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上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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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上欢-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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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也算可怜啊?!

    丹离心中暗笑:就凭这些“光辉事迹”,足够让这位“姬常在”死上十次了,他弄出这么鸡飞狗跳的事来,还能好端端在这当米虫,实在是皇恩浩荡了!

    看样子,昭元帝登位不久,实在不愿落下“屠戮前朝后裔”的恶名,于是忍住气捏了鼻子认了,这才没有真正动到姬悠。

    老董难得有人闲聊,继续絮叨道:“我家主子这般挥霍成性,就是有金山银海都要在这宫里饿死,幸亏有梅选侍跟他同住……这几年来,她帮了我家主子无数次,真是好人哪!”

    据他说来,丹离这才知道梅选侍名叫梅滢,也是这宫里的奇葩一枚。

    梅滢出身豪富商人之家,被选入宫中,相貌虽属秀丽,但这类品貌不俗的女子,内廷实在太多了,真正让她出名的是一件事——

    宫女们一般每月中旬凭腰牌能出宫一次,采买所需用品,梅选侍却凭着她的商业天赋,一下看出了这其中蕴藏的巨大商机!

    她看准宫中流行的华装花色与首饰模样,又让人窥准了天都街头最时髦的妆扮,每月从宫外引进各种精致衣料,首饰和花精,又雇了手巧的宫女代为加工调配,加上谙熟各家主子喜好的大宫女中从旁指点,最后出现在众妃嫔面前的是一件件让她们爱不释手的成衣、首饰和粉盒。她们毫不嫌贵,欢天喜地的买下了,转眼宫中又是一阵争奇斗艳。

    这件事惹得宫掖司和内务府等各家都嫉恨交加,自从这种买卖盛行后,他们几家便不再如之前一般炙手可热,他们连连上疏给昭元帝,要求制止宫眷“与民争利”的行为。

    昭元帝哪会管这等琐碎之事?他只看了个题名就甩手给了左相慕吟风。也是碰巧,左相是个性情冷峻,一板一眼到不尽人情的寡寒鬼,听说是小小一个选侍搞出的事,眉头一皱之下,就要将她问罪,但临到写诏之时,竟发觉宫规多如牛毛,却没有一条可以将她入罪,最后慕吟风眉头皱得可以夹死只蚊子,大笔一挥,请她迁到德宁宫,跟那个妖孽姬常在做伴去了。

    丹离听到这里,虽然笑得直颤,却想起方才在她房里损毁的那些雪缎,顿时心中有数——虽然被贬谪到此,梅选侍的“生意”却丝毫不曾收敛,而是转为了地下,更为隐蔽安全了。

    说曹操曹操便到,梅选侍走了过来,“正殿的一半已经修好了,你一个人住也足够了,还有什么不足的,你可以让小森转告我。”

    丹离正要感谢,梅选侍下一句算是彻底暴露了她的本性,“修正殿的工钱,就先让你欠着吧,等你有钱了要加倍还!”

    “当然当然!”

    丹离满口答应,眼珠一转,笑问道:“我身无长物,梅姐姐你真认为我哪一日会有钱吗?”

    “当然,我的眼光从不出错。”

    梅选侍答得干脆豪情,“如果我所料不差,你出头的日子不远了。”

    丹离不禁失笑,“看你说的这么玄,难道你还会卜卦算命不成?”

    “我不会算命,但是我能根据蛛丝马迹推测——小丫头,你要走青云运了!”

    梅选侍瞥了她一眼,虽然语气老气横秋,却并不惹人讨厌。

    正说着话,此时宫门外又有诏命到了,却是宣丹离今晚去侍寝。

 第三十章 空山凝云颓不流

    “我说对了吧,你真的要青云直上了。”

    梅选侍似笑非笑的看向丹离。

    丹离回以一笑,“不知道皇上那边的晚膳味道如何?宫里的宝物多不多……”

    她朝梅选侍眨了眨眼,梅选侍一楞,随即心领神会的大笑,“果然,你也是个有意思的人。”

    她拍了拍丹离的肩膀,“不管怎样,记得你欠的帐啊,双倍工钱可不是个小数目啊!”

    丹离眼珠又是一转,“梅选侍,我觉得,其实姬才人院门口的那两尊貔貅,更符合你的性格,放在你院门前才更恰当才是。”

    “多谢夸奖。”

    梅选侍居然不恼,笑着眯起了眼,神情有五分狡狯,三分欢畅,更有两分深邃——

    “其实那两尊貔貅是我让他雕的,雕完放他门口镇着……只出不进的貔貅,正好约束他挥霍的性子。”

    “至于我自己……”

    梅选侍哈哈大笑,毫无宫妃应有的淑雅风范,“我觉得吧,我自己比貔貅管用多了——它只是能守财,而我,能源源不断的弄来千银万金。”

    她又拍了拍丹离的肩,“小丫头,你该去侍寝了。”

    ……

    丹离乘着承恩车到达皇帝的寝宫时,已是月上梢头,疏淡的月光照出寥廖人影。

    未央宫建于高台之上,一眼望去,只见重阙云台无数,飞檐斗拱微露。一场瑞雪才下过几天,琉璃瓦上浅浅积了一层,暗夜中发出晶莹冷光。

    由台阶而上,绕过前殿,穿过重重回廊,四周都是一模一样的白玉栏杆与福字圆窗,若不是有人带领,丹离几乎要迷失其中了。

    穿过中庭,正面地上皆铺有绿玉圆石,轻踏而上便会发出轻微的悦耳清响,宛如雅乐一般。

    这大概是前朝顺帝做下的大手笔,昭元帝为人冷漠,又喜爱兵戎之事,只怕没耐心弄这些风雅奢靡的玩意。

    丹离眼珠一转,心下浮想连翩,已经开始估算这些“圆音石”价值几何,若是能掰下两三个带走该多好?

    寝殿中昏暗看不清人影,四周禁卫却笔直站成两列,在凛冽寒风中纹丝不动。

    “才人请跟我来。”

    着月白小襦绛色长裙的宫女轻声说道。

    又是一座殿阁,中间似乎摆了些书简等物,然而皇帝却不在此处。绕过此间,到了后方空地,却见昭元帝着一袭黑色单袍,孑然而立,正默默擦拭着他的长枪。

    四下都是浅雪,松明被刻意移远了,火光幽然照在他脸上。昭元帝并不理会来者是谁,仍是默默擦拭着乌黑发亮的枪柄。

    风声呜咽,好似人的轻语细喃,未融的雪屑被吹得四下里乱窜。

    “你一直住在金陵?”

    昭元帝终于开口了,却仍是头也不抬的,默默擦着枪尖。雪亮的锋刃在他手中熟练翻转,好似暗夜里一朵灿烂银花。

    “是啊,我出生在宫里,这十九年里一直没离开过金陵。”

    丹离笑咪咪答道,毫无机心的模样,最后一字出口时,她微微低头,眼角闪过一道幽黑的流光。

    “金陵是个好地方……”

    昭元帝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一直没有抬头看她。风卷起冰珠落在他的脸上,晶莹中更见淡淡寂寥。

    “是啊,我们金陵好吃的好玩的还真不少……”

    丹离说起这话时,目光闪烁着兴奋的光,不知是在憧憬什么。

    她本是随口一说,谁知昭元帝听了,却目光闪动,好似颇有共鸣——

    “是啊,我记得街头卖的海棠糕真是好吃,热热的用锅铲切一块下来,用叶子包了,咬一口便是丝丝缠绵,甜而不腻……”

    昭元帝含笑回忆道,仿佛仍沉浸在那份清甜滋味之中。

    下一刻,他仿佛想起了什么,缓缓收敛了笑容。他轻轻放下手中长枪,早有人上前来将它收入兵器架上。

    昭元帝转身朝前而去,丹离正摸不着头脑,只听他淡淡道:“跟上。”

    丹离跟着他走回寝殿,此间已是点起了灯火。

    巨大的床榻铺着玄黑暗金纹的锦缎,灯光下好似空旷而冥暗的夜空。昭元帝站在床前,任由宫人们替他解开系带,随后便示意她们退下。

    “过来。”

    他的声音低沉,略带些倦意,微睁着眼,他看着丹离毫不犹豫的走来,步伐之间颇见轻快,好象什么烦恼顾虑也无。

    灯光下她仍是笑吟吟的,看向他衣袍披散下露出的胸膛,毫无惊慌羞窘之态。

    还是这般不知羞耻啊……

    昭元帝无奈的摇了摇头,却也不似上次那般勃然大怒了。

    自从帝辇那次之后,他再不愿看见她,只在回京后,薛汶吞吞吐吐来请示的时候,才淡淡说了一句,“也留在宫里吧!”

    昨日册封她的长姐为昭仪,那个清高刚烈的女子,当众傲然抗拒之时,他也曾想起过她——

    同样是金枝玉叶,同的样血脉,两姐妹为何会是如此的天差地远?

    可他自己也不知道,今晚,为何会鬼使神差的召她前来侍夜。

    也许,是他又想起金陵,而眼前这人,对那个城池有着相同的记忆。

    也许,是因为她永远笑得没心没肺,只要融入这笑容,便可再不纠结于寂寞。

    昭元帝摇了摇头,不愿再去想这么多“也许”,他将她一把揽入怀中,不由分说的,两人一同倒入那宽阔暗黑的床榻之中。

    外间宫人伶俐的将重重帷纱放下,烛火一盏盏被熄灭,只剩下床头一颗夜明珠,在暗处发着清冷的光。

    她刚沐浴过,只着了一件纱衣,他三两下将它扯下,丹离毫不羞怯的望定了他——

    “皇上,这衣裳是我最喜欢的一件……”

    她忽闪着黑眸,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昭元帝轻笑一声,“朕赔给你更好的。”

    “可是,衣物什么的,我还缺很多呢,南面的衣裳有些违制不能穿,有些太薄了——北方太冷了啊!”

    他俯下身,以口封住她的喋喋不休。

    挑这种时候来狮子大开口,果然是她一贯的作风!

    直到她气喘吁吁,他才放开了她,“还需要什么,你列张单子,让宫掖司的人给你送去。”

 第三十一章 庄生晓梦迷蝴蝶

    “真的吗,太好了!”

    丹离的眼中闪过兴奋光芒,继续乘胜追击,扩大战果,“还有那些首饰,都是人家用过的……对了,我身边没什么现钱,赏赐人什么的也不方便——”

    她的琐碎低喃再次被封住,温暖干燥的手掌将她拢在怀里,昭元帝一手抱定了她,一手将锦衾软被抖开,覆于两人身上。

    她的身体很凉,冰凉好似没一丝温度,昭元帝一惊之下,将怀抱收紧。

    紧箍近乎窒息的强势力道,两人躯体之间再无一丝缝隙,唇舌之间深入勾缠,昭元帝觉得那种奇异的甜魅血香又隐约萦绕于周身。

    她反手抱住他的背,神色间不似寻常宫妃水莲般的羞怯,更不似欢场女子的淫靡放荡,她就这般笑吟吟的,望定了他。

    她的黑眸因笑靥而略微变弯,幽黑不见底,最中心的深处,并无任何真实的情绪,而仅仅是两簇光——

    大概是外间灯火的映照,她瞳仁的最深处,好似闪动着金色光芒。

    昭元帝心中升起莫名的异样感,好似陈横于眼前的白皙身躯,并非是女子的实体,而是什么妖魅精灵——

    他心有所感,手下用力,丹离不适的低嘤一声,微微仰起头来。胸前一片雪肤在夜明珠的幽光下,显得分外柔腻白皙,轻触之下好似有吸力一般,让人放不开手。

    他的手轻轻掠过,似羽毛撩过,又似漠然无意的拨弄。

    她的身体因他手指的肆意而轻微痉挛,无奈的闪避,却终究逃不出他的掌握。

    “嗯……”

    她发出呓语般的呻吟,双颊终于浮现微微嫣红来,这一刻,她看起来才象是真实的凡人,而非是一个让人不安的虚影。

    ……

    过了许久,帐中的喘息声终于平静下来。

    有一只素白的手伸出帐外,摸索着在小几上碰触到凉沁如玉的茶盏,随即便急急凑到唇边,刚饮了一口,整个人便被拉扯回去,唇对唇的被生生渡走一半。

    “唔……”

    她微微挣脱开来,笑着问他,“要我再替你端一盏来吃吗?”

    昭元帝并不回答,只是取走她手中茶盏,一饮而尽。

    “你把我的份都喝完了……”

    丹离鼓起腮,皱眉抱怨道,她索性坐起身来,靠在床头软垫上,任由一头青丝垂落蜿蜒,凉凉的拂过两人周身。

    凉夜如水,昭元帝却索然无眠,干脆也坐了起身,两人共靠一头,默然无语。

    “睡不着吗?”

    丹离有些卤莽的探过头来窥视,四目相对,正好对上昭元帝静静睁着的眼,她吓了一大跳,随即歪倒在床上——

    “吓我一大跳……”

    她感受着如水一般流淌的缎料柔软,有些惬意的眯起眼,看那神情,恨不能在床上打两个滚。

    “你倒是没什么心事……”

    昭元帝的声音从暗处幽然传来。

    “有心事,没心事又能怎样,无非是三餐一觉而已。”

    丹离一边答着话,一边意犹未尽的在缎料上蹭了蹭,“好软的床,真是绝品的料子!”

    她艳羡得双目炯炯,偷眼看去,见昭元帝这次没有慷慨解囊的打算,于是遗憾的多蹭了蹭,这才继续道:“反正,饭是按三餐的吃,睡觉嘛,哪天没睡好,第二天补回来便是。”

    “第二天再补回来吗……”

    沉凝的声调,带着淡淡倦怠的一声轻笑,若是其他臣子在此,只怕要噤若寒蝉,再不敢多说一字。

    “你可曾有过什么东西,失去了,就不会再回来?”

    重重帷帐中,他闭上了眼,仍是轻轻一句,好似琴弦不堪重负,懒懒的垂落下来,声调也为之微微黯哑。

    “很多啊,比如我幼时,朝夕相处的玩伴,过一阵就见不着了。一道菜吃得好,那御厨却要告老还乡了,甚至好些珠宝首饰,过一阵就不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麻将叼出去玩丢了!”

    说起自己的宝贝丢失,丹离又是满身怨念,“麻将那只蠢猫,又爱玩记性又差,见着闪光的就喜欢叼出去向其他猫炫宝,很多就丢在外头再也找不回来了!”

    眼见话题开始诡异的朝着肥猫麻将滑去,昭元帝也不动怒,他靠在床头,从小几上摸了另一盏茶来,递给了她——

    “心里难受吗,觉得不舍?”

    丹离喝了一口,低下头,盈盈的黑眸倒影在茶水里,一闪一闪,光芒细碎——

    “难受倒是真的,不舍又能怎样,不见了就是不见了,东西是死物,总不可能永远陪着我啊!”

    “你倒是割舍得下……”

    昭元帝轻声一叹,听不出喜怒,夜明珠的幽光闪落在他脸上,那是难以捉摸的复杂神情——

    “有些人和事,却是难以释怀,一直梗在心中,那又如何?”

    “是什么东西这么名贵啊?凭着皇上的权力,仍然找不回来吗?”

    丹离歪着头笑问道。

    “是啊……”

    “那么……”

    丹离的黑瞳闪着光,她仰起头,目光穿透那鸾凤和鸣,海棠千朵的锦帐花顶,好似能到达不知名的虚空之地——

    “如果无法忘记,心里很舍不得,那就把它剪成碎片吧!”

    ……?!

    昭元帝的冷漠表情,在这一刻终于出现了破碎。他的耳边,只有丹离在欢快的,兴奋的继续道:“若是我喜欢的衣裳一直得不回,又很舍不得,那干脆把它剪成碎片算了,反正一了百了,再也不会有人穿着它来气我了。”

    面对这样的回答,昭元帝简直无言以对。

    “拿这种问题问你,是朕糊涂……”

    他略带疲倦的闭上眼。

    因为他闭着眼,所以他没有看见,在他的身旁,丹离睁开眼,双目中金芒一闪,对着虚空无声说道——

    如果无法拥有,无法挽回,那么,只有斩断所有!

    即使是自己的双手,自己的血肉,自己唯一珍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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