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里每天都上班、备勤。市局明文规定了:在职民警全天上班,周末无休。原则上不准请假。
期间,市中心区某民警查获危险爆炸物品,荣立二等功。
她想,花花世界原来并不太平。危险无处不在,潜伏在人生的路上。要么无觉地错过,什么都不得失。要么毁灭,什么都没有了。要么升华,什么都有了。
所里没有安排她做更多,她只是呆在户籍窗口充个人头,常日班,不加班,她天天回家。
她一直犹豫着是否给江宇辰电话问个安。也一直忖度着如何澄清一个念想。但这并不烦心。
烦心的是,警务区的孙老师的热心。这个快退休的老大姐,接二连三让她去相亲。对象是本系统市局某单位一个领导的公子,也是个民警。
伏苓对此毫无意向,但一直温婉地拖延着,却说不出决绝的话。一是孙老师为她好,二是孙老师说了:“无论如何,你得见一面。他老爸是我老公的领导。你茯苓得给这个面子。见面不合是另一回事儿。”
当然也有可喜的事,市局今年第一次搞跨区交流,以显示优待民警实质性的举措——就是切实照顾单位离家远的民警的困难。
内网上一出通知,教导员第一个找到伏苓谈这事。在哪都是干活。伏苓爽快地答应,并签了意向书。等待年底的交流活动。
事情这么多,她有点乱了头绪。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她在脑子里列着清单。
一日,她拨通了梅晶晶的电话。梅晶晶的声音一听就是愕然:“你?伏苓,回来了?”
她平平回应:“呵呵,是,我想请你出来吃饭……”她至此都没听到江宇辰与梅晶晶要结婚的消息,也确实想看看梅晶晶身怀六甲的风貌。
梅晶晶匆匆打断她:“没空。我们现在开重要会议。我有空会发给你一封信。那,先这样?再见?”
她愕然,不知这个说法算个什么意思,但梅晶晶的话儿已是句号了,她只得迟疑地说:“再见。”那边立即挂机。
次日,她就收到一个本市的特快专递,看信封,是梅晶晶寄来的。她好奇至极。匆匆撕开封口,摸出一页纸——啊?她与梅晶晶的合约?
梅晶晶在纸上画了个大大的叉叉,纸上空白处写着:此约作废。
她呆怔。她那里也有份同版的协约。签协约,是保证信用的优良习惯,可也是灵魂的枷锁。现在这个枷锁不解自开,为那般?
她惶惑中,手机突然响起,她身子一抖:来自梅晶晶。不及多想,接听。
梅晶晶直接问:“收到快递了吗?”
她:“嗯。你这是,真的吗?”
梅晶晶:“当然,真的。”
她:“为什么?”
梅金晶沉默片刻:“你别问原因。反正,江宇辰,我还你。永远还你。”
她沉吟片刻:“那,你没怀孕?那个医院证明是假的?”
梅晶晶匆忙说:“别问了。总之,把他还你了。正式还你了。”说完这话,梅晶晶想挂机。
她:“那,我那份合约?……”
梅晶晶:“你自行处理。你当什么都没发生罢。你知,我知。”
她:“没问题。这事儿,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没别人知道了。”
梅晶晶:“天和地也不要知!”
她:“嗯。”
梅晶晶:“那,再见。”
她:“再见。”放了电话,她居然一点不兴奋,甚至还有点悲天悯人。梅晶晶啊,本来是她鄙夷的毒妇奸妇,是她打不过的黄河奶奶,可现在看来全不是。无论是梅晶晶的耳光还是梅晶晶的恶语羞辱等等,她心里的疙瘩突然冰释。
可接下来,她该怎么办?自五月初那个沉闷的电话后,她与江宇辰再没一个电话。是二人缄默的不明呢?还是江宇辰默许的分手?
原来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而她,她自己却陡然变成了事儿妈!
她为这事儿一直羞恼着,一直也不知如何鼓足勇气的风帆回头找江宇辰去。而且,她怕,她怕江宇辰再也不想见她!!
她的老妈有次终于忍不住,小心地问她:“那个小江,最近怎么不到家里来了?”
她默默,片刻后淡淡地说:“哦,我培训,他忙生意呢。”
眼看着,天落雨了,太阳出来了,七月过了,八月来了。她与江宇辰还是隔着千山万水。
一日下班,孙老师堵住所大厅门口,满脸笑容满脸温和地说:“知道你不加班。知道你家里有事,但是今天,你一定一定得跟我走一趟。”
伏苓的心提到嗓子眼:“去哪?”其实心里也了然的。
孙老师挑挑眉毛,眨眨眼,悄悄说:“去见那个人。他就在门口等着呢。”
伏苓苦笑气都不能,差点叫:“大妈!帮帮忙!!”口里却是无言。只好跟着孙老师走。看着自己的脚,她突然站定:“孙老师,今天,还是算了,您看,我这身衣服,不配套!”说完,就要逃回大厅。
伏苓她今天穿着一双五寸的白色细高跟鞋,脚里套船型丝袜。身上穿着休闲的牛仔长短裤,吊带衫。其实也不是特别不协调。
她早晨出门本来要穿凉鞋的,不想穿运动鞋,太热。但是就是没在鞋柜里翻出凉鞋,喊她妈,没人应,她妈到早市买菜去了,她只好登上这双鞋凑合上班。
这鞋是江宇辰买的,配某套春秋裙装的。因为她更喜欢穿平底儿或跟不高的鞋,所以这双鞋也最多穿过两次。
这鞋穿着,累啊,赶公交,赶地铁。偏巧今天地铁电梯坏了,她上楼梯时,太急,鞋跟还卡住了,颇是难堪。
孙老师多麻利,无视茯苓的情绪不高,一把揪住她的胳膊,说着反话:“这不是正好吗?你今天不去,我可真要生气了。”
伏苓为难着,慢慢说:“我去。”
出了所大门,见一辆黑色的轿车停路边。车身干净锃亮。一男士正站车外张望。他皮肤很白,个儿蛮高,骨架挺,人很瘦。
伏苓慢慢变成常态,跟孙老师走过去,看似心静如水,波澜不惊。
客气礼貌地见面寒暄过。都上车。
那公子先把孙老师送回家,然后带伏苓开了不短的一段路,到得一家看不出人气的饭馆。原来是私房菜馆。都是单间包房。一层,一层的。
那公子笑颜可人,回头看着伏苓说:“我们订的是603。”
伏苓:“哦。”随他去等电梯。
其中一个电梯正好要关门,公子一个箭步冲过去,揿钮,电梯门重新开了,公子先站进去半个身子,挡一挡电梯门,等伏苓。伏苓正苦着小脸,努力快走。看到电梯里还有几个人在等,她更是心急。
终于一步跨进电梯门,鞋跟又被卡在地与电梯之间的缝里,她立即俯冲,几乎跪拜,公子一把扶住她。对面的三个电梯客也似乎受到小惊。
她站稳对公子说:“谢谢啊。”正视后,立即呆若傻鸟。
对面,一个熟人,非常熟的人——气宇轩昂,宽的额头阔的胸,眉头微蹙,神态严肃地看着她。
她大脑死机。眼睛呆滞地看他。
他一味沉默,风姿沉静,眼光复杂,唇角隐约挂着一丝苦笑。
她无法装不认识,支支吾吾:“你好!”后面“江宇辰”三个字只见她嘴动,却没发音。
江宇辰慢慢答:“你好!”
旁边两个外国人,一个50多岁的样儿,一个与江宇辰年龄相仿,都礼貌地望着她。她顺带礼貌地跟这两人点点头,并不想互相介绍双方。
电梯龟速。六楼好慢,好慢。
她已面朝电梯门,背对江宇辰,侧对公子。她短短的小马尾巴无奈地耷拉着,扎着一个不相称的大发带,并未遮住一截细白的脖颈。
电梯空间狭隘,空气沉闷。她穿着江宇辰买的鞋、挎着江宇辰买的包,跟江宇辰闹着分手,还跟别人扶臂搭手……这个,她呼吸不畅,大汗涔涔。
终于“叮”一声,六楼到了。伏苓甩开公子迈步就走。
公子追*,似乎不在意地问:“你跟电梯里那位帅哥认识?”
她脚步没停,寻着门号,漫不经心地答:“是啊,他是我们所辖区的一个老板——做过我的工作对象。我们吵过一次很凶的架。”
公子是民警能理解当民警的苦衷,开始安慰她。
她心不在焉地听着点头,拍子却有点乱。
二人坐定,都没有一点拘束。她的心本来也不在这里。大家都无所谓似的。
公子相当健谈。当他谈有关海地的知识时,口若悬河,眉眼生动,像在说一个非常有趣的惊险的网游。
伏苓把他嘴里的海地故事尽收耳底、心底时,不禁崇拜:“你去‘维和’过?”
公子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一味地兴致**地说下去。
她少了谈话的风头。来了喝酒的兴致。
所谓的此消彼长。
今天的相亲不像相亲会。倒像个海地维和警务故事会,也像工作经验交流会,更像水煮三国现场会。
最没压力的是,这个相亲会的双方,毫不关心对方——你是谁,你曾经是谁,你今后又想是谁之类鸡毛蒜皮儿的事儿。
正文 第二十六章 花明(2)
她招手叫来店小二,要酒水。
店小二恭立候旨。伏苓报了酒名:“托凯!”
对面公子不说话了,点起烟,悠悠吐出一口:“呵呵,你能喝酒啊?看不出,看不出*”
她哈哈:“我是个暗黜黜的葡萄酒鬼。今天,我请你喝。”
公子两指夹烟,两手心朝天摊开搭在桌上,略仰脸,表情相当有趣地看她。
公子点头,又摇头:“你真有意思。酒,我请。就这么定了。”他举起食指作出一个“打住”的样子,制止伏苓继续争着买酒。
伏苓直言:“好吧,喝了再说!”
她指点小二斟好酒。看看浅浅橙黄的液体玻璃杯中流光溢彩,眉毛轻扬,向公子作出“请喝”的手势。
快十点时,酒瓶差不多空了。
伏苓头昏脑胀,胃里烧得慌,强打精神说:“时间晚了,我要回家。”
公子欲结酒钱。小二说,有江姓客人付过钱。
公子一愣,无言微笑。
伏苓神色迷糊,无言点头。
公子只喝了一点点酒,身姿稳健。
伏苓站起来,扶住桌边,脚步欠稳。她向公子略一招呼,奔到卫生间,吐尽晚餐所有的精华。
懵懵懂懂地出来时,公子在卫生间门口接应她。她推开公子的手,嘴里嘟囔:“我没醉!我自己能走!”不要公子扶。
推推搡搡跌跌撞撞,二人到了底楼大厅。公子把她安置到厅里的长椅上坐好,说:“我去把车开过来。你等会儿。”
伏苓闭眼、点头靠椅子上说:“麻烦你了”。就行尸走肉一般地摊在椅子上,听着自己重重的呼吸,渐渐失去意识。
睡无梦。她被人轻轻推醒时,眼前还是一片夜的黑。
慢慢睁开眼,很恍惚,她望向推她的人——模模糊糊的江宇辰,浑身笼罩着夜的昏倦。
她*动动,想说的话一转弯变成:“你怎么,在这儿?”
他并未答话,只是悠悠地站起来。
这时,她的手机在包里叫唤。这么个时间——是所里有清查?
她皱着眉,在包里穷翻,终于找出呱噪的手机。
陌生来电?
“……”她没有冒然出口,也忘了说市局一直都在抽查的文明用语“你好。”
对方很熟络的语气:“伏苓?”
她:“嗯……”
对方:“你好点没?到家了吧?跟你吵过架的老板执意要送你回家,说是顺路?”
她:“对……”明白过来——是刚才相亲的公子。
对方:“哦,那就好。我问问。就怕你被黑帮绑架了,哈!”
她:“哦。谢谢啊。”
对方:“今后,有空多联系哦。”
她:“哦。晚安。”
他也道个晚安,都挂机。
江宇辰开始以为,伏苓又要去加班了,以前她常半夜接个电话,就起床去加班了。这次虽不是半夜,估计又要加班了。但听到最后,就听伏苓“是”“对”“哦”之类的,他一团雾水,终于伏苓一个“晚安。”他知道不是加班——这就好。
她看向他时,他还微蹙俊挺的眉毛默想。他这对眉毛,其实长得很风靡。
她问:“出院了?”
他闷声说:“早出了。”立在那儿俯视她。
她又问:“全好了?”
他头扬起,看都没看她:“嗯。”
她一边站起来,一边说着心里话:“康复了就好,康复了就好。”
他很自然地伸出手臂,想扶她。
她却没去扶。
他一僵,收回手臂,闷声说:“走吧。”
她环顾四周,饭店不像打烊的样子。她随着他出门前,看看手表,22:57分。这么晚了?她睡了这么久!
他的车换了,一辆银色的奥迪A4。她没问。可心里替他难过——他的生意做砸了吧。
一上车,她就说:“我回母亲家。谢谢。”
他不答。一路无话。
虽然有点发懵,她还是看出路线不对:“这是,去哪儿?”
他不看她,很清晰地说:“梅蹊路。”
她垮掉。却没有反对。只是,这个重逢,出乎意料,她来不及准备。
他也没想到这个重逢还没等到他策划好的日子光临,就提前来了。他不知如何好好面对。梅晶晶与小董似乎有戏,新计划也在他出院后的奋斗中杀破重围渐渐走向顺境。可是,她呢?——他咬紧牙,*紧闭。
天上响起了闷雷,树叶哗哗中,雨水顷刻间泼下来。
道路似乎瞬刻变长。雨刷在大力地挥舞。
伏苓突然觉得无比压抑。她摇晃江宇辰握着方向盘的手臂,大声说:“送我回母亲家。”
他毫无反应。
她放开他的手臂,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良久,他说:“不。除非,你说出一个正当的理由。”
她怔了会儿,说:“我们没结婚我们还……”她无法下口了,止住。
他轻笑,斜睨她,颇有讥讽的味道:“我们还——分手了吧?”
她一呆:“……是的。分手了。”
他:“我同意了吗?”他并未看她一眼,但他的车速显然减慢。
她:“……”眼睛圆睁。
他:“说吧,分手的理由。有道理的话,就分吧。”
她:“……”
他紧追不放:“说吧——理由。”车慢慢停靠路边。他疲倦地靠车椅背上,默默地耐心地等她答案。
她垂着头,耳根通红,想了又想,给梅晶晶的承诺像根刺了,穿心扎肺,这时让她简直想发火,想跳车而去。
他又静静地问:“说个理由吧。我想知道。”他有点紧张起来,侧脸看伏苓。
她满脸是纠结的绳儿,锁着眉。两手相握,抱胸前。她想——干脆自杀吧。
他突然不忍,不想逼她。调整坐姿,温和地说:“算了,先不说这个了。雨这么大,桃蹊路近。你喝成这样,明天可以睡迟点,上班我还可以送你。”
她没啃声,低头想着什么,看不到表情。
他说:“你知不知道浙商还有个‘两板模式’?”似乎是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
她有点蒙了,无语,等他答案的模样。
他不记得是否告诉过她这个‘两板’。想了想,他说:“两板模式就是,白天当老板,晚上睡地板。今晚嘛,也就是,我睡地板。”语气平静,颇是压轴。
这个,诙谐得有点冷,伏苓抬头望向江宇辰。
他也正好看她,不知他都说睡地板了,她是否还跟他拗。但,她的脸色有点柔和了。他心里一松,对她浅笑,接着说:“你曾说浙商有‘四千’其实不太正确,我当时没纠正你。应该是‘五千’。”他心里突然霍然一亮,伏苓就算有错,也是他的错啊——他没有及时了解、沟通、纠正伏苓的错误认知吧。
他正想说出自己的这个感想,却听她有点讶然地问:“五千,我记漏了?”
气氛缓和下来。他有点高兴,悠然说:“嗯。浙商的五千风格就是,越过千山万水,经历千难万险,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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