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路袅袅- 第22部分

他勾起嘴角，看着护士，眼神说谢谢。闭上眼。

上帝真奇特，偏偏让他这样的人，对死特别有耐受力。尤其这次。

伏苓昨晚就守在手术室外，半夜接下他来，她仔细地伺候，不曾半刻休息。他伤情重，在监控病房。特护很高兴有伏苓这么细心勤快的家属帮忙。

早晨她打通了小郭的电话。小郭不敢怠慢，立即向江天总裁汇报。

同时，她给所里请了病假，说自己外地回来路上出了点交通事故，没有大问题。可能要在医院休养几日。内勤颇为同情，问了几句伤情，嘱其好好休养。

上午闲时，她忙乎着一应住院手续医疗费用。依然像上次一样拿着江宇辰的社保卡挂号、花自己银行账户的银子。这次，有点悬，有张银行卡几乎空了。

她顺便把自己的手续也办了。为了照顾江宇辰，她扬言观察，打算多住几天。医生知道她要照顾小男朋友，床位又不紧，随了她的愿。

等她交完钱回到病房，却见一屋子人。空气凝重。

三个熟人，她认识——小郭、梅晶晶、江天总裁，她出现在大家面前时应该是披头散发吧。不过她是短发，可能还不算太邋遢吧。她一点没有因为自己不被认可而觉得不自在。死亡都擦肩而过了，尘风的邪恶又算个什么东东，眼光算个什么东东！

她自告奋勇，说自己留下照顾他。

江天总裁补了手术家属签名。要交住院等费用时，医生说：“病人女朋友已交讫。”

江天总裁“哦”一声，对着空气说了谢谢，没有看一眼伏苓。就带着一帮人走了。小郭蹭过伏苓身边时，悄悄说：“伏苓，辛苦了。随时联系哦。”匆匆随众离开。

梅晶晶走前，到江宇辰床边，俯身，贴着江宇辰的额头，轻声说：“亲爱的，你一定要早日康复。”站起身，缓缓、恋恋不舍地离去。她没有看伏苓一眼，甚至连再见都省了。

她，伏苓，注定在某些人眼里，压根是，空气。她并不悲。只要江宇辰好好活着。她还有什么可介怀的？

CRAZY　FROG响起来的时候，她还在做梦。她伸手取，有人先她一手拿起，放在她手里。

她坐起，抬脸，抬眼，看到江宇辰眯着眼睛正看她。

她百感交加。

她不耽误接电话：“喂？……小丁，啊，不用了，唉，真的不用了……多麻烦，我没事儿……哦……。那好吧……”她报了医院名字。医院在曾经的S市郊县，现在的边缘地带的QP区。

江宇辰对*的眼睛，她明白，一边挂机，一边发愁：“所里要来看我*”

他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她说：“我很好。”声音不禁哽咽，无以控制。她知道那一刻，是他救了她的命。

他的手轻轻地碰碰她的手。她立即像抓救命稻草一样，双手紧紧握住他的手。

她心里顿时痛得冰凉。

想想这弹指一挥的梦境，竟是生动了一个清明。

想念留在这里，欸乃着湿漉漉的惊喜。

无论如何，在尘世攀援的悬崖，有什么，守候——原来，她与他一刻也未离开。



正文　第二十章　絮絮（1）



伏苓咽了咽激动的情绪，慢慢说：“警察来过电话，说那辆普桑是套牌车，还在调查中……看来，是无头案了。……我怀疑，在宁波时，那个来找过你的老乡……”

他无所谓地看了她一眼，打断她：“命保住就是大幸。别自寻烦恼。”

她顿了下：“你的车已被拖到4S店。店里已联系保险公司了，准备修了，拖车费4S店先付了，取车时再说……”

他顿了下：“好。”

听到她静静地说：“刚才你老爸带着一帮人来看过你。还有梅晶晶。”

他合上双目：“哦。”纹思未动。

她摸摸他的食指接着说：“梅晶晶对你很好。”

他沉默片刻，不咸不淡地答：“我知道。”

病房里死寂。病房外嘈杂。她有点纠结，久久未语。

他像是又睡过去了。神色平淡。偶尔皱皱眉头。

她看了下他的积液引流管。导尿管。输液管……都正常，不需要换。人在病弱的时候，实在是隐私尽泄啊。她难过。

想起肖李当时也是这样，浑身插满了管子。

一个月前，三月初。她正在办公室电脑旁维护警务信息。凌灵一个电话，惊天动地——肖李醉驾事故，现在医院。

她什么都没有想，赶紧跟所里请了假。打车子奔医院去。

肖李跟她说过再不见了。她不在乎。

医院确实是一个让人心里发虚的地方。特别的气场，特别的心情。

普外病房，安静。她进了凌灵给的房号。这是个双人间特护病房。旁边的床无人住。

凌灵正站窗边，不知所措。

看伏苓进来，凌灵悄悄地跟她说情况。肖李撞到地面转盘处花圃大石墩上，锁骨折了，肋骨折了。

她一时发呆。

这时，肖李的妈妈端着一盆热水进来。二人对望，都是一愣。

她：“阿姨好。”

肖李妈：“你好。”

多说无益。她站在肖李病床边。

肖李似乎还睡着，没动静。

她看了会儿，遂说：“我出去下。”她打算买点水果啊什么的东西。刚才太急了，直接空手就来了。

凌灵也说：“阿姨，那，我也先走了，晚上再来看肖李。您辛苦了！”

肖李妈说：“你们都不用来了。谢谢！”很干巴脆的话儿。

凌灵与伏苓对视。悄悄出门。

两个女孩子都有些不自在。一路无语。

医院旁车站，站定，相对。伏苓软软一笑：“凌灵，谢谢。”重重地搂搂凌灵的肩。

先前二人早电话联络过。她想说合凌灵与肖李的念头本没有消停过。但是，凌灵一句话：“不可能的。他不喜欢我。他只喜欢你，伏苓姐姐。”这话让茯苓大大愧疚、伤怀了一把。

凌灵此刻微微一笑，眼睛在白昼下水亮，鼻头有点红，她欢欢一语：“还是希望肖李哥哥与你，终于能再走到一起。”

她：“……谢谢。呵，车来了，快上吧，常联系啊！”

凌灵：“好的！再见！”上了车，又回头：“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她点头，挥手。

送走了凌灵，她在一家水果摊买水果，哪个价钱贵捡哪个买，只要色香味俱佳。

提两个精品水果盒子两个水果袋子，都是肖李爱吃的苹果、橙子、龙眼、冬枣之类。她再进了病房。肖李醒了，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把水果往地上、床头柜上放。

她相当矜持。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垂眼帘。

肖李妈只说句谢谢，就自己忙去了。

病房气氛相当沉闷。

她呆呆地站肖李床边。要说的话，也卡住了。

肖李动动，显然想藏满身的管子。——怎么可能藏得住？

她轻叹，不禁把手放在他肩头，看着他的眼睛，说：“别动。”

都是哀哀的眼神，有点凄凉。二人同时叹口气。

她垂头看了他一会儿，说：“好好养伤吧。你想吃什么？”

肖李轻合了双目，没啃声。

她又站了会儿，帮肖李换了瓶液体，把他打液体的手垫垫好。再拉拉肖李被头，压紧被边，对肖李说：“那，我走了。有空，我还会来看你。”

肖李说：“不用了。你好好生活。我说过，再不见。”

她低头看着肖李，讷讷：“……等你康复时，再不见吧。”

肖李闭着眼，眉头紧蹙。

肖李妈在一旁厌烦地望了眼伏苓，说：“小伏，谢谢你了。你上班去吧。”声调藏着不满、不耐。

伏苓常期与社区老太太老阿姨大妈大婶打交道，觉得肖李妈够含蓄的了。

她轻轻地笑了，说：“好的。阿姨，辛苦您了。我有空还会来看肖李的。您有什么事需要我跑腿的，尽管吩咐。我会不遗余力。”

肖李妈愣了一下，答：“哦。谢谢了。那，再见！”

她说：“再见，阿姨。”再望望肖李。肖李正静静地看她。

走在路上，她长长地出了口气——舒出哽在喉间的难受。

她说过会来看肖李，就绝会守诺。只是，江宇辰都送她来，他在车里等，或在门外等。她有时会提着自己做的馄饨，也会提着骨头汤，还会带着自己煮的粥*来看他。

她只是笑，简短地问候，坐会儿、站会儿，就走。每次都去问问护士肖李的康复情况。

有一日上班的白天，她自己抽中午时间来看他，连着玻璃花瓶买了一大束红色山茶花，放到肖李的床头柜上，满房子顿时花色灿烂。

肖李正半卧床上，玩PSP，略抬眼说：“谢谢。”语调闲淡。

她说：“不谢。”顺手整花，心里些许高兴。肖李身体已大好了。

她既然没什么可说，就收拾、打扫病房吧。她本来就是个勤快的姑娘，谁让她在独生子女风行的年代，还有个弟弟呢。这点儿活，她哈口气就做完。

肖李突然开口：“伏苓，我见过你的新男朋友了……”他一手拿着PSP，一手摸摸自己后脑勺。

她正抹窗台呢，滞住：“……哦？”脑袋一时未转过弯，直盯着肖李看。

肖李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影：“我们谈过了。他很好。如果他不是你男朋友，我们完全可以做好朋友。”

她微启朱唇，露出满脸的欣慰：“是么？我很高兴听你这么说。”

肖李：“哦？”

她：“嗯。我也希望你能找到一个，可心的，比我有良心的新女朋友。”她脸红了。

肖李哈哈一乐：“当然。伏苓。很快。”

二人眼神一接，会心一笑。尽在不言中。都释怀了。为了那段长长短短、深深浅浅的过往。

平淡而快乐的日子，没有大喜大悲，点点滴滴，穿过四季，触过幸福，沾过眼泪，花一样落了开，开了落。



正文　第二十章　絮絮（2）



照顾江宇辰的日子，伏苓心无旁骛。一周多点的时间，医生说，江宇辰恢复得很快，就是他心脏的老病灶，应该尽快做手术处理。

这些日子，伏苓偶尔也会跟自己的病房医生请个假，说是去ATM机上取钱，其实是溜出去买好喝的好玩的东西给江宇辰带回来。

有一天，她甚至不辞辛劳，打的回租处拿了自己和江宇辰的日常用品、换洗衣物。顺便回了趟家，看看她老妈。她老妈并未发现她有什么异常。

江宇辰睡醒了，没看到伏苓，打了几个电话，伏苓忙赶路，没听到，他不禁着急，胸痛得要命。

伏苓回来时，江宇辰的病房医生还批评了她，说她违反住院规定。最主要的是，她害得病人病情加重。

小郭和阿齐隔一天来看他们一次。

有一天小郭和阿齐上午就跑来，伏苓正给江宇辰刮胡子。

阿齐感动得要命，小呼小叫：“伏苓，我也要娶个你这样的老婆。”

六道眼光同时注视到阿齐的脸上。阿齐不以为然，抚着伏苓的头发说：“看看我们伏苓，多么好的老婆啊！”

病房一阵沉默。伏苓颇不自在。同时，暗自庆幸，幸亏没让阿齐看到她还给江宇辰剪手指甲、脚趾甲呢。

小郭打破宁静：“就是啊，你们何时结婚呐？”

伏苓拿湿毛巾在江宇辰嘴周围一抹，他说：“唔，这个……”

伏苓再给他全脸一抹，脖子一抹，洗毛巾时，江宇辰终于得空说话：“要看伏苓了。她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小郭和阿齐对视，哈哈大乐。

伏苓脸红一片，毛巾往盆里一扔，用肘碰阿齐的胳膊：“你怎么调教老公的？现在问这个？是时机吗？”

小郭抢先阿齐说：“嘿，调教？……现在时兴老婆调教老公？”

阿齐：“不是我调教他。是他调教我。一会儿说我股票炒的烂，一会儿说我女红也不会，扣子掉了还得找街上的修补阿姨缝*”

大家全笑了。伏苓问：“你们何时结婚啊？”

小郭一旁默笑。阿齐说：“哈哈，伏苓，半路杀出你个程咬金，我们的婚期可能要推迟了。不过，小郭跟我说了，我们不等你们了，我们先结，小郭爸妈都急死了。”

伏苓洗出些水果招待二位，顺便也给江宇辰喂了半根香蕉。他现在还是以流质食物为主的。不能多吃。

小郭跟江宇辰谈工作时，两个美女走到医院的花圃前聊私房话。

阿齐说：“肖李跟新领导的女儿谈上了，真快。”阿齐看了眼她。

她说：“我知道。三月底，肖李快出院前几天，我去看他，他正给那个小姑娘补英语呢。小姑娘六月份要考六级。水灵灵的清清纯纯的一个丫头，与肖李挺登对的。”

阿齐转话题：“梅晶晶好像也跟永泰总部里的一个新来的副总裁走得很近。”她再看看伏苓。

她笑了：“嘿，别这么瞪着我啊。那个副总裁是江宇辰在英国留学时的师兄。江宇辰特意请来的。让师兄代他作他那摊儿总部的事情。江宇辰身体不好，他想好好把物流公司的业务开展壮大起来。梅晶晶若真能看上那个新人，是好事。我也见过呢，姓董，长得非常漂亮，很讨人喜欢的。任何一个单身女，见到他，都会芳心波动。”

阿齐点点头：“小郭说，江宇辰让贤，其实不是因为他身体不好，是因为他不想作副总裁了。好像因为梅晶晶吧。他不想要梅晶晶，也不想惹老人们生气，干脆自退。你知道江宇辰递交了副总裁辞职书吗？”

她想了想：“不知道。他没说过。”

阿齐睥睨她一眼：“你还真贤惠。江宇辰看来对你真不错。你们好好相爱吧。”

她说：“但愿吧。”

阿齐认真地问：“啥时结婚啊？结了，就心定了，梅晶晶也没办法了。江宇辰老爸，看生米煮成熟饭，生气也没用了。你们就叛逆一次吧。毕竟，寻得一人相守一辈子也不容易。”

她低头，想了想，有点纠结：“等等再说吧。我不想老人不高兴，对江宇辰也不利。”

阿齐长叹一声：“夜长梦多啊*”觑了觑她，满眼含忧。

她笑了：“好事多磨啊*”心里敲鼓。

她女人的灵感觉得，江宇辰老爸不认可她，梅晶晶就没完。

送走小郭和阿齐，伏苓枕着江宇辰的手掌，慢慢说：“等你撤管子了，换到市里的医院吧。这儿太不方便了。”

江宇辰手指划划伏苓的脸，说：“好。”

晚饭后，她像前几日一样，给他读报纸。读到他犯困。帮他洗漱后，跟护士打个招呼，回自己的病房了。

才跟病友聊了会儿天，电话就响了。内勤小丁的。

小丁：“伏苓，维和报名人员，市局面试，明天上午9点。”

她找理由推辞了几句，小丁使出太极拳，她只得就范：“好吧。”郁郁地挂了电话。

先不说明天要大早起床，奔市里面试的辛苦，单说，江宇辰怎么办？不要说离开他半天了，离开他一小时她都不放心。

次晨，六点她就爬起来，政治任务重大不容违命。匆匆洗漱毕，挎着自己的小包，奔江宇辰的监控室。

江宇辰一听门响，就睁眼，定定地看着她：“这么早，干什么去？”

她歉意写在脸上。走到他床边，抚抚他额头，说：“当时真应该听你的，不要答应所里去维和报名。唉！今天，市局维和民警面试。”

他一听，有点急：“不去。”

她也急：“不行。所里说了，革命任务，必须得去。”

他有点火，心跳加快：“你这么卖命？面试通过了，你怎么办？你去维和了，我怎么办？”

她呆了。是个问题。的确是个问题。

她搓着手，想了想，说：“我胡乱面试下。刷下来，就是了。如果不去，态度有问题。所里肯定有想法。”

江宇辰脸色阴郁：“你知道维和地区吗？很混乱，很危险！”

她：“……”

江宇辰默一默，不高兴地说：“那，你去吧！”

她：“好。”

临走前，她仔细处理了他身上的一应导管，说：“听医生护士的话。配合点，早饭多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