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蓉赶忙上前扶住他;贾蔷狠狠的一甩胳膊挣脱他,惶然道:“蓉大爷好生做事业,早日高升,小弟恕不奉陪。”脚下如飞逃也似的奔进屋中,将堂屋大门紧密,凭贾蓉再如何喊也不肯开了。
过了会子,有贾蔷家的下人上来,七嘴八舌手脚并用,死活推了贾蓉出门去,大门“咣当”一声阖上了。贾蓉在外头喊了半日,无人搭理,只得回去。翻身上马走了几步,回头看一眼贾蔷这房子,忽有种怪异之感——他二人的情分怕是要就此了结。此事早被蔽在左右的闲人看见了,回头花楼酒楼又是一顿热闹。
数日后,街面上出了一种报纸,叫做《燕京晚报》。不过简简单单一张罢了,雇了报童在街头售卖。这报纸上除了几篇诗词文章,最惹眼的便是一拦《燕京八卦》的栏目,写的是京中有个大户人家,堂兄弟两个有龙阳之爱,偏又都风流俊俏,那哥哥与弟媳妇偷情让弟弟抓了个正着,好不热闹。就算是傻子也能猜得出来这影射的谁!故事写的生动有趣,报纸眨眼间销售一空。偏那《燕京八卦》还是连载,说是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下回还得等半个月呢!众闲人纷纷翘首以盼,等着半个月后新出报纸。
冯紫英也命人买了份《燕京晚报》来细看,看得直笑——用脚趾头猜都能知道是贾琮干的。贾蓉当西宁系的细作显见是为了盯着荣国府的。同为燕王的下属,贾琮不便对付也不能吃哑巴亏。虽只是点子风流韵事,闹大了也热闹。贾蓉彻底沦为谈资,这辈子脱不了遭人指手画脚了。
西宁郡王只花了不足半日的功夫便查到《燕京晚报》是荣国府中华书局的产业,立时拿着物证领着人证去向司徒磐告状。司徒磐哪能不知道那哪吒的性子?只虚斥责了贾琮几句便打发他走了。西宁郡王才回到府里,便听门子说宁国府的小蓉大爷来了,在外书房候着。
西宁郡王点点头,负手走到外书房,咳嗽一声进去。贾蓉站起来向他作了个揖:“王爷,属下是来请辞的。”
西宁郡王抬了抬手让他坐下,道:“本王方才去向王爷弹劾过贾琮了。”
贾蓉怒道:“果然是他捣的鬼!”
西宁郡王道:“本王也不过是装个样子罢了。他那《燕京晚报》随随便便被本王查到,可见压根儿不预备瞒着人。王爷也不会当真因为这个把他怎么样,最多让冯紫英写信斥责他几句。本王若不去向王爷弹劾,王爷怕是会反过来疑心我们的。”乃叹道,“清君侧不易。”
贾蓉这才知道《燕京晚报》是贾琮干的,咬牙道:“我去砸了他的报馆!”
西宁郡王冷笑道:“砸他的报馆?他这个名儿取的便好,燕、京、晚报。‘燕京’两个字已瘙到王爷痒处了。拍马屁的手段寻常人比不上他。”
贾蓉忙说:“难道就这么算了?”
西宁郡王道:“自然不是,哄过王爷去、让他以为此事我们吃下哑巴亏罢了。”乃拍了拍贾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贾蓉呆了片刻,摇头叹道:“罢了,我本也比不得他。王爷,我不想做了。”
“嗯?”西宁郡王吃了口茶,抬目瞧着他,和蔼道,“何须灰心?你只等着,不足半年,本王必替你狠狠出了这口恶气!”
贾蓉垂目道:“不是因为琮叔。是……别的缘故。”
“什么缘故?”
“我没心思做事了。”贾蓉哀然道,“蔷哥儿不理我了,当真不理我了。”
西宁郡王拍案:“没用!不过点子风流事,何须放在心上?”
贾蓉摇摇头:“我跟蔷哥儿在一处这么些年,最是知心不过的。这回不是他使小性子,当真是要与我了断。我心里明白。”
西宁郡王看他模样不似作伪,和气道:“本王也年轻过风流过,本王知道你的心情。”乃叹道,“你二人终归是叔伯兄弟,结下这等事原本名声不好。”
贾蓉哼道:“我们府上从我祖父算起名声就没好过,谁稀罕呢。”
“如今不是你们蔷哥儿稀罕么?”西宁郡王道,“不然他偏这会子要与你分生?为了他好,你只安分个一年半载的,待外头的热闹冷下去再慢慢哄回来。”
贾蓉苦笑道:“……哄是哄不回来了。”贾蔷一个字不曾提当日小轩那事儿,显见不大介意那个女人,介意的是自己的细作身份。尤其听了自家与蜀王有瓜葛之后,登时变了脸。他是吓着了。“王爷,横竖我也没多大用处,不若另请高明。”
“胡闹!”西宁郡王把脸一沉,“你当本王这里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贾蓉急得站起来才要说话,外头有人敲门喊道:“王爷!有要紧事!”
西宁郡王示意贾蓉坐下,咳嗽一声:“进来。”
只见有个人急匆匆走了进来,手里攥着一个纸卷子。西宁郡王拿起了一看,浑身发颤,抬腿“当啷”一声踢翻了跟前的乌木嵌银雕花小几,茶壶茶盏碎了一地。贾蓉是个有眼力价的,见状不好赶忙告辞,也不敢再提辞职了。西宁郡王也懒得理他,只挥了挥手。这信乃是逃出生天的王仵作所写。此人藏到一个隐秘所在,大略写了些前些日子长安之事,放信鸽捎了急信进京。西宁郡王这才知道,自己手下有人坏了事。
又过了两天,秦国那位曹先生派出来的第一个报信之人才赶到京城。此人依着主子的话,将长安城里头围着贾琮的那些事细细禀告,又说起姬先生来。曹先生自然不会说自己的女儿诚心整治他外甥,只说他二人约了相会、让秦王世子府的人知道了,曹氏平安脱险、姬先生险些落入世子妃手中。又说姬先生误会了自己父女二人,跟着贾琮的人逃出长安城去。依着他后来送到曹家来的信上的寄信地址并曹先生后来的查访,姬先生应当是出了长安便与贾琮分道扬镳了。西宁郡王这会子脑仁子都疼了。他见过曹先生这个外甥,自家在秦国的底细他全都知道,万一兜售给贾琮可不是玩的。
就在当天晚上,西宁郡王接到要紧的消息——完了。他在秦王特使身边安插了人手,平素时常能得些秦国的消息。与姬先生做的生意因为实在要紧,秦王特使全是自己独自出面的,不曾告诉过半个人,连身边的心腹都不知道。直至昨日接到了秦国来的飞鸽传书,知道那些细作悉数拿下,放松了口气。晚上高兴多喝了两盅酒,向身边服侍的人漏了口风:“燕王在咱们秦国埋下的细作,悉数让你们老爷我给挖干净了哈哈哈哈……”他并不知道那些人是西宁系的还是冯系的,横竖是燕国的。下头的人赶忙恭维了几句,他自己又说,“这点子钱花的不值!”后细作又套了几句话,得知有要紧的细作头目把自己的手下整个儿卖给了秦王特使。
那要紧的细作头目自然就是姓姬的了。西宁郡王心中暗暗存了几分侥幸,惟愿曹先生所推测是真,他外甥不曾投靠贾琮。再翻回来一想:不论贾琮知道多少,自己与他皆势不两立了。从前自己在暗他在明更好办些;虽说这会子两个人都在明,仍是自己优势多些——荣国府在京城的东西太多了,贾琮胡闹不起。
他乃冷笑一声:“欺上瞒下谁不会。要闹,不如就闹场大的。”
正文 第545章
贾琮陈瑞锦等人一路快马赶回承天府,正遇上潇湘馆大搬家。老早就决定了,等大佳腊新城完工就把台湾府的核心搬过去。搬首府是项极大的工程,好在这几年工业部最重要的项目就是修建大水泥马路。其实星舰研究所的蒸汽机实验室两年前就改良了蒸汽机;只是如今钢产量跟不上,大佳腊新城和枪械生产优先使用钢材,再加上石油的分馏提取一直在实验室、难以量产,火车的事就被暂且搁下了。贾琮看着浩如烟海的待搬物品头皮发麻,嘀咕道:“应该先建铁轨的……”
总管着此事的乃是潇湘馆办公室主任陈红。袖。这女人当真是内政的一把好手,哪个部门什么时候搬、怎么打包怎么编号、先搬什么后搬什么,熨熨贴贴跟精密仪器似的。贾赦都忍不住在旁赞道:“当年实在想不到红。袖有这本事。”
贾琮道:“金紫万千谁治国,裙钗一二可齐家。其实琏二嫂子也是有这个本事的,说不定还强些。这事儿我也不敢跟琏二哥哥提,他肯定不会高兴嫂子做这些事。”
贾赦到了南边这么些年,脑子早都活络了,思忖半日道:“她自己也未必肯来做这些事。”
贾琮耸肩道:“我不过说说而已。”
本以为这种大搬家得折腾好几个月,不想大家还都不是什么娇气的人,连半道上都在商议事儿。依着陈红。袖的安排平平稳稳的、搬一处安置一处,搬完后数日功夫便开工了。这会子林黛玉贾维斯都已回来,贾环两口子还没走呢,人手难得齐全。众人便在大佳腊开了次会议。
贾琮先在台湾府的地图上画了一个圈:“这里是南屯,开荒时间不长,才五六十年吧。下一个岛内工作重心就是这里。承天府将来会是工业重镇和军事要塞,南屯作为经济文化中心,大佳腊为政治中心。比这更要紧的是铁路。有了铁路,南屯建设起来会比大佳腊方便许多。”
惜春道:“煤和钢跟不上。”
贾琮笑道:“我们这一趟已经把晋国摆平了。未来的煤矿铁矿可以从晋国到平安州穿越燕国在鲁国送港装船,横竖鲁国现在航运业发达。南屯也以港口为最优先建设。”
林黛玉皱着眉头道:“要不要再打点地盘子下来?岛上资源太匮乏了。这些王爷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性子,别家的事不会管的。”
贾琮道:“要打也得北美先打。不抽空诸王手里的下层百姓基石,单凭枪炮去打太损人口。我们已捏住的地盘已不少了。”
林黛玉道:“别的我管不了,你先把福建和江西这两块并进来。”
贾琮扭头去看龚鲲。龚鲲道:“要弄到福建不难,江西就难了。江西是司徒磐的地方,不容易一手遮天。”
林黛玉想了想:“罢了,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先福建也行。”
龚鲲笑道:“怎么跟讨价还价似的。”
贾琮问道:“大姐夫预备怎么弄到福建?”
龚鲲哼道:“你的性子我还不知道?不愿意打大仗呗。招安最容易。”
贾琮奇道:“招安?福建那位巡抚黄文纲大人可是个老儒生,迂腐的紧,怕是招安不过来。”
龚鲲含笑瞧了元春一眼:“你这弟弟是傻了么?”
元春道:“自然不是招安黄文纲。知道戴宪么?”
“知道哇!”贾琮道,“戴宪么,如今已经是福建第一官商了,差不多到了资本家的级别。”
龚鲲道:“既然不能明着打,暗着换人也是可以的。福建这几年富庶,朝廷已经管不了了。你可还记得王子腾之前的那位两广总督陈滨?”
贾琮翻了个白眼:“来来回回,还是这些老招数管用。戴宪脑子活络,劝降应该不难。”
龚鲲道:“戴宪的儿子手下这两年并不安分。若非他本人死死压着,早就能造黄文纲的反了。有了福建,南边这几块才能彻底连在一起。不然,咱们发展市场经济很不容易。”
贾琮摸了摸下巴:“江西矿产多。铜矿、钨矿,煤矿也有。哎呀当真得弄来。江西如今最要紧的就是三个人。知府谢鲸是全儿的舅舅,好骗;井冈山上的山大王万彰早就跟我们私通了,最要紧的是另一个人,李国培。四将乱京师里头,最被低估的大概就是他了。而且他是司徒磐的死忠,挖墙脚大概是挖不动的。”乃吐了口气,“先不急,福建本来也更近。”
龚鲲道:“挖李国培虽难了些,有万彰帮忙倒也不是全无办法。过一时再看。”众人点头,这一节便过了。
遂又商议起马来群岛的事来。那边打仗顺利,且被欧洲殖民多年,换个主子罢了。倒是元春那头,因为蒸汽机有了突破,抽铜丝机也见了眉目。贾琮上辈子的理科基础扎实,发电器数年前便有了雏形。一旦解决了抽铜丝机,连电器化都可以提上日程了。贾琮喜的拍桌子:“科学就是力量!”
探春忽然问道:“这会子咱们打仗,能赢么?”
林黛玉问:“打谁?”旋即看了看吴小溪,“打谁都能赢吧。”
吴小溪慢悠悠的道:“马来国的周冀将军不吝惜人口的话,打谁都能赢。”
贾琮忙说:“打住!人口必须吝惜!今后咱们的目标是精确制导……额,糖衣炮弹与斩首行动相结合。我们领先时代越多、行动越容易。”
吴小溪轻叹一声:“每个月看着出货单子我挺惆怅的。那么多火。枪都是卖给人家的。”
贾琮拱手陪笑道:“暂且借力打力罢了。吴掌柜辛苦,横竖卖出去的都不是最新最好的。”
吴小溪托着腮帮子道:“火。枪还罢了。那些战舰、火炮平素都用来欺负商船海盗,没打过正规军。”林黛玉咳嗽一声。吴小溪瞧了她一眼,“林相爷不用咳嗽,你们打马来群岛那回本是用牛刀杀鸡。你自己说打得过瘾不?”
林黛玉挑眉看着她道:“依你说,我们当特特去挑衅一回西洋海军么?”
话音未落,外头有人敲门。若没有要紧事,这会子是不会有人来打扰的。贾琮赶忙让他进来。却见来的正是负责信鸽的周茶花。她手里攥着一支信筒,向众人点了点头,走到龚鲲身边道:“京城来的急信。”
贾琮笑道:“想必是兰哥儿耍贾蓉耍成了?”
龚鲲才瞧了一眼便皱眉,指信筒道:“这儿涂了块朱砂。依着你的主意,我与五叔把预警消息分作蓝黄橙红四色,红色最紧急。这是预警分级以来头一次五叔给咱们发红色预警。”
贾琮大惊:“那小崽子不会出事了吧!”
龚鲲打开信筒抽出信卷子来便瞧。贾琮心急,在旁探头;偏贾敘写的是密码信,他一个字看不懂。龚鲲瞧完了道:“虽急,也算不得坏事。”乃随手递给林黛玉。林黛玉看完了递给身边的贾维斯。
贾琮急问:“怎么回事?”
龚鲲看了看众人,含笑道:“江西也有望了。”又瞧着林黛玉贾维斯二人直笑。
林黛玉哼道:“他们倒是很会挑日子!”
贾维斯可巧也看完了,含笑递给身边的吴攸,小声问林黛玉道:“改日子么?”
“当然不改!”林黛玉挑了挑眉头,“凭什么我们改日子?”
“要是碰巧呢?”
“碰巧就碰巧。”林黛玉瞧了一眼吴攸,“看完没?”
“还没翻出来呢。”吴攸也记不得密码,随手把信给了惜春;惜春正拿炭笔替他翻译呢。
探春忍不住问道:“什么改日子?”
龚鲲道:“那个西宁郡王盯上我们了。好大的胆子,当真豁的出去!竟然偷梁换柱、给井冈山上的李国培和福建巡抚黄文纲、福建总兵郑潮儿去了密令,让他们合兵攻打台湾府。”
“什么?!”数人齐声大喊。
龚鲲若无其事道:“日子只说在七月下旬左右。”又笑看了林黛玉贾维斯一眼。他二人的婚期就定在七月二十六日;而且林黛玉这几年军威最盛,婚礼预备在平安港举行,海军官兵甚至预备了军舰游。行。
林黛玉问吴攸:“吴将军,若是我成亲那日李国培、郑潮儿打过来了……”
吴攸随口道:“那不正好放礼花么?”众人轰然抚掌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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