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上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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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上欢- 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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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嗓音飘荡在众人耳间,一点一滴,浸润入心——

    “至于最后一点,我也没有什么好辩驳的……”

    他环视四周,清朗笑语宛如天人之音,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嚣狂与犀利,“在加入天机宗之前,我确实师承‘意剑’门下,修习五载,得其真传。”

    众人心中一凛,有人面浮怒色,却生生忍住了,别说是窃窃私语,就连偷偷交换个眼色都不敢。

    “当年,我长跪于山门之前,前任天机宗主却坚拒不纳,他也如诸位一般,对‘意剑’门下深恶痛绝。”

    无翳公子眼角露出弯弯笑纹,似嘲讽,似凄然,更似——破釜沉舟的淡然无畏!

    他看向苏幕,后者心头惊然一跳,竟似有隐隐的钝痛。

    “苏宗主,你不妨跟大家说说,我是如何恳求师尊的?”

    “你……!”

    苏幕面色霍然一变,好似想起了极为可怕的场面,死死瞪住无翳公子,却是欲言又止。

 第一百三十四章 舌战群雄自睥睨

    “无事不可对人言——苏宗主你就痛快说出来吧!”

    无翳公子微笑着,轻声慢语的催促着苏幕。

    他毫不在意的催促着,声音平静而轻缓,却分明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苏幕死死瞪着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世上,竟有人这般笑吟吟的,催促别人描绘自己最惨烈、最狼狈的过往一幕!

    这是真正的狠毒——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苏宗主你又何必吊别人胃口?”

    梦流霜娇声轻笑道,却遭致苏幕狠厉一瞪,她的面色顿时有些僵硬。

    无数的目光催促着苏幕,他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道——

    “当时天机宗主严词坚拒,不愿将你收入门墙,你见长跪无用,不发一言站起身来,竟然——”

    他的声音在这一刻响起,竟带着些微的颤意不稳,“手起剑落,竟是生生挑断自己肩上的琵琶骨,剑刃直拖而下,连气海穴都被刺了个对穿。”

    即使是事隔多年,他的眼前仍然浮现出那一幕惨烈狰狞到极点的血雨腥风——

    那样娇小瘦弱的少女,就那样漫不在意的轻笑着,雪刃一挥,白森森的肩骨就断为两截,血肉模糊的突出在外——再一刀拖长,似乎是慢条斯理,又似乎是转瞬一闪,气海穴上又是一个血洞!

    血如泉涌,喷溅而出宛如一蓬血雨,她仍是淡然轻笑着,好似如此狠绝砍下的,并非是自己的血肉之躯一般,那笑容平静得让人心头发冷!

    “宗主既然介意我曾拜在‘意剑’门下,那么我便自废使剑的右肩琵琶骨,再破气海之穴,一身内力尽散——我心之坚,宛如今日雪地红血,不可逆转。”

    那样清柔糯甜的嗓音,却说出与孱弱之姿全然不符的狠绝之言。

    那时候的自己,藏身在长鼎之中,因极度震惊而缩成一团,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简直要把这道瘦弱重伤,摇摇欲坠的身影烙印在心间——

    月光照在遍地的白雪上,她满身血污,淋漓一地,望之宛如恶鬼修煞一般,却偏偏那般精致秀丽的眉眼熠熠生辉,闪烁着他陌生而难以理解的绝然光芒!

    那样惊心动魄的一幕,无论隔了多久,只要一想起来,心头便升起无尽的寒意,以及……感同身受的剧痛心酸!

    苏幕的眼神有些恍惚了。

    他的语气虽然平静,高殿之上众人却是倒抽一口冷气。

    一字一句,虽然描述简单平淡,却是痛入骨髓的酷烈之景,许多人稍一想及那画面,顿时心中发颤,随即摇了摇头,似要将那可怕的画面从头脑里驱除。

    众人大哗之下,眼不错珠的望着无翳公子,原本愤怒含怨的目光,纷纷变成恐怖畏缩——此人对自己亦是如此心狠手辣,冰冷无情,若是旁人招惹了他……

    此时此地,无翳公子那把扇轻摇,含笑而立的闲逸姿态,却是让许多人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心头一阵毛骨悚然。

    只听“啪”的一声,竟惊得众人心头一跳,抬眼偷看时,只见无翳公子合上折扇,轻笑一声道:“年少轻狂,过往旧事,本不值得一提——只是诸位总该明了,我师尊为何改变心意,将我列入门墙了吧?”

    他的声音清渺不定,好似来自无尽之外的云海,又似就在每一个人耳边森然低语,“我追求术法大道之心,宛如昔日雪地红血,不可逆转——‘意剑’生涯已随那一剑烟消云散,各位若还要执着,未免太过可笑了!”

    风声飕飕而过,吹得高殿上残瓦当啷作响,落到地上成了粉碎,那声音惊心动魄——众人呆然站立不动,方才的那一阵迁怒、怨愤之火,好似被冰雪浇得透凉,全然熄灭了。

    有人眼露崇敬心往——追求术法至高大道,乃是每一个术者都有的念头,但少有人如无翳公子一般,心志坚刚宛如金石。

    亦有人心生惊惧——眼前之人,狠毒冷酷到如此地步,若是有三分用到别人身上,只怕……

    各人各思,一时陷入诡异的寂静,高殿之内鸦雀无声,只有风声越发单调晦涩。

    苏幕所提的,前任宗主拒绝收徒的三个理由,无翳公子轻而易举就推翻在地,针对他的种种指控便显得苍白无力了。

    高殿最高处,他持扇傲然而立,睥睨嚣狂之姿,却是深深浸润每一个人心间,再无人敢多加责问。

    只有梦流霜目光闪动,却是还不死心,冷笑着开口道:“所谓‘意剑’不过浪得虚名,你弃暗投明也不足为奇——只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将前任的师门弃如蔽履,难保你下次不会出卖天机宗、甚至是整个天门的利益!”

    这话听着倒有七分道理——无论是哪一门哪一派,欺师灭祖总是一项严重的罪名,既能抛弃旧日师门,只怕也不会对今时宗派多加爱戴。

    无翳公子连眉梢都未曾稍动,把扇轻摇意态非凡,“梦宗主你多虑了,过往的‘意剑’生涯,既成累赘,便该舍弃,今日天机宗在我手中,我必将之发扬光大,岂会让它落到无用被弃的地步?”

    他身后天机宗之人闻听此言,各个面露喜色,意气风发,举止之间却更见心悦臣服,显然对自家宗主这番狂肆之言无比信服。

    “哼,寡言鲜耻,狼子野心之辈,也敢口出妄言——你必定会以阴损手段攫取其他两宗之利来壮大自身,如此一来,将是天门最大的灾难!”

    说话之人乃是苏幕手下心腹,见自家宗主的气势竟被完全压制,连忙上前怒斥,话虽凌厉,却难免有色厉内荏之感。

    “什么时候天寰宗也开始讲究友爱同门了?!”

    无翳公子纸扇一倾,斜指之下语带辛辣讥讽,“过去百年间你们以力称冠,损人利己之事可算是渊源流长,如今一旦优势不再,竟是要逼迫本座改玩孔融让梨的把戏吗?!”

    他凤眸上挑,目光巡视睥睨之下,冷笑啧啧道:“天寰宗这般输不起的嘴脸,倒是让我意外了。”

    天寰宗诸人顿时一窒,怒目相视之下却是无话可说。

    此时,一道轻柔空寂的女音突兀响起——

    “你先前所提之议,乃是三宗合作同抗清韵斋,若是其余二宗受你压制,如何能齐心协力呢?”

 第一百三十五章 九重天外春雷生

    众人听这声音奇异悦耳,却异常陌生,侧头去看时,竟是来自梦流霜的宝座之后!

    描红绣锦,红麝暖玉,浮华旖旎的宝座,在巨烛幽光的照射下,拖曳出长而深的阴影。

    有一道纤细瘦弱的身影,就隐没在阴影之中,无声无息,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只是这突兀一声,却是让众人的眼光,瞬间聚集在这晦暗不明的角落!

    宝座的一角,仿佛有无声的黑暗在静静流淌——那少女一身黑衣轻袍,惟有蒙面之巾暗含一丝翡绿。她双眸沉静宛如凝渊之雪,仿佛方才那一句不过是随兴而出。

    无翳公子纸扇斜指,遥遥一眼,却是森然轻睨——

    “在三宗公议之时藏头掩面,却又忽然插言——你是欲低调藏拙,还是要一鸣惊人?”

    他玩味地打量着眼前少女,语带讥诮,却又暗藏探究。

    苏幕却是面色一沉,仿佛对这少女贸然插嘴有些不悦,梦流霜看得真切,嫣然一笑道:“这是本座的衣钵弟子,将来天枢宗一脉的兴衰,可算着落在她身上了。”

    言下之意,这位当得起“少主”之位,所以在三宗公议上也该有她一席之地。

    无翳公子却是不管不顾,长笑一声道:“三宗合作共抗清韵斋,已是势在必行——只要清韵斋存在一日,我天门便是无知百姓口中的妖魔,朝廷眼中的邪道!连今天召开这三宗公议,我们都要躲到这地下废城来开——这种阴沟里耗子一般的生涯,你们还要忍耐到何时?”

    他深深打量一眼浸润在暗影里的少女,话锋却是赫然一转,“要跟清韵斋拼斗,三宗必须团结对外——但蛇无头而不行,若是天门上下没有统一,根本连招惹清韵斋的资格也无!”

    “天机宗主的意思是……你才是群龙之首?”

    黑衣少女终于再次开口,清清冷冷,却是说不出的好听悦耳,让人心头一惑,竟似五色乱神!

    无翳公子不羁而笑,纸扇掩倾城,风流世难得,“我若说是,你们必定不服。”

    他眼波流转,看向一旁冷笑默然的苏幕,“苏宗主的天寰一脉,更是天门百年来的鳌首,我若口吐狂言,岂不是让他贻笑大方?”

    他微微一顿,决然结言道:“所以,必须手下见真章,才能分出谁是风首,谁是鸡尾。”

    那少女句句进逼,却又好似跟他一唱一和,竟生出微妙的默契——

    “你的意思是,三宗要分个胜负来,最后胜者可统率天门上下,共抗清韵斋?”

    “然也。”

    无翳公子极为爽快的承认了,他瞥了一眼那黑衣少女,含笑加了一句,“姑娘真是兰质慧心,玲珑剔透。”

    “应该说,你们真是一点即透,唱得真是好双簧……”

    苏幕的嗓音,冷冷含笑在高殿之上响起,引得众人心头一紧。

    只见他双目如电,一瞥含笑静听的天枢宗主,低笑讥讽道:“我倒是不知道,天枢宗怎么会捧出了这等胆大妄为的少主?”

    “少年人有些想法是好事。”

    梦流霜静坐雍容,含笑听着却绝不插嘴,直到苏幕讥嘲,这才笑着答了。

    好似是嫌苏幕心头怒火还烧得不够,她越发笑得温蔼,端详着身侧的黑衣少女,道:“我身后的一切,都归这孩子所有,她的决定,便代表我的意思。”

    这是要一挺到底的意思了。

    苏幕怒意勃发,冷声笑道:“好,真好!”

    声音低沉有力,竟是震得废殿上的残瓦又是一阵滑落如雨,众人耳膜也嗡嗡作响。

    正当大家以为他怒不可遏,正要发作的时候,苏幕却沉声开口道:“天机宗主既然提出三宗归一,胜者为王,一抗清韵斋之势,想必也有决出胜负的主意了。”

    折扇刷的一声展开,无翳公子也干脆利落,“就以这次帝位王气之争为赌,三方点到为止,败者必须俯首称臣,不得纠缠。”

    “这就是你的心愿?”

    幽暗无明中,苏幕无声的冷笑了。眼眸凝视着那清渺华贵的身影,千言万语,只化为这微微一笑。

    随即,他再无半点犹豫,“既然天机宗主提出次议,三宗便开始表决。”

    什么?!

    真要表决?!

    众人交换着眼色,一时却如坠迷雾之中。

    苏幕的嗓音冷冷传来,“天枢宗的意思如何?”

    “我说了,这孩子的决定,便是我的意思。”

    无数目光瞬间看向藏在阴影里的黑衣少女,她连眉梢都未曾稍动,轻声道:“我赞同。”

    “既然如此,我天机宗……也赞同。”

    苏幕一言既出,却是满殿寂静无声,所有人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无视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苏幕高踞在为首之座上,目光侧然处,却仍是只有那隔了一重的身影。

    既然你要赌,我便陪你到底。

    到最后,你会输得彻底……那时,你才会是我的。

    他心下决然,面容更是冷寂一片,瞧不出任何端倪。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三宗公议的结果,居然在这一刻达成了?!

    反应过来的众人顿时私语喧哗,殿中正在骚动,却听耳畔轰然一声巨响,好似来自九天之外,又似出自地底幽冥。

    这响声惊天动地,瞬间使人肝胆俱丧,电光火石间轰隆一声,竟似天地都为之崩裂!

    “小心!”

    “天啊,怎会如此!”

    烟尘与石瓦碎屑四散飞溅,呛得人呼吸不能,众人再睁眼时,却惊觉头顶出现了一个大窟窿!

    这高殿原被岁月烟尘埋在地下,如今却被外来宏大之力刺了个对穿,乱石崩落之下,头顶那一片窟窿里,居然露出了深邃苍茫的夜空残星!

    再端详一眼,却让众人心底发麻,惊得双腿打颤——

    这轰然一击,竟在大殿屋脊直刺而下,看那毁坏的痕迹,竟是一道巨大清晰的剑气之痕!

    以一己之力从地面刺下一剑,剑意摧残之处,竟是如此恐怖的威力!

    何等惊人,何等强大!

    苏幕终于从宝座上起身,来到破碎的屋脊之下,略一端详,竟是双目发出惊骇震怒的光芒来——

    “意剑!!!”

    他从齿缝中吐出这两字来。

 第一百三十六章 烹羊宰牛且为乐

    “意……意剑?!”

    “什么!!”

    众人闪避过后惊魂未定,乍然听得这句,心头皆是一震,有胆小的已然面色大变。

    碎小的残垣仍在簌簌落下,砸得人脸生痛,原本微微倾斜的高殿屋脊,此时却因绝烈剑气而豁开一个大洞。苍茫而深邃的夜色中,几点小星闪烁着幽冷光芒,更显春寒夜深。

    冷风从地表上方呼啸压下,顿时吹灭殿中巨烛,苏幕冷哼一声,他扇坠下的蓝玉鬼面顿时光芒大盛,凭空浮起迅速变大,映得四下里都宛如白昼一般。

    “好一个意剑!”

    苏幕的声调冷得让人心发颤,些微高扬与煞意,却分明是面对强敌的兴奋悍烈。

    他蓦然回首,看向一旁的无翳公子,唇带冷笑,却分明是盛怒之下的优雅责难——

    “看到这熟悉的一剑,你有何感想?”

    墙粉砖屑残砖落了一地,无翳公子却是纤尘不染,他站得不远,苏幕扇坠的蓝光盛芒却丝毫不能近他周身。

    他微微低着头,眉目都浸润在半是暗色,半是寂寥的天穹残光之下,无人能看透他此时神情。

    “哈哈哈哈……”

    一阵清狂肆意的笑声,从他唇边朗朗而出。

    恍惚间,似苦笑凄然,又似凉薄讥诮,笑声中更含不羁闲雅——

    “明眼人都能看出,此剑只为警示,不为伤人——苏宗主的胆识,何时竟变得如此小了?”

    苏幕不动声色的听着,心中却似烈火着油一般,莫名怒意更盛,“我倒是要请问天机宗主,意剑这惊天一击,到底是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

    在场诸人都不是笨人,略一转念,想起无翳公子的出身,顿时心头浮现了一个自以为确凿的答案——这天外一剑,定然是冲着欺师背门的无翳公子来的!

    微微的人声嗡嗡在此刻响起,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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