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仿佛并没造反?若想造反,他大可纳几个姬妾生子。喜欢他媳妇去母留子便好,还立什么世女。纵然他女儿做了女摄政王,日后还不是要嫁人的?生的孩子还不是跟丈夫姓?面色变来变去。
柳小七又道:“摄政王妃第二胎也没几个月就要生了。各家预备的都是给女儿的礼。有些是从得知她怀上了便开始预备的。”他想了想,“蜀王家的老三这会子就在京城呢。他们三王妃也是,一听说燕摄政王妃怀上了便备礼,直预备的女儿礼。天底下姓司徒的都知道贾琮的媳妇只能生女儿,唯有你们吴王不知道。”
郭太监喃喃道:“如此说来,我们王爷误会了?”
柳小七耸肩:“你虽糊涂,终究是替主子办事,想来不会把你怎样。鉴如和尚非死不可。军人杀百姓太没天理了。”
郭太监立时道:“他是受人撺掇的!”
“他自己说是他的主意。”
郭太监拍炕沿:“虽是他的主意,有人撺掇他他才往那上头想的!杂家知道!杂家在吴王府多少年,这等事见多了!”
正文 第840章
当下已是腊月; 离年日近。举国上下,大户人家的女眷都忙着治办年事,安排戏酒。齐王宠妃马氏本是个哑巴; 平素不大出门,只爱去寺庙拜佛。腊月十五日,她又带着太监嬷嬷们出城往普照寺进香去。
早先娘娘们进香皆要清空游客; 马娘娘不爱惊扰百姓,故此每回只静静的来、拜完了佛便走。今日亦如此。常来普照寺的香客皆知道,或远远避开、或跪在一旁。主持大师领着一群僧人接出来; 依着旧例陪马娘娘到大殿礼佛,又拜了诸位菩萨罗汉; 乃往偏殿坐着吃茶。马娘娘有些困倦,和尚们遂退下了。
侍女嬷嬷服侍马娘娘洗了脸; 忽见门帘子一挑,有个男人走了进来。嬷嬷喝到:“大胆!敢擅闯娘娘歇息之地。”
男人含笑拱了拱手:“烦劳嬷嬷回避一下; 在下有点事想托你们娘娘帮个忙。”乃朝马娘娘招了招手; “三姑娘你好。年头太久,我不记得我们俩究竟见过面没有……哦; 好像在大街上见过一面。我就是那个十几年前你想派小周师叔和胖大婶暗杀的少年胖子。你这么聪明,那件事对你而言又很关键; 应该记得我吧。”马娘娘脸色骤变。
嬷嬷看看马娘娘看看这男人,斥道:“再不出去,我便喊人来打了!”
“你这个嬷嬷怎么一点眼色都没有。”男人无辜道,“显见我手里捏着你们娘娘的把柄呢。这个时候你应当赶紧领人出去、把外头看好莫让人偷听。我不是你们齐国人; 更不是齐王哪个儿子的人。我知道你们娘娘的把柄没关系,这不是商量价钱来了?若让你们世子的人知道了,你们娘娘可就不好办了。”
嬷嬷气急:“无赖!”
男人摊手:“对,就无赖,怎么着吧。”
马娘娘已今非昔比,朝嬷嬷摆摆手。嬷嬷立时一言不发领着人出去了。马娘娘盈盈站起来朝男人行了个万福,男人回拱了拱手。马娘娘提笔在案头写道:“贾王爷,别来无恙。”
这男人便是贾琮,如今只是略胖而已。含笑道:“瞿三姑娘别来无恙。”
马娘娘面色无波。“贾王爷好胆量。”
“多谢夸赞。”贾琮随意在她跟前坐下道,“娘娘说话不方便,咱们就别客套了。娘娘可知道一个叫鉴如的和尚,从吴国来的?”
马娘娘微怔,写道:“我不与别国僧人往来。”
“这个僧人不同寻常。”贾琮道,“他与一个太监同为信使,奉命给各国王爷送先吴王的血书。齐王也得了。马娘娘别说不知道。”
马娘娘写道:“王爷不曾与我商议此事。”
“先吴王的意思是,以他的书信为引子让诸王联手对付我。不曾想连你们齐王在内,诸位皆无出手之意。逼得两个原本只需要送信的人,因不愿意看主子心血打水漂,不得不自己做事。可他们哪里对付得了我?遂有人诱导鉴如想了个馊主意,很馊的馊主意。本王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贾琮龇了龇牙,嘴角拉起摆出个假笑,双目森然,“我要知道是谁诱导的那胖和尚。”
马娘娘怔了怔,提起笔:“这些我全然不知道。”
贾琮耸肩:“那就不关我事了。我可以提示你,鉴如和尚很保护那个人。介于他与齐国毫无瓜葛,那是个女人的可能性很大。”
马娘娘思忖片刻写道:“那位乃出家人,与女人上头无心。”
贾琮挑眉:“娘娘开玩笑吧。太监尚且会为爱人效死,何况和尚?男人对女人心动只要一霎那,和尚更为纯情。”乃站了起来拱手道,“这件事就拜托娘娘了。年后我再来问娘娘要结果。听说齐王的老五拜了娘娘为母,恭喜娘娘。如果世子得知娘娘早年在陈国的故事,一定会非常感兴趣的。”言罢转身就走,不看马娘娘一眼。
马娘娘又气又急,偏短处捏在他手里毫无法子,自己还不会说话。眼睁睁看着贾琮没事人一般溜达出去,嬷嬷太监们旋即进来询问。马娘娘摇摇头,指架子上的烛台。众人都看见她写了字,忙取烛台下来点着了。马娘娘将方才写的那张纸凑于蜡烛上烧净了,呆呆坐着发愣。她平素威重,下头没人敢吭声。过了足有小半个时辰,马娘娘面色稍缓,直背正坐。心腹嬷嬷上前悄声回道:“娘娘,方才我们出去时……守卫悉数被打晕了。”马娘娘微惊,眼中旋即闪过了然神色。乃示意来人搀扶她站起来。
不多时,马娘娘回王府,普照寺门口一阵喧闹。街对面停了一辆青盖马车,车帘子撩开一条细缝,两颗脑袋一上一下挤在缝前窥视,正是贾琮与柳小七两个。
柳小七啧啧了两声:“这个女人也挺传奇的。”
贾琮正趴在下头,仰头鄙视了他一眼:“传奇?每回都是我们安排的好吧。不然她能那么容易一会儿王子一会儿王爷的。漂亮的不止她一个。”
柳小七道:“漂亮到这份上的很稀缺了。要不是哑巴了,遇上不太明的君能把持朝政。喂,你有把握与她相干?”
“来之前没有。现在有了。”贾琮道,“能让鉴如和尚宁可自己顶下罪名也要护着的,八成是个让他心动的女人。鉴如是个和尚,不大懂行,用美人给他下套不难。何况这几年齐国人口大量流向燕国,在燕国搞恐袭齐国得利最大。其余一成可能是他的俗家亲人、一成是恩人。后两者太偶然了,我素来更相信必然些。”
这会子马娘娘已经上轿,柳小七从车帘子旁撤开,笑道:“偏是你想事儿非得算出几个可能来。”
贾琮摊手:“本来就各种可能都有。”他顿了顿,“马氏方才说,鉴如是个和尚、不与女人相干,有帮人推脱之意。她肯定知情。”
柳小七点点头:“这话看着随意,委实是站在那边的。”
“何况马氏天性歹毒,她的相好丁滁如今正在她的干儿子老五手下做幕僚。”
柳小七忽然笑道:“倘若老五上位,这两位不就成了赵姬和吕不韦?”
“关注重点行不行!”贾琮抽抽嘴角,“旧年吴国沈太后成功上位必能大大的激励马氏和她那个干儿子。为了齐国着想,他们很有可能撺掇鉴如作恶。”
柳小七想了半日:“若如此,齐国世子也不能脱了嫌疑。”
贾琮后背往马车壁一靠:“管他的,让马娘娘自己想法子去。腊月十五了快点赶回去,我老婆是个孕妇,最需要人照看不过。”
“哦,有件事我忘了问你。”柳小七道,“上回让我哄郭太监,为何独拿着你媳妇不能生儿子扯去?郭太监是服侍了先吴王多年,又不是哪个妃子身边的人。”
贾琮道:“先吴王用人,惯看出身。老子是公侯为头等,老子是官宦为次等。张源从天下分封前就在吴国做官了,又替先吴王当了那么多年差、政绩斐然,偏不得重用。终究还是因为他老子张友士不过是个郎中的缘故。故此,郭太监这个太监的身份就决定了先吴王不会让他了解多少政事。兼众人得知先吴王还有这么个心腹时,那位已经临近驾鹤西归。吴国官员早先皆不曾与他往来。那么郭太监从前那么些年挨不到前朝,又是隐藏心腹,很可能会多接触吴王府后院,思维与娘娘们同路。再说,那不是强词夺理哄他一时么?他后来不是明白过来、起疑心了?短时间内找到一个点将一个忠奴说晕乎并不容易。”
柳小七摸摸下巴:“也有点道理。”
贾琮踢了他一脚:“回京!”
柳小七爬到马车前头戴上斗笠,轻轻挥动马鞭。不多时,马车不知去向,他二人已换了两匹战马,领着十几个兵士疾行如风。
转眼间年关已过,燕国政事堂如常忙碌。上元佳节过后,众人便催贾琮上齐国去。偏贾琮不知何故懒病犯了,不想去。磨蹭了四五日,到了正月二十这日才动身。他与柳小七两个已领人出了十里亭,忽听后头一阵急急的马蹄声。转头一瞧,柳庄来了。
小伙子行了个军礼:“王爷,七叔。贾将军让我和沈之默跟着来。她的马慢些,就到了。”
贾琮一愣:“你跟着也就算了,小铃铛来干嘛?”
“将军说,那个丁滁有过目不忘之能,总得防着他一二。之默同志也有这本事。”
贾琮与柳小七互视一眼。柳小七道:“也好。”乃看着贾琮道,“沈之默枪法不错,前些日子贾将军还夸奖过。”
贾琮笑嘻嘻大声道:“就是骑马慢了点。”
话音未落,沈之默的马已到了。小丫头恼道:“柳庄比我先走!我后走!林丞相还交代我事儿呢!正经计较起来我比他还快些!”
众人哈哈一笑。贾琮拱手道:“是是,我弄错了,给你赔不是!我们小铃铛文武双全,绝对是个天才。”沈之默哼了一声,拨马跑到前头去了。众人又笑,打马跟上。
二月初一,马娘娘照例往普照寺进香。如常礼佛后照例往偏殿歇息。忽听窗外一阵猫叫。马娘娘眉头微皱,凝神听了会子——那猫叫仿佛不大像猫叫。思忖片刻,只说自己要歇息,命服侍的人都退出去。
过了会子,有人“咚咚咚”敲了三下窗户,旋即“吱呀”一声窗户开了。有个人立在窗户外头抱拳,翻身跳入屋内。马娘娘一瞧,这是个年轻人,二十多岁,生得眉清目秀霎时好看,不觉上下打量了几眼。年轻人再抱拳,轻声道:“马娘娘,在下有礼了。在下奉……”他迟疑了一瞬,硬着头皮道,“奉陈州街头那少年胖子之命,来取结果。”
马娘娘前些年跟着燕王的儿子,这些年服侍年迈的齐王。虽说身不由得,内里少不得会将二人比一比。如今见这年轻人英武不俗,又觉其有几分天真,嫣然一笑。遂从怀内取了封书信递给他。年轻人双手接过信,一眼不瞧纳入上衣口袋,再抱拳:“在下告辞。”马娘娘微笑点头。年轻人翻窗而出,身形快如狸猫,闪过墙后便不见了。马娘娘不觉望着窗户失神。
年轻人自然是柳庄,揣着书信回到住处交给贾琮。贾琮拆了信,柳小七凑在旁边一起看。信中说,马氏已查明白了,当日正是齐王第五子的正妃崔氏亲自出马给鉴如和尚出的主意。
那老五想着,马娘娘得宠,自己又认了她为母,这齐国日后早晚必是自己的。故此日夜忧心国事。燕国自打贾琮上了台,不知从齐国弄走了多少百姓,那个姓林的女丞相干脆派了户部小吏来齐国招佃户!遂恨燕国恨的牙根子痒痒。旧年,陈王帮先吴王的太监送来血书之事,五殿下力谏齐国主持合纵反燕。不想齐王并不想掺合。又过了一阵子,又听说先吴王还派了个和尚来求见,依然不曾说动齐王。五殿下长吁短叹,整夜不眠。崔氏是个贤惠的,遂问丈夫可愿意同她倾诉忧愁,五殿下便从头说与她听了。
崔氏身为女流,难以替丈夫分忧,也愁绪万端。她身边有个机灵的侍女,也想替主子分忧。崔氏便告诉她了。侍女想了一阵子,出了个“以军伤民”的主意。只是吴国来的那人是个和尚。出家人慈悲为怀,未必肯用此计。崔氏遂素衣素容,扮作寻常民女去见鉴如,跟和尚讲了个故事。说是村中有个极大的蚁穴,蚂蚁成灾,村民毫无法子。这日来了个游方道士,在蚂蚁穴里头今儿灌一坛水、明儿灌一坛水,每回都能淹死些蚂蚁。日子一长,蚂蚁终于不堪其扰,搬走了。鉴如和尚听罢若有所思。崔氏嫣然一笑,起身告辞。
贾琮看罢问柳小七:“你信么?”
“不信。”柳小七道,“不过我信给鉴如讲蚂蚁的故事,是真的。只不知讲故事的是谁。”
贾琮随手将信递给沈之默:“你也看看。林相打发你来总有缘故。”
沈之默看完便笑:“依着她的意思,主意是那个侍女出的?她觉得我们会信么?”又递给柳庄。
柳庄拿着信没看,道:“方才在普照寺,有人想要跟着我,被我甩掉了。”他顿了顿,“那人事先埋伏在马氏的房梁上。”
贾琮问道:“他功夫比你如何?”
“差远了。”
正文 第841章
这日晚上; 齐国五王妃崔氏看完了账册子,对着烛火怔了半日的神,无端掉下泪来。丫鬟不解; 劝了几句。她遂强笑说“无事”,命服侍洗漱。一时收拾完,崔氏捧了一盅茶愣愣的吃两口; 又呆了。
丫鬟奇道:“娘娘这是怎么了?这几日时常走神。”
崔氏摸着肚子道:“怀胎的女人都是傻的。”
她乳母在旁笑道:“娘娘多想了。上回怀郡主不是好好的?这回与早年不同,显见是个小王孙了。”崔氏嘴角微笑。乳母又添上一句,“来日必成齐王。”
崔氏神色大变; 手捏着茶盅子,手背上青筋爆出。乳母诧异; 才刚想问两句,崔氏凄然一笑:“我倦了。”乃站了起来。乳母不敢再言语; 服侍她睡下。
半夜,崔氏迷迷瞪瞪的觉得身上冷; 许久才睁开眼; 霎时吓得惊坐而起。这不是她的屋子!屋中简陋,只得窗下两把旧竹椅、床前一张破木桌。桌上立了支蜡烛; 微光跳闪。门帘子洗得发白,补丁太多已瞧不出原本是什么图案。她自己躺在土炕上; 穿着里衣,裹着家里的被子。只听外头脚步声起,有男声道:“听响动当是醒了。”门帘子一挑,三个人走了进来。二男一女; 岁数都不大。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看了看崔氏道:“我们是燕国来的。崔娘娘可知道我们找你所甚?”
崔氏登时垂下泪来。半晌才说:“妾有罪。然妾身怀六甲,孩子无辜。可否请贵主子等妾生产之后……妾安然赴死。”
“当然不行。”男子道,“不过我们得先确认一下。”乃示意那姑娘,“之默把信给她。”
姑娘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端着蜡烛走过去递信给崔氏,还替她将蜡烛举到头边。崔氏一面看信一面垂泪,看罢已哭成泪人。姑娘从她手中夺过信,冷着脸问道:“信上所写可是真的。”
崔氏掩面痛苦,许久才说:“是真的。”
男子点头:“既然你认了,那就好办了。”乃转身吩咐道,“先给她堕胎。”
崔氏尖叫:“与我儿不相干!”
男子置之不理:“她父亲是叫崔勉吧。”
一个年轻人道:“是。我已查明,她祖父还在。有一个哥哥两个弟弟。哥哥是同母的,弟弟出自两个姨娘。其中她二弟的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