碧华,注意下你大美人的形象吧。

    “呵呵,你要是投了寒湖,我就先要哭死了。更何况那万千东皋百姓,又会添了多少茶余饭后的谈资?”

    想来为玉笙公子有些不值,千金一倾的寒湖,却被碧华随便起了个名字。寒湖,含糊?莫非他是嫌弃这寒湖景致不够美,还是不合自个儿心意呢?美人啊,果然都是些难以伺候的刁钻人物。

    “姑娘这个时辰了还不回府,当心又要闹得几百紫宸府护卫满皇城寻人了。上次还算侥幸,只是砸坏了揽胜楼的百年招牌。烂木头坏了可以换块新的,难道今日姑娘非逼着添平了寒湖才肯罢休吗?”碧华意味深长地睨我一眼,唇角含着嘲谑的笑,绿若翠玉的双眸望着远处的几艘小舟,采菱女的歌声飘渺绵软,仿佛能唱酥了闻者的骨头。

    “碧华大美人赶我走吗?”舔着脸蹭到他的眼前,笑吟吟地把他的脸掰回来,正对着自己的。

    “碧华不敢,只是担心殿下一刻三分见不到姑娘,急出心病来。”

    迎风一股菱角花香扑鼻,我放开手,抬眼看着头顶上画舫的雕栏,几盏宫灯轻摇,灯下缀着龙眼大小的明珠,杂在流苏丝里。

    “殿下今日在德馨园夜宴群芳,我跟着凑什么热闹?”扁扁嘴,丢个白眼给他。

    “姑娘这是怪殿下早没亮明身份,直瞒了姑娘三年吗?”碧华了悟地问道,虽然这并不是我不想回去的理由。

    德馨园今夜姹紫嫣红,哪里有我落脚的地方呢?不如躲出来清净,眼不见心不烦。

    “以前也隐约觉出他定是个金贵难比的人,只是前两日听他亲口说了,总还是觉得……”悠然叹口气,倒也不是假装的。弹指一挥间,他不再是年少轻狂的贵公子,却成了东皋的二皇子,只手遮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殿前人。

    他站在雀楼高阁上睥睨尘世,我却只愿在人间流连。

    “是公子也好,是殿下也好,姑娘总也是站在那人心尖儿上的人。”碧华将手放到蕉尾琴上,铮一声挑动了纤细的弦子,“只要姑娘能摸得准殿下心里那根弦,旁人又怎么能比过姑娘去?”

    抬眼看他,他面上依旧是惯常的浅笑,融在风里,抓不到痕迹。菱角花的香气遍布寒湖,采菱女的歌声转了调子,妖冶轻佻。

    “碧华,叫艳桃那孩子出来,本姑娘要听曲子。”唇边挑起个了然的弧度,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低头拨弄了几下么弦,琴音杂乱,心却通透明净。

    “姑娘要听什么,我也好吩咐下去。”他站起身,与我相视而笑。

    “钗头凤,倒也合了我此刻的心思。”

    风牵游丝,吹来一瓣菱花落在琴弦上,复又卷入风中,抛到天际。

    二十四支碧玉明月钗依次插进发髻,中间十二支繁复华丽到极致。盘丝刻花镶金篆玉宝珠坠角琉璃点翠,无所不用其极。眉画作细挑的柳叶型,面上敷了夏天蒸制的凤仙香胭脂,淡扫的妆面,浓点的朱唇。额心的朱砂泪痣出奇地描画成升腾的火纹,仿佛正在眉间宛转燃烧。

    床上平展着一身隆重不失端丽的华服,宝蓝里衣外罩着暗纹紫纱锦袍,宽袖窄腰,下摆在脚踝处肆意铺张开来。雀金绣凤的织锦束腰,垂下数不清的丝绦飘摇在腿间。

    被服侍着换上这身长裙,项上套了副黄金璎珞,镂空缝隙里撒满紫鸦乌的红宝石。略动一动脖子,流光异彩,耀花了眼。双腕各三只玉镯,颜色错落,抬手拂鬓时,玉响连片。

    从铜镜前回过身,微仰起下巴,欣赏着清瓷脸上那种难以言表的震撼。

    “清丫头,我这身如何啊?”

    她茫然地点点头,由衷叹道:“俗不可耐,珠光宝气,姑娘算是登峰造极了。”

    伸指在她头顶敲了下,咳嗽声:“恩哼,我能把你的话理解成赞美吗?”

    “能,能啊。”清瓷看我冷了脸,立刻必恭必敬地说道,“姑娘今夜端方高贵,气质非凡,华服丽影,所向披靡。”

    手势顿时改敲为摸,恩恩,好丫头,保持风格继续这么虚伪下去吧。

    “那你说说,今夜在德馨园里最耀眼的人会是谁啊?”斜着眼看她,这丫头也算是熟透的机灵鬼儿,目光望着我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满脸坚信无比的虔诚。

    “那定然是咱们姑娘最出彩了,萤虫怎可与日月争辉。”

    满意地端起架子,挽出庄严的微笑,伸过手去让清瓷扶着。刚走出半个步子,放缓姿势,小心翼翼地说道:“当……心点,我的头……好重。”

    清瓷无奈地叹道:“姑娘,还是当心你的脖子吧。”

    “厄……我可不可以不要去了……”还没感念完,手臂被不由分说地架起来拽出房门。

    呜,过分华丽是要付出代价的~

    一路向德馨园前进,我目不旁视,昂首阔步,生怕哪里钻出阵小风来吹断了我千金压顶的脖子。

    走了没有几十步,刚要拐过游廊的穿门时,灯花繁盛处走出来一簇人马,看阵势就知道是后院美人出行,闲杂人等回避。

    及到跟前来,看清了为首的那位正是白舞雪白美人,这位白美人三年来最大的人生乐趣和信念就是和我作对。不论是暗地里比试女儿节谁做的花灯更精致唯美,还是每每拿出她亲手绣的百鸟朝祥百花争春图到我面前炫耀。总之小美女认定了我是她情场的宿敌,看到我时双眼总是瞬间绽放出熊熊烈火,斗志昂扬。

    今夜她穿了身洁白的荷枝百幅裙,轻薄的衣料被夜风一托,隐然有嫡仙的姿态。项间戴着浑圆的珍珠串子,映着赛雪的肌肤。头上松松挽起个流云髻,在鬓边不经意垂下几缕发丝,几朵细巧的绢花错落有致地攒在发上,耳垂上两只露珠型的坠子,随着她的颈项婉转而动,煞是可爱。

    我早在一边看得口水不已,这小丫头几年来出落得楚楚动人,刻意打扮起来更是我见犹怜。转瞬又想到简荻艳福不浅,即刻将满腔风月化作流云散。

    “哟,原来是不语姐姐在这儿呢,方才老远的没瞧清楚,我还以为是公子养在花园里的花孔雀飞出来一只。”小美人抿着唇讥笑,眼里脸上的神色俨然是鄙视我这珠华满身的打扮。

    我扯扯嘴角勉强露出个浅笑,生怕动作幅度太大重心偏移,被满脑袋金钗压断脖子。清瓷一脸沉痛地看着我,我一脸沉痛地看着白美人甩袖翩然而去。

    站在德馨园外,隔墙听着里面笙歌喧闹的繁华。偌大的园子里此刻挂满琉璃彩灯,头顶上星光闪耀,眼前望过去一派富贵风流景象。

    夜如白昼,美人如玉。杯盏觥筹交错,莺歌燕语不断。简荻一身玄黑墨衣坐在席首,身影与夜色溶为一体。狭长的凤眸偶尔瞟过某个美人的脸庞,引得美人未语先羞垂下头去,他的眼却又早就不知转到了何处。

    我凝神望着他,依旧是芙蓉桃花般艳丽无匹的容貌,看起来却不尽相同,如今那面容里多了份属于男人的魅惑,不再是少年时的清丽无双。

    吾家有男初长成啊……

    清瓷扶着我站在园外,半晌看我不动,一副想问不敢问的神情。

    “你定是在想,为何咱们到了地方还不进去?”

    她极力点头,又慌乱摇了下。我拂开她挽在臂弯上的手,端正了脸上的笑容。

    “等他们这些个美人们笑够了,热闹够了,我再进去。你说,他们会不会注意到我?”

    目光投到清瓷的脸上,她下意识退了半步。我盯着她退后的脚步片刻,缓缓走进园中。

    原本热闹宣天的场面在瞬间静了下来,仿佛这园子本该就是这么安静,宝鼎中焚烧的香烟缭绕在席面上,无数双眼睛透过这蔼蔼烟雾望着我。

    是审视,是鄙夷,亦或是深刻地妒忌呢?我在浅笑中走过人群,将那些刺人的目光甩在身后。

    简荻的手里端着只纯金酒樽,似笑非笑地看我半晌,才开口说道:“过来,陪我坐着。”

    低沉的男音划过我的鼓膜,我顺从地走到他的身边,顺从地坐进那张紫宸府无数人想要争夺的椅中。这金丝楠木的龙纹凤椅并不舒服,坐起来冷硬硌人,却仍旧是众人眼里的宝贝。

    一旁早有下人过来为我安了副碗箸,一只和简荻手里同款的金樽,只是杯口略小,镶着一片翡翠雕成的饕餮。

    我举起杯子,向席面虚敬,那些伶俐的美人们纷纷站起身回敬,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

    看着他们一个个仰头痛快地喝下这满杯琼浆,只怕味道远不如刚才那样合心意,含在喉咙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是否如梗了条鱼刺那么恶心呢。

    眼里的嘲讽还没退去,脸被简荻掰了过去,被他细细地端详着。

    “今儿个倒也知道修仪容了,我还道你惦记着从此就不回来了,整天和碧华腻不够。”他的眉峰挑了下,烫人的视线刹那间灼伤了我的眼。

    我想低头,可惜他的指尖用力,硬是抬着我的脸。

    “躲什么,你这么上心的一身打扮,不就是为了让我看吗?”含着酒气的话语徘徊在唇边,他的一番做作让首席周围的气氛暧昧不明着,温热了席下的一双双眼睛。

    “那,殿下觉得好看吗?”笑着问了句,顺便拨开他的五指山。

    他展着眼对着我瞟来瞟去,嘴角明显抽了几下:“以前怎么没注意,原来你打扮起来可以这样的……别致。”

    他放下一只手到席面下,握住了我的,十指交缠紧扣在一起。

    我扯了下,拽不动,干脆任他握着。

    “殿下谬赞了。”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说完,从指尖传来一阵颤栗,我若无其事地端起酒杯递到他的面前,“阿荻,想笑就笑吧,别憋坏了。”

 第四十二章 冷玉落烛烟

    玉盏杯倾荷叶露,

    金樽换罢酒意阑。

    简荻就着我手中的金樽抿了口酒,一双凤眸却淡淡地扫过来剜我一眼。我会心而笑,将手中金樽缓慢放下。

    夜色正阑珊,酒香漫溢。美人们在席间推杯换盏,唇边盈着嫣然的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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