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府展大人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紧接着门口看热闹的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来,一身大红官服的展昭跨步进了门,他今日正好巡街至此,经过待缘居时不见林若晴的身影,反而看到门口围了一大群人,并听到人们议论纷纷,不禁心生疑窦,拨开人群进了店门。
展昭进得店里,漆黑的双眸扫视了一眼店里,蓦地发现躺在屋中央的林若晴,心中一紧,跨步上前,向林老汉开口问道:“林老伯,发生了何事?若晴她……”
还未等林老汉回答。身后便有人开了口:“展大人是吧?”,展昭缓缓回过头来,看了那人一眼,只见他额头有一伤痕,尚在流血,目光中带了询问,那人指着地上的林若晴开口说道:“这个女人不知为何突然发了狂,大叫大嚷的不算,还掀翻了桌子,害我们兄弟二人都挂了彩,现今这女人装晕就想逃脱干系,根本不可能,求展大人给我们做主。”
展昭听了他这话,指着地上失去意识的林若晴,不可置信的问道:“你说她突然发狂伤了你们?”
“没错。这儿的人都可以作证。”那人言之凿凿。
展昭没有说话,而是转过身来,走到林若晴跟前,蹲下身子,抄起她的手腕,粗略给她把了把脉,又掀开林若晴的眼皮看了看,“展大人,若晴这是怎么了?”林老汉语带哽咽的问道。
展昭强压下心中隐隐的刺痛,轻轻摇了摇头,而后站起身来,向那二人说道:“这位姑娘不是装晕,而是真的晕了过去。依展某看,二位伤的并不重,这待缘居也有损失,不如就让他们赔偿你们的医药费,请二位延医治疗,此事就此算了,二位以为如何?”
那兄弟二人互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地上的林若晴和一旁早已不知如何是好的林老汉,终于其中一人说道:“好吧,给我们二十两银子,我们兄弟二人便不再追究。”
“二十两?你们也太敢张口了吧?要这么多?”林老汉听到这话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反驳道。
展昭冲林老汉摆了摆手,自怀中掏出一袋银子,递给那兄弟二人,说道:“这是二十两银子,没事的话你们可以走了。”
那兄弟二人接过银子掂了掂,面露喜色,完全不顾周围人眼神中的鄙视,一前一后出了待缘居。
见他二人出了门,展昭对身边的林老汉急急说道:“展某出去雇顶轿子,林老伯你粗略收拾一下,立刻带若晴去开封府找公孙先生医治。”
“哦,好。”林老汉此刻已经完全没有了主意,自然一切听展昭的。
轿子很快雇了来,展昭将林若晴打横抱起,闭了闭眼睛强稳了稳心神,出了待缘居,林老汉也跟在身后关了店门,一行人急急往开封府而来。
开封府客房,公孙策坐在床边凝神捻须为林若晴把脉,展昭和林老汉则站立一旁目不转瞬的盯着床上毫无意识的人,展昭的眼神中更是满是关切与痛惜。
良久,公孙策方才松开手,站起身来,却依旧沉吟不语,展昭抢先一步问道:“公孙先生,怎么样?”
公孙策看了一眼展昭,又看了看林老汉,思量着开口道:“林老伯一路赶来想是累了,不如展护卫先带他到西边厢房休息一下,如何?”
“我不累。”林老汉急忙摆手道:“若晴到底怎么了?”
“林姑娘没事,这里交给我和展护卫便可。”公孙策劝慰他道。随后向展昭说道:“展护卫,先带林老伯去休息吧。”
“是”,展昭心头涌起不祥的预感,面色却依旧如常,他对林老汉说道:“林老伯,请随我来。”
林老汉看了看这两个人,无奈的跺跺脚,随展昭出门去了。
少顷,展昭回到屋里,转身关上了门,疾步来到公孙策身前,“公孙先生,她到底怎么了?”说这话时展昭分明的觉得自己的心跳凌乱起来,连声音也带了几分颤抖。
公孙策见他那样子眼中掠过一丝不忍,他有些犹豫的开了口:“展护卫,林姑娘恐怕是中了蛊毒。”
展昭蓦地睁大眼,难以置信的说道:“蛊毒?怎么可能?蛊毒并非中原所有,若晴她怎么会……”说到这里,他猛地收了声,公孙策对上他震惊的眼神,轻轻点了点头:“你不要忘了,林姑娘是去过西域的。”
展昭只觉得脚下一个不稳,向后踉跄了半步,仍旧有些不相信的问道:“可是自西域回来,加上路上的时间已有三个多月,她怎么会在此时方才毒发?”
“展护卫想必也知道,这蛊毒有很多种,大多数初植入人体时并无任何症状,时间久了这蛊虫会在人体内汲取养分,越长越大,直到有一天蛊毒发作,若不想办法将蛊虫自体内引出,后果如何?展护卫应该也是知道的。”公孙策看了看展昭的脸色,轻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而且林姑娘上次晕倒应该也是毒发,只是当时症状较轻,自脉象上没有看出来而已。”
展昭终是难以自抑的跌坐在凳子上,心念转动间,便已料定是在西域时楚天伊下的毒,深邃的眸中怒火渐炽,双拳也被他握的咔咔作响,可是楚天伊现在下落不明,要如何解毒?想到此处,他哑声开口问道:“公孙先生,可有办法解毒?”
公孙策一愣,而后轻轻摇了摇头。见展昭一张脸刹那间苍白起来,心中不忍道:“展护卫也莫要太过担忧,依方才林老伯的描述,林姑娘所中的应该是会让人暂时失去神智的蛊毒,学生可以去遍翻医书或者去宫中请教御医,定会找到医治之法的。”说到后来自己也没了底气,连中的是哪种蛊毒都尚未弄清,遑论解毒?
展昭牵起唇角苦笑了一下,早年行走江湖之时他便听说过蛊毒的厉害,也亲眼见到因为无法解毒,人临终时被蛊虫噬咬殆尽的惨状,他不敢去想,若是找不到解药会如何?不,不会的,他一定会找到解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出事,绝不能!一个念头闯入脑海,白玉堂的大嫂闵秀秀医术甚高,或许她会有解毒的办法。
夜幕渐渐笼罩,林老汉被公孙策一番劝慰之后,终是回了家。公孙策晚膳之后便又去翻找医书,以期尽快找到解毒之法。展昭却始终坐在林若晴身边,望着床上躺着的人,心痛如绞。
烛火晃动中,林若晴的脸色苍白的近乎透明,鬓边的几缕碎发紧贴在脸颊上,展昭伸手轻轻为她捋到耳后,轻易不见她如此安静的样子,他宁愿她冲他撒娇耍赖,宁愿她冲他发脾气大哭,也不愿见她如此毫无生气的躺在这里,展昭阖了阖双眸,轻轻压下涌上眼眶的湿润,良久,他起身来到窗前,窗外一轮初升的明月透着难以言喻的清冷。
寻药(一)
林若晴缓缓睁开眼,盯着黑暗中的帐顶有片刻的恍惚,很快她觉得口渴难耐,想给自己倒杯水喝,无奈别说起身就连动个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昏迷之前钻心刺骨的疼痛噩梦般涌了上来: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林若晴环视了一眼屋子,一个身影在桌旁支颐而坐,似是睡得正香,那是展昭?她张了张嘴,吐出展昭二字,声音轻的如同蚊子叫,即便如此,一向浅眠的展昭依旧听到了这声呼唤,他腾地起身,迅疾来到床边,看到了黑暗中那双晶亮的双眸,心终于定了下来,柔声道:“你醒了。”
见是展昭,林若晴也觉得莫名的安心,她扯了扯嘴角,轻声说道:“我想喝水。”
“好,你等着。”展昭急急走到桌边给她倒了杯水,又来到床边扶起她,一点点将水喂她喝下,而后又扶她躺下,转身欲放下杯子,身后的林若晴又开了口:“展昭,我怎么了?”
展昭脊背一僵,握杯子的手紧了紧,略沉吟了一下,他说出了事先想好的说辞:“公孙先生说你在西域时中了毒,他正想办法给你找解药解毒。”他不敢回头看她的表情,他怕见到她伤心绝望的样子。
“中毒?什么毒?能不能解?”林若晴的声音有些慌乱,也有些气喘,说了这几句话便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放心,公孙先生博览医书,还有宫里的御医,再说白玉堂的大嫂也擅长解毒,一定会有办法的。”展昭放下杯子,仍旧没有回头,他极力劝慰她也劝慰自己,会有办法解毒的。
“哦,”林若晴实在没有力气再多说一句话,她相信展昭一定会想办法的,浓浓的倦意又袭了上来,她的意识又堕入了重重黑暗。
展昭扶着桌边缓缓坐了下来,心头又是一阵酸楚难抑,若不是为自己换解药她便不会只身前往西域,也就不会中了蛊毒,无论如何他都要替她找到解药,无论如何!虽是在深夜,展昭深邃的双眸依旧如黑濯石般散发出温润而坚定的光芒。
林若晴天亮后再次醒来,虽还是浑身无力,不过好歹可以强撑着起身了,展昭不知何时已经离开。林若晴知道他忙,昨夜能守着她已是不易,白日里还要奔波,林若晴有些心疼他。她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却忘了喝,拿着杯子怔怔的发起呆来,展昭说她在西域时中了毒,一定是楚天伊给她下的,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将她带到北宋还给她下毒?为什么要这么折磨她?想到昨日撕心裂肺般的疼痛,眼前不争气的模糊起来,会不会找不到解药?会不会就这样死在这里?不,不会的,展昭不会让她死的,他一定会想办法的,他们还要永远在一起的。
一声呼唤拉回了林若晴的神智:“林姑娘。”林若晴回过神来,看到小娟担忧的小脸,她勉强冲她笑了笑。
小娟指着桌上的饭菜说道:“展大人出门前交代小娟,等你醒了,一定要看着你吃些东西。你多少吃点吧。”
林若晴心中一暖,轻点了点头,坐下来拿起了筷子。她这边吃着,小娟便在一旁看着她,弄得她浑身不自在,强撑着吃了一些觉得身上的力气又恢复了,便起身提出要回店里看看,小娟急忙拦下她,说道:“展大人交代,他回来之前你哪也不能去。”
林若晴一愣,旋即问道:“展昭去了哪里?”
小娟答道:“展大人和公孙先生进了宫。”
进宫?还和公孙先生?难不成是去寻解药?想到此处林若晴的心定了下来,宫里的御医那么多,定是可以找到解药的。她微笑说道:“好,我便在此处等他回来。”
小娟方才长呼了一口气,收了桌上的东西,冲她甜甜笑道:“那小娟就先下去了。”
林若晴点点头,看着小娟的身影渐行渐远,一抹微笑浮上她苍白瘦削的脸庞,这个丫头真是心地单纯得很,把展昭的话简直奉做圣旨一般。收回目光,门外梧桐树上的一片叶子打着转飘落下来,这么快就要到秋天了吗?但愿展昭这趟宫中之行可以带来好消息吧。
林若晴开始乖乖的在开封府等展昭回来,累了便在床上躺一会,精神好些了便到院子里转转。
开封府,这个她初来时极力排斥的地方,而今却对这里的一草一木生出了感情,回廊柱子上古朴的花纹,石桌上刻着的棋盘,公孙先生药庐里不时飘出的药香,还有眼前这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都让她觉得安宁静谧,心底竟生出丝丝的眷恋来,想来便是展昭的缘故吧,想象着他忙碌了一天,穿过回廊回到房中休息,闲暇时和公孙先生在石桌旁对弈,生病受伤时自己可以在身边照顾他,温柔的笑意在林若晴的唇边蔓延开来,这里是她心上人天天生活的地方,到处都有他的身影他的气息,让她如何能不眷恋?
头顶处传来几声清脆的鸟叫,林若晴抬头看去,见一只喜鹊正衔了食来,喂给窝里等候已久的小喜鹊,如此平常的一幕,竟惹得林若晴眼前湿气氤氲,怎的自己突然如此多愁善感起来?
展昭出的回廊便看到林若晴正仰着头不知在看着什么,她单薄瘦弱的身形罩在树影之下,展昭觉得自己心又是一阵抽痛,太医的话又在耳边回响:“蛊毒只能用药引将蛊虫自身体内引出,而这药引因为蛊毒不同而不同,有时是极为难得的罕见药物,有时却是身边极为稀松平常的物品。据展护卫和公孙先生所言的症状,这种蛊毒下蛊者目的应是要控制人的心智,我们只能暂时用药物延迟蛊毒发作的时间,具体如何将蛊毒引出,恐怕只有下蛊者自己才知道了。展护卫最好尽快想办法找到下蛊之人,否则最多三五个月,这蛊虫会在身体内越长越大,到时候恐怕是任何药物都无效了。”下蛊之人?楚天伊?要到何处去寻他?即便是去了映月宫若他不在那里又当如何?
展昭强压下心头的酸涩,来到林若晴身边与她并肩而立,亦是仰起首,将眼底的忧伤轻轻隐去,而后看向她,柔声问道:“在看什么呢?”
林若晴依旧仰着脸,唇边挂着轻轻浅浅的笑:“我在看喜鹊妈妈喂它们的孩子吃饭啊。多温馨的一幕啊。是不是啊,展昭?”她转过头笑吟吟的看他。
她的笑容刺得展昭的心一阵钝痛,面上却依旧轻笑着点了点头,他伸手揽过林若晴瘦削的肩膀,轻声对她说道:“我们到屋里去,我有话要对你说。”
林若晴柔顺的点了点头,二人相拥着进了屋,展昭给她倒了杯水关切的问道:“可觉得好些了?”
林若晴耸耸肩,双手一摊,轻笑道:“什么事都没有了。昨日心痛得我差点死了,今日却又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了。”她的小脸凑了过来,满脸期盼的说道:“展昭我到底中了什么毒?能不能解?”
展昭别过脸不敢看她的眼神,她定是对自己全然信任,以为自己定可以寻得解药,可是事到如今,要他如何和她说?可是不说她定是有所怀疑的,他狠了狠心说道:“御医说你的毒只能暂时控制,并不能解。”
笑容僵在林若晴的脸上,展昭心中不忍,急急说道:“你不必担忧,我明日便带你去陷空岛,白玉堂的大嫂是有名的解毒高手,你放心她定可以有办法的。”
林若晴的眸光暗了下来,苦笑了笑:“是不是白玉堂的大嫂解不了就没有办法了?”
“不可能,我会为你寻访名医,定会为你找到解毒之法的。”展昭抓起她的手紧紧握在自己掌中,试图通过手心的温暖给她勇气,深邃的眼眸中亦满是柔情。
感受到他手掌的温暖,林若晴对上他的眼神,心头一震,情难自禁的抬手抚上他的脸颊,他是南侠,是四品带刀护卫,最重要的是深爱自己的人,他定不会欺骗自己的,若是他都做不到的事情还有谁能做得到?自己应该对他全然信任才是?她微笑着冲他点了点头,可是她却不知道她越是如此,展昭便越是心痛,却不能在面上显露半分,他笑了笑,将她的手拿下,放在自己的手掌中轻轻摩挲,细腻柔软的触感令他忐忑的心安定了下来,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不能轻易放弃,哪怕带她寻遍天下名医,只要是活着便是好的。
如同以前一样,两人再一次相视而笑,林若晴轻轻依偎在展昭怀里,他的怀抱安心而温暖,可以让她忘却伤心痛苦,她相信,只要有他在身边,定是什么困难都可以迎刃而解。
寻药(二)
从林若晴处出来,展昭来到包拯书房,将原因说明,要求告假一月,前往陷空岛寻医,包拯对林若晴的毒伤亦是有些忧心,加上京中最近比较太平,展昭又久已不曾休假,便二话不说允了他的假期,展昭心下感动不已,包拯亦表示会尽全力协助寻找解毒之法。
出得书房,展昭被公孙策轻声唤住,展昭顿住脚步,回过头来,公孙策目光复杂的看着他,说道:“展护卫,请随我来。”
展昭跟随公孙策来到他的房间,见公孙策自书案前取出一本破旧不堪的书,翻至一页递给展昭,展昭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接过书来,只见上面有一段话被人用笔勾了,写道:噬心之蛊,有控制人心智之功效,结合西域邪术,达到灵魂转换之目的,若邪术失败,则中蛊之人初期会短暂失去神智,承受蛊虫噬心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