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低吼，宛如发怒的野兽，那一个个字，都纠结成肆意汹涌的浪潮，涌入她空虚的内心。
是啊，结婚证书之上，那身旁的人，是他。
但是心中空白的那个位置，也会留给他吗？
他是她的丈夫，但是谁赋予他这个权利，来审问她不堪的过往？
她无声冷笑着，纤瘦的身体轻轻颤抖着，但是她不能回到林家，不能让误以为女儿幸福的父母，见到她这么狼狈的模样。
她，又可以去何地？
第二十五章 我后悔了
凌晨两点的繁华大街，最终也归于平静。
她不断地走走停停，这一次，她知道他紧跟在身后，她淡淡一笑，几个小时的缓冲时间，足以令她恢复清醒了。
他其实，不必这么放心不下。
她有自卫的能力，也有敏锐的洞察力，仔细说来，算不上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能女人。
如果有什么色狼罪犯，她也不一定会处于下风。
他说得话，很有道理。但是不是所有有道理的话，都会被人乐于接受。
很多话，说的容易，但做起来……。
她苦苦一笑，她也很想遗忘，但心有余而力不足。另一方面，她却又觉得，她浑身背负着罪恶，不该忘记那段过往。
她要走到天明，他也奉陪是不是？
像他这种从小就养尊处优，任性妄为的豪门富家子弟，如今又是堂堂集团总裁，耐性倒是令她侧目。
她蓦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望着那个相应也停下的男人，轻轻扯开笑意，声音低哑而苦涩。
“你先回去吧。”
杜圣衍走到她的面前，神色从容，那轻松邪妄的语气，与平日那个稳重形象，相差甚远。“我说过，要你陪我一天的。距离那一拳，还有整整十个小时十一分钟。”
她扁扁嘴角，肩膀无力地垮下，心情变得轻松一些。“你应该看到了，刚才那个样子，才是真正的林默默。”
他俊眉紧蹙，神色冷凝，低低说道。“你需要宣泄的渠道。”
“不需要了……。对不起。”她清浅微笑着，柔声说道，神色恳切。“刚才是我太冲动，我失控了。”
他紧紧捉住她的手，语气坚定。“我希望你可以记得，我没有想要伤害你的意思，一丝一毫都没有。”
“我明白。”他虽然不算太好，但也不算太坏。她垂眸一笑，点点头，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将她包覆在其中，仿佛可以抵御深夜寒冷。
“虽然晚了整整一天，但是我希望你可以收下它。”他趁着她没有防备，将一个冰凉的东西套上她的无名指，眼神不再是当初的那种冰冷。
“这是——”站在光亮的路灯之下，望着那一枚精巧的钻戒，她有些惊诧。
“你没有参加订婚，但是这枚戒指，希望你可以戴着。”
她的惊讶被理智退去，她的指腹轻轻抚上那一枚钻戒，却没有任何留恋，将它取下，送回到他的手心。“杜圣衍，你不必在我身上浪费你该对以后妻子的心思。”
她无心的这一句，却突地令他很不好过。这份婚姻，没有半点安全感。他也说不清楚，到底何时，他们就会走到不得不分手的一步。
但是，那就是他们一开始谈好的结果。
没有任何的，转机。
什么都可以是虚幻的，是假的，不真实的，甚至，婚姻所需要的任何细节，仿佛在他们中间，都是不必要的存在。
如果一旦谁当了真，就成了真正的笑话了。
“我杜圣衍送出的东西，从来不会收回。”
他没有想到，这个小女人居然当着她的面，退还他花了一个小时才挑选好的钻戒！至于原本在订婚仪式上准备好的那一套婚戒，早就在他赶往君子阁的时候，扔出车窗了。
“你愿意收下最好，如果不要——”他的俊颜有些尴尬和难看，撇开视线，语气不善，她是第一个，不愿收下他送出礼物的女人。“你的旁边就是垃圾桶，你看着办。”
她的语气，不免有些无奈。“如果是那件事，你还放在心里的话，想要以此为补偿的话，其实大可不必。”他是看准了她，不会浪费他的钱吧。他送给她的任何珠宝，她都从来没有动过，收在最后一个抽屉。一旦他们分道扬镳，她不会贪得无厌，要他的一分钱。
“该死！我有过那么多女人，从来不会觉得发生关系有什么大不了。你真的以为我是在可怜你，所以才对你这么好吗？我没有这么多同情心。”如果他有这么多同情心，如何成为一个成功的商人？他骨子里的冷血，与他表面的温暖一起滋生，共同壮大。
他的脸上，再次出现那种极其不自在的表情，他第一次有这么不洒脱的时候，他不禁心生自嘲。“我只是想说——”
“你想说什么？”这一天，她都觉得他有些不对劲，但是他迟迟不说，又是讨她欢心，又是送礼物，又是跟保镖一样跟着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生日快乐。”他终于将这一句吐出来，只是林默默直直盯着他，那种表情，是他从未见过的。
下一刻，她弯起一个美丽的弧度，朝着他，微笑。
比任何一次，都要真心，都要夺目，都要闪耀。
“你真可爱。”她笑得灿烂，神色也不再拘谨保守。“我没见过一个稳重的商场巨子，也可以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他的俊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可爱？你就是这么形容你的老公？”她难道找不到，一个更加适合的词汇吗？他堂堂杜氏总裁，被一个女人形容可爱，岂不是颜面无光？
她微微眯起闪亮的眸子，白净的小脸，更加甜美可人。“我很好奇，几年前的你，到底是什么样子。”
他作出中性的评价，言简意赅。“年少轻狂，放浪不羁，喜欢刺激，但是不得不说，那时候对于女人，我比较心软。”甚至，就连好友身边的小秘书温亲亲，他也可以一分情面不让地去出言“调戏”，不过最终很“悲惨”，最终温亲亲这只小绵羊，还是逃不开羊入虎口的结局。
“你也曾经这样讨过她们的欢心吗？”在这一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本不该用这样的口吻，去问这个话题。显得……。她好像是豪门怨妇，满腹怨气和嫉妒一样，非抓住老公，拷问他到底有多少个前任情人一般。
他的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再次定在她的身上，那暗青色的淤青块，仿佛也多了几分认真的味道。“只有你一个。”
她的心一沉，笑意更加不自在了。“杜圣衍，这样的你，很奇怪。”这样的他们两个人，神情和谈话，都很奇怪。
他当然比自己更擅长玩感情这个游戏，自己像是白纸，而他，经验丰富。他当然知道，用什么招数，用什么样含情脉脉的眼神，用哪一种温柔的口吻，令对方心花怒放，沉迷其中，不能自持。
他淡淡一笑，想要挽住她的手，却遭到她的闪避。她的这个小动作，却令他眼眸一沉。“我们回家吧。”他知道自己最近的确有些奇怪，但是，也许，他的内心，是接受这种奇怪的心态和情绪的。毕竟，他没有感受到半分厌恶。
“我听管家说，这个月公公的手术很成功，只要再休息几个月，就可以回国休养了。”她弯起唇角，声音夹杂着少女的清新，在夜色之中透出来，浅淡的，却有着一股冷意。
他听得出其中的深意，面色更加凝重一分。“你什么意思？”
“杜圣衍，以前我从未想过，我会成为谁的妻子，正如我根本就不相信婚姻一样。如果没有这场闹剧，我想我也许会成为最豁达的单身贵族。”她无力地牵扯着嘴角的笑意，柔声说道。“愿意嫁入杜家，嫁给你，只因我不想让父母再为我担心一分一秒。”
“公公回国之后，我想我也——”她顿了顿，却有一些不敢望入那双深邃的眼眸。
他冷笑一声，生生打断她的话，他本可以说，父亲病好之后，就让她远远滚开，但他逸出口的，却不是那些。“你以为到时你就功成身退了？可以光明正大跟我离婚？”
“我后悔了。”
杜圣衍微怔了怔，他没有想到，他也会有被退货的一天！她就站在他的面前，笑容娇美，却依旧无法掩饰眼眸中的苦涩，她就这么开启着柔软的双唇，对他说，她，后，悔，了！
他是顽劣不堪，玩世不恭，行事作风时而冷血，时而残忍，他可以很温柔，也可以很决绝，他的确不算是一个好男人。
但是在他对她越来越关注的时候，在他愿意花费时间，去了解她，走进她的心，在他拿出对待其他女人从未有过的耐心的时候，她说，她后悔了！
这，无疑不是一个侮辱。
天大的，侮辱。
他的自尊和骄傲，在三十年来，第一次像是决堤一般，轰然倒塌，在她短短四个字之中，销毁地彻底。
第二十六章 危险来袭
“你后悔了。”他的声音，从夜风之中透出来，有些低哑。
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人在考虑，除了一拍两散之外的结局。既然如此，他有什么好不舍的？
“好，到时候你想走，我也绝对不会留。”
他的神情，染上些许寂寞苦楚，蓦地转过身，径自朝前走着。
她后悔了，后悔到肠子都青了，是不是？一抹冷笑，渐渐爬上他单薄的唇角，他暗暗握紧双拳。
那个影响她的人，动摇她的人，除了卫斯理，还能有谁？
只是，她后悔的原因，她并没有说出口。他回绝的太快，不留后路，她根本来不及慢慢解释。
她后悔，当时的她那么任性自私，她不该以为，这桩婚事令自家父母轻松的释怀的同时，就足够了。
她后悔，其实面对着杜家的公公婆婆，她更罪恶，她没有一日摆脱过那种欺瞒他们的罪恶感。
她后悔，她不该用那般任性的理由，走入杜圣衍的生活，也许，她会在他身边的每一日，都会阻碍他遇到真正心爱的女人。
她更后悔，刚才没有将那一枚婚戒还给他，对他说一声，她不值得。
就连这枚并没有代表真实婚姻和夫妻关系的钻戒，她也受不起。
他今天，花费了很多时间和心思。谢谢你，杜圣衍。
只为了，给她一段回忆，美好的记忆。
即使，迟到了一天。
很多事，其实就已经注定了。也许在最后，他会知道一切，但是永远都晚了那么一天。
但是她不想，因为奢侈的快乐，赔上了所有。
望着那个背影，眼前冷风起了，树影横斜，她微微笑着，眼角落下一片晶莹。
他起初看来，的确是个玩世不恭的男人。
她回想起他们见面的第一次，那飞扬的剑眉，漆黑的黑眸，好看性感的薄唇，邪妄的笑意。他打量她的时候，仿佛是在审视一个火星人，那样毫不遮掩的眼神，却是最真实的。
呵，多么特别的一个男人。
他以为她恨他，在他粗暴占有她的时候，当然，那段过往算不上美好，但也没有到恨的地步。
他的嚣张，他的骄傲，他的自负，都成为他的闪光点。
如果不是公公病重，他又怎么会选中自己？选中那个一无是处的林默默？
她只说，后悔了，为什么后悔，他却没有听到，她也没有说出口。
她走累了，蹲下身子，身旁只剩下一个孤单的身影作伴。握住那一枚钻戒，她却始终没有戴上去。
它太沉重，她负担不起。
当年父亲的出轨，母亲的消沉，就算最后因为安安的死，他们没有分开，他们之间，还是存在着一道无法弥补的裂痕。
勉强维持着曾经破碎过的婚姻，父亲有愧疚，母亲有伤害，但是为了不让唯一的女儿，再受一次打击，他们一起走下来这十多年了。
其实她现在想通了，父母的感情，其实是惯性，而父亲在外面遇到的那个女人，却是等待一生的真爱。
婚姻，多么令人难以割舍，却有带来无数伤痕的字眼啊，她淡淡笑着，握紧那手中的戒指。
身后那道身影，渐渐靠近，她冷然转过身，却只见展颀风就站在她的对面。
而他微笑着，手中指向她方向的，是一把枪。黑漆漆的枪口对准着她的脸，只要他一扳动，她明白她可以马上去天堂，陪安安。
展颀风露出一口森然白牙，宛如在黑夜之中才出现的恶魔。“我们又见面了。”
她从容不迫，望入那双眼眸，笑着问道。“你要我的命？”
“不，我从来不欺负女人。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杀女人。上次那件事，我可以不追究。”他细长的双眼之内，闪过一丝深沉诡谲笑意。“我要的，是杜圣衍来见我。”
她眉头紧蹙，问道：“为了钱？”杜家家大业大，无论绑匪胃口多大，想必都可以得到满足。但，她不愿牵累他，也不愿多花杜家一分钱。
“我向来不缺钱，而是——”要杜圣衍的性命。他停顿了一下，望着林默默紧握的双拳，无声沉默，随即冷冷警告。“别动小心思，小心枪会走火，到时候，可难收拾了。”
林默默冷眼看着他，不动声色，这次矛头不是指向自己，却更令她有种不安的感觉。她不在乎自己受到何种对待，但是不想杜圣衍为了她，而发生任何人不想看到的意外。
她微笑，如果此刻出手，她不会是三人的对手。冲动，不会有任何的好结果。更何况，她会万分珍惜我的命，因为，这条性命，不只属于她一个人。
安安一定想要她好好活着的，想到此处，她眼神一分分深沉，走向一旁。
展颀风牵扯出一丝不善的笑意，在她耳边，低低说道。“林默默小姐，跟我回一趟君子阁吧，我已经派人替你准备了最好的套房。保证，不比杜家别墅差多少。”
一辆黑色的宝马，停在大道旁，从车上下来两名黑人保镖，面无表情地等待她坐入车内。
“放心吧，只要他还在乎你，当然会尽早来把你接回去。”展颀风眯起细长眼眸，
在乎？她不是他真正意义上的妻子，他们也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更何况他刚才离开了，带着盛怒，他还会来冒险，救她吗？
算了，到时再看，能不能从里面逃出来吧。
她这么想着，坐入车内，轻轻将卷发夹在脑后，转动耳边的蓝色耳钉。
那就是微型的呼叫器，方便在出了紧急情况的时候用，再方便不过。
对不起，卫琼，希望你看得到。麻烦你了，但是——
她蓦地心一沉，其实她不想看到，杜圣衍出现在她的面前，不想他来救她。非常，不想。
杜家别墅。
他躺在空荡荡的大床上，心情莫名变得很差，该死的女人，准备彻夜不归吗？
电话声响起，他以为是林默默打来的，暗暗隐去眼中雀跃的笑意，却在一分钟之后，面色铁青。
“你说，她在你手上。”
对方的笑声低沉，不怀好意。“你一个人来做客就好，没必要惊动当地警方。”
“新婚甜蜜，你们关系应该很好吧。上次在君子阁，我就已经见识到你的妻子，很漂亮。”
杜圣衍一言不发，紧握电话的手，已经青筋爆出。君子阁？这个男人，就是那个连累他成为孤单新郎的罪魁祸首？是，他当然知道林默默的美丽，但是却不想从别的男人口中听到半个字！
“最好你不要迟到，我这个人耐心不多，作出什么冲动的事，到时候你可别怪我。”
电话，在此刻挂断。
“默默，你一定要好好的，千万不能出事。”
他阴沉着脸，分不清心中到底是何种情绪作祟，他低低念着。
一遍，再一遍。
第二十七章 枪声
一天之后。
她望着桌上的饭菜，依旧没有动一口。她暗暗抬起头，望着那个墙上针孔，明白不管自己做什么，都会受到监控。
如果她逃跑，不用一分钟时间，他们就会关闭君子阁的通道，她根本就无处可躲。
更何况，房门被从外面锁住，这四扇窗户，用得也是钢化玻璃，那个展颀风，摆明了没有给她任何的后路。
她身边的所有通讯工具，全部被展颀风没收。卫琼没有回复自己，她接受不到任何信号，不免有些不安。
只要她早点离开，杜圣衍就不必赶来。
门边，出现细细碎碎的声响，大门被打开。
展颀风冷淡瞥了一眼那桌上的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