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尖叫:“与我儿不相干!”
男子置之不理:“她父亲是叫崔勉吧。”
一个年轻人道:“是。我已查明,她祖父还在。有一个哥哥两个弟弟。哥哥是同母的,弟弟出自两个姨娘。其中她二弟的姨娘与她母亲仇深,还养了一个女儿,那妹子与崔氏私怨也不浅;三弟的姨娘依附她母亲。还有两个叔叔。侄子侄女共计四个,堂侄堂侄女九个。”
男子点头道:“除去那个与她母亲有仇的姨娘及其女儿,其余的一个不留悉数杀干净。每天早中晚各杀一个,当她的面杀。最后杀她女儿。将全部尸首平摊在院子里让她每天看,直到溃烂成白骨。在这之前不许她死。”崔氏已尖叫起来。男子回头冷森森的盯了她几眼,大声道,“先不堕她的胎。”崔氏霎时闭嘴。男子道,“我恐怕她承担不住痛苦,人还没杀干净她便撑不住死了。留着胎儿让她活着。她才怀四个月吧。”
年轻人道:“五个月。”
“嗯。”男子道,“养着,等生下来当她的面活活摔死。”崔氏再尖叫,声音凄厉震耳。
忽见门帘子一动,挂了起来。外头有人笑道:“大人是不是想抓这个女人的父母?我已经抓来了。”
男子大喜:“小七你真真是个水晶心肝的玻璃人。”
耳听吱吱呀呀车轱辘响,推进来一辆独轮木板车,车上并排放着两个人。崔氏什么都顾不得了,赤着脚几步蹿过去一瞧:当真是她亲老子娘!正要往上扑,那年轻人单手抓住她背后的衣裳将她拎了起来,几步丢回炕上。崔氏再想挣扎下地,又让年轻人抓住了。
推车的大声道:“已经迷晕了。要弄醒吗?”
男子道:“既然抓来了,就弄醒吧。先杀她老子,让崔氏和她母亲一起哭。哭到明天早上再杀她母亲。小七,辛苦你一下。明天中午和晚上准备杀她的亲哥哥亲嫂子。”
推车的掸了掸衣裳:“早知道我一块儿抓了。行我知道了,这就去。”刚走到门口他又回头问,“还要抓谁?”
崔氏这会子已吓得浑身瘫软动弹不得。年轻人立在炕边道:“崔家满门,除去两个跟崔氏有怨的姨娘庶女母女俩留着继承家产,其余的一个不留。”
推车的一壁往外走一壁说:“明白。”
男子道:“你若回来得晚,去抓副保胎的药来。我要她活着把儿子生下来再摔死给她瞧。”
年轻人问道:“这老头什么时候杀?”
“先弄醒。两个人都清醒了就杀。”
姑娘忙说:“我去打冷水。”说完便走了出去。
年轻人拔出腰间的佩剑来擦了擦,抱怨道:“我的剑何时杀过这等俗人。”
男子笑道:“若舍不得宝剑,去厨房取平日里切菜的刀。那刀子钝些,杀人更疼。”
年轻人笑点头道:“大人言之有理。”乃喊道,“之默,帮我从厨房带把刀过来。”
姑娘在外头远远的答道:“知道啦~~”听声音仿佛在笑。
不多时,姑娘左手拎了半桶冷水,右手拿了把菜刀走进来,冷不防将菜刀朝年轻人抛去。年轻人单手从空中稳稳的捏住刀柄。姑娘走到独轮车前放下桶,弯腰拿起桶中的葫芦瓢舀水。
崔氏已坐在炕上了。木愣愣的看着姑娘探出胳膊,忽然尖叫一声:“住手——不是我——”姑娘一愣,停了舀水之势。崔氏哭喊,“不是我……我们殿下让我顶下这名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屋中几个人互视几眼,男子皱眉:“你说什么?不是你?”
崔氏哭道:“不是我……不是我……”
“不是你是谁?”
“我不知道……殿下没说……殿下说燕国摄政王妃也怀了孩子,摄政王不会杀孕妇。摄政王是修道的,恐怕不吉。且鉴如和尚是个骗子,偷了吴国国库,吴国已发了海捕公文举国通缉他与他那太监同伙。且那只是个主意,并未做成。我只是个女人,摄政王不会跟我计较的……再不济也会等孩子生下来。纵然我死了,也必立他做世子……”崔氏倒在炕上手抚着肚子,五脏都快哭碎了。“封我哥哥做大官……我若不答应,覆巢之下无完卵,谁都别想活。”
男子看了她半日没言语。姑娘忍不住撂下瓢站起来:“且不论你腹中这个是男是女,纵是个儿子,他说立这孩子为世子,你就信了?你死都死了。他必要另娶正妃,日后立那女人生的儿子做世子啊。你儿子还想有命在?”
崔氏脸贴着炕使劲儿淌泪:“他起了毒誓,还留了血书。血书我已藏好了,日后给我哥哥。”
男子哂笑道:“你若是寻常的死法也罢了。你是这么死的,老五会放过你哥哥?这么蠢是怎么在皇帝家活到现在的?”
崔氏哭道:“他起了誓……我不想死……我没有法子……他是殿下……”
姑娘走到炕边拍了拍她的背:“别哭了。你缓一缓,知道多少都跟我们说。出这个主意之人过于歹毒。纵然此计不成、难保他还会出别的计策,故此非死不可。”
男子抱着胳膊道:“倘若是老五所为,你出首他,可保你和你女儿并腹中胎儿无恙,但你男人并他那几个庶出子女便留不得了。皇家寡妇安全的很,没人算计你和你孩子。”
姑娘坐在炕沿看着崔氏道:“逼你去死的男人,你还顾着他作甚?”
崔氏哭道:“我不知道……殿下逼着我认……”
男子从进门一直站着,直至这会子方拎了把竹椅搁到炕前坐下:“他怎么逼你认的,还有他帮你编排的词儿,悉数倒出来我听听。本官还不确定是否当真是老五让你顶罪,还是你死到临头拉老五顶罪。”
崔氏那身子如丢在地上的鱼般弹起:“当真是他让我顶罪!”
男子面无表情道:“从头细说。时间地点人物神态细节一样不拉下。说完我再判断你有没有撒谎儿。”
崔氏已让他吓得不敢哭了,也顾不得自己穿着里衣,举袖子胡乱擦把眼泪说了起来。
合着五殿下来寻她说此事时恰在今年的正月十六。上元节还陪她坐马车逛了灯会,次日上午便变了脸。那位先是说了一大堆自己当上世子在望、齐国已为囊中之物,崔氏好生恭喜了半日。然后说前阵子有自己营中之人做了件错事,恐怕会拖累整个齐国。乃将鉴如之事说了,却不曾提起究竟是谁出的主意。又长吁短叹半日方道:“不想燕国那般厉害,已查到出是我们齐国人撺掇的。今燕国强盛。触怒了他们,齐国国运难保。”言罢双膝跪下,“求娘娘救救齐国。”
崔氏前头还听得云里雾里,末了才知道是要自己去顶缸,自然不答应。五殿下拿着她娘家、女儿并腹中胎儿做威胁,还说:“我也是没有法子。如今唯独娘娘身怀有孕。贾琮是修道之人,不会杀孕妇。若让别人去,必死无疑。娘娘顶下此事则有惊无险。”崔氏只觉眼前一花,看丈夫的脸仿佛变成了一颗狼头,嘴唇抿得死死的,边掉泪边使劲儿摇头。
五殿下乃从地上爬了起来,冷笑一声:“从今日起,大丫头就给方氏养吧。”崔氏好悬没背过气过去。姬妾方氏是外头一位官员进献的美人,为人轻浮谄媚、满口俗言浪语,女儿落在她手上还不定怎样呢。偏这会子窗外传来笑声,正是大郡主的乳母丫鬟在陪她玩儿。崔氏隔窗看着院中的不足三岁的幼女,哭倒在茶几上。
后五殿下帮她编排了说辞。崔氏与丫鬟如何想的、如何找到那和尚、如何跟他说的。话里话外皆是和尚对她动了心思。说与她听完了,还让她复述了多次,一再纠正其疏漏。短短数日,崔氏已心如死灰,只等死罢了。
讲述完毕,崔氏已没了眼泪,怔怔的道:“倘若有半个字谎话,我愿堕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那男子摇头道:“人都说为母则强。你懦弱至此,连自己带儿女都护不住,纵活着也做不了齐王妃。”
姑娘拉了拉崔氏的手:“你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怕的?如今只当是死过一回了。”
崔氏喃喃道:“我死也罢了,我的女儿才三岁……他竟要送给那种女人养!我岂能眼睁睁看着女儿这辈子毁了?不过是一条命,给他便是。”
男子嗤道:“舍得媳妇的人岂能舍不得女儿?养大了也不知当礼物送给谁去。”崔氏打了个冷颤。男子接着道,“你若活着,哪怕想法子送女儿出家也是条干净路。你死了,你女儿要圆要扁还不是新王妃说了算。”乃啧啧两声,“说不定人家连新王妃都预备好了。说不定这事儿就是新王妃做的。”
崔氏吓呆了片刻,惊喜道:“大人相信了?真不是我!”
男子闲闲的道:“我知道不是你。”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叠纸来丢到她跟前,“这是你平素写的诗词。”崔氏借着微光勉强辨认了几眼,委实是自己所作,心惊肉跳——他们连这种东西也弄得到?男子道,“你这等闲在闺中的女子,诗词皆为心声。你看看你写的,不是花月春秋就是富贵锦绣,要么就是儿女闲愁,连咏史都不见一句,会忧国忧民才怪!燕国如何齐国如何从来就不在你脑子里。你纵然愿意替丈夫分忧,也想不到只身带一个丫鬟出门去见外国和尚这等事。再说,勾搭男人是技术活,青楼里培训粉头都要练好几年。你男人真是没常识。若编做你雇个花魁去做也罢了。你自己上?”男子打量了她几眼。崔氏这才想起自己还穿着里衣,赶忙拿被子裹住身子,低低的垂下头。
那个叫之默的姑娘登时跳起来拦在男子与崔氏之间:“喂,看什么!”
男子嗤道:“你会么?”
姑娘皱眉:“去去,老实点。”男子耸肩。姑娘又道,“我就说这必是男人的主意!男人好杀戮。女人若想主意,大约会给贾琮送几个齐国美女。”
男子笑道:“不会,天下人都知道贾琮怕老婆。”
姑娘重重哼了一声:“知道贾琮怕、老、婆、就好。”
正文 第842章
话说崔氏惊吓后吐出实情:她丈夫拿孩子和娘家逼她顶罪。男子咳嗽一声喊道:“隔壁的五殿下; 你认么?”
崔氏大惊,面有惧色。那姑娘微笑拍了拍她:“别怕。你就没留意到这炕是暖和的?”崔氏这才发现,身下的炕不知何时早已热乎了。姑娘道; “这才出正月的天儿,我们可不敢把孕妇撂在冷炕上。隔壁还请了两个大夫预备着呢。”
崔氏看着着她父母:“我爹娘……”
年轻人道:“你若想同他们商议,现在弄醒即可;若不想惊动他们; 待会儿悄悄送回去。”
“那我哥嫂……”
推车的在外头喊:“我今晚可不想动了啊,我犯懒。”崔氏骤然明白过来:这帮人方才是在吓唬自己,人家压根没想灭崔家的门。
门帘子一挑; 推车的推搡了个人进来。崔氏定睛一看,正是她丈夫!霎时又惊又悲又怒。五殿下却是眼冒怒火死盯着崔氏; 简直想把她一口吞下去。崔氏不禁身子发颤。
便看那男人慢吞吞从椅子上站起来,朝五殿下挥挥手:“老五你好。”五殿下重重哼了一声; 扭头不理。男人道,“自我介绍一下; 我叫贾琮。”
五殿下与崔氏俱惊愕。半晌; 五殿下犹自不信:“你是贾琮?”
“嗯。如假包换。”贾琮指着那姑娘,“这是我媳妇打着我表姐招牌派来监视我的小细作沈姑娘。所以千万别给我送美女我会死的。”遂挨了沈姑娘一记白眼。贾琮挤挤眼; 接着说,“五殿下真是没经验。你以为随便找个人背黑锅就能哄过本王去?你经常这样哄人的么?都哄成了么?那肯定是人家哄你; 分明知道是怎么回事偏不敢拆穿你。对了我方才说了好几个‘哄’字其实用法并不相同。”
五殿下神情变来变去,拱手打了个哈哈:“原来尊驾便是贾王爷,幸会幸会。”
“这反射弧长的能绕地球三圈。”贾琮道,“请坐请坐。”年轻人搬了另一把竹椅搁到炕前; 五殿下坐下,三人坐成了个三角。贾琮接着说,“别寒暄了,直白点。我燕国与齐国井水不犯河水。本王只要撺掇鉴如和尚害我燕民之人。至于你们齐国谁当世子谁做太后不与本王相干。”
五殿下苦笑了下:“我若说不知道、我母妃是让王爷逼的,王爷信么?”
“不信。”贾琮道,“我已得到直接证据,你的小干妈是知情者。还有,殿下别在我跟前喊马娘娘母妃,不然我怕忍不住揍你。你亲生的母妃还没死呢。”
五殿下道:“这等事稀松平常。罢了,既然是王爷听不惯,我不喊便是。”贾琮嘴角抽了抽,还是头一回见司徒家子弟这么不要脸的。五殿下恳切道,“我当真不知道。马娘娘便是告诉我,她早年得罪过贾王爷,且做过错事,让王爷捏了把柄。”
贾琮点头:“不出所料,她果然没告诉你她是怎么得罪本王的。本王来做个科普吧,也好让殿下得知你拜的这个小干妈是什么人物儿。”乃咳嗽一声,“她本姓瞿,是陈王的表妹、陈王妃的妹子、先慧太妃的娘家侄女。她老子便是先正义大夫、内库詹事瞿申。算算也是个正三品的大员。我见过不少狠厉角色,十三四岁就狠成那样的,也唯有这位瞿三姑娘了。”他遂半分不打折的将当年瞿三姑娘是怎么勾搭的姐夫、怎么盘算着弄死姐姐自己当陈妃妃、怎么私派慧太妃的手下暗杀自己说了一遍。崔氏听得面含惧色呆若木鸡,她男人竟有几分兴致盎然。末了贾琮笑眯眯道,“好了。这就是马娘娘的底细。现在你们二位也知道了,日后没事也可以拿去威胁她了。”
五殿下思忖片刻,叹道:“也不能怪她。世道艰难,她不伤陈王妃,陈王妃少不得要伤她。”
“我同意。”贾琮道,“她模样生的好又聪明,慧太妃不会放她别嫁的,从生下来就注定要给陈王当小老婆。这姐妹俩怎么都是个不死不休。但身处绝路之人多了去了,人家怎么没狠厉如斯?再说,既然不讲情谊,大家就全都讲实力嘛。她既输、陈王妃既赢,认了不就是了?这都十几年了,她自己已是齐王宠妃,还有什么放不下的?”贾琮抿了下嘴角,“鉴如、郭太监和他们招募去的兵马一直都驻扎在陈国,有时候住陈王自己的私人庄子,有时候住陈王替慧太妃修建的慈福寺。马娘娘撺掇鉴如在燕国搞恐怖袭击,搞完了我们燕国会置之不理?说白了就是想借燕国之手灭陈国罢了。”
五殿下愕然:“这……她……”半晌才接着说,“她既恨陈王,何不求我父王出手。”
“啧啧,这话说得多傻。”贾琮道,“你父王与陈王无冤无仇,还是亲叔侄,凭什么动人家?世子还不是你呢五殿下。”乃扭头看崔氏。崔氏茫然无措。贾琮张张嘴要说什么,终于咽下去了。又回望五殿下拍手道,“好了。五殿下这反应侧面证实了鉴如那事儿委实就是马娘娘本人撺掇的。”
“不是不是!”五殿下急急的说,“她委实是让王爷逼的。王爷给的日子太短,事儿又已过去数月,个把月实在查不出来。没法子才出此下策。”他恳求道,“求王爷宽限些日子,我们从头细查,定能查出真凶来。”贾琮似笑非笑。五殿下急了,一眼看见立在桌旁瞧热闹的沈之默,忙指着她道,“这位姑娘方才不是说了?男人好杀戮,这等计策定是男人所出。”
贾琮翻了个白眼:“令小干妈可不是寻常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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