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林若晴的脸色苍白的近乎透明,眉宇间的青色愈发清晰,呼吸轻微的几近于无,展昭甚至有一刹那的恍惚,生怕她就此昏睡过去再不会醒来,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自己该如何?他被这个念头迫的几乎不能呼吸,停下手中的动作,闭上眼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不去想。
展昭隐隐看到林若晴发间似有星星点点的东西,他抬手轻轻为她摘下,细细一看竟然是米粒,他的心底不禁一阵刺痛,她若是醒来见到自己这个样子定会难受的紧吧?
想到此处,展昭起身重新浸湿毛巾,将她一头秀发撩至一边,一点一点将她发间的米粒污物擦洗干净,他做的专注而认真,如同呵护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一般。
待到一切都做完,天光已然大亮,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屋子,屋里也暖和了许多。展昭起身打开窗户,猛地看到窗台上落着一只灰色信鸽,展昭的面上露出一丝喜色,急忙取下鸽腿上的铜管,抽出里面的纸条看了起来,久违的笑意终于浮现在展昭略嫌清瘦的脸上。
“有何喜事?会让展护卫如此高兴?”公孙策的身影出现在院中,展昭出了屋门迎上他,急急说道:“英雄帖传来消息说楚天伊在京城出现。”
“当真?”公孙策亦惊喜不已:“这样说来,只要找到楚天伊,林姑娘的蛊毒就有希望了?”
展昭微笑着点头,深邃的眸子在阳光下现出别样的神采来,公孙策见他那样子不禁心中暗叹,只是有这样一线的希望,便让他高兴成这样。他张了张嘴,终于不忍心将心中的顾虑道出口。
谁料展昭心思敏捷,早已将他所想亦考虑到了,只见他垂手而立,目光落在地上的枯叶上,声音沉静的说道:“楚天伊到京城来定是有目的的,或者他根本就是冲着展昭来的,不过—”展昭抬眼看向院中那棵早已满目萧条的梧桐,双眸中露出从未有过的决绝和冷冽,双手亦紧握成拳:“那样更好,展昭也已经等他很久了。”
公孙策望着展昭消瘦笔直的背影,心头突然涌起一股浓重的悲伤,这个孩子单薄的肩膀上背负的太多太多。
“公孙先生,展昭怀疑这次杀害官员一案与楚天伊有关。”展昭转过头来望向公孙策,目光重归平静,轻声说道。
“哦?何以见得?”公孙策奇道。
“如果展昭没有猜错,那个炼制出噬心蛊的五毒先生向俊应该和楚天伊在一起,此人最擅长制毒用毒,而公孙先生提到的血梦草又是产自荒漠,故而展昭才会有此猜测。”展昭解释道。
“不过这也只是猜测。若是真的?楚天伊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公孙策仍旧不解,捋须沉思道。
展昭轻轻摇了摇头,看来一切只有等白玉堂他们查到线索再说了。
有了楚天伊的消息,展昭便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急,他对公孙策说道:“劳烦公孙先生照顾若晴,展昭要出府寻找楚天伊的下落,早一日找到他,便可以早一日找到解药,若晴便可以少受一天罪。”
公孙策看着他焦灼的眼神,郑重的点了点头。
展昭拱手谢道:“有劳先生。”随后转身急急出了小院。
(五)苏醒
又过了两日,除了查访到那两家酒楼是庞太师出资雇人所开的之外,其他的均一无所获,那个阿良便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半点消息,楚天伊更是不知所踪。
这日一早,众人便聚在包拯书房商议案情,所有人都知道仅仅查出酒楼是庞太师所开对案件并无多大帮助,人不是在酒楼死的,既无人证也无物证,但是至少证实此事庞太师多多少少都会牵扯其中,而今看来除了命人继续监视太师府外,恐怕也别无他法。案件一时陷入了僵局,众人一片静默。
展昭猛地想起他自西域楚天伊房中发现的那封信件,又联想到两名官员所中的奇毒,道出了心中所想,包拯和公孙策还未答话,一旁的白玉堂已然沉不住气,率先说道:“我看展昭说的没错,那楚天伊和庞太师定是有所勾结,不知有何阴谋?”说到此处,向包拯抱拳道:“包大人,草民请求夜探太师府,说不定可以在那里发现楚天伊的踪迹。”
开封府三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最终由包拯开了口:“白少侠,你想的很好,只是未免太过冒险。偌大的太师府守备森严,万一白少侠有何意外,要本府如何向陷空岛其余四位大侠交代?如何向叶姑娘交代?”包拯语毕,狭长双眼极为关切的看向白玉堂。
白玉堂心中一暖,讪讪说道:“可是包大人,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查出线索?案子可以等,林丫头那里的蛊毒不能等啊。”
白玉堂这一句话戳中了身侧展昭的痛处,他只觉得胸口一窒,闭眼定了定神后,向白玉堂说道:“展某多谢白兄关心。只是这夜探太师府不是小事,绝不可鲁莽行事,若是一个不慎,恐怕连包大人都会被连累。”
“是啊,白少侠,切不可造次。”公孙策也上前一步劝道。
“可是,那怎么办呢?”白玉堂的脸上明显带了焦急。
包拯捻须沉吟片刻,转头向身侧的公孙策说道:“公孙先生,吩咐备轿,本府要去太师府会会庞太师,探探他的口风。”
众人皆吃了一惊,刚想出口阻拦,被包拯抬手打断,只听他声音平静的说道:“本府只是去太师府拜会一下太师,不会有事的。”
“大人,属下陪您去。”展昭上前一步,急急说道。
包拯深深看了他一眼,问道:“林姑娘还没有醒?”展昭一愣,垂眸轻轻摇了摇头。包拯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看向展昭的眼神中满是心疼,他正欲开口,那边白玉堂出了声:“猫儿,你便留在府中吧,想必林丫头也快醒了,包大人由我护送即可。”
包拯向白玉堂赞许的点了点头,展昭还欲再争取,被包拯打断:“如此甚好,白少侠我们走吧。”
目送包拯和白玉堂出了府,公孙策开口言道:“此番多亏白少侠帮忙了。”展昭望着包大人的轿子渐渐消失在视线中,方才低声说道:“不知道大人此次太师府之行会不会有收获?”
公孙策看着展昭日益消瘦的脸庞,心中亦是疼惜不已,他知道最希望找到楚天伊消息的便是展昭,可是以他的性子什么都埋在心里,到头来折磨的只有自己。
“展护卫,”公孙策心疼的开了口:“学生知道,林姑娘的事情你心里难受,又有案子要破,所以你千万保重好身体才是。”
展昭的唇边绽开一抹微笑,在这个凄冷的深秋依旧给人春风拂面的温暖,他轻声答道:“先生放心,我会的。”随后转身跨进了府门。
公孙策看着他的背影,叹息着摇了摇头,这么多年来这个孩子总是这样不让别人操心,可是他越是这样就越让人心疼。
展昭来到小院,小娟正在清扫院中的落叶,那棵茂盛的梧桐早已落尽满树繁华,惟余萧条,就连门前的那几盆菊花花瓣也早已枯黄干瘪。天色阴沉得很,清冷的风拂到面上,冬天不可阻止的就要来了。
展昭步入屋中,来到床边坐下,已经过去三天了,床上的人依旧意识全无。展昭只觉得这几日自己的心似乎被掏空了,他疯了一般四处找寻楚天伊的下落,可是却是徒劳,此刻的他只剩下从未有过的疲惫倦怠,他强压下鼻间泛起的酸涩,抬手抚上林若晴的脸颊,她紧闭的双眼睫毛轻颤,仿佛下一刻就会醒过来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修长手指滑过她小巧的鼻翼,落在她有些干裂的双唇上,想象着她一声声或刁蛮或撒娇的轻唤:“展昭,展昭……”泪水终于又一次涌上展昭的眼眶,门口有脚步声传来,展昭别过头紧闭双眼不让眼泪流下来。
“展护卫,让学生替林姑娘看看。”公孙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展昭急忙起身让至一旁,目不转瞬的盯着公孙策给林若晴把脉,大约过了一柱香的功夫,公孙策方才松开手,起身看向展昭郑重说道:“这蛊虫不同,发作的症状亦会不同。随着这噬心蛊在林姑娘体内越长越大,每发作一次不光耗尽林姑娘的体力,蛊虫也会在林姑娘体内休养生息几日,发作的越厉害,林姑娘昏迷的时间会越长。她昏迷时的脉象会相对平稳,方才我号脉发现她的脉象又开始有所波动,想是快要醒来了。”
展昭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先生的意思是她不醒过来或许更好?”
公孙策轻叹了口气,点头道:“至少她不会再受蛊毒发作之苦。只要醒来,便意味着会再次发作,再次承受那非常人可以忍受的折磨。”
展昭一怔,顿时心痛如绞,他望向公孙策身后床上,一双眼蓦地睁大,双唇抖动声音颤抖的开了口:“若晴。”
公孙策猛地回头,发现床上的林若晴不知何时醒来了,一双大眼正直愣愣的盯着帐顶,不知在想什么。
展昭疾步上前,俯下身子,柔声说道:“若晴,你醒了。”他心中有些不安,不知道方才他们的对话,她听到了多少?林若晴却毫无所觉,依旧动也不动,甚至连眼珠都不曾朝他转动一下。身后的公孙策见此情形,摇着头出了门。
展昭见她的样子心中愈发忐忑,嘴上却仍关切问道:“你渴不渴?我给你倒杯水来。”他转身到桌前为她倒了杯水,来到床边轻轻扶起林若晴将水送到她嘴边。
林若晴刚刚醒来,全身没有半分力气,她大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只有公孙策那番话在脑子里回响:原来自己中的是蛊毒,怪不得会如此痛苦,竟然有一个虫子在自己身体里,想到此处她只觉得浑身发冷,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还会醒来?不如就此死掉,死了便什么痛苦都不会有了。直到她觉得自己被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扶起,她的眼前出现了那熟悉的眼神,那双眼中写满了担忧与心痛。
“喝点水吧。”是展昭低沉的有些暗哑的声音。
林若晴面无表情的看了看展昭,又看了看自己面前那杯水,虽然她此刻的确是口干舌燥,但是她却咽了口唾沫,用极轻的声音说道:“我喝它做什么?喂我身体里的虫子吗?”
展昭扶着她的手一僵,心仿佛被重锤击了一下,痛的他紧咬住嘴唇,将杯子放在一旁的小几上,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林若晴看到展昭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紧紧咬唇不语的样子,心也不可抑制的痛了起来,眼泪终于决堤而下,再也无法停止。她伏在展昭的怀里痛哭失声,直到那点体力耗尽,最终变成无声的啜泣。
展昭就这样紧紧抱着她,她的哭声一声声敲击着他的心房,心头涌起一股难抑的酸涩,泪水又一次涌出眼眶,不知过了多久,林若晴方才止了哭声,伏在他肩头无力的闭上了眼睛。
展昭的手轻抚着她的秀发,用这世上最温柔最宠溺的声音缓缓说道:“若晴,我知道你很难受,可是为了我,你也要坚持下去,若是你死了,我该怎么办?楚天伊已到了京城,我定会竭尽全力找到他,为你要回解药。”他扳过她的双肩,目光与她平视,眼中有柔情亦有痛楚,却也有不容拒绝的坚决:“为了我,不管多难你一定要坚持下去,听到了吗?”
林若晴哭得通红的双眼就这样定定的看着展昭,抬手抚上他的浓密的眉毛,挺直的鼻梁,紧抿的薄唇,目光中透出浓浓的眷恋与不舍,若是自己死了,谁来等他回家?谁在他晚归的时候为他做上夜宵?又是谁在他受伤时为他包扎?良久,她的唇边露出一抹似有还无的笑意,轻轻点了点头。
展昭胸口一热,再次将她拥入怀中,用尽全身力气,似要将她融入骨血,心中一时五味杂陈,眼前再一次模糊起来。
屋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绵绵秋雨,细密的雨丝如烟如雾,竟似没有停歇的时候。
(六)夜探
午间,包拯一行人冒雨自太师府回来,公孙策忙不迭的迎上前去,只从众人阴沉的面□□上便看出这次太师府之行不那么顺利,白玉堂更是铁青着一张俊脸,将包拯送回府后,便声称要回去换件衣衫告辞而去。
包拯步下轿子迎上公孙策询问的眼神,轻轻摇了摇头,公孙策自心中一叹,早知那庞太师与包大人一直不合,此番前去,定是什么消息也没有探听到,还没少听得太师的冷嘲热讽吧?难道就只有夜探太师府一个法子了吗?
展昭闻讯也匆匆赶到书房,当得知包拯在太师府遭遇之后,亦是蹙起眉头,双拳紧握,终于开口说道:“大人,不如便让属下今夜去探探那太师府如何?”
包拯抬头对上展昭的双眸,不答反问:“林姑娘可醒了?”
展昭微微一愣,随即轻点了点头。
“她还好吧?”包拯目露关切。
展昭唇角抿了抿,没有说话。包拯长叹道:“你先去照顾林姑娘吧,此事容后再议。”
展昭张了张嘴正欲再说什么,包拯轻轻摆了摆手,展昭无奈只好退了下去。
“大人,展护卫急于为林姑娘拿到解药,不如就让他去试试?说不定会有所发现,以展护卫的身手相信应该不会有事的。”公孙策待展昭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后说道。
“这段时间当真是苦了展护卫了。虽然他不说,本府也知他心中所想。”说到此处,包拯顿了顿,捋须看向门外:“而今看来只有这一个计策了,希望能够找到线索。”
展昭待林若晴梳洗完毕,吩咐小娟将午饭端至小院,与她一起用餐。林若晴刚刚醒来实在没有胃口,在展昭的温声劝说下,强吃下半碗粥便摇头不吃了,展昭望着她日渐形削骨瘦的脸庞虽是心疼却也无可奈何,生平头一次心头涌起如此沉重的无力感,这感觉如大石般压在胸口,常常压的他喘不上气来。
饭后,林若晴坐在桌旁望着外面的连绵细雨发呆,展昭则不发一言坐在一旁安静的陪着她。不知过了多久,林若晴方转过头看他,目光中闪过一丝诧异:“怎么今日有空在这陪我?不用办案吗?”
展昭笑笑,轻声道:“外面不是下雨了吗?我偷偷懒。”
林若晴被他的话逗的一乐,揶揄道:“我们的展大人可不是爱偷懒的人,展大人应该是劳模才对。”说到此处,她对上展昭的双眸,目光中满是期待的问道:“你方才说楚天伊来到了京城,他到京城来做什么?”
展昭轻轻摇了摇头,劝慰她道:“不管他来做什么,我都会找到他为你要回解药。”他的目光沉静中带着坚毅,正是这种眼神无论何时都让林若晴倍觉安心,她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又一次微笑着点了点头。
雨依旧不大不小的下着,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深秋时节的雨愈发带来沁人的凉意,也无端的惹得人愁绪满怀,二人就这样静静坐着,各怀心事,时间一点点流逝,一时只听到雨打在房檐上的滴答声。
直到白玉堂的声音突兀的在院中响起:“我猜你这只猫儿就在这里。”只见他依旧一身白衣潇洒的擎着一把油布伞跨步进了屋,回身将伞立在门外,嘴里唠叨着:“这雨下起来没完没了了。”转身看到林若晴,掩饰不住心头喜悦,呲着一口雪白的牙齿一乐:“林丫头,你醒了?”
林若晴笑着点点头,白玉堂将被雨淋湿的鬓发往后一撩,大咧咧的坐下,笑看着二人说道:“我方才听兰儿说,她爹告诉她说江湖中有一位叫血蚕子的前辈,他可以解各种天下各种奇毒。”
“果真?他人在何处?”展昭听到这话腾地站起身来,惊喜的问道,林若晴亦是双眼放光看向白玉堂。
“呃,据说这位老前辈脾气性格古怪的很,而且喜欢四处游历,行踪不定。“白玉堂见二人的眸光又暗了下来,忙劝道:“不过兰儿已经求她爹动用茗兰教的教众寻找此人了,她爹一向最听兰儿的话,相信很快便会找到此人的。”
白玉堂话音方落,对面的林若晴却噗嗤笑出声来,展昭和白玉堂二人转过头奇怪的看向她,林若晴忍着笑说道:“白五爷,兰儿不是说你和她要定亲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