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至终,她并没有看不远处的王青出一眼。好看的唇因为她用力咬住,而成为整个脸上唯一有血色的地方皇后的目光扫了过来,即使透过盈盈泪光,依旧刺骨灼人。皇后感念皇帝在此时此刻依旧不忘记冰释太子对大皇子的仇隙,可是,人去事非,太子即位后,若翻脸无情,她这个毫无势力的皇太后又能如何?她看到王青出正在望向婉妃的目光,其中竟然有怨恨,婉妃对这个弟弟不亲她素有耳闻,如今看来还不是这般简单。如此她支持王青出起兵之举,也许会有更多的回报。至于最后得手后,她以剿灭反贼之名,出师灭王,最后扶上官博上龙座也未可知。对这个从沙场上扶起一个皇帝的天下之母来说,一切都还没有定数,事在人为。
伺候一边的嫔妃们都拭着泪,手中的绢帕应该可以拧出水来了。;。平时争奇斗妍,谁都只知道花枝招展。笑不是真笑,哭不是真哭,妆容与表情都不过是一张张假面。可此时。她们是真的伤心。她们不仅是哭皇上,更是哭自己。如果皇上真如御医们所说地不久于人世。那么她们很快就要成为先皇的女人。先皇的女人,这个名谓就意味着她们将进入象冷宫一样地生活,抬头见窗棂一般大的天,低头是寥落小屋地一片地。尤其是没有留下子嗣的嫔妃,只有在深宫里变老、变丑。直到无声无息地死掉,烂掉,就象慢慢沉入水中,溺死,那些寂寞,如水一样,无论你需要不需要,都必须不断、不断地饮进去,直到全部化成怨、化作恨。也没有办法发泄。
在深宫里,有很多人认为,死就是解脱。但是为了家人。这种解脱都是奢侈的。
“怎么现在就哭成这样,莫要把泪都流干了。到时你们一个个都流不出来。就不热闹了。”上官云岚显然不喜欢哭天抹泪的场面,他这样的男人。也许真地不怕死,但是怕那些平时的弱者看着他快死去时表达出来的同情。那些眼泪究竟是不是含了几分同情,他不清楚,但是只要让他生疑,就不如挥之而去,“你们就都下去吧。”
“儿臣想陪伴在父皇左右。”
“臣妾愿在皇上身边服伺。”众人异口同声地不想离开。
皇帝已经倦了,脸上的潮红渐渐褪去,苍白的面色映了出来,病态明显起来。他感觉力气不逮,不愿再多费唇舌,不耐烦地挥手,叫安德把上官飞、尚东明、王青出留下,而让其他人,包括皇后和婉妃都退下去。皇子公主们自然不放心就此离去,便央着安德安排到一边偏殿等候着。
四个人于一室,各人都不出声,王青出不明白皇帝的心意,低头不语,不想露出破绽。
上官云岚迟迟没有说话,整个偏殿静谥无声,王青出眼盯着自己的黑缎白底的官靴,刚才进宫匆忙,沾了不少泥尘。如果今夜起兵顺利,这双靴子上不知会不会沾上血迹。他想着想着,突然发觉好半天,皇上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似乎有些不正常。
他缓缓抬起头,先看了身边的太子与忠君侯,他们也回视一眼,似乎都有些疑惑。三人一起小心往皇上床榻上望去,却见上官云岚双目微阖,静静斜靠在床边,看不出鼻息起伏,莫非……
三人都禁不住想到了一起,但不敢轻易说出来,尚东明轻轻唤了声“太子殿下”,此处太监、宫女都不在,似乎只有太子合适去看一下皇上地情况。
上官飞紧锁眉头,他有些害怕接近那床榻,若真的……情何以堪?
正在他犹豫不决,三人进退两难之时,却听见皇帝上官云岚轻轻地呼出一口浊气,缓缓睁开双目:“你们坐下吧。朕方才累了,便闭目养神片刻。”
三人心中一释,王青出不及深想自己为何也如此害怕皇上真的殡天,便随太子与忠君侯坐下。
皇上稍稍支起些身子,静了会,聚了些力气,才道:“你们三个人都是朕最宠爱地,也是朝中的中流砥柱,你们既是君臣,也是朋友,更是亲人。所谓唇齿相依,唇亡齿寒,不可偏废。如果是往日,朕不会多插手于你们之间,有些道理是要慢慢学,慢慢领悟才明白地。只是现在朕等不得你们慢慢成材了,为了云照地国运,为了云照百姓的生活,以后你们一定要携手并肩,同声共忾。以前所有误会或隔阂,都一起散了吧。朕想看到你们一笑泯过往,以后共同进退。小十,朕是你地父亲,东明与青出既做了驸马,也是朕的半子,但这件事朕不是以父亲的身份要求你们,是以一个国君的身份,为天下百姓来请求你们。”
在座的三个人都心里一颤,皇上早已经看出他们之间的嫌隙,现在他龙体难愈,此番说话成了最后的要求,又如何能够不答应?
王青出顿觉心如刀割,他之前强迫自己不去想自幼便对皇上姐夫有着极度尊崇的感情,只记住他其实是自己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无论心里再不能接受,事实都无法改变。事实无法改变,感情也并非旦夕可变。何况皇上的临终之言,他只有答应一途。可是,这样的诺言能有用吗?
第一百零三章 龙游天外惊雷已响
第一百零三章龙游天外惊雷已响
众人在皇帝面前各怀心事,虽然个个泪水涟涟,却很难讲明,是为谁所流。上官云岚自知时间不多,最后的光芒已经开始黯然,他让众人散去,只留下太子、忠君侯及王青出,这三人虽然曾经是同盟,可如今阴差阳错,已经别有心事。奈何又是国家栋梁,上官云岚必须得到他们前隙尽释的诺言。
这三个人忙撩衣跪倒,叩首,均道不会辜负皇上的希望,皇上神龙天佑,一定会痊愈,一定会万岁万岁万万岁!
世上谁可以长生不老?可是,就是这样的谎言,流行千古。君主虽然高高在上,却是被欺骗最多的人。
上官云岚虚弱地笑了笑,平日里饱满红润的唇,已经干裂脱皮,蒙上一层白霜,太子从一旁倒了杯茶水,想递去给父皇,上官云岚只沾了沾唇,便推开了。
“父皇,你今晚累了,要教育儿臣,明日也可以,你早些休息吧。”上官飞看皇上脸露倦意,平日精光敛滟的双眸已经毫无光彩,昏昏然,随时象要睡去。上官飞半扶起他的身子,让皇上缓缓躺了下来,并细心掖好被角,此时眼中又有泪花翻涌。他从未见过如此虚弱的父皇,他更强烈地感觉到上官云岚确实已近夕阳。
“是的,朕是累了。是该长长久久地睡上一觉。”上官云岚连声音也象浸没在疲惫的深水中,只一味在下沉。
三人立于一边,望着似乎要睡去的皇上,心情压抑,又不知如何表达。在死亡面前。谁都是平等的。良久,无声无息,时间带着沉闷的气流。流淌在这间殿内,三人如泥雕木塑般不动分毫。渐渐。各人地思绪在静寂中分散开去,想着心事沉重。
正以为要这样守着皇上一夜,突然听见皇上低沉沉地喃喃道了一句:“红尘之缘总有一散,众爱卿不必过于悲伤。”
“父皇!”
“皇上!”三人各自应答,却见上官云岚双目紧闭。表情安祥,但不再有声。三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要不要叫岳一针进来为皇上把一下脉?”忠君侯尚东明压低声音问道。
太子浅浅点了点头,尚东明正要出殿,却被王青出扯了扯衣角。尚东明皱眉回望,却见王青出神色有异,循他的目光望去,正是安睡无声的皇上。
王青出心中已有预感,他松开拉住尚东明地手。小步走向床榻,余下二人明知他此举不敬,却因为心中都隐约有些不祥之感。而没有阻止。
“皇上……”王青出轻轻唤了一句,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伸出一根手指。微有些颤抖地递到皇上鼻尖前。片刻后,他轰然跪倒在地。埋首于床边,痛哭失声。
没想到,一代君王就这样溘然而逝。
“红尘之缘总有一散……”这是最后的遗言。
太子与忠君侯顿时明白过来。太子扑过去,父皇尚有余温地身体再不会醒来。这一轮曾经照耀云照数十年头的红日,明晨不会再升起了。一个强者的殒落,更让人唏嘘。哭声,一下子爆发起来,连一直未曾落泪的忠君侯尚东明哽咽失语,上官云岚对他有知遇之恩,又有父子之情。而太子的痛更是汹涌。而王青出五味杂陈。
守在殿外地安德和几个亲近的宫女闻声进了殿。
谁也不曾注意到一个随驸马王青出入宫在外候着的护卫乘人不注意,转身离开了。楚贤见哭声乍起,立刻明白了殿内情状,毫不迟疑,转到无人处,从怀中掏出一物,拔开塞子,牵出引线,再拿出一个小火折子,点燃。
一道烟花只发出暗哑地爆炸声便向天际直冲,很快飞入空中,飞得最高处,然后无声地绽放。天边一下子被这道烟花照亮,如同启明星一样,指引了夜行人的方向。
满城的人其实都感觉到了那刹那的光芒,只是大多数平凡的人以为自己眼花,外面窗外的夜幕似乎闪过一道光,定睛去看时,已经找不到痕迹。
还有晚饭后的农妇,收拾好碗桌,带着还在呀呀学语地孩童,到自家小院,却见那道光芒在天际划过,孩童兴奋起来,指着天边,哇哇叫着。农妇也没看真切,就笑着把孩童的注意力引向天边另外的星星上去,给他讲些她小时候听来地星星们的故事。
可是,却有人看得分明。黑夜中,影幢幢,微闻有马嘶鸣。至于刀箭地寒光,在不经意间反射出来,不知是不是吓住了天上地月亮,它扯过一道大大的云彩,遮住眼睛,也遮住光亮。越是黑暗,越显平静,越是危险重重。
一场风暴地序幕已经拉开。楚贤再次进入内殿时,已经轻抹去脸上的掩饰,直闯皇上寝殿。有小太监看他来势汹汹,便上前欲阻止他,结果被他一脚踹翻在地,只能痛哼,半刻起身不得。
里面三个人正在考虑是否立即把在偏殿的皇子、公主以及驸马唤进殿来,宣布皇上驾崩之事,却听到殿门外有异常动静,回头抬眼一看,竟是楚贤闯了进来,几个小太监惶恐地追着,另有一两个转身打算去唤护卫。
上官飞勃然大怒,用手指向楚贤。
而尚东明已经认出这名护卫装扮的人并非普通护卫,大喝道:“楚贤,你想干什么?”
“我来求见我家少爷。侯爷不必大惊小怪。”楚贤不卑不亢回道,那被他踹翻的小太监还在地上呻吟,他却连眼都没眨,丝毫不觉得做下什么大错。
王青出知道信号已经发出,可他心里还暂时无法摆脱上官云岚驾崩的悲痛,生不出反意。他只淡淡地说了一声:“楚贤,你在一边静候,不要出手伤人。”
尚东明见王青出轻描淡写,并不打算追究楚贤大不敬的罪过,已经心存疑虑,他不再把话挑明,而是看了一眼太子,然后使眼色示意安德把倒地的小太监扶出殿去,顺便引护卫进来。
那太监去寻护卫护驾,怎么会迟迟毫无动静?
这时,他发现,除了寝殿内的安德与几名先前一道进来的宫女和小太监,所有伺立在殿外面的太监、宫女都已经换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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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刀剑出鞘辛泉醒来
第一百零四章刀剑出鞘辛泉醒来
一代帝王上官云岚溘然而逝,星辰的殒落,刹那间燃烧起的热度,足以掀起风浪。 楚贤立即寻机放出信号烟花,准备好的兵马已经如约待动。楚贤不再避讳,闯入皇帝寝殿,而大怒之下的尚东明也发现了殿外的太监、宫女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一拨人。
尚东明见多识广,此时已经心知肚明,皇宫大内之中必然起了大变,这些太监、宫女与楚贤必是一道的。他敢这样冲进来,嚣张伤人,必定这些人控制了宫内,连护卫的控制权都很难讲了。这寝殿应该已经被团团包围,因为皇子公主们就在外边不远处偏殿,太监叫着跑出去唤护卫,居然如泥牛入海,毫无回应。想必那太监根本冲不出去。
此时此地,他与太子二人,还有安德和几个柔弱的宫女,面对武功高深莫测的王青出、还有看得出身手矫捷的楚贤,以及殿外不知数量的太监、宫女,还有护卫,胜算太小。如何是好?
尚东明细想着,宫外京畿统领刘铭是他的亲信,负责京畿安全,手握重兵,但是如果宫内的消息传不出去,当然也就没有办法引兵入宫,平息此处危机。这次奉旨仓促进宫,并且存有避嫌之心,他没有携任何护卫,只怕此刻身陷重围,脱困甚难。
想到这里,尚东明决定不动声色,假装未看出殿外变化,收回脚步。太子虽然痛恨楚贤闯入,但因为悲痛,没有多想。依旧跪在父皇床边,不肯起身。尚东明重新过去跪在太子身边,小心安慰上官飞节哀顺变。;。并不说出宫中变化。
楚贤当然知道皇后的人已经动手,刚才众皇子、公主、驸马、嫔妃从寝殿出来。前往偏殿时,他即与皇后视线相触。皇后虽然双目通红,泪痕犹在,但对他不为人注意地微阖下颌时,眼神是坚定有力的。她是个有胆有识也下得狠心的女人。无论对夫君爱有多深,她依旧会选择对自己的家族和儿女最有利地道路。
当他放出烟花信号,回到寝殿,便看到殿外不动声色,各处的太监、宫女已经换了人,所换太监宫女都在衣襟上别了约定好的记号。他便知道皇后果然雷厉风行,迅速占领了寝殿,而宫中护卫也应该依约换防,尽是皇后亲信。所以他才放心闯入殿中。
如今,宫中各皇子公主都在掌握之中,而宫外。从日熹旧地调来地大军,应该也已起兵。不消多时。便可围起京城,由城中内应放入城中。凭如尖刀锐箭般的攻势,迅速控制全城。刘铭地京畿护卫军虽然装备精良,也是忠君侯一手练就,算得上训练有素,但是他们缺少实战经验,京畿重地,却几乎未受过战火洗礼,而且人数上数倍少于日熹大军,只会是螳臂当车,无法抵抗。
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楚贤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与整间殿中的悲伤并不协调。他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正了正衣冠,长身玉立,因为不再掩饰,身上那股傲气倾泄而出,多年征战而得地杀气随着他的眼波流转,激得满屋的人都背后寒意丛生。楚贤就这样微笑着,用惊人的美艳演绎着绝世的危险。
王青出无法忽视楚贤的微笑,他看到他已经不再掩饰身份,便猜出一切进展顺利。可是他依旧只觉得心烦意乱。“我是日熹的皇子,我做的一切是为了自己的国家,我不是背叛,不是!是云照杀了我地父亲,是上官云岚抢走我的母亲,我是在复仇,我不会为仇人的死难过,不会地。我刚才落泪只是为了迷惑他们。是的,一定是这样!”他不断用仇恨来提醒自己,来克服犹豫不决。
他立在太子与忠君侯地背后,望着他们地痛哭,强令自己坚强。
安德和太监、宫女们当然噤若寒蝉。
整个殿只有太子的哭声,和忠君侯轻轻地安慰声。那细微的声响,象在空中有了回声。上官飞渐渐还是意识到了殿内异样的气氛,他抬起头,回首,与身后的王青出四目相对,愤怒、心痛、不信任交织在一起。王青出强迫自己不退缩,“复仇”、“复国”,他没有做错。
“青出,父皇方才让你我相互扶持,共为社稷,共图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