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把你自己的床搬过来——还有,你住到西侧去,把你房里那染墨山水的大屏风搬过来,给我隔严实了,要是敢半夜偷看就让梅姐姐好好收拾你!”
“哈……好大的口气!”
姬悠不怒反笑,他瞄了一眼丹离,目光停留在她略露的胸前肌肤上,“就你这点身材,本公子宁可去偷看小梅——哎哟!!”
下一瞬,他抱起脑袋开始喊疼!
第八十三章 无可奈何花落去
只听身后床榻上,一道微弱的声音满含阴森怒意——
“好啊,你终于说出心里话了!”
姬悠回头,顿时惊得魂飞魄散,“啊啊不是啊!小梅你听我说——”
他吓得慌了手脚,正要辩解,头顶又挨了三下重敲,冷然女音在他耳响起,“原来你居然对我存了这种龌龊心思!”
“没有这回事!其实我根本不曾看见什么,每次偷看都被老董破坏来着——”
姬悠急得口不择言,话如连珠一般,一瞬之后才发觉自己说了什么。
他傻眼之后,偷眼去看梅选侍阴沉的面色,吓得头皮一阵发麻——
“啊、不是!其实我压根没看,你有什么好看的,根本是胸没二两——啊,救命啊!”
越说越错,终于触及梅选侍的禁忌。她全面爆发之下,抄起手边扇柄,朝着姬悠就砸过去——
“你给我滚出去!!”
一阵电闪雷鸣之后,姬悠站在庭中,抱着头上的肿包,双目含泪好不憋屈,“她哪里象是伤患,根本是比任何人都要生龙活虎!”
“哪个女人被说胸没二两都会如此暴怒吧……”
丹离凉凉的瞥了他一眼,随即却想起了梅选侍的怪异伤痕——那是在肋下二指处,一道被圆形锐器划过的伤痕,皮肉外翻,显得分外狰狞。
“她身上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姬悠皱起了眉,神色转为凝重疑惑,“我也不知道……我赶到现场时,她已经伤成这样了,不远处站着熙王那个混帐!”
“熙王用剑,这伤痕看起来绝非剑伤——他横行跋扈于宫中,一个小小的不得宠妃子,伤了也就伤了,完全不用撒谎!”
丹离闭起眼来沉思,却也觉得漫无头绪——梅选侍从不得宠,她只是爱财了一点,除此之外丝毫不曾与人结怨,谁会下这等狠手呢!
她转过头看向姬悠,“她方才可曾见着凶手相貌?”
姬悠一楞,随即眼中闪过一道不自然的光芒,“她说凶手自背后偷袭,只见着一道闪光,便痛昏在地。”
“哦?”
丹离深深凝视着他的神色,直到姬悠感觉更不自在,她这才移开含笑双眸,“看来,这宫里满是凶险啊……”
“是啊,是啊……”
姬悠有些心虚的连声应和,随即丹离眼眸一转,却问了另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你方才与熙王交手,对他的剑术招路可有觉察?”
姬悠一楞,随即却面色更显古怪,“说起来惭愧,他的剑招纵横肆意,大开大阖之间却又细致入微,绚丽中蕴含狠辣,显然并非凡品——我姬氏先人曾经收集天下剑谱,几凡世上套路都有一二涉猎,他这一路剑法我却是闻所未闻。”
“闻所未闻吗……”
丹离淡淡的重复了一句,声似呢喃,双瞳之间却满是惊疑迷茫——
“果然是——”
她低低说了一句,姬悠却根本不曾听清,再问之下,丹离却若无起事抬起了头,笑靥如花道:“没什么,我是很好奇,能让你吃憋之人,到底是用的哪门哪派功夫……”
说完不等姬悠反应过来,拉了拉他的衣袖,“这里站着好冷,我们回屋去吧!”
说完不待他回答,自己转身朝着正殿而去。
夜风冷冷,吹动她白而宽大的寝衣,冰冷的触感,微柔的拂动在人身上,丹离站在满庭花木葳蕤之间,忽然却有些茫然了。
淡而朦胧的月光照在她身上,平素惫懒爱笑的唇边,再无一丝暖意,反而却似带上了微妙的凄冷。
“熙王的剑招,难道真是——”
她低下头,喃喃一句,似是在问着无尽的虚空,又似在冷冷的自嘲。
她的头垂得更低,双手拢于袖中,却是在微微颤抖。
并非因为冷。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姬悠追上了她,奇怪地端详着她,却只看见乌黑的额发,那般无依的垂落下来。
“你,这是怎么了?”
丹离抬起头来,仍是那般懒洋洋、不着调的笑着,“我怕一进去,梅姐姐就拿瓷瓶砸你——要是误中副车,砸中了我可怎么办?”
姬悠闻言吞了一口口水,心头凉意又升——
“不,不会吧?她现在还没消气啊?”
丹离斜了他一眼,凉凉提醒道:“你说呢——你可是把她的身材看了个干净呢!”
“我、我根本没看成啊——我这是比窦娥还冤啊!”
姬悠欲哭无泪,只觉得自己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他站在门口踌躇不敢进,却听背后传来一声“喵”,懒洋洋而不耐烦。
麻将慢吞吞挪动着步伐,以看笑话的睥睨目光盯了他一眼,随即傲慢而轻松的继续迈步,轻盈走入房中。
“不,不是吧?连一只猫都在嘲笑我?!苍天啊!!!!”
姬悠站在门口,瞬间觉得自己好似风中落叶,在凄凉无助中飘零,飘零……
“你要站在那当一夜门神吗?!”
仍是那般凶狠狠的语气,传入姬悠耳中,却是比仙乐还要悦耳,他顿时如蒙大赦,眉开眼笑的连声答道:“就来、就来!”
随即快步走入正殿,那步伐,那速度,简直是骨头没二两轻了。
“你滚去角落铺床!”
“把屏风展开,剩下的空隙拿你的衣服挡住!”
“要是再敢偷看,就爆了你的双眼!”
“是是是……小梅你先别生气,身体要紧!”
唯一剩下的正殿里,如此对话此起彼伏,显得分外热闹谐趣。
丹离在被窝里笑得直喘,却终究出声劝阻道:“你们要打要骂改日再说吧,夜深了,明日还要起早看热闹呢!”
“是啊,据说明日,皇上以千军之仪,隆重迎回我们的新国师!”
姬悠低声轻笑,说不出是嘲笑还是兴味,“没想到今上武人出身,倒是挺宠幸这些妖人术士的。”
……
流水淙淙,青溪丁冬,曙光即将升起,无尽的暗色却仍盘旋于清渺雾气之中,盘膝坐于菩提树下的清丽女子,双眼微闭之下,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夜深露重,即使专注修行,也不必急于一时。”
清圣女音凭空响起,羽织睁开双眼,起身迎接道:“斋主……”
“仍如旧日一般,唤我一声师姐即可。”
五色光轮昊光四射,光轮中人影伸出手来,带起一道金色光焰——
“我来,为你带来了最不好的消息。”
她手指尽头,一道五彩光镜忽然升起,中间现出人物影象,却正是皇宫内苑!
羽织心头咯噔一声,浑身都似浸在冰水中一般,“他,他终究要封无翳那魔头为国师?!”
第八十四章 慧剑斩缘意如刚
五色光轮中,朵朵曼佗罗宝相重蕊,于华光中时隐时现,清韵斋主叹了一声,清圣之外,又添一重慈蔼,“师妹,你十一岁上就由我渡入门中,朝夕相处,素来亲厚,我们之间,早已是默契天生——你现在虽然勉强镇定,心下必定已是又乱又痛。”
羽织垂下双目,浓黑柔丽的眼睫微微扇动,再抬头时,一滴清泪忍不住落了下来。
“师姐,我……”
不知怎的,她喉咙哽住了,胸口好似塞了一团棉絮,沉重得说不出话来。
“真是痴儿……”
清韵斋主一声长叹,嗓音中也带了几分疼惜慈意,不再如平日般沉稳端严——
“也罢,就让你自己看个清楚,断了这痴念吧……”
五彩镜面光华大盛,渐渐现出人影与场景——
皇宫内苑,宫道直挺,满满聚集了人群,却是鸦雀无声,静静等候。
千军玄甲,森然肃杀列于道旁,一眼望不见底,锦绣千重的旃毯铺于青石板之上,竟是这皇宫多年来都不曾见过的奢靡隆重!
晨曦处露,天际混沌一片,灿金与青茫交织,明光照拂着汉白玉的栏杆台阶,一层一层,却是纤尘不染。
站在众人之首的,乃是身着大朝之服的昭元帝,他一身玄衣长裾,衮服上绣着十二章纹,十二道玉珠垂在额前,越发显得神俊飞扬,冷峻摄人。
他的身影从镜中映入羽织眼中,她浑身瞬间起了一阵微妙的轻颤,清韵斋主何等目力,瞬间发觉了异常,嗯了一声,出声轻斥道:“稳定心神,继续看下去!”
她声音不大,却是如利箭一般直入心神,瞬间破开羽织昏昏神念的迷障,她悚然一惊之下,顿时汗流浃背,低声道:“多谢师姐训示!”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直到不远处钟楼上遥遥传来沉钟之声,天际蓦然出现玄金二色光芒,交织缠绕成阴阳双鱼,混沌旋转之下,竟隐约现出伏羲先天八卦的光象,神秘魅华让众人不敢逼视。
五色光轮中,清韵斋主静静看着这一幕,轻声一笑道:“天机宗的人,果然偏爱故弄玄虚,八卦虽然上含天理命数,却是至高至虚之象,他以此物作为光形象征,实在是太过狂妄托大了!”
说话之间,镜中景象又有变化——
玄金双鱼光形自空中缓缓落下,只见金雨纷落,异香宛如妖魅沉华,四散飞扬之下,整个皇城都被笼罩其中。
光形翩然停于离地不远处,却并不落地,异香更加馥郁,勾魂摄魄之下,众人眼神都有些恍惚迷离了。
就在这一瞬,昭元帝上前一步,冷然轻哼之下,却似九天惊雷,在众人心头霹雳一声,顿时各个惊醒过来。
“先生驾临,朕已等候多时了。”
仿佛听不出他话中的冷然轻讽,玄金双鱼光形微微闪动,一道妙然笑语随之而起——
“陛下真是有心了。”
昭元帝深深凝视着光形,随即,他仰起头,朝着空中伸出手,“先生,请吧!”
光形微动,好似有无形之手放在他掌心,这一瞬,他清楚感受到无翳公子冰冷的肌肤触感——
冰冷得好似不是活人,却偏偏掌心一点热烫得让人一震!
他眯起眼,心头升起一种荒谬而真实的熟悉感!
好似,在从前的什么时候,曾经也这般接触过!
他摇了摇头,瞬间将这种怪异之感甩在脑后,反手握紧无翳公子的手掌,单手施力之下,只见玄金光形终于落到地面。
下一瞬,白衣广袖,翩翩而降。
众人的眼眸这一瞬因极度震惊而紧缩,若不是皇帝先前有严令:随意出声,当场处斩。只怕此时已是抽气声不断。
白衣翩然如渺,银莹羽氅随风任扬,那分明不是本朝的样式,而是上古圣贤般深衣古裳,幽蓝珠冠束发之下,仍有发丝不羁而出,肆意随风而扬。
无翳公子,此刻终于正式出世!
他面上好似蒙了一道幻具:珠光流幻,蜃华迷醉,只要多望两眼,眼前便会接连不断的出现海市蜃景,最后双眼一暗,竟是似见非见!
蜃彩流转之下,他的真实面貌仍是讳莫如深,如此风华,如此人物,却是静静伫立于皇身前,不发一语,亦无任何参拜。
“来人!”
昭元帝微微敛眉,顿时就有人呈上早就准备好的一盆盆薄冰,薄冰晶莹剔透,一片片宛如冰砖,从人们将之放在地上,一步一块,直通远处。
“此乃无根之水凝成冰砖,隔绝世俗浊意,专为先生所制。”
无翳公子一楞,随即想起这是自己所说——
“足不踏凡俗之土,身不染尘世之因”乃是天机宗当年誓言,如今虽说事过境迁,他只是当作笑谈,昭元帝却真正记在了心里。
他双目一闪,终于轻声一笑,微微一礼,“多谢陛下盛情。”
玉履轻踏,一步步,踏着无根之水凝成的冰砖,朝着外廷与内宫交界处,那一间新造的重苑殿宇而去——
那是新建而成的国师观!
“一生隐逸今日止,世间因果又一局……”
他轻声曼吟,迈步随兴前行,羽氅轻披随拥,白衣飘逸翻飞,宛如天人神仙一般,旁若无人的离去……
羽织看到此处,再也忍耐不住心中的急怒悲愤,颤声道:“阿聿他,他怎么能这样!!”
“好一个‘足不踏凡俗之土,身不染尘世之因’!这个誓言,今日终于彻底破除了!”
清韵斋主冷声笑道,因着她的愤怒,五色光轮炽华更盛,曼佗罗绽放更为端庄华美!
“百年前,天机宗主与我清韵斋争斗,终于落败重伤,被迫发下重誓:足不踏凡俗之土,身不染尘世之因……”
她的声音逐渐平静下来,却更显得凛然摄人——
“今日,天机宗又要与我清韵斋作过一场吗?!”
羽织气得双手都在发抖,“我一直以为,阿聿他总有一天能觉悟,不再执着于基业荣华,没想到他为了拉拢无翳那个妖人,竟会无所不用其极!”
清韵斋主长叹一声,淡淡怜惜之外,更是语重心长——
“事已至此,你与他这段孽缘,也该放下了……”
羽织缓缓抬起头来,她眼中带红,隐然有泪,双瞳最深处升起的,却是至痛的决然——
“我明白了。”
第八十五章 深藏不露谁能知
只是寥寥四字,却是字字泣血,痛彻心魂!
“既然明白了,便亲手了断这爱恨因果吧……”
清韵斋主嗓音清渺圣严,好似也下了极大的决心。
“年节将至,随后不久就是上元节,天都百姓都会上街赏灯遨游……”
她娓娓道来,似是在说着不相干的热闹场景,语声却显得意味深长——
“全城吉庆之夜,若是天降神兆,百姓该是何等的惊奇!”
说到“天降神兆”四字时,她的声调微微加重,温蔼之外,更平添凛然之意。
羽织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面容变为惨白,她狠狠咬住唇,一滴嫣红鲜血沁了出来,越发显得她眉目如画。
“是……”
光影婆娑间,她缓缓低下头,声音虽低,却仿佛在自己耳边响了个炸雷,自己身上也是一颤。
……
纷纷扬扬的大雪,一连下了好几日,随后虽然偶有放晴,却仍是奇寒异常,天都众百姓将棉衣棉裤都加厚上身,却仍是冻得浑身发抖。一时之间,街头坊市之间都人气渐少,年节的喜庆也为之黯然失色。有年纪的天都老人蜷缩在家中,都在喃喃叹息:“活了几十年了,从没遇见今年这么冷的天!这天候冷得蹊跷啊!”
到了除夕,天气阴冷凝冻,遍地结冰,街上流者乞丐虽是寥寥无几,却也接连冻庾而死了两个,消息传进朝廷,昭元帝将京兆尹一阵痛责,亲自节俭宫中用度,命有司在天都各处开赈放粮,施予棉毡,一番忙乱之下,总算止住了人命损耗。
即便如此,天都百姓中仍隐约有耳语谣传——
必定有邪祟获罪于天,这才感应于天间气候,如此妖异之冷,只怕不是好兆头!
有人暗地里议论起前一阵的“血日暗蚀”,甚至有人私下说道:新任国师乃是妖道,故意夺走地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