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摊手道:“海盗与正规兵马能比么?”司徒岑哈哈大笑。贾琮又想起一事,“哦,他们只许去国外打劫,国内是不许的。像我朝这样,你老子各色姬妾的老子兄弟可以强夺民产,是决计不成的。”
司徒岑皱眉:“那些事我与哥哥也不便管。”
贾琮嘴角一抽:“横竖百姓不会是国丈国舅爷们的子民,他们自然不在乎。蜀王和世子却是应当在乎的。”
司徒岑想了半日,摇头道:“我不能管。”贾琮黯然一叹。
后他二人便说了许久西洋之事,直至二更天方罢。司徒岑扯下假胡子大摇大摆回了王府,先去骚扰他老子:“我已同贾先生握手言和了!”
蜀王正埋头处置折子,闻言抬头瞧了他一眼:“不过是人家不跟你计较罢了。还不是看你老子哥哥份上。”
司徒岑上前趴在他案前:“真的!我二人说了好久的闲话!父王,我想去西洋玩儿。”
蜀王全然没当真,随口道:“爱去哪玩去哪玩。”
“父王这是答应啦?”
“嗯,答应了!”
“嘿嘿!谢谢父王!”司徒岑欢蹦乱跳跑了,蜀王还没留意他们爷俩刚才说了什么。
从蜀王书房出来,司徒岑又蹦去世子院中,将贾琮说的西洋诸事都倒了出来,末了道:“那些人,哥哥不想法子整治么?”
世子道:“我只是世子,拿什么治他们?父王素来懒得管这些。”
司徒岑想起一事,张了张嘴又咽下去。世子瞥了他一眼。他遂说:“父王有个‘小舅子’莫名被人杀了,听说查了许久也没破案,下手之人功夫极高、一招毙命。我只觉得奇怪。不过是个寻常小人罢了,怎会有极厉害的杀手瞄上他?”
世子思忖道:“许是得罪了什么人。”
“什么人?”
世子道:“怕是查不出来。”
司徒岑道:“那便不寻常。”
世子愁道:“如今裘良也顾不上这些小事。方家毫无踪迹,国中又出了山匪。”
司徒岑嘀咕道:“我瞧那山匪打劫的都不是什么好人。虽说不上替天行道,也是黑吃黑。”世子捶了他一下。司徒岑伸了个懒腰回自己院子去了。
打次日起,司徒岑便开始四处搜罗西洋情报,还时常跟贾琮拉扯西洋事,蜀王数日后才明白过来:这小子莫非当真了?
不久,贾敘两口子回来了,几个人好生热闹了一回。吕三姑早已听说贾琮在泡妞,狠狠笑话了他会子,还倾囊倒出许多贾琮小时候的事给陈瑞锦听;贾琮头皮发麻。只是难免想起黑子来。她遂向贾敘道:“回头咱们绕一回京城,我想带黑子回承天府去。”
贾敘口里应了,背地里跟贾琮抱怨:“有我这么一个大活人在,还惦记狗么。”
贾琮瞪了他半日,哼道:“没养过狗的人不要瞎哔哔!黑子也是我朋友!”甩袖子走了。走了十几步又倒回来,“这话可万万别让五婶娘知道!”
贾敘道:“我敢么?不过跟你说两句罢了。”贾琮耸耸肩,这回真的走的。后头好几日懒得搭理贾敘。
贾敘悄悄同刘丰提起来,刘丰也摆手道:“五老爷可说不得这话!黑子那是我们三爷打小玩大的朋友,陪着秦三掌柜过了最难熬的日子。若不是有它,您这媳妇能不能遇上都两说了,保不齐就让刘登喜送回南安郡王府去了也未可知。”贾敘一想,当年保住秦三姑之自由委实有黑子的功劳,便不再吃狗的醋了。
近日官府又开始查蜀王那小舅子之死。贾敘听说了,乘着夜晚装神弄鬼了一回,将那被自己吓唬着入了商党的商户镇住了。乃命刘丰加紧对此人洗脑。数日后,终于有人疑心到那商户头上,好在也不怎么在意他,只略问了问;那商户亦不曾露出马脚。哄过了官老爷,又在家中安度数日全然无事,那商户忽觉浑身一轻:杀了个王爷的小舅子也不过如此!至此对商党再不起疑。
两个月之后,他有一好友在老家的田地亦遭县令族兄抢夺。因那块地是他家祖上传下来的,说是风水极好、系着阖族运道,这老友不愿白白让人夺走,乃预备了些钱财想通通门路。这商户便悄悄荐了“商党”,又与刘丰安置的线人联络。刘丰与他那好友约谈一番后,贾敘命手下杀死了那县令的族兄。此为后话。
这一日贾琮才刚从衙门回来,有人快马来报信,裘良遇刺!吓得贾琮当场摔了茶盏子:“开什么玩笑!”
那捕快都快哭了:“我们老爷伤得厉害,求贾先生快去瞧瞧!”贾琮怔了数秒钟,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跳上马就跑。
赶到裘良衙门一瞧,腹部让人捅了一刀狠的,捅得极深。大夫已来了,竟摇头说不好治。贾琮冲上去掐了那大夫的脖子:“不过是寻常的外伤罢了!哪里不好治?!”
大夫喘着气道:“少爷!肠子都破了!”
“缝针啊!”贾琮吼道,“缝针不会吗?外科手术不会吗?”
大夫哭道:“少爷说的什么?小人听不懂!”
陈瑞锦不知何时冒了出来,伸手一拧贾琮的胳膊,他的手便松了。大夫跌坐在地。陈瑞锦冷着脸问道:“只伤着了肠子?可伤了肝脾没有?”
大夫不觉害怕,颤声道:“不曾。”
陈瑞锦道:“我会外科手术。你给我打下手。”乃不理会他,命裘良下头的人预备各色物件。
贾琮呆呆的看她桩桩件件清清楚楚分派下去,老半日才明白过来,赶忙拽了她到一旁问道:“你会外科手术?”
“我会。”陈瑞锦道,“在星舰医学院学的。虽不熟络,也做过二十几台手术。你放心,我总比平常人灵巧些。”
“哈?”贾琮愣愣的说,“你学那个做什么?”
陈瑞锦瞧了他一眼:“我本来就学过医的。干护卫这一行的难免受伤,既有新鲜好用的医术,自然要学。”乃丢下贾琮不管,打开背着的小包袱,喊过那大夫来,指着里头的东西告诉他这是什么那是什么,待会儿当如何如何处置。
贾琮愣在一旁站了半日,忽有些自惭形秽:自打穿来这个时空,自己一直在利用前世的大外挂吃老本,陈瑞锦竟有什么学什么!跟她一比,自己就是个学渣嘛……
不多时,蜀王、世子都派了人来瞧。因没人知道陈瑞锦是谁,只说是个容貌极美的女大夫。贾琮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因恐怕旁人捣乱,遂在旁坐着镇场子。好在裘良平素威望极高,又有蜀王世子的人,诸事尚平顺。贾琮乃问是怎么遇刺的、刺客是谁。
有个捕快道:“刺客是个女人,已当场拿下了。”
“什么人?可审问了?”
“尚不顾上。”那捕快道,“贾先生可要去看看?”
贾琮想了想:“罢了,我瞧瞧去。”
裘良便是在衙门口遇刺的,那女人捅了他之后也没走,干站着等官府的人拿下她。事出紧急,尚且来不及送去监牢里,这会子就在后头一间厢房。贾琮本来疑心像裘良这样护卫森严的大官怎么会让人捅了,进门一瞧这女人便明白了七八分。当真就是个寻常民女,连乞丐都不是。整个人没半点子杀气不说,连个能惹来注目的地儿都寻不着,属于上街回头率为零的那种。
这女人安安静静,面上毫无惧色在地下坐着。贾琮瞧了她半日,问道:“你为什么要行刺裘大人。”
女人道:“报仇。”
贾琮眉头一挑:“什么仇?”
“杀夫之仇。”女人道,“裘良老贼杀了我丈夫。”
“你丈夫是何人?犯了何案子?”
女人道:“我丈夫叫方勇。”
贾琮“啊”了一声:“你那个方家匪首的媳妇?”女人点点头。贾琮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才好,良久才说,“不对吧。当日和那匪首在一处吃饭的道长都说,那群人提起他们老大要娶新媳妇了,是位大小姐。”乃上下打量了这女子几眼,“你瞧着不像是个大小姐。”
女人默然片刻,道:“他本想休了我另娶官人家的小姐。只是我尚未赶到他便死了。”
贾琮又瞧了她会子,试探道:“倘若你赶到了,他还没死,岂不是要跟你和离?”
女人缓缓摇头:“他不是不要我了,只是那小姐身份高贵,我不再做他的媳妇,仍是他的妾。他仍是我的丈夫。”
贾琮张嘴看了她半日才道:“我竟无言以对。他要休了你,早已没了夫妻情分,你就相信他真会让你做妾?那个什么大小姐肯留下你?没听过陈世美和秦香莲的戏本子?你还为他行刺裘大人?”
女人道:“他并没有休我。我还是他媳妇。”
贾琮又没话可说了。又怔了许久,讽然道:“他的头颅在城门外悬了那么多日子,都臭了!最后出来替他报仇的不是土匪兄弟、不是方家那群主子,竟是他原本要休弃的发妻!啧啧,真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正文 第415章
陈瑞锦结束手术,解下沾血的褂子随手甩在地下,贾琮就在门口迎着扶住她低声道:“累着你了。”
陈瑞锦“嗯”了一声,命他倒茶。贾琮先扶着她在外头椅子上坐下,转身倒了一盅茶递过来。裘良之子并他身边几个要紧的人都围了过来。陈瑞锦道:“比原先以为的好些。裘大人腹部肥肉颇厚,挡住了许多刀深。”贾琮知道不该笑,又忍不住想笑,只得咧了咧嘴。陈瑞锦接着说,“我只会手术。并有些防止感染的药明儿要给他换。此药难得,我手头不多,须得找人现制些没有提纯的。”
裘良之子忙问:“什么药?”
“青霉素。”陈瑞锦道,“他伤得重、又没有替代药品,也就顾不得是否过敏了。”乃向裘家的人说了以浆糊制青霉素之法。
裘良之子愣了:“发了青霉的浆糊?大夫,这……”
陈瑞锦才懒得跟他解释,瞧了贾琮一眼。贾琮沉下脸道:“横竖能救你老子的性命,啰嗦什么?裘大人可不单单是你老子,还是蜀国重臣。”裘良之子不敢再疑,立命人照着这女大夫的话做预备。
陈瑞锦又道:“调理的方子非我所长,烦劳那位邓大夫开。”又说了些术后照应之事。裘家的人小心记了,再三谢过。
因裘良暂动不得,陈瑞锦又是主刀医师,他二人遂暂留在裘良衙门。一时陈瑞锦又去查看裘良之状,与那邓大夫商议如何应付。贾琮自然也合不上眼,便向蜀王和世子的人说了说方勇媳妇行刺之原委,叹道:“这女子实在太不像刺客了,也难怪裘大人不曾留神、着了她的道。”二人皆嗟叹不已。这会子王府又有人来打探,众人恍然发觉天色已亮了。
不多时,世子亲来查问。贾琮遂又说了遍经过,乃站起来向世子深施一礼,恳切道:“求王爷开办女子学堂,教授民女念书。”
世子思忖道:“贾先生觉得,这个方勇之妻太蠢了?”
贾琮点头道:“不明是非、不知好歹、不辨恩怨。这般民女还有很多,而裘大人只有一个。裘大人这种事谁都可能遇到。要说戒备,裘大人难道没有防备么?有时候就是防不胜防。‘女子无才便是德’纯属扯淡。若蜀国都是方勇之妻那样的无才女子,但凡她们的父兄子品行不端,她们也就跟着什么坏事都干了。女人因天生是弱者,时常被忽视。世子,晚生举个不大恰当的例子。若没招惹丁氏那老姑子,郭枢还会死吗?”
世子立时说:“若没她,我父王决计弄不死郭枢。此人比狐狸狡三分。可丁氏不是无才的,她恰是有才的。”
贾琮道:“她可念过圣贤书么?还是只学了琴棋书画、女工刺绣?若是念过圣贤书的女子,肯以千金小姐之体、假借女冠之身勾搭已婚男子么?这本是市井无知女子所为。我早年曾遇见过丁成武之子丁滁,实在聪慧多才、过目不忘。只是……”他摇了摇头,“正经应了另一句话,男子有德便是才。此人与他姑祖母全然是一个德行,细看还长得有点像。丁家与郭家勾搭到一起去想必也不是偶然的。”
世子忙问:“丁滁?贾先生在何处遇见此人?看《淄衣记》上说他在岭南白家当差。”
贾琮哂笑道:“如今委实在白家,早年却是在别家的。”他遂大略说了丁滁年幼时被平安州赵家收养、因天资绝慧得赵家长辈宠爱、跟着长辈替节度使高历做事、爱上了鲁国派来的女探子叛离平安州、到了鲁国又抛弃女探子与刘侗爱妾私奔岭南白家、拐来的刘侗爱妾又让白家几个爷们看上夺走,琳琳种种。只是没提此人因那女子被人夺去愤懑难当,如今已改投龚三亦了。
世子听得趣味盎然,拍案道:“好生离奇有趣。”
贾琮道:“丁家的人都有才无德,真真可惜了,原本也是老天爷给的天赋。”
世子思忖道:“这些事终究少。”
贾琮道:“少归少,得手一次都了不得。孩童皆是母亲教养的,许多事父亲、先生管不到。实在女学堂也不用教太多,明白事理就好。正经花钱的不是教女孩儿读书认字,是教她们弹琴画画。且也是开始难,后来就不愁女先生了。”
世子叹道:“如今要忙的事儿委实多,顾不上这些。贾先生还撺掇我弟弟去西洋。”
贾琮瞥了他一眼:“不是很好?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见识长了心性自然就长了,还省的替你们爷俩惹祸。”世子苦笑摇了摇头。
一时陈瑞锦回来,贾琮忙向世子道:“失陪。”迎过去扶住她,“去厢房歇会子去,我已弄好了床铺。你也不是铁打的。”陈瑞锦倒不至于走不得路,只是既有人扶着,能省点子力气也好。遂点点头,只做不认识世子,二人往厢房而去。厢房已预备好了茶水和温好的白粥,陈瑞锦略垫了垫肚子便躺下了。
贾琮在旁坐了会子,轻声道:“我很自豪,谢谢。”陈瑞锦睫毛略动了动。贾琮心知她还没睡着,大着胆子偷偷在她脸颊上印下一个轻吻。不觉心都跳上了嗓子眼,屏气凝神一秒一秒数了半日——没有被丢出窗外去!嗷嗷~~这是默许可以拉拉小手亲亲脸蛋了!心里顿时山呼海啸般欢腾。因知道她累着了,也不敢再骚扰,老老实实守在床头。
殊不知贾敘两口子等到天明没消息,也过来裘良衙门打探。有裘家的人领着他们到了厢房,贾敘正要拿脚进去,吕三姑一把扯住他摆了摆手,朝领路的低声道:“多谢。瞧我们三爷没什么事儿,我们这就回去。”乃拽着贾敘转身就走。
贾敘莫名不已,跟着她出了衙门,问道:“怎么了?”
吕三姑横了丈夫一眼:“陈丫头守了他这几年,他不该守人家一回?”贾敘想着也有点道理,便拉着他媳妇逛集市去了。
世子让贾琮撂下,等了半日不见他回来,让人去厢房看看。那小子回来贼兮兮笑道:“贾先生守着那女大夫呢,好一副痴情模样。”
世子哑然失笑:“一会儿女镖师一会儿女大夫,原来他喜欢这些女子。”乃进去瞧了瞧裘良,又问亲问了邓大夫话,方走了。
回到王府见着蜀王,世子回了裘良之伤情并贾琮所言。蜀王道:“女学堂听闻各处都有。眼下暂顾不上,过些日子再说。”世子又说起贾琮新瞧上了那给裘良治病的女大夫,蜀王笑道,“他家里开了花楼,寻常女子弹琴写诗那些招数他都见烂了,反倒是这样的新鲜有趣。”医者本为小技,他们爷俩也不曾在意。
裘良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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