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妇道:“你纵不想要这个孩子,身子总是你自己的。落胎必伤身,何况人家下给你的这种药极厉害。”
甘可纯尖叫道:“是我自己身子不好,不曾有人害我!”
农妇耸肩道:“随你便,横竖我们是不会费力气从晋王府中弄证据的。既然大夫的话你不信,纵把证据弄来你也不会信。”
甘可纯垂泪恳求道:“大嫂,求你行行好,送我回去吧!雇你们之人给了多少钱,我必加倍还你。”
农妇道:“不是跟你说过几十遍了?我信不过你能出得起那么多钱。你一个寻常侍女,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挣上,每月才几个铜钱?漫说你如今已经没了晋王的孩子,纵然生下王子能得几个赏赐?连我们客户的零头都给不到。”
甘可纯默然片刻,垂头咬牙道:“我……我的心上人,就要做世子了。”
农妇道:“他要做世子与你何干?他纵做了世子,要巩固地位、要拉拢文武官员,他自己的钱还不够使呢,哪里来的闲钱给你?何况你是他老子的侍妾,他的小妈。”
甘可纯霎时痛哭。窗外甘可熙撑不住以手掩面。殷七爷哂笑道:“也不知是魔症了,也不知是让人下咒了。”
农妇又道:“他母亲给你下那么厉害的药,生怕你平素身子健壮留住孩子,这是多恨你!”
甘可纯哭喊道:“鄢娘娘是……是……帮我除去那个孽种!”
“咦?你承认孩子是她下药打掉的了?”
“不是!是你说的!”
“哦,那你是信了?”
“我不信!”
“横竖孩子不是因为你身子弱没的。你这身子还叫弱,王府里头就没有别的女人身子好了。”
甘可纯放声大哭。
甘可熙实在听不下去,拿起脚来便走。殷七爷抱着胳膊慢慢悠悠跟在他身后。甘可熙一路走回茅堂,坐在竹椅上,面沉似水。这屋中只得一把竹椅,殷七爷溜达到隔壁另提来一把,坐在甘可熙身旁。良久,甘可熙长叹一声。
殷七爷掰手指头道:“东瀛、南洋、西亚、北美。送她走。不论哪里,莫留在晋国。”
甘可熙道:“她打小便是个认死理的。这模样,送走了她也必想法子回来。”
殷七爷道:“你若不惧欠贾琮一个人情,可托他相劝。”甘可熙摇头还没开口,殷七爷接着说,“能把舌头耍出花来的,这辈子我只见过他一个。只需掐头去尾不让他知道令姐与你的关系便好。你们不是还有个叔祖父么?冒那位之名也不算哄骗他。”
甘可熙思忖道:“那位与我祖父少年结怨,两家也素无往来。”
“依着常理,你祖父去世多年,那点子恩怨早该散去了。好歹同一个祖宗。”殷七爷想了想,“你家出事时他已不在国内,最近才刚刚得到消息也说得过去。”
“这……能行么?”
“死马当活马医呗,不然还能如何?”殷七爷道,“纵然日后捅破了,也不过是你设计利用了他一回。些许小事,他也没脸跟你计较。”
甘可熙迟疑良久,忽听后头一阵响动。他二人赶忙跑过去,正赶上看见甘可纯如逃窜的狸猫爬上院墙。才要翻过墙头,便看见那农妇笑盈盈坐在墙边的大槐树上,霎时面如土色。农妇从树桠上跳到墙头轻如飞燕,单手拎起甘可纯的后衣襟直落地面。甘可纯嘶声痛哭。“求你放了我……没有我他必不成事……他做成了我便走、这辈子再不见他都成……”农妇只做没听见,拎着她脚不沾地回了屋子。
甘可熙只觉后脑上有根筋抽了起来,整个脑袋都疼。良久,颓然长叹道:“烦劳七爷……试试那位。”
殷七爷点头道:“纵然劝不动,总不会比如今更差。”甘可熙再叹。殷七爷敲了敲他的脑袋,“年纪轻轻的总叹气,跟小老头似的。路总得有人去走,愁什么?”
甘可熙看了看他,正色道:“七爷,多谢你。”
“行了,我这就安排。”
神盾局做事之快,甘可熙再见识了一回。今晚他二人就在这农庄用的晚饭,甘可熙吃不下,殷七爷吃了三碗。饭后不足半个时辰,耳听远处马蹄声哒哒响,殷七爷道:“贾琮来了。”乃拉着甘可熙赶集似的跑到关着甘可纯的那院子,冲进甘可纯隔壁的屋子。两件屋子相邻,墙上开了个小窗相连,窗纸也有破损。只是那小窗开得颇高,他二人立在炕上皆够不着。殷七爷打开柜子,从里头搬出了四五床棉被,靠墙叠起来。遂立在棉被上,手扶窗台微微踮脚,刚好够得着把两颗脑袋凑到窗户上。甘可熙忽然有种小时候在家中背着大人淘气之感。
从小窗破洞望过去,隔壁的情形一览无遗。甘可纯独坐在炕上如泥塑木雕,炕头摆着两碗饭菜半分没动。不多时,外头脚步声响,有五六个人进了院子。门帘子一挑,那农妇领了个男人走近屋子。甘可熙看得分明,正是燕国摄政王贾琮。
只见贾琮径直坐到甘可纯身前的椅子上,看着她道:“你是甘雷的侄孙女?”
甘可纯怔了怔:“甘雷?是他?”乃跳了起来,“他与我祖父有仇!他是燕国那边的!他必不会帮我……”
贾琮皱眉,抬手想拍案,偏手边没有桌案。遂大喝:“闭嘴!”
甘可纯哭喊:“我要回王府去!”
贾琮抬了抬眼皮子:“哦,你试过逃跑么?”甘可纯一愣。“可成功跑出过这个院子?”
甘可纯扑通跪倒在地:“大爷,求你放我走……”
贾琮打断道:“我不会放你走,谁也不会放你走。有本事自己逃,没本事老实呆着。”甘可纯又哭。贾琮冷哼一声,“姓甘的我告诉你,这个世界只认实力。你两手空空连个兄弟都没有,纵做了司徒巍的小老婆他也不会把你当回事。”
甘可纯喊道:“我不在乎!在四殿下身边做条狗我都不在乎!”隔壁甘可熙腿一颤,好悬从棉被墩子上跌下去。
“他穷得连条狗都买不起么?”贾琮扯了扯嘴角,“你就这么瞧不起他?”甘可纯愣了。贾琮摇摇头。“司徒巍不缺狗,也不缺女人。甘小姐,你是可以帮他的,而且可以帮他极大极大的忙,但不是现在。”甘可纯不觉止了啜泣。贾琮抬手往北边一指,“甘雷,燕国征北美大元帅,北美加利福尼亚大金矿的坐地土豪。缺、什、么、都、不、缺、钱。司徒巍最缺的就是钱。因为,钱虽不万能,却九千能。你知道加州金矿大到什么份上么?金山连金山拿千里镜都望不到边。甘雷肯花大价钱雇人来救你,可知他心里是极看重亲情的。你呢,乖乖的到老头身边去,拍拍马屁,别像他孙子孙女一般惹他生气。你不是在王太后院中服侍的么?知道怎么哄老人家吧。到时候跟甘雷讨一座金矿,采出金子来买些火器,招募军队,然后领着火。枪队拉着金子回太原府。到时候,不论司徒巍有没有正妃侧妃嫡子庶子,必远远的打发掉,迎娶你做为正妃。有了甘雷这杆子大旗,他想谋夺世子金冠可就容易多了!你就那么蠢啊有世子妃不做去做狗?”
甘可纯呆了。贾琮看了她一眼,甩袖子出门。隔壁殷七爷来不及穿鞋、踩着袜子蹦到靠院子的窗户前窥视;甘可熙紧紧跟着。可巧贾琮经过这屋,那农妇赶上喊住他:“贾王爷,您怎么跟她说这些?她岂不是要另生出一种妄念来?”
贾琮微笑道:“甘雷是什么人物?这位甘小姐想谋其信任不是那么容易的,光会拍马屁可不成。等她把该学的都学了,少说也得几年功夫。经营金矿、学习使用火器、招募训练军队,每一件都得花尽心力才能完成。等到她成功达到这些,整个人必不是如今的状态,自然而然会就看不上司徒巍了。在北美西部平原跑上几年马,也不会再愿意进入深墙后院。愚蠢源于无知,惯于束缚是因为没享受过自由。”
农妇恍然:“王爷言之有理。”乃回头看眼甘可纯那屋子,叹道,“这姑娘真真是傻。那男人若待她好,哪里肯让她跟自己的老子睡在一处。”
贾琮道:“司徒巍可惜了。在大佳腊念了那么久的书,只学了些皮毛,最关键之处没学到,日后纵然做了晋王也不过尔尔。什么时候他敢跟秦王那样收士大夫的税,晋国才能有跟秦国一拼高下的可能。”
农妇连连点头,她眼睛顺带一溜窗户。屋内殷七爷拉了拉甘可熙低声道:“留神,她要套话了。”甘可熙忙竖起耳朵,双手扒上窗棱。
便听那农妇道:“这位四殿下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两手空空的也想抢椅子。他能成么?”
贾琮果然上钩:“他两手空空?没见王太后在帮他?前头那位王太后的母家也在帮他。而且他还另有人相助。”
农妇忙问:“谁啊?”
贾琮道:“没有证据,我可不敢说。”
农妇笑道:“我又不是官家的人,王爷只当随口闲聊罢了。”
贾琮也笑道:“少空手套白狼。你们本是靠卖消息谋生的,这些年也不知赚了我们国库多少银子去。我们安全部难道不要花心力银钱工作的?”
农妇嗔道:“你这年轻人真真小气。我们也没少送燕国消息吧。”
贾琮道:“罢了。提示一下:最近两年,晋国出了件事,让举国上下都觉得奇怪。”乃拱手告辞。农妇送他出去。
屋内甘可熙思忖道:“最近两年……何事?”
“你不知道?”殷七爷道,“晋王将他二弟驱逐出国那事啊!自古以来,天家手足相残哪有不杀正主的?”
正文 936。第九百三十六章
甘可熙与殷七爷藏在农庄偷听神盾局农妇套贾琮的话; 遂提起晋王放逐他二弟之事。甘可熙摆手道:“那位纯属无辜逢难。贪墨钱财是有的,仗势欺压百姓是有的; 结交大将决计没有。”
殷七爷道:“甘大人也是饱读史书之辈。嬴政之儿女都快让胡亥杀干净了,多半无辜。你们晋王并未以他犯过的罪——贪墨钱财、欺压百姓做由头撵他; 却以他没犯过的私结大将来撵他,是何缘故。”
甘可熙哂笑道:“贪墨几个小钱就撵走亲弟弟; 在王太后跟前如何交代?”殷七爷挑了挑眉; 不言语。甘可熙不觉深思。
过了会子殷七爷道:“只是咱们事先没想到贾琮会这般劝说令姐。如今……当真送她去北美?”
甘可熙道:“甘雷终究是我们叔祖父。把人送过去; 他总不能不收吧。”
“你想赖着他收啊。”
“对啊。”
殷七爷笑了:“甘大人,我瞧你顺眼。”
甘可熙拱手:“彼此彼此。回头我写封信,雇太平镖局把她送去北美。”
殷七爷道:“让令姐也给四殿下写封信如何?”
甘可熙瞧了他一眼:“也好。”二人互视而笑。
次日; 司徒巍收到邮局寄来的一个包裹,里头竟然是王太后院中失窃的那副赵孟钫婕#∧舜缶2⒂惺樾乓环猓歉士纱壳妆仕椤T囱喙扇ケ泵赖拇笤Ц世妆疚娓钢玫埽松倌杲嵩乖缭缍狭送础8世兹ツ瓴鸥崭盏弥以饬四眩也⒉恢栏士晌趸够钭牛弧∫晕眯种挥嘞赂士纱空庖桓鏊锱谌耸馈K烨肓斯陀毒醺茸咚8士纱啃胖械溃约喝缃褚晃匏校弧“锊涣怂牡钕隆H皇遄娓父世鬃倒阗蠼鹂蟆7忱退牡钕律缘攘饺辏⒋勘鼗亍U饬饺昙洌⒋炕岣钕滦葱拧1泵捞叮恢旁诼飞弦叨嗑茫弧“⒋棵啃判戳椒猓阂环饧牡教⒁环饧牡酱蠹牙啊U夥悦项的真迹乃雇佣军顺手从太后院中盗走; 今阿纯预支了在甘家的月钱购回; 烦请四殿下还给太后娘娘。
司徒巍揣度良久,悄悄将画藏于暗格之中。乃袖着书信起身去王府给母妃殷氏请安。
母子相见,将服侍的人悉数打发出去,司徒巍问道:“母妃,阿纯究竟是怎么回事?”
殷氏叹道:“事出太急,没来得及告诉你。前几日阿纯的孩子掉了。”
司徒巍大惊:“掉了?不是已安稳了么?”
“说来古怪,愣是查不出半分线索。”殷氏道,“太后把消息封得密不透风,不该有人知道才是。且谁有那么长的手、伸到太后院子里去?”
司徒巍皱眉:“是被人弄掉的?”
殷氏点头,又叹:“极厉害的药。阿纯身边那两个都是太后手下最得力的老人,做事四角俱全。当中一位,我怀着你时还曾看护过我。阿纯入口的每样东西都细查验过。且整个王府翻了好几遍,连药渣子都没找到一根。若说使的药末子,她们上哪儿弄去?再说,阿纯一个侍女,纵生下儿子顶天是个庶妃,害她作甚?王爷儿子十几个,多她一个并不多。我与你祖母皆百思不得其解。”
司徒巍听罢沉思良久道:“还有别的么?”
殷氏低声道:“她被人劫走那日二更天时分,你老子正在外书房与几位大人秉烛议事。外书房左近忽来了四名刺客,让护卫们察觉拦下了。那四人武艺高得离奇,与你父王的几位护卫打了个平手。”
“四个?”
“四个,都是夜行衣蒙面人,三男一女。偏他们打了半日,听见远处一声唿哨,忽然撤走了。不知是来做什么的。这几个人武艺太高跑得太快,护卫们非但没追上他们,连衣角都没沾上半点。”
司徒巍想了许久,喃喃道:“惟愿不是我想多了。我怎么觉得这是调虎离山之计?”殷氏一愣。司徒巍道,“如此一闹,整个王府要紧的护卫必然都集中到父王那块儿去了。纵然太后院中走水……不对!”他遂在屋内干转了数圈,忽然拍掌道,“母妃,你去问问阿纯身边的人,当日是何时见到阿纯最后一面的。亲眼看到人,听声音不算。要紧、要紧。母妃快去,我在这儿等着。”殷氏看儿子说得郑重,赶忙换衣裳往王太后院中去了。
过了足有小半个时辰,殷氏回来。她已问明,甘可纯被人劫走那晚上早早便上炕了,最后一次看见活人是在戌时六刻左右,要了回茶。而后她便睡熟。平日甘可纯睡得极迟,时常对着灯烛坐到深夜;偏那晚上不知何故困倦不已。
司徒巍听罢后背蓦然一凉。殷氏看儿子神色不对,忙问:“巍儿,可有不妥?”
司徒巍摇头道:“韩非子曰,侠以武犯禁,委实如此。非政府武装力量与王府不相上下,如何了得。阿纯二更天就已不在王府了。”
殷氏大惊:“可起火那阵子有人瞧见贼寇背着口袋逃跑。”
“口袋里头大约只塞了些体己大质量轻之物。”司徒巍道,“雇佣军早早摸进王府。阿纯既已落胎,饮食上少不得没起初那么留意。遂有人悄悄给她下了助眠药。她困倦不已、早早上炕。四个蒙面人上我父王处捣乱,原本在王府四处巡视的护卫高手闻讯悉数赶过去,藏于阿纯屋中之人便趁机偷偷带了她出去。背个大活人还要对付护卫总不方便,调虎离山后便容易多了。四更天时,护卫高手们依然多半在父王那儿。纵然听说祖母院子走了水,也不敢过去得太快,恐怕中了贼人之计。”
殷氏皱眉道:“那不是多此一举?若想要阿纯,人都被他们抓走了,还烧个楼作甚?”
司徒巍道:“非也。不烧那楼,咱们立时便会猜到他们扰我父王的目的是带走阿纯。一大群与王府护卫本事相当的高手刺客和几个点火偷东西的小毛贼不是一回事。这些人专业且低调,做事四角俱全。我疑心连阿纯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