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喵喵喵喵!
麻将急得四爪乱挠,昭元帝眯眼看了一会儿,顿时心头一凛。
“你是说,有一道青雾升起,将她引到国师府去了?!”
青翠欲滴的浓雾,将天地万物都遮盖,引得她的脚步不断向前。
丹离静静地走着,双手间的金环琳琅作响。
眼前一花,随即出现的,是染了夜雨的漫长鹅卵石山径,周围却是花叶扶疏、青苔晶莹,而远处的琉璃宝顶、黛青重檐已是遥遥在望。
“这是我的宅院府邸。”她停住脚步,轻声说道。
娇笑声凭空响起,“故地重回,可有什么感想吗?”
下一瞬,门前大道两旁竟是锦灯千重,一齐灿亮,顿时让整座楼阁都明亮华灿,宛如天宫仙阙一般。
瞬间洞开的正门,出现在庭院中央的却是两条软红绳索,分别悬挂着甄儿与安默,两人低垂着头,生死不知。
丹离的目光,因这份惊悚而凝住,空芒的眼神渐渐清明下来。
“不要装神弄鬼了,出来吧,青鸾。”
随着这冷冷一声,一柄古色古香的叶扇出现在匾额下,一道青翠倩影倚坐其上。
“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你居然一下就猜出是我。”
面对青鸾的娇嗔抱怨,丹离神色不动,“在地下废宫的时候,原本设在我宝座下的机关失效,那时我便肯定,有人抢先动了手脚。还有丹嘉,是谁告诉了她真相,使得清韵斋的报复如此迅疾?想来想去,有这份心力与胆识的,只有你而已。”
青鸾一双妙目似喜似嗔,闻言轻拍双手表示赞叹,“不愧是机智过人的天机宗传人……居然一下就被你看穿了。”
丹离冷眼看着她,“我不明白的是,你为何如此性急?清韵斋还未除去,你就匆匆对我下手,这是危险而不智的。”
“呵……你以为,我让清韵斋和昭元帝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是要置你于死地吗?”
青鸾发出清脆笑声,双眼狡狯地眯起,原本冷艳的神情,此时却有六七分酷似她的师尊,“你未免把我看得太轻了,这种蠢事,我怎么会做呢?”
“那你设计这一切,是要做什么?”
“我做这一切,可都是为了门主你啊……我为你除去一切羁绊,你却一点儿也不领情,真是让我伤心。”
随着她似真似幻的轻笑,悬挂在空中的红绳突然掉落下来,连同红绳捆着的两人一起急速坠落。
丹离伸手去接,却在触及的一瞬间,发觉自己双手染上了晶莹翠绿。
她眼前一阵昏眩,“你在他们身上下了什么?!”
“我说过了,我要为门主除去一切羁绊——身为我天门三宗的总领袖,天下间,不该有任何人和事物可以束缚你。”
随着这决然一声娇喝,丹离发觉,自己又陷入了迷雾幻境之中。
眼前空无一物,赫然出现的一人,竟是……
“熙王!”
她咬牙切齿地喊出了这个人的身份,双眼因极度的愤怒而发红。
销声匿迹许久的熙王,完全没有先前的意气风发,虽然仍是一身锦衣,神色却有些焦虑憔悴。他一眼看见丹离,俊美而阴狠的面容微微抽动,“原来是你……你不是皇帝新封的贤妃吗,怎么会来这里?”
此时,幻境之外,传来了妙曼冷艳的女音,“顾怀熙,你不是一直深恨你的皇兄吗?恨他手掌十万重兵,铁蹄踏破万里江山,恨他身为九五之尊,坐拥后宫三千。这么多年来,凡是他拥有的,你都想抢夺、毁灭……眼前这一个,正是他心爱之人。你,还在等什么?”
随着她这蛊惑人心的说辞,熙王的眼中,亮起了淫邪狠毒的光芒。
他跨前一步,不由分说地抚上了丹离的脸颊,啧啧笑道:“好嫩的肌肤,真是吹弹可破,就连淑妃那个杂种胡女也比不上。”
丹离死死盯着他,狂意惊怒急燃,连眼角眉梢也浮现出淡淡的血丝。
“是你……害了我的师尊。”
第二百七十章 一舞剑器动四方
“是你……害了我的师尊。”
平平淡淡的一句,却让熙王心中咯噔一声,他看向千娇百媚的美人,却发觉对方一双黑眸幽沉,散乱的长发无风自动——像是来自地狱的厉鬼。
丹离的胸中好似有一团火焰在燃烧,瞬息之间便可焚尽全身,甚至将这天地万物都席卷吞噬。
若是术法之力还在,她只要一伸手……只要一伸手,就可以将他化为齑粉!
她双手用劲,手腕上却传来一阵刺痛。金环的清脆声响,提醒她受制于人的危境。
半空中,青鸾坐在叶扇上,含笑看着这一幕,手中把玩着一只瓷瓶,瓶中氤氲着晶莹青翠的液体。
“这是本宗最强的秘药,即使是最高强的术者,也不能抵挡……只要你内心还有破绽,它就能不知不觉地惑乱心志。百年前,你们天机宗就有一位宗主受它蛊惑,由文雅平和变得血腥肆杀,唯我独尊。”
她凝视着熙王,轻灵的笑声甜蜜宛如耳语,“就让这个禽兽不如的人渣,成为你狂乱意志下的第一个牺牲品吧。”
话音刚落,丹离的身上,开始出现异状。
玄金两道光气在周身爆燃升腾,熠熠光华之下,手上的金环无风自动,铃铃作响,随即开始出现裂痕。
“恨吧,燃烧你所有的怨恨吧,将这迷金的锁链冲破,天下间,再无人能束缚你的自由。即使是昭元帝秦聿也不能!”
风雷之声轰然响起,丹离身上的光气越发耀眼,呆愣住的熙王终于发觉不妙,伸手拔出腰间名剑,直直地指着眼前身怀异象的女子。
“你,究竟是谁?”
“意剑之徒,代表九泉下的亡魂向你索回这笔账!”
随着这一声断喝,丹离信手一招,自府邸内院飞出一把焦黑木琴,宽阔端严,丝弦半断。
她一拍琴身,顿时便响起裂帛震天之声,“你以为我术法之力被禁,就杀不了人吗?今日,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意剑绝式。”
琴匣顿时平开,露出内藏的一柄玄铁重剑,宽刃古朴却闪烁着冰雪之色,霸意威凛扑面而来。
“意剑之‘重’,多年来被我尘封,今日,就让你重见天日。”
她抚剑低喃,引起了熙王久违的回忆。
“你是那个老匹夫的徒弟?”
熙王心中一沉,知道今日不能善了,长剑出鞘,起手式竟也是意剑不传之秘。
丹离还未应战,高空中的青鸾却急切地叫道:“不可!你的手腕筋脉被断,从此拿不了剑,你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丹离回过头来,讥讽地朝她笑了笑,“这时候你倒是担心起我来了?不觉得太晚了吗?”
青鸾咬着唇,面沉似水,“我只不过是让你震开封印的枷锁,摆脱一切束缚。可你,居然宁可用意剑之式?!”
“哈,你以为我右手筋脉断裂,就永远不能拿剑了吗?!”
迷雾与火光中,丹离回首一笑,十分霸气。她缓缓伸出左手,各处指节发出轻微的爆响,随即,稳稳地拿出了重剑。
“怎么会……”青鸾不敢置信地低喊道。
“即使是在意剑门下,除了师尊之外,也只有一个人知道我也会左手剑。”
夜风中,丹离的嗓音有些黯然,没有提起那个人的名字。
一旁的熙王见她们旁若无人地说话,感觉自己受了严重的侮辱,面上杀机更浓,口出不逊道:“什么意剑高人,不过是我剑下亡魂,那些剑招我都学过,哪有这么神乎其神。”
“不过学了皮毛,也敢在我面前口出狂言。”
丹离的眼,突然燃起灿然神光。这一瞬,熙王手中的剑式,已是暴风骤雨般袭来。
相同的剑招,不同的心境,剑光凛然暴闪,宛如白虹赤日过眼。
丹离血管里每一滴血都在喷涌,喷涌成炽热的熔岩。熙王的剑招越快,她心中的怒潮就越高。这激越的炽火,回窜在血管里,不甘地咆哮着,燃起她每一寸苦痛,化作剑尖上最狠厉的颤动。
只是剑尖触及的一瞬间,似在暴风骤雨下肆虐了千万载,熙王只觉得手腕剧痛,只听当啷一声,长剑断为两截。
丹离无视自己虎口的鲜血,一步步朝他逼近,腕间的金环琳琅声不断,裂痕也越来越大。
青鸾在空中看着,已是呆住了。她预料了所有可能的发展,却没料到会是这样一出。
“意剑吗?没想到,被你毫不犹豫抛弃的武学,在你心中,竟留下了如此深刻的痕迹。”
“或许,你从来就不曾背弃、忘却……”
她的喃喃自语,完全没有被下面两人听见,丹离的重剑逼在熙王脖子上,剑尖挑破青色血管,一缕缕血泉直喷而出。
熙王的脸因愤怒和害怕而扭曲着,却强撑着骂道:“你这个贱人,本王杀了你师父又怎样……”
他的话戛然而止,剑尖一闪,他的舌头飞出,顿时鲜血满口。
丹离一剑,削下了他一根手指,如此重复着,让他痛得蜷缩在地上打滚。
“你当初严刑逼问我师尊时,可曾想到会有这种滋味。”
剑飞如雪,满地鲜血与残肢,熙王在地上翻滚着,却逃脱不开剑雨连绵。
“我的师尊一生磊落,却落到你这卑鄙小人手中,全是因为我,因为我的背叛啊!”
撕心裂肺的痛哭声,重剑更加肆虐残忍,削去的却永远只是仇人的血肉。其实,她最想砍杀的,却是罪孽深重的自己。
是我……是我害了你啊,师尊!
泪如泉涌,手中重剑却是机械地砍杀——越是痛恨自己,越是暴戾地发泄在眼前凶手的身上。
“够了,真的够了,他已经被你砍得不成人形了。”
叹息声从远处传来,她茫然地抬眼,却见昭元帝破开迷雾,疾步跑来。
他长发随意地束在身后,只着一件睡时的暗绣便袍,手提长剑,肩蹲肥猫。
喵——
麻将看着主人闪着狂意血红的眼睛,担心地直叫。
“是你!”
丹离冷冷地看着来人,腕间金环嗡嗡作响,裂痕越变越深,周身凛然杀意不减反增。
第二百七十一章 绛唇珠袖两寂寞
青鸾的声音响起,清脆而魅惑,“一不做,二不休,连这个人也一起杀了吧——是他把金环铐在你手上,害你受制于人。”
杀了他……束缚自己的人!
凛然杀意弥漫在丹离心中,她缓缓举起剑,已是杀红了眼,疯魔了心。
“住手,你忘记我是谁是吗?!”
他不管不顾,完全无视她手里的重剑,径直走到她跟前,紧紧地盯着她的眼。
“你忘记莫愁湖边,替你疗伤,请你吃粉圆的那个通缉犯了吗?”
丹离的眼仍是直勾勾地,带着迷茫的杀气。
昭元帝一咬牙,下了重药,“你还叫过我大叔来着,我有那么老吗?”
大叔……
浑浑噩噩的记忆中,好似有这么一个人,在越隔越远的空中大声疾呼——我才二十七岁,下次不许再叫我大叔!
我的名字,叫作秦聿。
女孩子家,少去跟人打打杀杀!
……
丹离呻吟一声,只感觉头疼欲裂,眼前这一双清澈沉稳的眼,让她再也无法挥剑。
下一瞬,她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剑,一头栽倒,昏厥过去。
昭元帝伸手一接,抱了个满怀,肩上的麻将喵喵叫着,干脆跳到主人的身上。
“怎么会——”
青鸾惊得几乎要从叶扇上掉下来,紧紧地握住掌心的瓶子,几乎要掐入肉中,“这怎么可能,我天枢宗的最高秘药,根本没有破除的可能,她怎么会忍下心头的嗜杀冲动?”
她正要再行施法,却听有人道:“有法就有破,人为万物之灵,情之一字便能创造万千。”
温雅而略带轻佻的笑言,让她愕然回身。
只见无尽迷雾都自动开出一条道来,一人身着银纱官服,眉眼俊秀。
“你是谁?”
“在下薛汶,一介散修而已。”
“原来是个御用算卦的。”
青鸾唇角的笑意带上了几分不屑,“听说你十算九不准,这种水平也敢来掺和我天门的事?”
“此言差矣。不知他人之命,便知天地至理。十算九不准,那准确的一次,便是金玉之言。”
“哦,那你今天来,有什么金玉之言要教给我?”
“不敢不敢,只是想说……宗主已是脱胎换骨,又何必强自替人抉择呢?你虽一片苦心,却未免越俎代庖了。”
青鸾目光一凛,唇角的笑容,在这一刻终于收起。
“你居然知道我的事?”
“天下人知天下事,算命的虽然十算九不准,但这一卦却是精准万分。”
薛汶笑得自负而倜傥,微微一躬,就不再理会青鸾,跟在主君身后,施施然离去了。
迷雾尽散,夕阳下,昭元帝抱着昏迷的丹离,两人一猫的身影,被拖得很长,很长。
丹离醒来时,完全没有想象中抱头痛哭的相认场面。
她只是冷淡地“哦”了一声,随便瞥了一眼昭元帝,便干脆地卷上被子睡觉,不再理人。
接下来的几天,她也冷若冰霜,别说甜甜地喊一声“大叔”了,就连原有的春宵待遇也取消了。
不仅冷若冰霜,她还把自己在府邸穷奢极欲的那一套都搬来了。
泉水要地下九曲之深、未经人手玷污的;发簪非得昆仑之巅所产,毫无瑕疵的白玉;银炭也要九重精炼的,不能有丝毫烟火气;就连她赏玩的梅树,都该是东瀛异种,珍贵非常。
于是宫女们被她支使得团团转,更气人的是甄儿和安默对她的要求必应必答,随即就向昭元帝请款请物。连麻将也来凑热闹,它的猫粮必须是东海鱿鱼口味的,还稍带上女朋友墨玉的一份。
“陛下,这哪是囚犯待遇啊,你简直是请了位神仙在家里供着。”薛汶很不厚道地笑出声。
左相面容冷肃,正当昭元帝以为他又要痛斥丹离的行为时。他轻咳了一声,低声道:“师门不幸,出了这种……”
后面的话,他也说不下去了。他的心情也很复杂,骂也不是,打更不是,若说要抱头痛哭相认,那更是离谱。
于是三人对坐,默然无言。议完正事,昭元帝感觉夏日之暑热,决定喝两杯小酒。
于是干脆安排下小型宫宴,几位重臣聚在一起,以酒精来告慰自己艰苦而麻木的身心。
这一阵闹的事情一出接一出,大家都很不容易。
宴时,有丝竹轻靡,珠帘半卷,又新酿了冰梅子酒,倒是解暑不少。
昭元帝派人去请丹离,果不其然,她干脆地说:“没空。”
酒到酣时,昭元帝睁着半醉的黑眸,诉苦道:“你们说,她这一阵又是在闹哪样!朕对她还不算宽容吗?”
就因为你太宽容,她才这么闹腾啊!
这是其余两人共同的心声。
夜色低暝,殿中却是宝烛华蕤,一位舞姬正在盈盈挥袖,突然一阵冷风吹入。
高殿中央,突然出现了一道熟悉的紫衣身影。
“羽织!”昭元帝轻喊出声。
“阿聿!”
羽织盈盈大眼闪着泪光,就这么凝视着他,千言万语却不知该如何说起。
薛汶咳嗽一声,正要退席避开,却听羽织轻声哽咽道:“阿聿,你心里还有我吗?”
这次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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