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家里窗明几净,摆放齐整。想表心意,却无从落实。她叹口气,深深地愧疚,对她妈说:“妈,我晚上值班。不能吃团圆饭了。”
她妈:“唉。那你好好值班吧。今晚我们去舅妈那里吃饭。”
她:“嗯。”想起了什么,悄悄从包里取出钱包,拿出一叠钱,分成两份,抽屉里找出两个红纸封,包好。交给她母亲,说:“一个给弟弟,一个给表弟。”
她母亲家也是旧社会破落的资本家后代。人丁不旺。她只有一个亲舅舅,前两年肺癌去世,留下舅妈与一个表弟。好在舅妈在国家事业单位工作,衣食倒是无忧。她继父是独子。虽然都有表、堂亲戚,走动不如近邻。
下午她帮母亲包了汤圆。陪弟弟聊了会儿天。
3点多,弟弟看电视。
她走到母亲卧室,给肖李打了个电话。
“起床了?”她无来由地心虚。
“嗯。才醒,正想你呢。”肖李懒懒地幽怨地答。
“……凌灵母亲如何?”一边心中念叨:肖李你不要对我那么好……她惭愧。
“不太好。医生说,……这几天,差不多了。凌灵家已准备起来了。她爸这两天还感冒,吊液体……”
“累坏了吧?好事做到底。小可怜儿*”
肖李打断她:“伏苓,凌灵她叔父高升了,我们秘书处要来个新处长,女的。嗯,凌灵说她叔父春节期间也要来。”
“嗯。来个新处长?不知你会不会有起色?”
“嘿,伏苓,你也关心这个?”
“也不是。你事业亨通,我才……心安些。哎,新处长,人怎么样啊?”
“据同事说,口碑还行。”
“西山老虎吃人,东山老虎也吃人。你还是当心吧,别报太大的希望,做好本职工作。”
“嗯。还是不谈工作了……”肖李说。
她听到电话那边一阵窸窸窣窣,再没肖李的声音。
“干嘛呢,肖李?说话。”她轻喊。
“想你,都流鼻涕了。”他说。
“……感冒了?”她担心地问。
“没有,忘了?我有过敏性鼻炎。”肖李制止了她的担心,告诉他只不过是遇冷遇热遇尘埃遇花粉,就会打喷嚏、无悲涕泪自流的过敏性鼻炎。
她知道,他现在肯定是在被子中接她电话,有点受凉了。
她催:“肖李,醒来就起床吧,快穿好衣服。我挂了?”
“等*” 肖李话没说完,一个喷嚏,二个喷嚏……第五个喷嚏上止住,他那边擦擦鼻涕,鼻音明显:“伏苓,你想我吗?”
“想吧*”她没有底气。
“想吧*”他学着她的调调,大大不满。
她打断他:“快起床吧,别着凉了。我值班呢。挂了?”
肖李哈哈:“好。你先挂。”
有人在她母亲家楼下放二踢脚,一响再一个响,震得她心慌。
正文 第十六章 慌慌(2)
心慌原来是有因果的,具体地说,是有报应的。只是当时惘然。
心慌原来像癌症,几个月后她这样想,隐疾变成癌症,不知道倒好,还能如常地维持正常的生活。一旦知道,就是苟延残喘了。
她因为名利都在别处,所以发挥相当正常,在无所谓得失的心态下欣然入选市局的甄选,成为新一轮的维和警。这本是无上光荣的事,有些分局还是光头呢,她却无法兴奋。不过,也有一点点高兴,就是可以暂时离开她的城市,在出征前的艰苦训练学习中寻找世外桃源。
但,如果心里没有宁静,世外桃源其实是没有的。
此刻,窗外鸟鸣,一只老猫趴在玻璃窗外的窗台上,晒着太阳。
她还在培训基地的食堂慢慢琢磨自己的午餐,吃一口,想一个片段。然后迷茫地看眼老猫,老猫也悲戚戚地看她。动物和人眼对视,各有各的悲哀。
食堂阿姨已开始打扫卫生,走到她旁边的桌,有气似地,呼啦呼啦地收拾桌子,一小碗残羹被打翻。
她看着桌上的汤汁蔓延,沿桌边淌到地上。阿姨不知说了句什么,端着盆,消失。
当时,肖李的饮料杯也是这么打翻的。她看着他的手无知觉地碰到玻璃杯上,杯子顷刻躺倒在桌子上,汁液漫流。
二人都怔忡,对望了半晌。沉默。
她反应过来,拿起盘子里放着的一叠餐巾纸,盖到桌子上吸水。迟了,液体已往桌下掉,淌在肖李毛衣的前襟和裤子上。他只是低头看看而已,失神着。
伏苓扯了自己的餐巾布跑过去,帮他擦拭,像负荆请罪。
一个服务员跑来,再给他们一叠餐巾纸,扯下肖李盘子下的餐巾布,擦拭桌面……这只是个背景,但是这个背景总粘着什么情绪。想起这个情绪,就想起这个背景,想起这个背景就想起这个情绪,与肖李有关,与愧疚有关,与忏悔有关……与很多情绪有关,总之,与背道而驰的爱情有关——给她勉强的初恋画上句号?
服务员拿了干净的餐巾布给他们之前,她跟肖李就那么默默地对坐。很伤景的一段。
肖李终于从沉默中走出,显然想装得自然又自然,手的中指敲着桌面,点着头说:“哦,哦?伏苓,你刚才说什么?”
伏苓一愣,想了又想,慢慢说:“我们,还是分手吧。”垂下眼帘。
肖李轻笑一声,非常镇定了:“为什么?因为凌灵吗?我跟凌灵,女人都死绝了,也成不了!嘿~呵~”
她无力地答:“不是凌灵。”
他严肃了:“我走前你不是还好好的吗?!你另有新欢了?太急不可耐了吧!”
她沮丧地答:“是。对不起,肖李,对不起。”
他脸上毫无表情,相当重视:“真的吗?真是,这样吗?真得分手吗?”
她羞恼,这,如何直白,又如何能不直白。
沉吟良久,她张了张唇:“……”
肖李依然很镇定,特别显出机关人员的沉稳作风来,他凝视了会儿伏苓,抬手,喊:“服务员!”服务员应声过来,肖李居然点了瓶白酒。
她显然没有资格再制止他的欲来酒疯,看了他一眼,只小心提醒:“你还要开车呢!”
肖李没有理这句话,却紧跟着问:“他是谁?对你好吗?真会娶你吗?”
她弱弱地点头。
肖李点点头,执着地继续问:“他是谁?”
她看着肖李有点亮的鼻尖,弱弱地回答:“你不认识。”
肖李继续点点头,接过服务员斟好的白酒,开始低头喝酒。
喝第三杯的时候,他的眼睛有点红,微笑地看着伏苓,想表现得无所谓:“伏苓,真有这么个人么?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他无奈地摇摇头,接着问:“能给我机会挽救吗?”眼睛亮亮地闪着希望与悲哀的水光,把自己的手覆在伏苓的手背上。
伏苓的脑子全被肖李与她的过往塞满,撞击着泪腺。她的眼泪啪嗒啪嗒很没出息地掉在肖李的手背上。
肖李慢慢地慢慢地收回手,捏起一片餐巾纸,举到她脸前,却迟疑着。
她迅速接过纸,轻轻地抹泪。她是受过苦的孩子,为甚么还要哭,为什么还要这么软弱?!
肖李温和地一笑,口气宽容:“好。如你所愿。我们分手。你别哭。”
伏苓抬头,泪水濛濛:“嗯。谢谢。忘了我吧,我是个没心的女人。我狼心狗肺。”顺手把一个纸袋放在桌上,那是她吃饭前与肖李逛商场时给肖李买的一件极其昂贵的衬衫。肖李试了,很帅,却嫌贵。趁肖李上厕所去,她偷偷买了。
即使不为她曾经在肖李生日上的诺言:要给肖李买个好礼物,她也真心诚意死心蹋地要给他买个礼物,在所不惜。肖李从厕所回来,看到她手中的购物带,眼神问话。
她笑:“给你的。给我这个机会吧。”肖李搂*的肩膀,没有推辞。
此刻肖李看看这个礼物,幽幽地抽口气,柔声慢气地说:“好。”手一扬,杯中的酒一骨碌下肚。
伏苓眼皮依然垂着:“你别喝了。开车可要当心。那我先走了。”拔腿就想跑。
胳膊却被肖李一把拽住。肖李眼底波涛汹涌,直直地看着伏苓的脸,*微蠕,冷着脸垂下头。肖李再抬头时,沉声道:“再不见。”
伏苓的胳膊一松。她尽情低头跑出了饭店,眼泪像漩涡里的船。
她撑着头坐在公交站的候车椅子上,神经麻木,二月剪剪风吹过耳际,看公交车一辆一辆地开过。乘客下车、上车——人生,过客,爱情,过客。匆来匆往,什么时候,就捡到了珍珠,什么时候就遗落了金贝。
不知坐了多久,一双亮亮的皮鞋立在眼下,头顶传来:“伏苓。”
她的眼睛从皮鞋开始慢慢往上移动,视线对接,她软弱地说:“江宇辰。”拉住他伸过来的手。
在回去的路上,她突然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他去总部、公司看看,两个地方他都值班。本以为他早该回家了。
他默了一下,淡淡地说:“巧了,看见一个小摸小样的人,很像你,就停车下来看看。”
她支吾:“哦,是么?我跟肖李结束了。”好像有点风马牛不相及啊,典型的精神障碍之一的症状——思维奔逸。
他侧头:“什么?”
她喊:“看你前面,看你前面,红灯,红灯!”
夜色未阑,江宇辰载着她回归家园。
那天是大年初七。凌灵的母亲归西第六天。肖李回本市第一天。
……
过去了,回不到从前了。
此时,她支颐坐在培训基地食堂的餐桌旁,想继续沉浸下去,身旁却传来不客气的话:“食堂要关门了。”
正文 第十七章 念念(1)
五月初的廊坊。周末。
指间岁月,明明就在怀中、眼前、心间,却又是在天边。没来得及捧住,就掉落。非常伤情,非常伤怀。看大江东去。没有办法。
如果人世真有传说中的孟婆汤,她愿意卖掉自己,买来喝。
阳光很亮,满满地洒在枕边。时空很静。如果时光能永远停住,就停住流逝。
枕边的上午,不是在她的城市。这个城市很陌生。她梦尚未醒,就像玄幻、穿越中的情节,降落在维和警察培训基地。参训的室友都逛京城去了。
离开S城。没有亲友送别。已分手的江宇辰正在医院。只有单位的依维柯警车、一个副局长、所教导员、警长和同行的一个男同事及其所里人,静静地送行。
临行前,阿齐告诉她,据小郭才说的,除夕,江宇辰跟梅家和他父亲在梅董事长的家宴中不欢而散。梅晶晶当着家人的面就要割腕,确实也划破了一小块皮——当众割腕,可见她不想即死。这也真是梅晶晶能想出的时髦手段。
可是她却一点没察觉。
直到几个月后的今天,她都觉得,那个除夕,很美很温柔。
2007年的除夕,2008年的新春,是她心底的绚烂。在烟花的曼妙中曼妙,散落成心纹。在爱的忘却中,*。
那时——那个陷在痴迷里的伏苓!
她刚跟同事们吃完夜宵。回到值班室,就看到她桌上手机的祝福短信又陡增10多条。她看一条回复一条——转发或自己原创。
反正今晚值班,空闲得厉害。目前为止没有一个来报警的——不法之徒也要吃团圆饭。现在只但愿各大饭馆进餐秩序良好、娱乐场所玩乐愉快。
她回复完一条,揿下一条——来自江宇辰:晚上来接你。一起回家。
短短的字,既不搞笑,也不祝福,但却像是她收到的最动心的美好礼物。
她回复:凌晨零点,派出所门口见。一揿键,短信袅袅,飘远。
后面的几个小时,她有点度日如年。给阿齐打了电话,阿齐兴奋着呢,小郭在她家过,玩得正开心。
听着收音机里直播中的春晚,她熬着等局领导来所慰问过了,所领导也陆续来看过他们这帮坚守岗位的民警。
给她母亲家再打一次问候电话。今天她打了二次,破天荒。给肖李拨了几次电话,不是占线就是不在服务区*遂转发了祝福笑话给他。
终于熬到所里的驱邪爆竹、烟花也放过了,春晚还未结束。看看墙上的钟,差10分零点。放爆竹还没过瘾的同事提议再放。她却是等不及的样子,坐立不安。
施值班长说:“伏苓,你回家吧。哟,没什么车可回了吧?找个人送你吧。”
她连忙摇手:“不用,不用。四站路,听爆竹,看烟花,就算没车,一会儿也到。”
女警都精干着呢。值班长点头应允。放她回家了。
一出所大门就看到他的车,听到周围的世界像爆炸了一样,彩光四溅、炸雷惊天。零点整了吧?都抢着放爆竹,最是激动人心的时刻。
她紧跑几步,拉开他的车门,没有招呼就坐进去。
他正伏在方向盘上,看她进来,抬起脸,才睡醒了似地看她。车里有点冷。这小子车门也不锁,万一碰到抢劫呢?
但她更意识到他可能等很久了。摸摸他的手背,温的。再拿手试试他的额温,温的。放心。
“你,等很久了?”她心里感动,试探地问。
“不算很久。”他懒洋洋地说。拧开钥匙,发动车子。
“你从哪儿来?”她问。
“公司。”他答。
“没跟家人吃年夜饭?”她好奇地问。
“吃了。”他有点不耐烦,看了她一眼。
她立即闭嘴。他江宇辰的私生活,她不婆妈了。他想告诉她的自然会说。
车窗隔音效果非常好。爆竹的声响是遥远的雷声。
她这几晚都睡眠不足,当然他与她一根绳上拴着的,肯定也没睡足。
觉得他开了暖空调。暖气吹在身上,舒服。她歪着,脑袋昏沉。
不知过了多久,她慢慢清醒。他依然静默,靠在椅子上。等她醒来的样子。车在小区的路边。
车窗外几个人正在放烟花,某个人手里还拿着一支烟,快散人的感觉。
“哦?这是哪里?”她不是瞎子,发现这不是她的租处。
“我们家。”他淡淡地说。
“哦?”她疑窦大开。
“下车吧。”他催她。
下了车,才知道这是他的屋所在小区。她雨夜来过的地方。
他扔她路边傻站,自己去开了后备车厢盖,招呼她:“伏苓,我们放完爆竹烟花再上去。”
咦?他还真能想到。
他先抱出一捆很厚很长的响鞭。她蹭过去问:“5000响?”
他:“10000响。”
她:“哦*”这可是要响死了。
她帮他撕了鞭炮包装纸,在安全地带,小心地与他一道铺好在地。好长,打个弯又折回一半。
刚才放烟花的几个人不知何时已没影子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取出一支,点燃,对着天空,吸吐了几口,很靡靡很诱惑。
然后他身姿灵活地点燃了鞭炮。鞭炮声大作。
他懒懒地走到她身边,轻轻揽她入怀。她正两只手捂住耳朵,睁眼看鞭炮闪电着雷鸣。爽呆!
很长时间后,鞭炮声渐渐零落。只剩硝烟弥漫。
她与他像仙人矗立云里雾里,相看两迷离。
她放下捂耳朵的手。
他放开揽她的手。他手上的香烟已燃尽。他扔了烟头。走开。
她呆站,看他招呼她:“伏苓,还有花炮呢。过来,帮忙。”
她随着他招呼,跟着他到车尾后备箱,探头看看,看里面有半车厢的鞭炮、花炮。他先拿出一个大桶状的花炮,交给茯苓抱好。自己再抱出一个更大的花炮。
走到安全地带,他抱着怀里的花炮,这样跟她说:“先放你自己的。”
她很不满,说:“我放?你说是我放?”
他奇怪地望着她:“是啊。这个又没危险。我以为女孩子小时候就敢玩花炮的。”一点没有帮她的意思。
她还说什么。真枪实弹自己都玩过,而且每年枪证年审都得玩。奶奶的,豁出去了。
她把花炮放地上,就着路灯光找好导火捻,说:“借火!”
他说:“我裤兜里。”
她跑过去,把烟和打火机都摸出来。她不会吸烟,点烟还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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