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苗苗瞪着他,“妹妹睡着了!”
贾琮赶忙也“嘘”了一声。陈瑞锦乃命两个看护医女暂避出去,向贾琮道:“五叔刚来过。”
“他人呢?”贾琮张望两眼没见人影。
“已经走了。”陈瑞锦道,“说让你好生帮着赵国治水。”
贾琮皱眉:“他没说缘故?”
“没有。”
贾琮摸摸鼻子:“他那么忙,不可能留在赵国。”
陈瑞锦道:“五叔做事总有道理。他既让你治水,你治便是。”
“那他也得跟我说明白不是!贾宝玉和柳小七都知道,犯得着瞒着我么。”贾琮遂将方才宴席上的事儿说了,听得陈瑞锦直笑。贾琮蔫蔫的说,“澄儿只围观过一回治水,她能顶什么事。”
陈瑞锦道:“显见另有能治水之人,澄儿不过是个幌子。”
贾琮看了她半日:“媳妇儿,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陈瑞锦摇头:“我才刚生的孩子,五叔也不会拿要紧事跟我商议。然我知道,他素来想得比你远,且从不犯迷糊。”
贾琮想想也有道理。“罢了。既有他帮我想,我托个懒便好。”陈瑞锦一笑。
遂当真将苏澄从台湾府调回京城,并命人预备着帮赵国治水。《燕京周报》少不得报道此事。只是并不曾配上他们主编和赵国刘大人的照片,也并未放到显眼的版面。头两版悉数给了衍圣公在燕京大学讲课。
苏澄来得特别快。调令发出去第三天她就到了京城,笑眯眯来政事堂报道。赶上贾琮詹鲲等人正在开会,看她神清气爽面无风尘的,皆含笑瞧着她:“莫非是踩风火轮来的?”
“琮师叔不曾传我风火轮。”苏澄一本正经道,“骑马来的。”
“哦。骑的是千里马吧。”
苏澄眨眼:“是啊!马的名字就叫千里。”
“行了行了。”贾琮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我管你们要干嘛。治水这么大的事,你行么?”
苏澄理直气壮道:“我当然不行啊!横竖有人行呗。”
“谁?我怎么不知道咱们有这么一号人物。”
“眼下还不是咱们的。”苏澄道,“治完这趟水大约就是咱们的了。”她看了贾琮一眼,“琮三叔,你不玩什么避讳那一套的哈。”
贾琮哼道:“古今中外的鬼神我都不惧,避什么讳!”
“不是那个避讳,是名字。”苏澄道,“这位先生姓陈。”
贾琮脑子打了个结:“难道我媳妇姓陈我还能不许人家姓陈……”
他话还没说完,吴天佑老大人已拍案而起:“陈琮大人!”
苏澄立时道:“对对!就是陈琮大人。”
吴天佑喜道:“此人现在何处?”
“在赵国。”苏澄道,“做了个河道上的小官,让刘全大人悄悄认出来了。”
贾琮问道:“吴大人,陈琮是谁?”
吴天佑尚未答话,冯紫英先说道:“可是六指陈琮?”
吴天佑刚刚点了下头,贾琮抢着拍掌道:“各位,能不能照顾一下麻瓜的感受!”
詹鲲立时复议。林黛玉笑道:“这回我也是麻瓜了。”
原来这位陈大人乃是位治河大手,因左手天生六指,人称六指陈琮,曾先后将数条长涝之河收拾服帖。燕王司徒磐任命其为永定河道台,而后永定河再不曾决堤。饶是如此,依然遭了人暗算。司徒磐家老三得势时,陈琮一个手下借先世子司徒岳曾当面夸赞过陈琮做由头,诬陷他乃先世子的嫡系。老三竟胡里蒙登的信了,将陈琮捉拿查问。查了半日什么都没查出来,他又不好意思承认错误,遂捏造了个莫须有的罪名把他罢职拉倒。冯紫英知道此人有用,偏那会子他自己都还在诏狱呆着呢。事后再找陈琮,已不知去向。
贾琮叹道:“猪首领哪怕执政时间特别短,也可能对整体造成难以弥补的伤害。”
吴天佑道:“若贾五老爷是为了收服此人而帮赵国治水,倒也值得。”
旁人尚未开口,詹鲲先笑道:“贾五老爷不会干这么不便宜的事儿!陈琮是个技术人,要收服极容易。”
苏澄道:“贾五老爷与陈琮大人商议了一张单子是他们要的,你们瞧瞧。”说着从怀内将单子取出交给詹鲲。
詹鲲从头一列看起,一直看到最后,眼皮子跳了跳,一言不发递给林黛玉。林黛玉看罢一言不发递给吴天佑。吴天佑看罢笑了起来,命人递给贾琮。贾琮看完后道:“旁人不用再看了,就是些东西。先传送六部尚书,他们看完了澄儿去安排。”
苏澄奇道:“传送六部尚书作甚?”
“让他们做好准备。”
苏澄没听懂:“啊?”
詹鲲吐了口气:“依着这单子,哪里是帮赵国防今年的汛期,分明是在替根治那段黄河打底子。没有如此花钱费力帮人家根治水患的,除非是替自家干活。贾五老爷这是要把赵国并入燕国版图。”遂挥挥手打发她该干嘛干嘛去。
苏澄一骨碌跑了。议事堂众人淡定如常,接着开会。
六部尚书看单子自然有好处。不论要人要东西,苏澄办事顺畅如阪上走丸。没多久她便领着五千壮丁拉着辎重开赴赵国。
这五千人只是头一批。约莫每二十来个人乘坐一辆无盖的橡胶轮胎大马车,拉车的是八匹马。身穿黄褐灰迷彩服,每人背后都贴了块褐底黑框的布牌,上有两个白色大字:治河。赵国人见了不禁惊叹:燕国的治河壮丁竟如此精壮有气势?比我国的官兵还刚猛些。这些马车跑得飞快,壮丁还时常齐声唱歌,“日落西山红霞飞”什么的。
不日赶到邯郸,赵王亲领着数名文武出城相迎。远远的看苏澄便大惊:是个女官!贾敘忙说:“王爷,各位大人,这位小苏大人乃江西知府苏韬之女,先翰林院大学士苏铮的孙女,才学过人。这几年在台湾府任建设部副部长,相当于工部侍郎。燕国擅用女官。若没有真本事,她也管不住这么多人。”
有个官员立时道:“可是苏子巧克力铺子的东家?”
“不错。”贾敘笑道,“莫看她是个女子,比咱们富裕多了。”
赵王眯了眯眼低声道:“孤王记得从哪里听到一耳朵,这位苏小姐仿佛还未曾许配人家。”
贾敘也低声道:“早年定过一门亲事,不想男人让燕王家的郡主瞧上了……”赵王点点头。
有个将军忽然指道:“那里头怎么还有几个穿军服的?”
贾敘道:“先前苏大人有文书过来。治河中时常遇上极窄处,如今汛期在即没功夫慢慢挖开,须得以火炮炸宽河道。遂从军中借了四架已经淘汰不用的旧火炮。寻常民夫不会使火炮,故此又借了几个炮兵。”
那将军皱眉道:“这些人真的只是民夫么?瞧这精气神儿,倒像是官兵。”
贾敘笑道:“燕国最次的官兵兵饷是每月五两银子。若以官兵修河,得多少钱?他们舍得么?关将军如若有疑,派人打探着就是了。”那关将军不答,只盯着燕国民夫们渐至眼前。
苏澄与助手跳下马走近赵王伞盖。贾敘早迎了上来。双方寒暄几句,苏澄向赵王作了个揖:“见过王爷。”
赵王身边一个太监喝到:“见了王爷为何不跪。”
苏澄道:“燕国已取消跪拜之礼,下官见燕王也不跪的,还请见谅。”
贾敘忙说:“委实如此。看燕京周报上的照片,衍圣公在京城见燕王和圣人时皆不曾跪拜。”
赵王皱眉,强打精神道:“那便罢了。还望苏大人为着黎民百姓着想,好生修筑堤坝。”
苏澄道:“时日太短,修堤未必来得及。如有必要须得撤干净百姓泄洪。”
赵王大惊:“什么?!”
贾敘忙问:“听闻当年苏大人在江西治水,也是如此么?”
“是。”苏澄装模作样道,“人口悉数撤走。但凡人活着,日后也好重建家园。不过下官尚未到现场细查,也许用不着。治水如打仗,未算胜先算败。”
赵王点点头:“就托付苏大人了。”
苏澄抱拳朗声:“下官必竭尽全力不使百姓遭难。”贾敘忙凑上去说些场面话,众人一道进城。
赵王设下酒宴款待苏澄,一众赵臣陪席。有人打量了几眼苏澄的助手们,在里头挑了个眉眼和顺的,悄悄打探她婚配之事。那助手摆手道:“上司的私事我们不打听,平素只管办差。”
那人贼嘻嘻笑道:“兄弟,女上司如何相处?”
助手随口道:“与男上司一样,办差得钱呗。”
“可有人向你们上司求亲?”
“爱慕我们苏大人的男子很多,还没听说有追到的。”助手正色道,“苏大人是燕国极要紧的官员,你们赵国就不用惦记了,摄政王不会许她嫁到别国的。”
那人低声道:“她都这么大岁数了……”
助手道:“她若愿意,能随意挑位王爷之子入赘苏家,你信么?”那人一愣,讪讪的走了。
酒过三巡,有个太监从外头进来,面有难色。赵王瞧着他。“怎么唯有你一个人来了?”
太监躬身道:“回王爷,世子……额……世子身子不大爽利,在床上躺着,动弹不了。”
赵王哼道:“既这么着,就好生歇息,莫与姬妾鬼混。”太监垂头不敢言语。赵王又哼一声,挥挥手让他退下。
过了不足一炷香的功夫,外头急匆匆跑进来一个人喊道:“王爷——不好了——”
左右喝到:“大胆!何人不识规矩!”
只见那人是个奴才打扮,头发也散了、鞋子也跑丢了一只,哭道:“世子让人打伤了!”
赵王扶案而起:“怎么回事!谁打伤的我儿!”
“人已跑了,还把红嫣姑娘抢走了。”那奴才道,“求王爷替世子做主。”
赵王愣了片刻,缓缓看向方才那个太监,冷笑道:“你方才说,世子卧病在床?”那太监吓得扑通跪倒在地。
下头不知哪个傻子愣愣的说:“是华春坊的红嫣姑娘不是?”
正文 第876章
苏澄到赵国头一日; 赵王替她办接风酒宴。正赶上赵国世子跟人抢粉头,粉头没抢到自己还被打伤了。赵王颜面尽失,酒席匆匆散去。贾敘将苏澄送入驿馆; 拱手道:“苏大人可要暂歇两日?”
“不必。”苏澄道,“水不等人,越快动手越好。”四顾没有旁人; 她低声问道,“五爷爷,那个世子怎么回事?逛花楼不带打手么?还有那个报信的奴才; 跟演戏似的,我才不信。”
贾敘微笑道:“你猜。”
苏澄瞧着他:“猜不出来。”
“猜不出来便罢了。”贾敘道; “你只需管治水,别的不用管。”苏澄瘪瘪嘴。
贾敘走后; 苏澄翻出电报机来哒哒哒的发了封电报,便出去闲逛了。等她回来; 电报已有回应。方才那电报她是发给柳小七的; 将赵国世子之事说与他听。本以为柳小七会回应他自己的猜测,谁知那厮回的是:有趣; 我这就过去。
京城到邯郸快马只需四五个时辰,柳小七凌晨便赶到了。苏澄早起一瞧; 门口处掉着一张纸条,正是柳小七隔着门缝塞进来的。他写到:“暂补眠,醒来见。”苏澄耸肩,将纸条藏入怀内; 出门安排事儿去了。
治水是件大事,只有燕国壮丁自然不够,主要得靠赵国自己的民夫。苏澄遂跟着贾敘跑了一日,认得了各色赵国官吏,打了一日的官腔。
回到驿馆,苏澄便想着待会儿直倒上炕,不想动弹了。推门而入,便看见柳小七坐在桌前看文案。苏澄皱眉道:“你就这么进来了?”柳小七撂下文案站起来走出去阖上门,敲了三下。苏澄喊:“进来。”
柳小七进门作揖:“苏掌柜好。小人赶了一夜的路,可算赶到了。”
苏澄瞥了他一眼:“凑热闹你倒是兴致高。”
柳小七坐下道:“这个赵国世子是不是故意的?”
苏澄懒洋洋道:“显见是故意的,诚心在我这个燕国客人跟前丢他老子的脸。”
恰在此时,外头有个助手进来回道:“苏大人,世子打发人送了东西来。”
苏澄柳小七皆一愣:“谁?!”
助手道:“世子府的管事来给大人送东西。”说着送上了一张礼单子。
苏澄接过来溜了一眼,皱起眉头。柳小七凑了过去:“什么?”苏澄将单子递给他。只见长长一串都是好东西,从珠宝玉器到衣料玩物,皆是女人喜欢的。柳小七也拧起眉头——这讨好得也太明显了。“他给你行贿干嘛?”
“我也纳闷。”苏澄道,“我一个来支援他们治河的外国官员,他一个赵国世子,怎么都帮不上他吧。且赵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还不用夺嫡。”
柳小七从怀内取出一张纸铺子案头。苏澄一瞧,竟是赵王家的人物关系图。赵王姬妾众多,只有四个生了孩子。正妃张氏生下一子便是世子,另有三个侧妃生了三位郡主,其余皆无所出。世子娶的是张氏族姐的女儿于氏,成亲四年未得儿女。而世子并无侧妃庶妃,不上号牌的姬妾数不胜数,还在外头不知有多少青楼相好。柳小七指着于氏道:“这位世子妃家中有点故事。”
原来,昨日贾琮跑去冯紫英办公室问赵国王室是个什么情形。冯紫英随口说了,又道:“那世子妃之父倒是个人物儿,如今赵国便靠他在撑着。”
“叫什么?”
“于敏中。”
贾琮惊得站了起来:“叫什么?!”
“于敏中。”冯紫英瞧了贾琮两眼,“有何不妥么?”
贾琮拉了拉耳朵:“那个……冯大哥,麻烦你说详细些。这个于敏中是哪儿的人、什么时候中的状元、后来当了什么官、怎么跑到赵国去的。”
冯紫英诧然道:“你都知道他中过状元了,旁的不知道么?”
贾琮嘴角一抽:“他真的中过状元啊……果然有状元命。”
冯紫英眯起眼睛:“状元命?”
贾琮道:“从古至今,没几个状元能仕途得意的,他便是其中一个。假如……”假如时空没变化,“于敏中既有才学又会做人,还极其擅长拍皇帝马屁……”他突然嘿嘿两声拍案道,“我想起一个典故来。哎呀哎呀早就该想起来的。”遂喊了个亲兵进来,“帮我去趟驿馆见孔小少爷,告诉他得空得去孝慈县祭拜太。祖爷,以私人名义感谢一下他老人家。”
那亲兵瞧他这模样便猜不是什么正经事,道:“王爷说明白些。白眉赤眼的孔小少爷岂能听得懂?”
贾琮乃正色告诉他们:“我方才才想起来。假若没有太。祖爷领着四王八公的祖宗们打下江山,我国就得被关外的鞑子占了,举国上下沦为奴才。只是鞑子皇帝也得用汉人为官,这个于敏中便是个著名的汉官。鞑子皇后生了个女儿面相不好且不大漂亮,偏皇帝喜欢。有算命的说得嫁入孔家才能消灾。皇帝就把这女儿寄养在于敏中家,算是于家的女儿,嫁给了孔家嫡长子。算算岁数,应该就是孔允宪这个小少年了。太。祖爷与祖宗们击溃了满人——尤其是我家祖父贾代善山海关大捷,将鞑子拦在国门之外。国运改变,人运跟着改变。孔小少爷不用娶那个带灾的鞑子公主了。他是不是应该以私人名义谢谢太。祖爷?顺带也该谢谢我祖父才是。”
亲友一听,这是正经事啊!腹诽他们王爷起先说得跟玩儿似的。忙敬了个礼:“遵命,我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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