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痴情,想不热闹都难。如此祸害杀了多可惜,买一送一就让别人得了去,岂不好?”
刘戍笑道:“委实如此。只是这会子我若劝我老子,他也听不进去。”
周冀道:“为将者心在沙场,刘将军不如还是去东瀛打仗去,让他上外族人头上把这股怒火撒了吧。那两位听闻都是狡猾如狐之人,若能抓到早抓到了。”
刘戍思忖道:“倒也是。”乃叹道,“眼下我们府里有些乱。实不相瞒,赵涂有过目不忘之能。他一个人少说抵得了三个。如今没了他,就如没了主心骨似的。”
一直在旁不言语的朱桐皱眉道:“你们府中的运营机制必然不妥。哪有离了某个人就做不成事的?”
刘戍正巴不得他们顺着这话说呢,忙问:“何谓运营机制?”
朱桐道:“就是做事的规矩。战场上一应军需,不论刀枪粮草火器,何时供给多少、谁去算谁去买谁去运,一步步的都有规矩。”
刘戍抱拳道:“愿闻其详!”
朱桐道:“今以千人为例……”遂从从容容说开去。只是他说的词儿刘戍多半听不懂,却显见是个内政行家。
柳骞与阿黑都在旁认真听着,唯有周冀懒洋洋托着腮帮子,半日嘀咕一句:“不明觉厉。”
刘戍问道:“这话又是何意?”
周冀解释道:“虽听不明白朱桐先生说什么,只觉得他很厉害的样子。”
刘戍连连点头:“委实如此。”
周冀晃了晃脖子:“起。点拿个罐头来吃。”
那丫头应了一声,从随身的包袱里取出一个圆柱状物。柳骞问道:“这就是罐头么?”
周冀道:“这是牛肉罐头,我竟觉得比寻常的牛肉还好吃些。”阿黑取随身匕首撬开罐头,众人分而食之,个个称好。
刘戍忙问:“这是何物?”
周冀道:“南边有海岛,岛上多有台风,食物不好贮藏,岛民遂想了这个法子。这牛肉听闻是七八个月前放入罐头中的,现在吃着仍好。他们还做了许多果子罐头,也好吃。我因这趟出来要走许多地方,恐怕途中饮食不便,遂买了些带着身边。”
刘戍是个武将子弟,登时明白此物于军中有何等大用,惊得站了起来:“什么岛?”
周冀道:“我也是从海商手上买的,忘记那岛叫什么。”
刘戍忙抱拳道:“请问周公子在哪里买到的此物?”
周冀道:“就是平安州商业区那个叫红骨记的,平素买火器,也卖些旁的物件。”
刘戍登时坐不住了,便要告辞;又问他们住在何处,改日拜访。柳骞使了个眼色道:“眼下都在我那儿住着呢。”刘戍登时放下心来。
不多时,刘府便使了人去请柳骞。柳骞笑向刘侗拱手道:“主公,晚生偶遇了几位大才!”
刘侗问道:“他们是何人?可能投我否?”
柳骞道:“这三位当中唯有那位朱先生乃是晚生的同乡好友。此人虽不大爱说话,然才学惊人。因这会子正在四处游学,经过鲁国来看看我。其余两位是朱桐在半道上偶遇的。那位叫阿黑的因身在绿林、不爱拘束,想必难留。那周公子奉了其父之命来鲁国买古董,见识广博,只是早晚必回南边去。唯有朱桐先生,保不齐肯留在鲁国。依我看,此三人当中也是他最为高才。”
刘侗问道:“比赵涂如何?”
柳骞道:“远胜赵涂。”
刘侗大喜:“好!明日请他们来府中饮酒!”
柳骞赶忙答应。他离府之时,刘戍亲送他出去。柳骞趁势低声说了一句:“若是将军去东瀛,少将军可多与朱桐往来。”刘戍心中大喜,回府便与他母亲商议;母子二人遂一力撺掇刘侗快走。
到了次日,柳骞果然领着那三位来刘府,刘侗设宴招待。眼见人才可得,刘侗那被人戴了绿帽子之郁怒也略淡了些。因知道朱桐不大爱说话,刘侗遂特引着他说话,果然见此人有内秀。倒是那个周冀最呱噪,开了口便滔滔不绝;偏他说的有趣,旁人都爱听。阿黑活不多,多为点睛之笔。刘侗趁势请他们留在鲁国帮衬自己。
阿黑先说:“我是绿林中人,在某处呆不长久。想到什么事儿拿起脚来就走。”
周冀想了想,轻叹一声:“实不相瞒,在下是很想帮着刘将军的。无他,因为将军这会子正在打倭寇老巢。我一个族姐家中便遭了倭寇,旁人都死净了。只是老父在堂,晃悠一阵子便得回去。”
唯有朱桐道:“若将军不嫌晚生愚笨,愿效犬马之劳。”
刘侗大喜:“多谢先生!”他二人遂礼来礼去了一阵子。
周冀在旁忽然问道:“听闻刘将军打倭寇去了,怎么回来了?”
刘侗道:“家中有些琐事回来处置,这会子正预备再回东瀛去。”
周冀立时挥了挥拳头道:“你只管去!杀尽倭寇替我姐姐的亲眷……额,额死在倭寇手中的百姓报仇。横竖我们不着急走,帮你在后头处置,管保你的仗打得舒服顺畅!”
刘侗因方才与他们说了许多话,知道这朱桐能补上赵涂那块、只怕本事还高些,心里头已答应了一大半。
次日朱桐便到了衙门,随手接过赵涂原先那一摊子事物。起先旁人还有些疑心,终究过目不忘者难得,许多数目都记在赵涂心中、比旁人快许多。那朱桐算盘珠子一打,并写了许多旁人看不懂的符号,整理起来飞快,没多久便理顺了。众人立时都服了他。
刘侗听说后欢喜得了不得,拍案道:“谁少了谁过不得?区区一个赵涂罢了。”又恨没抓到他,想着还不定多少人知道自己被戴了绿帽子,心中烦郁。遂命人收拾东西,他要回东瀛去。
那小胖子周冀平素只满大街闲逛、四处找好吃的,也不给朱桐帮忙;听说刘侗要走了,倒是过来求见。刘侗知道他有见识,也觉得他言语不俗偏整日穿得像个暴发户、颇有狂生之态,忙请他进去。
周冀那胖脸上一扫平日嬉皮笑脸,正色道:“在下今日来,只带了一袋子米。”
刘侗问道:“这米可有什么不寻常么?”
周冀摇头:“没有,出门时向柳先生借的,回头用完了我还得还他。不能送给刘将军,请见谅。”
刘侗笑道:“回头我送他十袋子便是。”
周冀遂打开了米袋子,取出一粒来搁在案上,又在下头搁了四粒,再十六粒、三十二粒往下排,不一会儿便排满了整整一行。他乃指着米粒向刘侗道:“刘大人,这米就是人口。一人生四子,每子又生四孙。但凡食物足够,人口繁殖起来比兔子还快,眨眼就能是一大堆。”
刘侗奇道:“先生这是何意?”
周冀道:“粮食没了可以再种、也可以吃鱼虾之类的;人口没了可以再生;唯有土地是固定的,增减不了。这些日子,在下听说有许多人向将军谏言,东瀛的人口可拿来采矿、种田。又听闻屠了东瀛人迁移些鲁国人过去乃是那个马氏的主意,将军如今已不想用了。”刘侗脸色微微难看了些。周冀正色道,“还望将军不要意气用事。马氏虽是个贱人,此计仍是好计。何苦为了一个贱人浪费一个好计?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东瀛有山有水,是很好养人口的。纵然鲁王是将军的女婿,也终究是女婿。将军若当真杀了鲁王自立,只怕齐国便有借口了。”
刘侗登时皱起眉头,半晌才说:“我也知道马氏那主意不错。只是东瀛委实得有人采矿。”
周冀道:“依我看,眼下将军最要紧的就是地盘,其次是火器和大海船,采矿实在不着急。因为,”他抬手哗啦啦将一桌子的米拂到地下,问道,“敢问将军,这些米比起方才的可少了?”
刘侗道:“不过是拂去地上罢了,何尝会少?”
周冀点头道:“将军挖或者不挖,矿就在那里,不曾不减。这是一个大抢劫时代。将军若将心思花在挖矿上,人家是不会等将军的。人家都直开船打劫去了。您以为南安郡王霍晟不知道东瀛有矿么?他打东瀛的主意已经好几年了,什么都摸清楚了。”
刘侗忙问:“他是什么心思?”
周冀道:“他没空挖矿,抢一票就走,拿抢来的钱买火器海船,这会子已去南洋了。横竖他已有了琼州,并不缺地盘。将军但凡占了东瀛的地盘,迁移些人口过去,既然矿是你的,难道会插翅飞走不成?这会子人家都去打劫、你却挖矿;待你挖完了矿人家已经抢完了。何不先把矿存着?”
“嘶……”刘侗吸了口气,半晌才说,“先生所言倒也有理。”
周冀微笑道:“实在我只是因族中与倭寇有仇,巴不得将军多杀些东瀛人替我族人报仇、特来撺掇将军的。不知可撺掇动了?”
刘侗点头道:“委实撺掇动了。”
周冀又说:“方才将军答应了送柳先生米的?那我就不扫地下这些了。”
刘侗哈哈一笑:“我送他米。”
周冀向他一躬到地,告辞而去。
回到柳家,周冀告诉他自己方才做什么去了,柳骞皱眉道:“何苦来,挑唆他造杀孽。”
周冀道:“刘侗如今已占了东瀛一小半。东瀛是个国家,但凡有一拨人不下狠手就杀不完。西洋人灭美洲人也灭了许久。”他苦笑道,“你不知道。你们都不知道。我是怕。”
柳骞奇道:“三爷也有怕的时候?我还当你天不怕地不怕的。”
周冀茫然道:“我怕历史的惯性。怕自己白忙一场。东瀛不灭,我心不安。”
正文 第334章
刘侗领兵回东瀛,临行前盘算了许多人,实在朱桐的本事摆着那儿,旁人俱压不住他。遂欲将鲁国诸事托给朱桐。朱桐连连摆手:“使不得。晚生初来乍到,担不得如此重任。当请少将军掌事为好。”
刘侗抬目看了看他,思忖道:“他年岁轻了些。”
朱桐道:“晚生年岁也轻。终归少将军是将军嫡长子,名正言顺。”
刘侗又想了半日:“也好,横竖他不管事。”遂当真将鲁国事物交予刘戍,并告诉了他朱桐所言,叮嘱他听朱桐柳骞的话。
刘戍最喜欢的便是“嫡长子”三个字,大喜:“父亲放心!我知道朱先生柳先生俱有大才。”
刘侗又道:“那个周冀若还没走,多与他往来。此人见多识广,怕是自小走过许多地方的。”刘戍连连点头。
刘戍到后头将此事告诉了他母亲,刘夫人更是大喜:“朱先生柳先生皆是站在你这一边的。你老子手上也不是没有老成持重之人,他两个又都年轻。既定了他二人主事,你的地位便是稳了。”刘戍嘿嘿直笑。
刘侗遂辞别家小领兵而去。刘戍头一回大权在握,兴得四处乱转。周冀瞧着好笑,悄悄向朱桐道:“老猫不在家,耗子上房了。”惹了朱桐一个白眼。
俗话说,无事常思有事。刘戍这个主事人不过是个挂牌的,旁人有事皆去寻朱桐问,纵问到刘戍头上他也不大懂。逛了几日没事可做,他因想起他老子让他多同周冀往来,周冀此人又有趣,便去寻他说话。周冀也爱胡扯,时常绕着地球跑舌头,说得刘戍一愣一愣的。
这一日提起江南诸国来,周冀道:“整个南边,来日最强的那个,六成可能是庐国,还有四成是吴国。”
刘戍笑道:“吴国还罢了,庐国那点子地方,庐王又年幼,算怎么回事?”
周冀道:“从眼下来看,诸侯割据少说百年。百年间变数大着呢。乱世中什么最重要?兵。怎么弄来兵呢?钱。如今已经是火器时代了,单有人是没用的。有了钱,就能买甲胄买火器、练精兵、渐渐吞并地盘。吴国富庶,吴王有钱,故此,来日能雄霸江南者,吴可得四成机会。”
刘戍问道:“那庐国呢?”
周冀道:“钱是可以靠人来赚的。此人非‘人口’,而是人才。二十年后,最不缺人才的便是庐国了。有了人才,什么都好办。”
刘戍奇道:“他们为何不缺人才?”
周冀摆了摆手指头道:“因为,他们的人才淘金盘比别国都大。”遂说起庐王的全民义务教育来,末了叹道,“俗话说,深山藏猛虎,旷野卧麒麟。寻常百姓人家有许多聪慧孩童,他们都设法挑出来、好生教导。这些人长大后,岂能不感恩庐王?连女孩儿也不放过,建安公主和曾家几位姑娘主持着庐国的女学堂。你瞧那马氏就知道女子也有聪慧绝伦的了。她虽不守妇道,替刘将军出的计谋委实是好谋。庐国之策极有远见。管他男女,是人才拿来用便是。女人若有才学可以出家嘛,顶个尼姑道姑的头衔替主公卖命不挺好的?来日庐国的人才必是天下最多的,且最为忠心。”
刘戍想了一想,不禁赞道:“谁出的这个主意!难为他从何处想来。”
周冀道:“听闻是一位姓范的先生。”顿了顿,他道,“过些日子我还想去庐州考察呢。”
刘戍横了他一眼:“你是上官么?还考察。”
周冀伸了个懒腰道:“管他什么呢。横竖我去看看他们是如何弄的,弄成了什么模样。”
刘戍瞧了他几眼,问道:“你何时去?”
“再逛几日就动身。阿黑大约也同我一道去。”
刘戍忙说:“我也去。”
周冀瞥着他道:“你要去也行,别带太多人,路上不方便不说、到了庐州还惹人的眼。你须扮作寻常商贾纨绔。不然让人家庐州的知道你是刘侗长子,还不定出什么乱子。”
刘戍哼道:“这个我知道,还用你说!”
“且!”周冀撇嘴道,“分明不知道!嘴硬什么嘛。”刘戍锤了他一下。
刘戍听风就是雨,立时回去告诉他母亲、收拾行装。刘夫人便命他多带些人,刘戍满口答应。不过三日功夫,几个人便动身了。
一路上飞马疾行,这日进了庐州城,见街面上闹哄哄的,便打发了个人去问出了何事。不多时那小子回来道:“近些日子庐州出了采花贼,连着害了两家的姑娘;到了第三家头上也险些得手,那姑娘挣扎出屋子叫喊起来,贼人便逃了。”
周冀奇道:“采花贼不都是功夫很高的么?怎么姑娘一喊他就逃跑了?”
阿黑道:“采花贼也分三六九等。”
周家的那个丫鬟起。点问道:“可知道是哪家的女孩儿遭了难?”
打听的小子道:“前头两个都是寻常人家,第三家仿佛是庐州一个要紧的人家订了亲的媳妇,这会子正闹退亲呢。”
周冀随口问道:“什么人家?”
“什么茶楼的少东家,小钟将军。”
周冀脱口而出:“不可能!”
刘戍道:“寻常的紧,怎么不可能?既是茶楼的少东家,纵然那女子没遭难,也在采花贼手里过了一遭。”
周冀道:“我知道这个钟少东家,极忠实的。”
刘戍莫名道:“这是名声,与忠实何干。”
周冀道:“如今这年月,女人都是弱者。看一个人怎么对待弱者,就可以推断出此人重情还是重利还是重义、要面子还是要里子。翻回头来,小钟是什么的品行我知道,是个重义、要里子的,便可以反推出他必不会恶待未婚妻子。这里头有误会。起。点姐姐先去他们茶楼问问,我们找到客栈就过去。”起。点答应一声,拍马走了。刘戍侧头看了周冀半日。
众人遂寻了家客栈、包好一间大院子,周冀便让刘戍自己呆着。刘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