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上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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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上欢-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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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异宝。一身长袍随兴垂落,半截坠有羊脂白玉的扇柄也落在垫上。

    如此剔透之纱,把剪影映得纤毫不差,却好似在真实面容上蒙了一层迷雾,也不知是纱料特异,还是术法所障。

    昭元帝走到屏风前,这才打开轻软坐垫,与无翳公子一般随意倚坐,两人之间,只隔了一道屏风,仅有五步之近。

    “你的琴呢?”

    无翳公子自斟自饮,嗓音中还带着刚醒不久的睡意迷茫,也或者,他起床不久又多喝了两杯,颇有醉意了。

    昭元帝默然无语,取下所负长条之物,打开缠绕的布料,顿时便见一具黑琴出现在眼前。

    这把黑琴略显润光,仔细一看却是手把手抚摩了很久所致,木料并不名贵,制艺简直只能用朴拙来形容,实在显得不起眼。

    “陛下所用之琴,也是如此特别啊。”

    无翳公子笑声低沉,好似迷茫的睡意仍在萦绕。

    “这是我少年时代亲手所制。”

    昭元帝说话简直是惜字如金,但惟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原本自己怒意上涌,将投入怀中之人推开后,立刻便要疾奔出城,却偏偏在途经后侧偏殿的时候,想起了无翳公子的笑语叮嘱——

    明朝有意抱琴来!

    那偏殿存放着自己一些古旧之物,尘封多年,却不能丢弃的物件……他在故物堆中毫不费力的找着了这一具琴,随即便鬼使神差的取走了它。

    他的手指按上琴弦,才一两个音,变觉得黯哑涩手,这才恍然,自己已经多年没碰过它了。

    黯涩的琴音,从他十指弹动间发出,神思飘渺间,好似回到十三岁时,自己把它递给羽织时,她惊奇欢喜的神色——

    “羽织,这是我亲手伐来桐木,照着书中之图做制。”

    “才见过一次就能完整做出来,阿聿你真厉害!”

    那时,她欢喜的抱住琴雀跃不已,随即缠着自己弹给她听,那夜的月光疏淡皎白,照在秦淮河的烟柳薄雾,一对少年男女就那般坐在河边石阶上,痴痴的弹了一夜的琴,说了一夜的话。

    下一瞬,只听铮然一声,他感觉到手指一痛,这才从过往的回忆中醒来——

    琴弦久未调弄,终于断裂两截,将他的手指也刺得流血了。

    昭元帝目光一凝,这才发觉自己走神了。

    他心惊之下,终究露出沉凝苦笑来——昨夜居然会遇见羽织,真真是料想不到……不知不觉间,自己的思绪竟然又回到她身上!

    他剑眉一挑,道歉道:“是我唐突了……”

    “无妨。”

    无翳公子放下了手中之杯,仿佛也触动了什么心事,长袖轻拂之下,玉杯叮然滚落在地,灯烛下一抹翠绿晶莹,显然也非凡物。

    他坐直了身体,嗓音中带着怅然感慨,长夜初晓的此刻听来,好似也有复杂难言的心绪——

    “我也曾经有一具这样的琴,亲手所制,多年不弹,前几日乍然翻出,却发觉已是蛛丝缠结,弦断声嘶,再不堪使用了。”

    他的声音带着慵懒空芒之意,可能真的是醉了,“那一具焦尾琴,多年前我曾经无比珍爱,如今却是连见上一眼都不敢,生怕自己触景伤情,真是可叹可笑啊……”

    他的声音带着轻嘲孤寂,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好似在这暗夜里,只能找刚刚相识的昭元帝倾诉。

    昭元帝心中又是一痛,连忙敛住心神,低声道:“既然弦断难复,那只好下次由我长奏一曲,以博公子一笑了。”

    无翳公子也随之一笑,“千万记得你的承诺啊。”

    随着他长袖一动,另一只玉杯从屏后飞出,满满的斟了一杯,闪着琥珀般晶莹光泽。

    昭元帝稳稳接了,一饮而尽,笑道:“真是好酒。”

    他随即话风一转,“如此好酒,主人却在这自斟自饮了一阵,就为等待我前来,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

    无翳公子低笑一声,好似在嘲笑他的大惊小怪,“我之卜算,从不落空——你这么急匆匆去而复返,是否难以消受美人垂青,狼狈的逃到了我这?”

    他随之哈哈大笑,仿佛亲眼见到昭元帝又惊又气,雷霆大怒的模样,笑声回荡在黎明之前,显得越发诡谲嚣狂。

    “你怎会知道今夜有女子前来魅惑?还有,那个红色锦囊究竟是什么?!”

    昭元帝双眼一眯,眼中冷光一盛,骇人气势顿时震慑整个厅堂。

    “哦?果真如此……‘他们’就这么着急,连一夜工夫都没耐心等,就直接向你下手了?!”

    无翳公子的笑声,仍是那般神秘诡谲,他长笑一阵后停下,声音转为冷然刻薄,“你问我那个红色锦囊是什么——你自己难道一次也不曾闻见过类似的香味?!”

    昭元帝一楞,随即,他想起自己为数不多的召幸妃妾时,也隐约闻到类似的香味,但因为太淡,既非催情媚药,也对身体无害,便以为是妃子之间流行的熏香了。

    这次所闻到的,比平时都要浓郁香甜,香味也有了微妙的不同——好似越发摄人心魂……

    他心头一震,随即反应了过来,“你是说,这香味有问题?”

    “哼哼……幸亏你今夜及时从美人怀中挣脱,否则,只怕你这一生,也休想要有任何子嗣了。”

    无翳公子再度发挥他刻薄嚣张的口舌,冷笑道:“那锦囊里的就是改进了方子的‘绝息梦’,只要再多嗅入一点,你所建立的王朝,从此就要白白落入外人之手了。”

    他的冷笑声宛如利箭,瞬间刺穿昭元帝内心隐秘的怀疑,“一个生不出儿子的皇帝……嘿嘿,赠你美女之人,真是好算计,好手腕!”

 第五十七章 恒河沙劫说难尽

    昭元帝的双眸,因他这一石破天惊的一句化为寒冽幽黑的深潭,周身怒意暴涨之下,宛如修罗鬼神一般让人惊骇。

    无翳公子却好似浑然不觉,冷笑声悠长响亮,仿佛连厅堂两侧的灯烛也受这一惊,被无形气流拂得乱颤幽晃。

    “绝息梦,是世家大族秘传之药,家中直系嫡子若是不愿再让众妻妾有孕,便会把一小簇香末装入自己的鼻烟壶之中,只要轻轻一嗅,便了无烦恼。”

    他语带讥诮,继续道:“此物无色无味,对身体又全然无害,即使是你内力修为已入化境,也是浑然不觉。”

    “我猜想,你的妃妾,无意之间,都曾染过这等香末。可即便如此,某些人仍然不放心,你这次出兵远行,大约也邂逅了什么江南美人,秦淮艳姬,她们身上可没有什么绝息之药。所以,他们开始急了。”

    无翳公子笑语中的暧昧调侃,让昭远帝怒气渐消,眼前不期然,出现了那个慵懒贪吃,散发乱服的倩影——

    丹离。

    想起这个名字,眼前便仿佛出现那旖旎一刻……那些耳鬓厮磨,宛如烟花绽放,疯狂而绝美,让人心神迷眩,不能自已。

    “你在想什么?”

    无翳公子不悦的声调,让他从瞬间闪神中惊觉。昭元帝心头一震,却随即恢复了清明,冷然问道:“你怎会知道王慕菱会对我下手?”

    “三分的卜算,五分的观察,再加上两分的猜测。”

    无翳公子的笑声不无得意,“是哪个女人身带锦囊,我完全不知,但算算日期,他们也该下手了。”

    他倚在长案上,随手拿起身畔折扇,啪的一声展开,轻扇之下,好似不胜酒力,“其实我还知道,你原本来想我求问什么。”

    “哦?”

    无翳公子轻摇折扇,意态逍遥无比,整个人带着醉意的慵懒,屏风上的剪影却仍是优雅从容,风姿无双,“你原本想问的,是要如何对抗那些桀骜不驯的术者,让他们永远不能与皇权对抗。”

    昭元帝一楞,慢慢坐直了身体,“你的卜卦,真能洞察人心?”

    无翳公子哈哈大笑,整个人都干脆伏在了几案上,“龟甲竹片不过是死物,它只能显示机缘,又怎能懂得人心?这世上纷纷扰扰万事,看不清摸不透,到头来也逃不出名利二字。”

    昭元帝目光一闪,犀利幽冷闪烁不定,他终究缓缓起身,随即竟是深深一躬,“还请阁下为我解惑。”

    无翳公子的笑声回荡在深广庭院中,好似连花叶也受这份激越影响,簌簌而飞,“你既然愿意三顾茅庐,我今日干脆把谜底全数告知你。”

    他扶住几案,凝视着手中已空的玉壶,好似惋惜的叹了口气,“你最近遇到的一系列怪事,纷乱复杂,好似全无关系,种种威胁也仿佛来自各派势力,但说到头来,他们想要的,是你身下宝座,掌中威权。”

    “秦聿啊秦聿,你可知道,你生来就是不一般的人……”

    无翳公子轻声叹息着,随意喊着他的名讳,“你乃是天命所系的真龙天子,命格贵不可言,任何人要想从你手中夺走皇位,除非是逆天转命,将你的真龙气运夺走,占为己有。”

    昭元帝默然听着,此时想起了回京路上那天寰、天枢两派的凶险追杀,剑眉一挑道:“杀了我,真龙之气便能转移?”

    无翳公子身形一顿,由衷赞叹道:“你也是聪明人,已经猜到了……不错,只有杀了你,或者施展至高之法偷梁换柱,才能转移龙气。”

    “但是龙气也不是天上的云彩,会随便乱飞,让路人甲乙能随便捡着,这世上,只有三种人可以顺利接收你的龙气。”

    无翳公子说到此处,声音越发冷冽,微微冷笑着,却不往下说,而是话风一转,“你听过少康中兴的故事吗?”

    秦聿听着这名字熟悉,回忆起自己幼时偷听过的私塾讲课,“少康是夏朝的中兴之君……当时寒浞篡位,少康的父王被杀,他逃出皇城,经历千辛万苦终于复国。”

    “你所说的全都是正确,这是史书上写得明白的故事。”

    无翳公子轻声一笑,“可惜啊,事实的真相,却不仅仅如此啊……其实,夏国到了少康的父亲一代,已是皇气衰微,而寒浞登位,却是天命所定,龙气加身。”

    “那一代的巫觋,早就预见了这变天之灾,所以当时夏都破灭,却很少有封臣前去救援。少康的复国之路,原本无望,但是有虞氏族长的女儿看上了他,为了他甘愿以全族为殉,施展逆天之法,让少康亲手杀死了寒浞。”

    “少康的身上,原本就有旧朝遗留的点滴龙气,虽然只是微弱残存,却也是货真价实的真龙气运,一旦把当代真龙杀死,那无尽磅礴的龙气,便会回复到他身上——于是在少康杀死寒浞的瞬间,上天的眷顾便转移到了他身上。”

    昭元帝听完了这好似天方夜谭的故事,目光凝聚为一点,亮得让人不敢正视。

    半晌,他终于开口了,“姬氏一族。”

    他低沉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厅堂,好似有无穷的压迫震撼着方圆数十丈,“是我太大意了,以为周天子一脉的姬氏已经衰微,便没有多加防范——现在他们要学当年的少康,取了我的性命,来重新打造姬氏天下吗?”

    无翳公子的声音仍然带着笑意,丝毫不曾被他的气势吓倒,“我可没这么说啊……我只是在说一个故事——长夜漫漫,天色将明,不正该说些无聊荒诞的故事,来打发时间吗?”

    他轻声笑着,晃了晃手中的玉壶,发觉真正是点滴无剩,于是扬声唤道:“甄儿。”

    朱衣女子甄儿盈盈而入,手中提了一壶新温薄酒,异香四溢之下,却也低声嗔怪道:“主人,这壶只准喝一半。”

    “好好,我听甄儿的,只喝一半。”

    无翳公子笑着满口答应,正要接过,却被甄儿缩回手去,“壶中半截处我已设下咒文,一旦您饮过了线,立刻便会爆散开来,还请主人自重。”

    她瞥了一眼昭元帝,把后半句“小心成了落汤鸡”吞了回去,算是在客人面前给主人留了面子。

 第五十八章 福祸来去皆因果

    昭元帝见甄儿离去,这才开口道:“姬氏败落已久,族中男丁凋零,有一支迁徙到洛阳去了,还有两支战乱中失散,至今都续不回族谱,最后一支就定居在天都,但是家主之子接连夭折,只剩下一女入了宫……到底是谁,居然有如此野心?”

    “看起来你对姬氏的情况很清楚嘛……哟,做皇帝的就是厉害,就算没防备之心,也把全家上下查得清楚明白,你大概连人家家里有几只鸡鸭都查过了吧?”

    无翳公子随口讥讽了一段,随即颓然趴倒在几案上,泄愤似的提起酒壶,也不用杯就喝了一大口,含着酒低声咕哝道:“半壶……哼!”

    昭元帝见不是事,提醒他道:“先生不如继续说下去?”

    “说下去……哦,我还在说故事呢。”无翳公子的声调已经有些醉意茫然了,但他努力抬起头来,继续道:“第二个故事,我想说说,刘演刘秀这兄弟俩。”

    秦聿的眼中闪过赞许的光芒,“刘秀出身贫寒,却能礼贤下士,性情温良沉稳,同为帝王,这两点我仍是自愧不如。”

    无翳公子摆了摆手,不以为然道:“各人秉性不同,勉强改变自己反而不好——我倒是觉得他个性温柔过甚,长得又秀美,看起来跟个大姑娘一样,众臣上朝的时候,指不定在底下看着他的脸意淫幻想,这就很悲摧了!”

    昭元帝被他这种偏邪恶毒的猜想惊得呼吸一窒,简直不敢相信,这等言辞是从这般华丽精致的人口中说出——此时,他才想起薛汶对此人的评价:狠毒乖戾,言辞刻薄——还真是说对了!

    无翳公子不去管他心里如何暗诽,继续提着酒壶畅饮,狠狠的喝了两大口,这才放下酒壶,微微喘息道:“刚才说到哪里——对,刘演刘秀这两兄弟。”

    “刘演是哥哥,个性狂妄好强,他看到乱世之中的凶险与机遇,于是揭竿而起,成为一方豪雄,他弟弟刘秀当然也乖乖跟着哥哥造反去了。”

    “刘演兵强马悍,麾下猛将如云,当时有游方道士唱出神秘谶纬,说是刘演应天命而出,当为九鼎之主。”

    “刘演名义上的主君更始帝深深忌惮他,一次设下鸿门宴,欲行杀招,在掷杯为号的瞬间,却好似为神秘力量所阻,根本不能动弹,于是刘演毫发无伤的回去了。”

    “此事一经揭穿,顿时世人大哗,更多人坚信刘演乃真命天子,奸邪之徒根本不能伤害于他,刘演自己也深感得意。”

    “又过了一阵,刘演的政敌请他去赴宴,当时有许多人劝他别去,但是刘演满不在乎的说:天命在我,凡夫俗子能奈我何?他去了这次宴会,饮了一杯酒后,就开始大口吐出黑血,抬回家中不到一天就死了。”

    无翳公子说到此处,拎起酒壶对口而饮,酒滴飞溅到屏风轻纱上,在暗处显得晶莹剔透,却闪动着惊心动魄,让人极度恐惧的冷光——

    “然后,他的弟弟刘秀继承了哥哥的人马和势力,他性格温良平稳,却又坚忍不拔,终于在多年后得到了皇位。”

    他说完这个故事,厅堂中已是一片死寂。

    昭元帝挺直了脊背坐着,好似岿然不动,只有仔细观察,才能看到他手中攥紧了玉杯,翠色欲滴的玉杯不堪巨力,已然露出丝丝裂痕。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什么呢?那些术者中的长老肯定会说:虽有天命所在,亦不可肆意妄为,否则天命就要改换……哈哈,都是一群爱说废话耸人听闻的老不死!”

    无翳公子哈哈大笑着,酒意酩醺的骂起了长者前辈,昭元帝好似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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