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客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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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客匆匆-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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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ROM:沈安若的BLOG阅读权限:不公开

    我始终对晴姨的那句话印象太过深刻。她说:如果你真的失去了,就假装它们从来不曾存在过。而我偏偏一度将它曲解为:如果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假装它们从未发生过。

    可是有时候“假装”真的很难,比如,假装幸福。婆婆大人用虚张声势的权威来支撑自己的幸福,静雅用孩子来麻醉自己的幸福,到了最后,她们终于一致了一回,因为她们都相信,笨一点和糊涂一点才会幸福。而我竟然会一度天真的以为,纯粹的幸福偶尔也是会有的。

    其实,若不是因为我见过这幸福故事里另外的角色,我本来也可以难得糊涂一场。而如今,我迷惑于自己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

    ***************************************************

    第二天沈安若刚上班便得知自己部门的林丽晶因急性肠炎发作,已经住院。她快速处理完手边的事便赶到医院去探望。那是全市最好的医院。林丽晶已经无大碍,但仍住在急诊病房。她安抚几句后离开,想起自己一名中学同学就在急诊科当副主任医师,于是过去打招呼,顺便拜托她关照自己的同事。很长时间未见面了,见了面很亲切,在告别之前,沈安若突然心里生出一个念头:“昨晚有没有一位叫作秦紫烟的急诊病人送到医院来?”

    “我帮你看一下吧。”老同学翻了翻档案,“哎,真的有,秦紫烟。怎么,你认识?”

    “一位朋友,刚听说她出了点事。”

    “她已经转病房了,在X号楼X层X号。”

    “要紧么?”

    “已经无大碍了,登记的病因是药物中毒。”

    “谢谢你。”

    沈安若下了楼,在车上坐了很久,终于还是又去花店买了一束鲜花。老板又见着她,很意外。

    “才知道又一位朋友住院了。”沈安若淡淡地解释,“帮我包一束紫萝兰吧。对,不要其他的花,只要这一种。”

    她拿了那大捧淡紫的花束一路踯躅犹疑着,觉得似乎在做一件极愚蠢的事情,那花全部半开着,仿佛笼着一层烟雾,与病人的名字甚是相合。来到病房的门口,那是医院并不多的单人病房,门是透明的,隐隐看得到床上躺了人,正打着吊针,床边有看护。她突然失了勇气,迟疑了几秒钟,将花束轻轻放在门口,正要转身离去,门却突然被推开。

    “您是秦小姐的朋友吗?”看护是一位和气的大嫂。

    “对,不过我不想打扰到她休息。您帮我把花拿进去吧。”沈安若轻声说。

    “孙姐,是否有人来了?”室内传出很弱的声音。

    沈安若有点无奈,走进去时,心里那种做了傻事的荒谬感更强烈了几分,脸上却挂着非常适宜的笑。

    “啊,是你。我正在想会是谁呢?”秦紫烟面色苍白,精神却还好,见到她,有稍许的惊讶,但很快恢复,露出友善的笑意。

    “我来看望同事,在医生办公室里恰巧看见你的名字,所以顺便来看一下。”安若先解释。

    “多漂亮的花,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紫罗兰呢?”

    “只是觉得与你的名字很衬。你好点了吧?”

    “其实没有什么,我一直习惯吃双份的安眠药,可是昨晚喝了很多酒,忘记自己已经吃过,又吃了一遍。后来觉得难受,就自己打电话求援了。很糗吧?”

    “其实我也有过多吃了药的时候,不过是退烧药。”沈安若笑一笑,“你好好休息吧,我有事,要回公司了。”安若起身准备告别。

    “安若……我可以这样叫你吧?”在她准备开房门的时候,秦紫烟突然开口,于是她回头。

    “我跟程少臣,是很多年的同学。”

    “我知道。”

    “在这个城市里,我只有他一个熟识的朋友。所以……”

    “我明白的。你不要多想,好好休息吧。”

    沈安若最近有点烦。工作瓶颈,公事乱得有点像浆糊,偏偏林丽晶手术未痊愈,连丛越越都出事了。她俩的工作本来并不十分重要,但少了她们,部门里很多的事情便生生少了一个环节,令大家捉襟见肘。结果领导仍是有无数的临时工作通知一件件扔过来,以至于每个人都苦不堪言,沈安若那阵子便带了部门人员天天晚上加班,然后请他们出去大吃一顿,含笑听大家发发牢骚,然后第二天继续带领大家被奴役。

    一向吃苦耐劳的小刘都忍不住牢骚满腹:“安若姐,我们可不可以向上面申请增加临时人员?或者有些工作可以拖几天?”

    一向不服她总爱找麻烦的蔡一祥那天多喝了几杯后,拍拍她的肩,大着舌头说:“安若,我送你一句话,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那天她本在钱总屋内刚挨了一顿训,蔡一祥正在门口等着签字,想必是听到了。她突然觉得很感激,再面目可憎之人,也都有可爱之处。

    公司最近其实将要有大事发生,领导们已经人人神经质,员工们却一无所知。她夹在中间难做人,只好端了盛满啤酒的大杯子笑着蒙混过关:“我真是对不住大家,你们最近就多担待些,然后尽情地宰我请客吧。”

    那日公司里一位熟识客户拉了她闲聊,神神叨叨地说,发现了某种很神秘现象,近日你身边发生的事,总会奇怪地重复发生。她一笑置之,结果当天晚上就接到了丛越越的电话。

    丛越越站在旧式五层楼的楼顶,朝着十米外的沈安若哭:“安若姐,我在这里没有亲人,只能请你来见我最后一面,总要有人知道我为何而死。”

    沈安若觉得头晕目眩,好像在客串荒谬至极的肥皂剧。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先把丛越越推下去,索性变成黑色恶搞剧。

    丛越越前段时间春光满面,恋爱中的女孩总是最美丽,而如今已然有人变了心,于是有人便不想活了。

    “丛越越,这楼不够高,你跳下去摔不死,只会摔成重残或者白痴。你自己考虑清楚。”

    “丛越越,你很想上社会新闻吗?你不怕以后你走在大街上,每天都有人对你指指点点?”

    “丛越越,你究竟是自己不想活了,还是只想让某个男人后悔一辈子?我给你讲一个真实的故事好不好?我曾经的一位好友,也跟你一样,为了一个男人,从二十层楼跳下去。她以为她会毁掉这男人的一生,其实这男人如今事业有成家庭美满幸福得不得了,苦的是她父母,她的母亲第二年就得癌症过世了,她的父亲如今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十岁。”

    ……

    沈安若讲的口干舌燥。她一向不是特别擅长与人聊天的人,而眼下的情景,既让她回忆起她的伤心往事,也触碰了她的某处心结。还好,丛越越终于在她的嗓子已经嘶哑,在警察还没来之前,扑进她的怀里痛哭失声,顺便毁掉沈安若才穿了一次的衣服。

    她替丛越越请了假,将她安置在自己离公司很近的那间公寓里。丛越越在本市没有亲人,而宿舍里人多嘴杂。两日后,她陪着丛越越去做了人流手术,替她请了一位临时保姆。

    “对不起,安若姐。”沈安若正在查看煲锅里的鸡汤,听到丛越越小声地说。“我知道你最近已经很烦,我还给你添乱。”

    “你没对不起我,你只不过对不起你父母跟你自己而已。”沈安若几乎没有力气再教训她,“丛越越,你是为你自己活着,而不是为一个男人活着。你若自己不珍惜你自己,没有人会珍惜你。”

    “安若姐,你跟我讲的故事是不是真的?你的朋友……”

    “是真的,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她死的时候比你现在更年轻,大学都没毕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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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末,沈安若终于甩脱了工作,躺在阁楼的木地板上听音乐。他们住在顶楼,复式楼层之上仍有一层,斜屋顶,采光极好。程少臣极少上来,所以这里是沈安若一个人的地盘。

    这里其实只有一样东西属于程少臣,一架三角钢琴,明明应该陈设在客厅,但他坚持扔到这里,并且沈安若从未见他碰过。

    她从地上爬起来,掀了钢琴盖子,先是胡乱弹了一气,后来便磕磕绊绊地敲出旋律来,她把旋律弹得有点支离破碎,但她觉得钢琴一向是音色最美的乐器,乱敲都算不得噪音。

    她终于折磨够了那架钢琴,觉得手指都有点疼,于是准备下楼去,却见程少臣正倚在楼梯口,见她看见他,于是轻轻地拍了拍手:“原来你还会这个,还不错,为什么不继续?”

    “小时候学过几天电子琴。我怎敢在你面前班门弄斧?”没想到竟被他撞见了,刚才明明他不在家。

    “你最近心情不好吗?弹得那么狂燥。”

    她刚才胡弹的曲子是《第九交响曲》。

    “嗯,工作不顺心,总被领导训。”

    “竟然给你气受?不如炒他们的鱿鱼吧。”

    沈安若笑出声来。“全公司的人都受得了,怎么就你老婆受不了?又不是温室小花。”

    “他们不得不受着,是为了第二天的饭钱。至于你,沈安若,我就搞不明白了,你在那里忍气吞声是为了什么?”

    又来了,沈安若觉得头大。前一阵子她加班,回家累得不想跟他说话,程少臣就建议她辞职,她没理他,于是他嘲笑她把工作情绪带回家,是最极蠢的行为。

    “我一毕业就在正洋工作,看着公司一步步发展,哪里是说走就走的?”

    “愚忠。”程少臣很不屑,“最近连晚报上的女权专栏作家都说,讨好一个男人比讨好全公司的男人容易多了,但就是总有人想不开。你会有大把的时间,想做什么都可以,这样不好吗?”

    “我们念书时就常常在晚上讨论这个话题,最后结论是,专职家庭妇女一旦失去了家庭,便会变得一无所有。”沈安若对这个话题很感冒。

    “沈安若,你是不是对你目前的生活特别没有安全感?”程少臣本来似乎准备下楼了,听她这样讲,冷不丁地回了这样一句。

    还是转移话题好了。“这钢琴音色真是不错,怎么都不见你弹,那么多年的功夫都浪费了,多可惜。”

    “当年学琴只是为了让我外婆开心,后来她去世,我也就没兴趣了。”

    “你外婆很喜欢音乐?”

    “对,她是音乐老师,会很多种乐器。你不是学过古筝?也都放弃了吧。”

    “那年我爷爷送我一架古筝,说等他生日时,要我为他弹《春江花月夜》,他最爱的曲子。我很努力地学,只练那一支曲子,后来还没等到他的生日,他已经过世了。”

    屋里一时间太安静,没有人说话。后来沈安若打破沉默:“程少臣,你来弹一支曲子吧,那架钢琴要锈掉了。”

    “没兴趣。”

    “真小气,耍大牌。”

    “那好吧,你要听什么?”

    “SomewhereinTime”。

    程少臣停顿一秒钟:“换一支吧。”

    “不弹算了,我下去做饭。”

    他们吃饭时,客厅里的电视开着,正转到地方社会新闻那一台,芝麻大点不足为外人道的琐事一旦上了电视,便成了全城人的笑料谈资:某男离妻弃子,某女千里寻夫,网恋被骗,遭遇重婚犯……播音员没有感情色彩的声音与新闻主角哭哭啼啼的呜咽不时地传过来。

    “换台吧,烦死了。”程少臣说。他一向只看CCTV,最讨厌这种节目。

    当时正播着连载新闻真人秀,某男与初恋女友重燃旧情,现妻带着孩子闹到某男公司去,不依不饶要讨说法,已经播到第三集,某男放话坚决要离婚,现妻扬言要自杀。沈安若总是疑心这样的新闻是否也有剧本需要提前彩排,或不是故事主角们镜头感太差,她几乎以为这就是一部连续剧。

    “当年没有试着努力在一起,如今却这样闹腾,弄得更多人不痛快。”沈安若叹气。

    “你们部门那个傻妞怎么样了?”

    “已经上班了。”

    “还是年轻好,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用来犯傻。”

    “你怎么这么没有同情心?人家小姑娘招你了吗?”

    “她不好的时候,你天天给我脸色看。她怎么没招着我?”

    沈安若嗤了一声:“我又没针对你一个人,只不过觉得全天下的男人们,一半以上都是没有心肝的混蛋而已。”

    程少臣抬眼看着她:“沈安若,我真是越来越搞不清你的思维方式了。你有话不妨直说,为什么一定要话说到一半就闭嘴,又或者每句话里都要藏着好几重意思呢?我跟你讲过了,你把工作思维拿到家里来真是傻得不可救药,你难道都不觉得累?你跟我说话犯得着耍花样吗?”

    沈安若定定地看了他几秒,论口才,她从来都不会是他的对手,不过如今,她却骑虎难下。她只好尽可能轻描淡写地问:“你那位出事的朋友还好吧?”

    换作程少臣嗤笑:“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介意呢。”

    “这事是与我无关。我只是好奇,究竟又是什么样的绝望,可以让一名女子选择轻生,并且几乎成功。”

    “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怎么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呢?”

    “她只是一个朋友,碰巧是女性而已。至于其他,沈安若,你还是知道的少一些比较好。”

    “好吧,你的事我一点也不感兴趣。”沈安若低头吃饭,不再理他。

    “沈安若,我跟你再说一遍,不是你想像的那样。还有,你不要这样阴阳怪气,我们可不可以不要为了无关的人吵架?”

    他那一句轻描淡写的“无关的人”却触动了沈安若的神经。沈安若冷笑一声说:“无关的人?程少臣,我也搞不懂你的思维呢。你从小到大的同学,缘份从国内延续到国外,可能比静雅更深。你为了她可以与你最敬重的大哥动手,你与爸闹僵,她恐怕也是原因之一。大年初一你陪着她去看雪看到感冒,也可以在医院守着她到凌晨。这些我都能理解,同学也好,初恋也好,总有感情在。只是,现在你竟然说,她是无关的人?我刚才没说错吧,男人若是无情起来,真是可怕极了。”

    程少臣被她噎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过了很久才悠悠地说:“沈安若,我终于弄明白一件事,敢情你不是在吃醋,而是在替别人抱不平呢。怎么,你想当圣女,想把我捆了丝带当礼物送人情吗?”

    沈安若放下筷子,起身便要走。程少臣不咸不淡地继续说:“你别走,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刚才提到初恋,我实话跟你讲,我确实是你讲的那种忘情的人,我的初恋,她叫什么名字,她长的什么样子,如今我真的都记不得了。倒是你,这样怀旧,对无情的行为这样不能释怀,是因为你自己从来就没有忘记过去吗?你现在觉得很遗憾吗?”

    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沈安若勉强收拾好了碗筷,换上外出的衣服,开了门就走。

    “这么晚了,你去哪儿?”程少臣在背后冷冷地问。

    “屋里空气太差,我出去透透气。”

    离幽静的小区不远,便是极繁华的商业区。她没有开车,没有目标地瞎逛,到精品店试了几件衣服,在一家酸奶吧喝了一大杯自酿酸奶,最后进了一家咖啡馆。刚才呕着气,根本没吃饱,于是点了黑胡椒牛排餐,她已经很久不吃刺激性的食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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