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没错!”贾琮连连点头。遂老老实实在旁等着他媳妇发报。这会子他心绪安稳了,便眼巴巴儿瞧着陈瑞锦的手指头,瞧着瞧着口里说,“媳妇——”
“嗯?”
“你的手真好看。”
陈瑞锦丢了他一个白眼:“莫吵。”贾琮便在旁一眼不错的瞧着。电报发完,陈瑞锦不禁满面飞霞,又横了他一眼,“还想了什么?都倒出来我听听。”
贾琮这会子已经脑补了许多不可描述之状,只得强行收回来,咳嗽两声:“太上皇失踪后,长丰楼便以江西知府谢鲸为靠了。顺带解释了谢鲸为何能收到那么多黑税——若没有长丰楼这个绿林大卖场帮着,他上哪儿知道绿林人做了哪些生意去?人家不会偷偷交易吗?”
陈瑞锦道:“绿林都是赚钱的买卖,谢家既收黑税,这些年还不定肥成了什么。只是也有知道得太多之嫌。”
贾琮道:“定城侯府玩一个管事还不容易,横竖谢大人什么都不知道,只管收税。本来嘛,谢鲸保护费、梅家做生意。就算不当国舅爷、不做锦衣卫,这两家都能过得颇好。偏生谢鲸作死、跑去撩韩全,惹闹了燕王,把他撤了。新任知府苏韬是个好人,不会接手绿林靠山这一职位。于是长丰楼就有了两个选择。其一,换去别处做生意;其二,设法架空苏韬,让他这个知府做不成正经事、没有闲工夫来管他们的生意。”
“换去别处是一劳永逸的,但他们已经开了这么多年,连中途换了个掌柜的都不怎么改名字,只将‘阁’换作‘楼’,可见长丰楼在绿林中已经形成品牌。换去别处,便犹如之前这十来年的辛苦经营的名声全废了。人家舍不得。”
陈瑞锦笑道:“好一个‘舍不得’。”
贾琮也笑:“谢家又留了许多产业在江西,都是钱啊!自然也舍不得。官丢了、国舅爷当不成了,钱还是得赚不是?遂使尽了法子给苏大人添乱。本来呢,新旧知府较量一番,也挺戏剧性的。偏旧年还出了一件事——太上皇重现江湖,将梅先生招去蜀国。”
陈瑞锦思忖道:“那梅先生投降投得很是利落。”
“因为他是过去试探的。”贾琮道,“试探太上皇如今有多大本事、还能不能追随。试探的结果就是不能。我相信他想投降我们的时候,还是挺诚心的。”
“后来又变心么?”
贾琮龇牙:“后来,他跟着我们的人到了台湾府,见到五叔。他若诚心投降、又有本事,五叔还是会惜才的。依照惯例,他就得放出去培训。也就是说,他能自由活动了,能看大佳腊的大街小巷、风土人情、小学教育了。他从前只是疑心我有心造反,到了台湾府之后便能肯定这一节。然而他也发现了大佳腊与京城全然不是一回事。在林先生的正义光芒照耀下,还有田更子那呆子从来不在律法上给人开后门,并前阵子试行的新法也推出去了——梅先生很容易就能看出,我们跟他们道不同不相为谋,必会分道扬镳。”
“还有,大佳腊那满大街的佩枪武警,显见台湾府的武力极高。苏韬作为我们哥仨的师兄,从我们那儿借兵马简直就是一句话的事。苏韬若有了火。枪队,谢鲸还想保留在江西的势力犹如白日做梦。谢鲸是一定会倒的;谢鲸倒了,就算是弃卒保车也不能留长丰楼的。总得有个替死鬼不是?”
“梅先生本为多面间谍,但凡盯着他的人松懈点子,他便能设法给京城送信。我们几个在路上慢慢溜达游玩,他的信急急的送出去、京城那头又急急的传令到南昌府来,时间上赶了个巧也说得过去。他们一则是想把杨将军灭口、好藏住他们自己,二则是干脆放弃了长丰楼。再有,这么短的时间,五叔不会那么容易信任梅先生的,他肯定没办法离开大佳腊。如此一来,就相当于我们手里有了一个梅家的人质。梅家做事这么着急,多少也怕他们家爷们在大佳腊出事。”
“那天打群架,师兄乃是颜面有损的受害人一,杨将军就是暗杀目标受害人二,长丰楼的陆东家却是受害人三。他主子已把他弃了,他还不知道。”
“最后,今儿那十几箱子账册子。两次行刺杨将军失败——人家哪里猜得到咱们有舅公那么大的外挂?还有澄儿那个小机灵鬼儿——梅家的底细早晚要曝光给我们。既这么着,干脆最后一搏:把黑账送到知府衙门来,让天底下在长丰楼做过生意的人都知道,他们的机密底细都在苏师兄手里。”
陈瑞锦抬目问道:“账册子是什么?”
“哦,还没来得及告诉你。”贾琮便将方才外头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乃抚着后颈道,“好险!亏的我多了个心眼子。不论他们有没有备份,那玩意都不能进府衙大门。”
陈瑞锦点头,瞟了他一眼:“亏你想的倒快。”
贾琮“嘿嘿”两声道:“那个老胡头,我猜应该是谢家的人。因为杨将军是梅家留下来的。既然要给苏大人寻不是,两家自然都少不得留人。”
陈瑞锦忽然笑起来:“谢鲸也不是省油的灯。却不知他手里可有梅家什么机密没有。”
正文 688。第六百八十八章
贾琮两口子躲在院子里猜测长丰楼背后大概是京城的梅家; 可算不至于抓瞎。贾琮心下大安:亏的是外人。若是自己窝里出了叛徒就头疼了。二人踏踏实实吃了顿午饭,才想着歇个午觉,外头来人了。苏韬打发了个心腹下人来请贾琮过去。贾琮微怔了怔。苏韬那厮脸皮子薄,通常都是自己凑上去帮忙的,他自己从不曾过来喊。贾琮最易食困,这会子眼皮子都难撑开; 遂仰着脖子灌了一盏茶; 上衙门去了。
到了苏韬书房,却看地下站了三四个新近征召来的典吏,案上摊着一堆账册子,知府大人脸儿黑的跟墨汁子似的。忙问缘故。他那师爷一看见贾琮便松了口气,上前作了个揖,低声解释了缘故。
原是昨日有个燕军的压粮官来了。剿匪的燕军多半就地开仓取军粮。因江西匪患多年; 许多公仓空了,便来找苏韬要粮食。苏韬初到任上,原先的府衙的六门典吏都跑光了,并没有人手和功夫去清查粮仓。前几回人家来要军粮时,苏韬只临时命自己的师爷带他们开仓取粮; 做个简账。今儿上午; 苏韬命新来的典吏上粮仓取粮去。到了那儿取光了一座仓里的余粮,因不够数目,又开了一座新仓。新仓竟是空的。漫说粮食,连谷壳子都没有。后连开了十几座粮仓,都是空的。问守仓之人,那人无事人一般道:“后头那些粮仓多少年来一直是空的,唯有前头几座装样子罢了。”
贾琮想了想:“既然谢鲸任上是那么个模样,官仓空着倒是寻常。他们要粮食要得多急?江西本为产粮地,弄粮食不难。”
苏韬道:“眼下是春耕节气,百姓家里也没有多少余粮。”
贾琮微笑道:“百姓家没有,富户家还是有的。师兄,横竖如今咱们不缺钱,怕什么呢?”
一个典吏忙说:“贾先生可是弄错了?库房空荡荡的都是虚账,什么也没有啊!”
“谁说没有?”贾琮道,“前些日子朱紫街查封的那四十多家铺子不是钱么?”
师爷闻听便笑:“贾先生说的是!”
贾琮摊手道:“钱不是万能的,但至少八千能。”
苏韬迟疑了片刻,咬牙道:“也罢,唯有如此了!不然,眼下也弄不出粮食税钱来。”乃命贴告示出去。一是后日拍卖朱紫街的商铺,二是向民间买粮。贾琮一眼瞥见那师爷忍不住嘴角上翘,便猜这个木头师兄八成又犯了什么迂,悄悄望天抽了抽嘴角。
下午,贾琮与陈瑞锦围着老胡头足足套了半日的话,那老家伙死活不开口。贾琮性子躁,便出去了。才想着溜达一圈儿平复情绪,杨国泰迎面走了过来。贾琮笑嘻嘻同他问好。杨国泰道:“三爷……”
贾琮赶忙说:“别!史大将军是我祖母的侄子,您老别这么客气。对了,见过我舅公没?”
杨国泰忙说:“那位老先生?他老人家神龙见首不见尾,我倒是不曾相见。”
贾琮摸摸鼻子:“我知道他就在这府衙里头,不知藏在哪儿。他也姓史,乃是史大将军的族叔父。算来算去,大伙儿不是亲戚就是朋友,这缘分嘿嘿……”
杨国泰喜道:“当真?”
“当真啊!而且他那独女是我嫂子。哎呦喂~~这下宝二嫂子更有人撑腰了。”
杨国泰不觉面色一黑:“你哥哥对我们将军的女儿不好?”
“怎么可能!”贾琮解释道,“我们家那位神瑛侍者对女人最好了。”
杨国泰听了前半句才刚舒开眉毛,听了后半句又拧起来了:“对女人最好?对旁的女人也好?”
“额……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好。”
杨国泰冷了脸:“哪种好?”
“就是比较平等的好……哎呀我说不明白,横竖他家里没小老婆外面也没姘头。”贾琮赶忙换个话题,“对了,您老方才想跟我说什么?”
杨国泰怔了片刻,瞪他道:“你一通胡扯,我险些忘了要紧事!”
贾琮小声嘀咕:“我这不算胡扯吧,都说的实话……”
杨国泰乃正色道:“我才瞧见外头有人贴告示,苏大人要买粮食?”
贾琮点头:“价钱比市价高些,为的是不扰百姓日常买粮食,想直从富户家中买。”
杨国泰摇头道:“怕是要失算。”
“啊?”
“三爷想想,米粮店的既然能卖给官府、还是高价卖,岂能卖给百姓?再说,南昌府如今的这些富户都是与谢家交好、或是有瓜葛的。寻常商户都够不上‘富’字。苏大人整治谢家,顺带也伤了他们的产业。这会子只怕已在商议如何对付苏大人了。”
贾琮奇道:“他们能对付得了官府?怎么对付?”
杨国泰哼道:“我只说一样。如今南昌府的几处大织布作坊全都是定城侯府大奶奶娘家开的,别家或是关门了、或是极小。他们家但凡停工,全城的布店都得歇业,他们雇的那些织工也没饭吃。”
贾琮张了张嘴:“那……这么说,吴布燕布什么的,并没有进江西市场?”
“不多。横竖谢鲸说了算之处都是他岳家的布。”
贾琮龇牙一笑:“合着他比谁都先搞商业垄断!倒是走在了时代前列。既这么着,使人去吴国买布去,顺带查封他岳家的作坊。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样的作坊还不定偷税漏税到了什么程度。”
“不止布匹,许多产业都在谢大人及其亲友手中。”杨国泰道,“苏大人才刚来时没少吃人的冷眼。后苏老大人将府里重新布置了一回,极尽富庶奢侈之能事,方好了些。”
“难怪老头儿舍得拿缂丝缎子挂门帘儿。”贾琮思忖道,“没关系。这些产业一旦没有谢鲸做依靠,眨眼就能让市场淘汰。”
杨国泰皱眉:“岂能有眨眼那么快?少说也得一年半载。这一年半载之间呢?”
贾琮摸摸下巴:“说的也是啊……”乃抬目瞧了杨国泰两眼,“杨将军,您老原来不止会打仗啊!”
杨国泰瞪着他道:“说正经事呢。快些让苏大人把告示揭下来,不然街面上米价立时就得飞起来涨。”
“明白明白!”贾琮道,“告示不能现在就揭下来,不然不就中计了?要揭也得等等。我想想……他们其实还有很多人手对不对。”
“不错。”
“那就只能比谁的嗓门大了。多谢提醒!”
贾琮背着两只胳膊跑到衙门大堂前,苏韬又开始问案了。贾琮招手将那个嗓门又大又亮的衙役喊了过来。那衙役知道他是京里头来的大爷,欢欢喜喜蹦过来:“贾先生,何事效劳?”
贾琮道:“派给你一个差事,要辛苦几日。完事之后我重重有赏!”
衙役笑道:“您老只管吩咐便是,还提什么赏钱。”
贾琮哼道:“少睁眼说瞎话!谁还能不喜欢钱么?”遂拉着他如此这般说了一大通。
衙役大惊:“原来如此!”
贾琮道:“人手不够你自己请去,钱不是问题。这是我们家一个大项目,成了能发大财。几个工钱赏钱我还不放在眼里。”说着,随手就从怀中取了五两银子赏他。
衙役顿时笑的眉毛眼睛弯到一处去了:“贾先生放心!小人必给您办得妥妥当当!”
“还有。”贾琮低声道,“这趟出去,少不得有人跟你打听苏大人是个什么人。”
衙役立时跟唱戏似的念道:“苏大人乃是天上少有地下难得包拯再世海瑞重生的大清官!”
“闭嘴!”贾琮翻了个大白眼子,“海瑞是个大呆子!光清廉管什么用?清廉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吗?”
衙役忙弯腰:“您说您说,小人听着。”
“你就说,苏大人极有志气,预备在三年之内让江西之富庶赶上两广,这会子正在想法子怎么让寻常百姓个个都能发大财呢。若有人问你苏大人可清廉,你就说——”贾琮晃了晃脑袋,“苏大人自家比寻常的王爷都有钱,还用得着贪墨么?谢大人贪墨了这么多年才得了多少钱?”
衙役惊得睁大了眼:“苏大人那么阔?”
贾琮淡然道:“听说过缂丝锦缎没有?一寸缂丝一寸金,苏大人家拿那个挂门帘子。”
衙役眼睛睁得更大了:“那……苏大人家是哪儿来的……那个……嘿嘿没什么。”
贾琮瞥着他道:“想什么呢?可可茶知道么?”
“知道知道!贵人们吃的,我们连闻都闻不着。”
“苏家捏着南洋马来国的可可茶货源,西洋人管那玩意叫褐色的金子。举国可可茶商有一半是在苏家手里拿货的,另一半爪哇国的货源在岭南王家手里。”贾琮微笑道,“不然,他怎么那么惦记岭南?心心念念的想让江西与岭南一样富庶?”
衙役恍然。过了会子,眼睛里头冒出火星子来:“贾先生是说……可可茶那东西,有一半货源在我们老爷手里?”
贾琮哼道:“哎呦,就变成‘你们老爷’了?”乃转身道,“好生跟着你们老爷干,比跟着谢鲸那个吸血鬼强多了。非但能带着你们发财,还是光明正大发干净财,跟他不比跟着谢鲸发黑财好?”
他都走出去老远,那衙役在后头喊道:“多谢贾先生点拨!小人记住了!”
“快点去!”
“小人遵命!”不多时,这衙役领了几个兄弟,上后头犄角旮旯翻出两面锣来,耀武扬威上路了。
这会子已有许多闲汉正在街头巷尾说闲话。说是,官仓全都空了,燕王的兵马来要军粮,苏大人拿不出来,只得高价买粮充数,这会子衙门口还贴了告示呢。得了消息之后,满大街的米店都开始关门打烊、不卖米了。寻常百姓听了,怕米都让官府买走了,便在米店排队买米。只半个下午的功夫,米价已翻了个跟头。
忽见街头走来一行衙役,个个挺胸叠肚,为首那个敲着锣喊话:“各位父老乡亲——知府苏大人新近买了一种蒸汽磨盘机,能一次磨一石米——机器下个月就送来——到时候请各位父老乡亲来看啦——若是这台磨盘机便宜好使,日后苏大人会再买十九台——拿极低的价钱租给百姓使——今后磨米不用人不用牲畜啦——今后磨米省力气啦——”
有个闲汉大声道:“还磨米?不是粮仓都空了、拿不出军粮么?”
衙役道:“哪有这种事?粮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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