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上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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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上欢-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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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鲜空气越发稀少,眼前逐渐模糊……下一瞬,钳制她的力量终于消失了!

    丹离跌倒在地,狼狈地大声咳嗽着,身上一阵阵的发疼,她摸着自己的脖子,抬头看时,却见昭元帝面色冷然,手中长剑竟有了好大一个缺口,地上僵倒的尸体,头颅却是滚得老远,仍是没有半滴鲜血。

    这柄长剑并非他平时所用,材质只是普通的上好精钢——但只是砍下尚仪的人头,却已毁得不成样子,实在是诡异万分!

    石傀儡之术!

    丹离终于想起这个失落许久的咒术。

    与其说这是一种咒术,不如说西北蛮人巫师惯用的驱使人兽之法。

    把一种奇异的蘑菇烤成粉末,撒在人或野兽的身上,便将使之身如岩石,刀枪不入,并且失神丧志,受人驱使宛如傀儡。

    这种术法简便粗陋,便是普通蛮人巫师都能使用,只可惜,它有一个极为致命的弱点——

    “你先去暖阁躲起来!”

    昭元帝的冷喝声,打断了她的思绪,丹离张口欲说,却听中庭一阵混乱,好似有什么人正在打斗暴乱!

    有人被猛力甩开,重重的撞到了门上,精美雕琢的殿门受不起连番重击,终于破裂散开。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黑压压一片的宫女!

    身上发着淡淡白光,眼神空洞,宛如受人操纵的傀儡石像一般。

    她们正在缓缓逼近,越集越多,远处的前殿,还不断有人直挺挺的赶过来加入。

    一眼望不到头的人潮。

    寝殿之中,陷入了诡异的死寂。

 第一百十七章 不在梅边在柳边

    夜色笼罩下的深宫大内,从来是深寂幽静的。

    而今夜却分外不同。

    万千宫阙之间,涌起了让人不安的骚动,随即越加蔓延——一个个浑身白光的宫女,宛如石雕傀儡一般直挺挺的往外走,沿途阻拦之人纷纷被打倒在地。

    有人发出尖利惊恐的惨烈叫声,如没头苍蝇一般乱窜乱逃,却反而死在化为石傀儡的宫女手中,鲜血漫了一地。

    渐渐的,有武监与禁卫前来阻拦,却也是一击即毙,成为枉死的冤魂之一。

    化为石傀儡的宫女们,无痛无怖,天生神力无人能挡,她们目光闪亮而呆滞,以极为古怪的姿势,缓缓朝前移动着,所过之处,若是遇到抵挡,便是杀戮四起。

    一片混乱之中,石傀儡们踏着满地的鲜血与残肢,点燃了精美雕琢的宫室。

    天干冷燥,火很快就燃了起来,带着浓浓黑烟冲天而起。

    禁宫大内,无数美轮美奂的楼台高阁,都是云帝时期建造的,整座主殿皆用木椽契合而成,不用一点铁钉。

    木助火势,火光冲天而起,燃得高而明灿。

    在一处无人的楼台上,有人静静凝视着这一场飞焰横天,眼中闪过满足与欣慰。

    梅选侍唇边绽出一道笑容,随即却闭上了眼,眼角滑下两行清泪。

    “父亲,我终于替你报仇了……”

    轻轻一句,却是一字一吐的深入肺腑。

    她俯看着这一片混乱与杀戮,恍惚间,好似又回到了相似的场景——

    满面稚气的少女,仅有十岁左右,两朵圆宝髻散落下来,在满地尸体与破烂营帐之中跌跌撞撞走着,找寻着。

    “爹亲……你在哪里?”

    满地血污,战旗与破损的甲胄散落一地,血腥的气味刺得人喉头作呕,小小少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抽噎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滢儿……”

    微弱的呼唤声从中军帐中传来,她不顾一切地跑过去,费力地钻进那已被鲜血染红的坍塌营帐。

    出现在眼前的,是面色青白的,双颊凹进,整个人都倒在血泊之中的父亲。

    平素英挺豪迈的父亲,此时已憔悴得不成样子,多日的鏖战,等待他的,竟是这样一场惨败。

    “父亲……父亲!”

    她急切地喊着,却一眼瞥见他胸口残露在外的箭翎,顿时泪落如珠。

    “滢儿……”

    她的父亲费力的伸出手,抚摸着她的头顶,张开嘴,想要劝慰,一时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万般无奈,都化为一声苦笑,一道轻叹。

    “我这一败,殇阳关便是失守,好好的八百里河山,又要换一个新主人了。”

    他哈哈一笑,随即便喷出血来,染红了女儿的素白衣袖,更引得她肝肠寸断!

    “这个叫作秦聿的年轻人,果然非凡……”

    他呛着咳出点点血屑,右手却痉挛着伸向天上,狠狠地,似乎要撕裂那无形而又无常的命运——

    “但是我不服啊,我不服!”

    “若是没有那忽然升起的弥天大雾……整整一夜的大雾,伸手不见五指,就算是他趁夜偷袭,我军也不会损失如此惨重!”

    他声嘶力竭的喊了这一声,不甘而怨恨的瞪着由帐篷破洞处透出的苍茫天光,眼角几乎要裂出血来!

    随后,他急促呼吸着,整个人都蜷缩起来。

    “父亲……父亲!”

    挽着唯一爱女的那只左手,终于也无力的垂落下来。

    那一夜,在血腥、残寥的尸堆中,在破碎却不失王者威仪的旌旗碎片间,炽热的火焰,也如同今晚一般飞横凌天。

    梅选侍眯起了眼,从那相似的火光回忆中惊醒过来,低低的哽咽了一句,“父亲……”

    声已渺,故人难追。

    她静静听着火光的毕剥声,恍惚间,却仍能听到父亲那最后的一声“滢儿”。

    那时候,她的名字,叫作柳滢,而不是什么“梅选侍”。

    她的父亲柳原,乃是姬氏王朝末代的护国大将军,由静帝亲加九锡,进殿带剑,一门加封五爵,军功辉赫,天下尽知。

    柳原军权之盛,就算是身为天子的静帝,也要退让三分。

    自静帝之父哀帝时起,朝廷衰微,天子无德,九州群雄纷起,从那以后,朝廷管辖所属,只有原本的三分之一州县。

    而柳原却以自己一军之力,成为朝廷擎天保驾之柱,连天子都要让他三分。

    这样一个强势之雄,却在镇守殇阳关时,与一股新兴之军鏖战九昼夜,竟是落败身死。

    他的死亡,让一个少年的名字响彻天下——

    秦聿!

    也就是如今的九五至尊,昭元帝陛下。

    这个名字,也深深的刻入柳滢的心中,让她在这近十年间,辗转流离,历尽艰险,终于以豪商之女“梅滢”的身份入宫。

    她要让秦聿偿还这笔血仇!

    梅选侍狠狠的咬着牙,感受着唇边涌起的血腥粘腻,心头却是产生了无穷的快意。

    秦聿身为天子之尊,又有绝世武学,凭自己微薄之力,确实难以杀灭……但是,自己无意间掌握的蛮人“石傀儡之术”,却能驱使源源不断的宫女,将他团团围杀!

    一切的秘密,就在于那些新巧别致的宫装衣料上,染着的那些白色粉末。

    有着淡淡清香的白色粉末,总是让宫女们以为是蔷薇硝、茉莉粉,谁能料到,这是将整个宫廷卷入混合杀戮的绝密利器?!

    俯视着眼前的一片血腥混乱,她的唇边露出一丝笑意,得意却又苍凉——

    “秦聿,你注定将死在这座皇宫里!”

    话音未落,她的身后,突兀响起一道清朗嗓音——

    “这可未必呀……”

    嗓音清朗中略带慵懒佻达,却是异常的熟悉。

    她惊愕回身,映入眼中的,竟是朝夕相处的熟悉身影。

    “是你!”

    她整个人都惊得呆住了,一瞬间,竟如同那些失了心志的石像一般。

    “当然是我,否则你以为会是什么人?”

    带笑的调侃,仍是那般不正经,绝美的容颜仍是那般摄人心魂,眼波流转间,却是与平日截然不同的威仪淡笑。

    姬悠缓缓自木阶走上,轻拂衣袖上的微尘,笑着凝视着她,“一个转眼没看好你,你居然又出来胡闹了。”

    言语之间轻松写意,好似是她在玩着什么孩童把戏,被他捉了个正着。

 第一百十八章 黄雀身后尤人在

    梅选侍惊得浑身血脉都仿佛为之凝固,她的嗓音,第一次有了犹豫,“你都听到了什么?”

    “呵……”

    姬悠一声轻笑,意态慵懒闲雅,望定她的眼神含情带柔,却又闪着陌生而锐利的笑意——

    “身为柳大将军之女,你必定是日日盼望昭元帝死于非命吧?”

    这一句如巨石落地,轰然一声,震得梅选侍胸口一闷,手脚顿时冰凉,“你在胡说些什么?!”

    姬悠含笑凝视着她,眼中闪过复杂光芒,最后剩下的,却是纯粹的温柔。

    他轻叹一声,再开口,却是石破天惊——

    “你如此坚决的否认身份,是因为……你父亲柳原,多年前曾经以鸠毒暗害了我的父亲,以及两位叔父。”

    梅选侍微微颤抖的手,在这一刻僵住了。

    所有的血色,都从她面颊上褪去——那般苍白欲灰的颜色,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冻结了。

    “你……”

    她张动了嘴唇,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满心里昏狂欲乱,满满都是一句“他知道了!”

    他终于还是知道了!

    梅选侍在这一刻,颓然的垂下了头。

    高楼之侧有夜风冷冷吹过,夹杂着热意的焦灰糊上了眼帘,冲天火光刺得眼角生痛,耳边或远或近有宫女的惊呼惨叫声……然而这一切都只如浮光掠影一般,丝毫不能在她心头留下半点涟漪。

    梅选侍缓缓闭上了眼睛。

    护国大将军柳原,手中握有大股兵权,对于风雨飘摇,只剩寥寥几州在手的姬氏来说,实在是一道擎天支柱。

    十数年前,姬氏嫡脉无子,按例应从直系诸弟中选取贤能。柳原在姬氏朝中一手遮天,他改立了姬氏另一脉的嗣子为太子,引得当时安帝的诸位手足都深怀不满,整个天都物议鼎沸。

    面对皇族公卿的反对,柳原淡然以对,而后几个月间,安帝的三位手足都一一因故身亡,死因看似各有不同,却也略见蹊跷。

    梅选侍心头雪亮——早在两年前,她初入宫,偶然邂逅那容姿绝代的宫装丽人时,就知道这一点。

    姬悠,我父亲柳原,多年前曾经以鸠毒暗害了你的父亲和两位叔父。

    从第一天认识他起,这个可怕的秘密,就被她埋藏进了心里,不愿多想,也不敢多想。

    “你……居然知道了。”

    恍惚间,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陌生中带着刺骨的落寞冷意,却又平静得可怕。

    姬悠看着她,眼中波光一动,竟隐约让她感到伤心了——

    “半年前我才得知。”

    他望定了她,一字一缓道:“原来有‘死要钱’美名的梅选侍,传说中出身豪商家庭的你,居然是柳原之女。”

    语声平淡,毫无咬牙切齿之感,梅选侍却是心中一颤,前所未有的酸楚与愤怒缠绕了她的心头。

    “你以雪缎做成各类华服,平时连我多碰一下都要发火,没曾想,你居然做下了这样的大事。”

    他的口气为什么这么轻描淡写,为何还带着笑意?!

    梅选侍只觉得胸口堵得慌,眼前的水气氤氲上来了,她狠狠地瞪着姬悠,咬得嘴唇都出了血,“你是在嘲笑我吗?”

    “哈……你敏于行而通晓世务,能做到这种地步,已经胜我多矣。”

    姬悠缓缓上前,伸出手,似乎要如往常一般挽住她的,却被她拍开了手——梅选侍眼中闪着凄然冷光,低喝道:“你要为自己的父亲报仇吗?”

    “当然。”

    毫无犹豫的回答,为什么却让她心中最后一丝幻念都化为了齑粉?

    她的声音越发尖锐,胸间窒闷得几乎连嗓音都变得嘶哑,“我父亲已死,你可以冲着我来!”

    “你去向皇帝出首报告吧,是我使用毒粉,害得全宫上下死伤一片——这样,你父亲的仇就报了!”

    一道温柔而宽厚的手掌落在她头上,随即,他竟是宠溺而微带玩笑的揉了揉,让她整齐华美的高髻散乱下来。

    “为什么要举报呢——虽然你做的是傻事,但那不可一世的昭元帝,也该吃点苦头了!”

    梅选侍愕然抬头,映入眼中的,是姬悠那不太正经的微笑——却又前所未有的深邃暗沉。

    “我若要为父亲报仇,就不该找你。”

    他停了一停,一字一顿道:“因为,我们俩的父亲,都不过是某人手中的棋子,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便只有死路一条。”

    他的嗓音低沉凝重,连唇边的笑意,也无法映入眼底了。

    他又揉了揉梅选侍的头发,彻底让她披头散发了,“你也适可而止吧,别再去找昭元帝的晦气了,你要找杀父仇人,也别找错了人呀!”

    梅选侍呆住了,整个人好似化成了石雕。

    “你……你说什么?”

    姬悠好心的替她合上下颌,好整以暇道:“我是说,你父亲虽然死在昭元帝的大军之下,真正害死他的凶手,却不是秦聿。”

    “你仔细想想,你父亲有‘不败神话’之名,寥寥几天之间,却败于一个初出茅庐的义军首领,这是不是太突然了,也太蹊跷了?”

    梅选侍听着他这话,一时心乱如麻,鬼使神差的,她想起父亲临终前,那一句不甘心的低吼——

    “若是没有这遮天蔽日的大雾,我军又怎会队型大乱?!”

    她眼前霍然一亮,好似抓住了关键的一点,却又说不出什么具体的来。

    “大雾吗?”

    姬悠慢吞吞的说道:“我父亲虽然出身皇族,却也是武艺高强,若不是那一夜突降冰霜,导致他脚下一滑,你父亲派来的那个刺客根本杀不了他。”

    天光暗走,浓烟逐渐消散,梅选侍什么也顾不了了,耳边只有他冷静而睿智的低语,“他们俩的死因,有一个共同而奇妙的特点——好似是老天在捉弄他们……”

    梅选侍再也忍耐不住浑身的颤抖,低喊一声,“是术者,是术者捣的鬼对不对?!”

    姬悠微微点头,就势靠近了她,将她拉入怀中,“是同一势力所为……所以,我们真正是同病相怜的倒霉蛋。”

    “是谁……究竟是谁?!”

    “你听过清韵斋吗?”

 第一百十九章 世乱狂飙识忠良

    “清韵斋?!”

    梅选侍惊呼出声,显然也听过这一清圣崇高的术者宗门。

    姬悠将她搂在怀中,动作轻柔,声调却带着肃杀的凛冽,“清韵斋一向自诩拯救苍生于水火之中,掌有神鬼之能,足可改命转运——于是这天下的气运命数,便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了。”

    他的声音冷冷带笑,却完全不复平日的轻佻嬉戏,“吾父乃是安帝同胞手足,一向关系亲厚,安帝病危后,若是不出意外,便该由他即位。没曾想,他和另外两位皇弟都死于鸠杀……刺客即使是刀上染毒,原本也伤不了他,没曾想,居然会‘脚下一滑’!”

    梅选侍浑身一颤,嗫嚅道:“是我父亲派人……”

    “对了,接下来就是你父亲……三位皇弟一死,你父亲便更无顾忌,他立了另一支的旁系为嗣帝,从此权倾朝野,连新帝都为之忌惮!”

    姬悠的声音冷然淡漠,暗夜中听来,有一种微妙的惊悚与战栗——梅选侍在这一刻打了个寒战,好似在黑暗之中窥见什么无形的可怕之物一般。

    “清韵斋只是想用你父亲柳原作棋子,颠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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