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上欢》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殿上欢- 第5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微微的人声嗡嗡在此刻响起,众人交换了个眼色,都不自觉的朝后两步,远离了无翳公子。

    无翳公子冷然静立,他身后,天机宗诸人也是纹丝不动。随即,只见他将折扇笼于袖中,缓缓闭上了眼。

    一任天光蔽月明,他闭目冷然,不喜不怒道:“此般剑招,出自我过去的同门师兄。”

    众人屏息,只听他淡淡继续道:“我知道诸位心中再想什么,不过你们所猜的,全数都错了。”

    “在我叛出师门之前,我这位师兄,便毫不犹豫的投入了清韵斋之中。”

    清雅淡然的讥诮笑声,回荡在满殿创痍之间,好似在嘲笑众人的胆怯与猜疑,“意剑一门的孽徒,可不止我一个啊!”

    此言一出,众皆惊愕。

    ……

    一场三宗公议的盛会,却是潦草散去——意剑传人这天外一剑的恐怖威力,使众人心头压了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忧虑之外,却更添惊怒!

    清韵斋……欺人太甚了!

    当众人各自乘船,离开被震塌了一角的地下废城,沿着地下暗河逐渐返回地面时,水波粼粼映出熹微的天光,却似是对他们狼狈形容的最大讥讽。

    “这是清韵斋的警告吗?!”

    一向笑靥如花,魅华绝艳的梦流霜,此时也因愤恨而咬紧了红唇,面纱之下露出些许的肌肤,虽然略见岁月痕迹,却仍是吹弹可破,欺霜赛雪。

    她侧过头去,似欣慰似感叹,“青鸾,你先前表态,要与天机宗主合作,形成共抗清韵斋之势,我尚觉有五分保留——此时想来,我们天门,是真不被这名门正派,正道执耳放在眼里哪!”

    她虽然含笑,嗓音中却似有深深怨毒!

    身着黑袍,蒙面纱巾微露翠色锦绣的少女,闻言静静的含笑不语,眼中却闪动着晶莹神秘的光芒来。

    梦流霜知道她一向性情有些古怪,也不以为奇,目光触及前方船只,却见船首一人正迎风而立,白衣飘飞之下,更显俊容森魅冷寒!

    苏幕。

    “这是个吃不着天鹅肉,就要焚琴煮鹤的疯子……”

    梦流霜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却是语带刻薄,仿佛看惯了人间百态的痴爱纠缠。

    她轻松的拂动指间叶扇,轻声哼唱一声,却是一曲“长生殿”。

    “多少美貌佳人渴求苏幕的青睐一眼,他却看上那狂妄狠毒的小子——断袖男风之恋,真是趣味。”

    轻松笑谈之后,她再回头去看天机宗主,却见那一挺华轿凭空而行,稳然之外却更添几分轻巧。

    “咦……无翳那个狂妄之人,居然悄无声息就离开了?”

    ……

    丹离孑然一人,静静走在天都城的街巷之间。

    方才那些地下废城的奇诡风波,腥风血雨,那迤俪而去的华轿仪仗,从人如云,仿佛只是一场离奇之梦,只剩下她一人,恢复了小宫女娟秀而平凡的衣着打扮,静静走在夜色街巷之间,无悲,亦无喜。

    眼前的街头巷尾,似曾相识,却又陌生得刺眼,不知不觉间,又走到那间带着风幌的粉圆店。

    残灯欲熄,打着呵欠的掌柜一楞,随即却笑迎上前——

    “姑娘可是有一阵没来啦……您这次想吃些什么?”

    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只因靠得极近的少女,眉目之间带着空茫浑噩,竟是一副哀然心枯之态!

    粉圆……

    丹离的心头,蓦然又升起一阵钝痛。

    是什么刺得眼角生涩,闷闷的痛得要闭上眼,再不愿睁开?

    她再不愿多想,转身疾步而去,只剩下掌柜一头雾水,呆呆的站在原地。

    夜空中不知不觉下起雨来,春寒的料峭更盛三分,路边的雨水溅在她裙角上,点点滴滴宛如心头之血,永恒滴下。

    雨点迅速大了起来,此时已夜入三更,街边的小贩纷纷收起摊子,一时竟更添忙乱。

    西域烤卤的香味遥遥传来,仿佛有人在前方吆喝,“还剩下一些烤羊薄片,姑娘若是要,就便宜些全数带走。”

    “你若是买走,我这小半锅酱蛋也都奉送了。”

    丹离反映过来时,才发觉自己站在西域胡人小哥的摊前站了一阵。

    “全部给我包起来吧……”

    连她也诧异,自己是如何说出这种话来的。

    化悲愤为食欲,果然是女人抒解愁怨的不二法门。

    苦笑着自嘲,她伸出纤纤玉指,直指沙锅后的另一纸包——

    “再加二十文,把卤鸡脖子也一并半买半送吧!”

 第一百三十七章 会须一饮三百杯

    “啥?姑娘你也太会杀价了吧?”

    发色略带金黄的胡人小哥睁大了眼,口音略带奇异,却是别有韵味。

    然而他的运气实在太坏,雨淅淅沥沥的越发大了起来,零零落落几个夜游晚归之人也脚步匆匆,三两下街面上便是人迹稀少。

    原本通宵达旦的夜街,此时再无生意上门,胡人小哥也略见不耐,于是丹离大获全胜,二十文不仅把卤鸡脖子顺利拿下,连剩下的几只泡椒凤爪都连包带走了。

    手里荷叶打成的包裹发出温热的香气,丹离一路行来,却是在想法蒙混过关——宫中禁规一向是外食不入,要怎么才能把这大包吃食偷渡入境?

    她正在犯愁,却遥遥看见,宫女太监们行走的侧边小角门,两列看守之人正是心不在焉,好似在交头接耳议论些什么。

    好机会!

    丹离蓄势待发,眼明手快,居然凭着腰牌混水摸鱼过关。

    她脚步轻盈而过,偷眼去看身后那群仍在窃窃私语的看门人,却想起方才察看腰牌时,耳边依稀听到一句——

    “太后也是深更半夜才回宫,据说是去了法隆寺,万岁担心不已,整个宫里都没熄灯呢!”

    半夜三更出宫?

    丹离略一挑眉,不及多想,却听身前传来突兀一声——

    “你怀里藏着什么?”

    她愕然回头,透过重雨濡湿的夜幕,只见一人手提垂灯,斜撑纸伞,正站在不远处的小径树影里。

    暖黄的光晕渐进到跟前,更衬得夜幕沉黑,丝丝水气浸润其中,好似洇了水的生宣纸一般闪烁摇曳。

    昭元帝一身便袍,目光熠熠,巍然身躯站在婆娑树影之中,望之却让人心头一凛!

    他声音低沉,听不出什么喜怒,丹离心头一紧,不由的紧了紧怀中包袱,眼珠滴溜溜一转,耳边却听昭元帝冷哼一声,“眼珠子乱转,又在想什么借口哄骗于朕?!”

    丹离皱起了眉头,迎着他冷凛似冰的目光,甚是乖巧的小步走上前,进入了他纸伞范围内,随后心不甘情不愿的,掏出了怀中包袱。

    昭元帝略一过眼,便明白是什么物事了。他双眸暗沉,冷然瞥了她一眼,“朕不时派人给你送去各种吃食,还嫌不够吗?”

    丹离听他声调不善,似乎心情颇坏,心中顿时想起方才守门人所说,偷偷打量着他的神色,心中暗骂太后无事生非,倒害得自己遭了这池鱼之殃。

    “万岁,宫里御厨所制虽然精良可口,外街小巷的各色小吃却各具风味——您也不也常提起金陵的种种特产风物吗?”

    这话鬼使神差的一出口,丹离便知不对——只见昭元帝眼中光芒一闪,却是更添几分孤霾森寒!

    自己的话,大概让他触景伤情了吧……

    丹离心中剔透如同明镜,再次偷偷瞥了眼他的神情,很是奇妙的,心头忽然生起同病相怜的柔惜与苦涩。

    她打开荷叶包袱,温热混杂的香气让人垂涎欲滴——她将之微微举高,呈到昭元帝面前,小声道:“万岁你喜欢吃哪样?”

    昭元帝冷眼看去,只见她微微皱起鼻子,难掩心疼不舍,却又眼珠忽闪着,一心殷殷的希望他挑中了吃下,说出一个“好”字。

    莫名的,他心软了。

    他忍着笑,目光在荷叶包袱上巡视,好似在犹豫到底该吃什么——

    “好香的羊头肉,你倒真是会吃。”

    他目光略一停留,丹离眼中的不舍心疼便增了五分,微蹙的眉头,双眸水光盈盈,心中大概是在惋惜嘴边的美食飞走吧!

    昭元帝眼中笑意微微加深,却是故意作弄她,一边又去看那汁水浓鲜的酱蛋,“哟,这鹌鹑蛋看起来很是入味……”

    丹离颓然的垂下头去,可怜巴巴的又抬起头来,小小声说道:“万岁,您好歹给我留点……”

    “哦?朕觉得这凤爪也很是晶莹剔透,泡椒肥美。”

    昭元帝眼底闪过幽黑的笑意,语气恶质而调侃。

    丹离偷偷的、哀怨的飞了个白眼,忽然在心头想象起他穿着龙袍盛服,一手持着长枪,一手拎着水淋淋两个鸡爪子的模样,忽然扑哧一声笑了。

    昭元帝哼了一声,斜睨她道:“又在心里编派朕什么丑事了?”

    大而温厚的手掌,不由分说的在她头顶乱揉一气,似报复,似玩笑,又似暧昧的宠溺。

    粗糙带着薄茧的指腹滑过她的面庞,随后有意无意的,停留在她唇角。

    指尖温热干燥,缓缓的描绘着她的唇形,麻麻酥酥的,让人好不自在。

    巨大的阴影压了下来,他俯下身,抛了手中纸伞,将她揉入怀中,狠狠的吻住了潋滟娇艳的双唇。

    雨水顺着两人的发丝滑下,浸在面庞之侧,更映得瞳色清澈幽黑。

    他在她黑瞳中看到了自己的双眸,那是染着狂野情欲的眼神。

    “我们回宫……”

    他声音有些暗沉,蕴含着欲望的迫不及待。

    ……

    未央宫主殿中,沉金瑞兽香炉中薄烟袅袅,散发出着温暖暧昧的香氛。

    水墨色绣帐以金钩绾起,并未垂下,丹离卧在绫被之中,雪白臂弯伸出帐外,拈一片羊肉薄片,在一旁盛了雪盐与孜然的小碗中一擦,随即送入口中。

    她一头乌发如云,随意散乱在枕上,更显慵懒之美,细嚼慢咽之下,又将眼光停留在一只肥肥胖胖的鸡爪之上。

    她似乎伸手要拿,却又停住了,叹了一声道:“如此佳肴,可惜无酒。”

    “原来你还嗜好杯中之物。”

    昭元帝的声音,静静在寝殿之中回荡。

    他长袖宽袍,仅以腰带束住,一头长发不羁散落身后,黑得宛如幽冥沉渊,更衬得他眉眼冷俊森然。

    他从书架后暗格内取出一只藤箱,打开之后,竟是两壶碎瓷古韵的梅酒!

    丹离只是嗅了一下,眼神便直勾勾的再也转不开了,昭元帝见她这般谗态,大笑之下,取了案头两只玉杯,一一斟满,便见那只雪白臂膀急不可待的取了一盏,凑到唇边一饮而尽。

    “真是个小酒鬼……”

    昭元帝摇头笑叹,随即取过剩下的那盏,不紧不慢的抿了一口。

    他想起今夜,长乐宫中眼线所报:太后在傍晚时分出宫,假称是去法隆寺,却是行踪诡谲难辨,不由心头一阵光火,冷哼一声之下,觉得唇齿间那一口美酒,都不再醇香诱人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天涯流落思无穷

    “万岁不喜欢喝这梅酒?”

    雪白手掌从纱帐中探出,拈了一枚汁水浓郁的鹌鹑蛋,放入口中,含糊不清的问道。

    “且尝一二即可。”

    昭元帝手持玉盏,长身而立于窗下。雨声淅沥,敲击在玉阶与中庭之间,声声阵阵的单调,使他眉间也染上了几分寂寞与清冷。

    “你似乎是心绪不好……”

    她的手掌在绢巾上擦尽了,又替他把住手中杯盏,凑到他唇边,“一醉解千愁,万岁不妨一试?”

    “杯中之物,只能带来暂时的虚幻慰藉,烟消云散后,只会让人更加头疼。”

    昭元帝就着她手中杯盏,将残酒饮尽,却仍是静静说道。

    丹离满不在乎的笑了,笑声清脆而娇憨,整个人仍是那般没心没肺,“你是为了太后的事在烦心?”

    昭元帝双目如电,疾扫一眼,她却好似懵懂无觉,“我回宫的时候,听见守门人在议论来着。”

    她半是好奇的,从帐中探出头来打量着他,“听说太后因礼佛而晚归,满宫上下都担心不已呢!”

    “是啊,她去礼佛了。”

    昭元帝无喜无怒,只是淡淡重复,站在窗下的身影,竟带出几分从未有过的倦意。

    太后的行踪诡秘难辨,母子之间猜忌见疑到这等地步,历朝历代算是空前绝后了吧!

    他眉间漾起一道讥诮的冷笑,漫步走近,随即却将玉盏放在几案之上,叹道:“再给我斟上。”

    杏眸骨碌碌一转,慵懒而好奇随即斜身而起,一双玉足落在他膝头,下一瞬,温香暖玉的娇躯便整个落入他怀中。

    一手执起瓷壶,却并不用杯,凑到潋滟唇边一饮,随即便贴上了他的。

    夜昙蛊惑的体香,乌云堆雪一般的发丝,在空寂暗夜中妖娆尽现,旖旎满染,竟是人生羁旅中最温柔细密的迷醉!

    辗转描绘着他的唇,她不复初见时的生涩,低低笑声宛如不知餍足的狡兽,“太后年纪大了性情古怪,何必跟她置气?”

    他毫不客气的将她口中香津吸尽,声调冷然,却也染上了三分暗哑,“你不懂……”

    深吻一阵,他气息略见不稳,将只着白色亵衣的她抱在膝前,淡淡叙说道:“太后是我的生身之母,乃是巨阀世族王家的嫡女掌珠。”

    见他似乎有倾诉讲古的迹象,丹离干脆裹了锦被,把自己团成一只圆球,安安心心的坐在他怀里听着,一边还不忘顺手拿过一只凤爪开啃。

    “而我的生父,却只是王家的一名供奉武师。”

    “我母亲与他私下定情,两人地位悬殊,只好相约私奔。”

    丹离一边啃着一边专心听着,心中暗暗惊叹:真是人不可貌相,想不到太后年轻时候,居然有这般胆量和勇气!

    “他们逃到了唐国的金陵,那是王家的势力所不及之地,一年后就生下了我。”

    “那很好啊,郎情妾意,浪迹天涯,又生了你这么聪明伶俐的儿子……”

    丹离随口答道,却被昭元帝冷冷一瞥,吓得把手里的凤爪放了下来,乖乖专心听讲。

    “可惜,你所说的幸福生活,只存在于你爱看的情爱话本之中。”

    昭元帝想起她房中那一堆缠绵悱恻的情爱话本,面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想起自家身世,却化为微薄的讥诮。

    “我母亲出身钟鸣鼎食之家,这种贫贱寒微的生活,很快便磨灭了她所有的爱意和耐性——我不知道父母曾有过怎样的甜蜜,但从我记事起,就常常看到她的怒骂和尖叫哭泣。”

    “以前她就连粗糙一点的衣料都不愿穿上身,现在却要自己洗衣,做饭,甚至做针线活来贴补家用——私奔之前,她怎会料到眼前的境地?”

    丹离听得心有戚戚然——贵族生活容易把人养成米虫,做惯了米虫的人,哪里会自己动手干活?

    她想起自己房中那乱七八糟无人整理的模样,有些心虚的眯了眯眼。

    昭元帝缓缓述说着,完全不去理会眼前此女一向懵懂无知,极不着调。

    也许,一些往事压抑在他心头太久,他只是想对着虚空,对着任何一个毫无威胁的旁人倾诉。

    “我父亲自觉对不住她,更是亏欠了我,郁郁之下,四五年就去世了,这时候,我母亲收到了王氏本家的来信,她想了几天,终于决定,随着他们派来的船轿离开。”

    昭元帝的眼中一暗,仿佛有无尽阴霾寒冷,“她决定听从王家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