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愈发皱眉:“寡妇竟成了一霸,还在庙宇中抢男人。”
秦三姑抱拳道:“这位将军,小女子有要事寻这书生,还望将军莫要插手。”
那人冷笑道:“我偏要管呢?”
朱桐早藏到他身后去了,挥了挥胳膊:“将军是位好汉子!”
秦三姑见那人的神情便知道,今儿不打是不成的。遂不再多费口舌,再施一礼。那人往旁边一指,朱桐赶忙闪到柱子后头去了。他才抱了柱子扭过头来,那两位已经斗在了一处。耳听风声响起,眼花缭乱,混不知谁占了上风。
此处已是山门,外头便可出寺,然朱桐并不敢乱跑,恐怕秦三姑手下还有旁人在外守着,故此躲在柱子后头使劲儿喊“将军打的好将军打的好!”其实他压根儿看不清人家是怎么打的。
忽听门外有人在唱小曲儿,声音古怪极为难听:“我爱你,爱着你,好像老鼠爱大米……”朱桐好悬没笑出声来!这不是贾琮平素胡乱哼的曲儿么?登时猜到这位将军是自己人,也顾不得颜面了,趁那两位将要打到自己跟前来,转身往下一根柱子跑去,抱了那柱子再瞧两眼,门口近在咫尺,遂撒腿奔了出去。
只见一位伙计打扮的矮子牵着两匹马候在寺外。那伙计虽贴了两撇胡子,近看能看出来是个女子,只是眉毛粗眼角耷拉,有点丑。她轻喝一声“快走”,率先翻身上马。朱桐忙跟着上了自己的马,眼睛顺便往那女子手上溜了一眼:手和脸、脖子一样黝黑。
他二人拍马才走几步,有四五个人已经从四面围了上来。那女子从马上腾空跃起,耳听“咚咚”数声,不待朱桐看清楚出了何事,那些人已东倒西歪横在地上了。那女子跳回马上又低喝“快走”,自己撒马在前飞奔,朱桐赶忙催马跟了上去。
一溜烟儿跑了很远,那女子的马渐渐慢了些,朱桐也喘了口气,回头望望没有追兵,庆幸道:“脱身了!”便在马上问,“多谢这位大姐相救,后面那位将军不知如何了。”
那女子道:“凭秦三姑的本事还留不住他。”朱桐还欲多问,那女子道,“秦三姑自持眼力过人。你乃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她早看出来了,故此不会过多防备。前头的岔路我二人分道扬镳,你自回你铺子去。”不待朱桐答话,打马先行。朱桐赶忙跟在后头,到了岔路口那女子果然往另一条道上去了,朱桐不敢过问,急急的依着原路回去。
回到柳氏木材行,秦可卿见了忙问:“可出事了不曾?”
朱桐长出一口气,抚了抚胸口喝了盏茶,方将在庙里经过说了一回,又道:“也不知道那位将军可好。”
秦可卿微笑道:“那姑娘既说了他有本事,想来无碍。”
朱桐问道:“他两个是谁?好厉害的功夫。”
秦可卿道:“明儿你去梨香院谢谢人家去。”旋即摆手,“罢了,你还是老实在家待会子。”朱桐撇了撇嘴。
原来,朱桐今儿走了不一会子,秦可卿想着,那归明乃是他的杀父仇人,他又追查此人若许年,如今又是他亲设计弄死的,想在归明棺材前丝毫不露破绽只怕极难,八成瞒不过秦三姑的眼睛。柳湘莲去宽慰冯紫英了;因知道梨香院有许多武艺高强的少年,她便命人去贾家告诉了一声。
贾环闻听连连跺脚:“咱们这里的人皆不是三姑姐姐对手,幺儿哥哥能跟她干几下子,偏她认得。”
起。点在旁道:“这便是琮三爷想收服的那位?”
“可不是么。”
起。点道:“秦三姑武艺高强,寻常人不是对手。只是她也有几分傲气,对付区区一个书生不会带许多人手。寻位高手过去,当能杀她一个措手不及。”
贾环愁道:“哪儿找高手去?龚先生伤还没全好,余下几个有本事的她纵不认识也见过。”
起。点莞尔一笑:“眼前放着一位高手她不认得。”
“谁?”
“你五叔。”
贾环“嗷”了一声:“快去快去!”起。点当即出门找人去了。
朱桐听完瞠目结舌:“不会吧!那将军是荣国府的五爷?东平王府养大的那一位?跟他们那两位老爷也差的太远了!”又啧啧两声,“这位才不愧是荣国公之子呢。”
正文 第248章
有人从眼皮子底下救走了童秀才,秦三姑的手下冲进山门殿回报。那将军自然也听见了,眉头皱了皱,撤身跳出战圈向秦三姑一躬到地,口称:“仿佛误了姑娘的事,在下实在抱歉。”秦三姑才欲讽他几句自作聪明,他竟疾速掠出门,眨眼上了马飞驰而去。秦三姑先前见童秀才神情并他二人言语不似作伪,一直当作那将军多管闲事,不想他们竟是一伙的!心中十分烦郁。
遂四处查访形似童秀才等三人者。忽有伙计来报信,方才他路过一处酒楼,两个人正好进去,仿佛就是那黑瘦的矮伙计并那将军,忙飞马过去。及问店小二,果然有此二人,在一间雅室。秦三姑赶到雅室门口贴耳听了片刻,毫无声音,推门一看,空荡荡的没有人,只怕是方才觉察出异样逃了。她乃细细搜查这雅室,寻到一块帕子。帕子本寻常,一角绣着个奇怪的方形图案。
秦三姑拿着那帕子琢磨了两日,实在看不出那是什么。因想起贾琮知道许多奇怪的事,遂袖着来了梨香院。
贾琮可巧预备去看两位先生,正换衣裳呢。听说她来了忙跑出来笑嘻嘻道:“姐姐来的好巧,慢一步我就走了。”又命起。点看茶上点心。
秦三姑道:“不搁误你许久。琮儿,你瞧瞧可知道这是个什么?”乃将帕子递过去。
贾琮拿了来一瞧,脱口而出:“神盾局!”
秦三姑忙问:“什么神盾局?”
贾琮道:“三姑姐姐哪里得来的这个?你认识神盾局的人么?怎么联系他们?买一次消息多少钱?”
秦三姑瞪了他一眼:“好生说话。这是个什么?我有大用。”
贾琮想了想道:“早年听我一位师父说,绿林中有个极神秘的门派——也不能叫门派,就是个搜罗消息的组织,叫做神盾局,标志就是这个。喏,这个图是只鹰,就是哨鹰,探消息的那种。他们专门以卖消息为生计,也做些保镖、报仇、救人的生意。我先生还在绿林中的时候神盾局是不做杀人生意的;后来他归隐了,偶有旧识来访,说是只要价钱合适,他们也杀人了,仍旧是贩卖消息为主。很贵,但很准。”
秦三姑道:“何以叫神盾局?”
贾琮道:“听说起初他们是一伙寻常的绿林盗贼,犯下一桩夺财大案,类似水浒里头生辰纲案的那种,官府追拿得紧。中有一位极聪慧的史大爷,将同伙散居于各处,并弄出了一套隐秘的法子互通消息,终于将官府糊弄过去了。因这帮人原本皆是小贼,发财后有些大手大脚,坐吃山空,没几年便将得来的财物挥霍将尽,都去求史大爷领着他们再干一票。史大爷恐他们惫懒这些年手脚不灵便,便创立了神盾局,专门贩卖消息与绿林大盗小贼,他们自己从不出手犯案。‘神盾’就是他们最初躲过官府搜拿的一个暗语。我师父提起此事的时候说案子已经七十多年了,现在大约快八十年了吧。”
秦三姑皱眉道:“我竟从来不曾听说。”
贾琮瞧了她一眼:“您老哪里用得着买消息,自己都已经四通八达了。”
秦三姑道:“你这位师父是何方高人?”
贾琮怔了怔,旋即嘿嘿傻笑两声:“什么师父?我没说过什么师父啊!”
秦三姑好笑道:“横竖他已退隐江湖,纵然从前曾犯下什么,王爷也可赦免了去。”
贾琮谄笑道:“横竖他都已隐江湖了,朝廷也别管了。”
秦三姑戳了他一手指头,思忖片刻问道:“你师父可知道如何联络他们?”
贾琮摇头:“他要是知道早告诉我了,我可想跟他们做生意呢。三姑姐姐是从何处得来的这帕子?”
秦三姑叹道:“莫提,让人坑了一把。”因回头将当日之事细想一回,忆及那童秀才的言语神情,委实不像是认识那将军的。莫非唯有他是那个寻归明报仇的,将军并那伙计皆是请去救他的?
偏这会子起。点过来添茶,瞄了一眼,赞道:“好妙的针法!”
秦三姑眼神一亮!她素来女工平平,也不大认得针法,忙问道:“好姑娘,你瞧瞧,这绣工可能瞧出什么来?”
起。点红了脸,垂头道:“奴才不过多一句嘴。”
秦三姑将那帕子递给她,笑道:“我不擅长这个,你帮我认认。”
起。点遂拿起来细细瞧了瞧,道:“不是京里头常用的针法,我竟从不曾想过套针还可以这样走的!怕是外头的法子。”又笑道,“改明儿我也试试。”
秦三姑道:“我拿去绣庄里头寻个老匠人瞧瞧去。”
贾琮道:“姐姐若得了与神盾局联络的法子可要告诉我!”
秦三姑哼道:“告诉你?我预备剿了他们呢。”
贾琮奇道:“剿他们作甚?又不碍你事。”
秦三姑淡然道:“莫忘了我是朝廷鹰犬。”
贾琮道:“从前还罢了,如今愈发别剿。绿林有一个好处,便是不参与诸王纷争。吴王可用,燕王亦可用。保不齐来日还有生意做呢。如今王多国多事儿也越来越多,与其自己出钱出力养探子还不如买消息划算。只是不知他们的消息是否真实可靠。”
秦三姑默然片刻道:“再说吧。”便起身走了。
她拿着那帕子往两个大绣庄问了问,老师傅皆一眼认出来,那个是湘绣。秦三姑暗惊:湘绣,莫非他们老巢在楚国?遂往贤王府去禀告给了司徒磐。
可巧冯紫英也在,顺势要了那帕子过来一瞧,倒吸一口冷气:“这个图!原来完整是这样的!”忙向司徒磐道,“查刘登喜余部也查到了这个。”
原来冯紫英追查刘登喜,寻到一处没人的院子,从柜子底下一个角落搜到半张不曾烧尽的纸,上头以蝇头小楷罗列了御林军几位要紧将军之家眷,背面画了个图案,却少了一半,瞧不出完整的当是何模样。因他反复揣摩那图许久,记得清清楚楚。故此一看见秦三姑拿来的帕子便认出来,他手边那半张图便是帕子上绣的这个。
司徒磐皱眉道:“刘登喜是这个神盾局的?还是神盾局是刘登喜的?还是刘登喜寻神盾局买消息?”
秦三姑道:“我不会看错的,姓童的秀才并不认得救他的将军。那伙计在外头唱了两声小曲儿,难听的紧,听不出词儿来。童秀才起初还候在山门殿里等那将军与我交手,听了那曲儿才出去的。后来我去城门查问,那日进城的人多,守门兵卒虽记不得那秀才,倒是记得那个将军与黑瘦的伙计,他二人一道进的城。如此看来,这两个才是一伙的,那小曲儿怕是个暗号,琮儿的绿林师父也说这个神盾局行事隐秘。只是我怎么从来不曾听说?”
司徒磐道:“既是贼寇出身,俗话说做贼心虚,行事隐秘倒不奇怪。你素在京中,难往别处去。琮儿的师父既号江南七怪,必是在江南呆了许多年头,南边的事儿熟识些。”因问道,“那两个人功夫如何?”
秦三姑道:“那伙计我没见着,听下头的人说出手快如闪电,年岁倒是不大。那将军,虽与我打了个平手,我心知他不曾使出本事来。当真对阵我不是对手。”
司徒磐叹道:“可惜入了贼道。”言下有几分爱才之意。
冯秦二人听了,回去愈发下功夫搜查寻常,只是皆不曾查出什么来。秦三姑惋惜道:“保不齐那日让我打草惊蛇了。”乃使了人往楚国打探去,并往刑部去查八十年前左右的失财大案。
这一日钟威预备离京赴鄂州,往荣国府来辞别。因他上回来时忙着同侄儿说话没顾得上旁的,这回特与起。点两个说了半日的机密话。梨香院众人皆作不知。待他二人说完了,钟威出来又向贾琮致谢。贾琮扬了扬免单卡道:“将军已谢过了。”钟威无语,只得抱拳。二人都没想到那卡立时就能用上。
钟威忽然想起一事,道:“诸王在大明宫扯皮已经扯了近一个月,少有成效,司徒磐颇为头疼。三爷若有法子,可替国立下一功。”
贾琮耷拉下嘴角:“枉我做了那么大的PPT给他们说西洋之事,指望他们能团结些。”
钟威道:“团结并非让利。”
贾琮一叹,道:“这等大事我不能毛遂自荐,只能等着或是引着他来问我。”遂摇了摇头,“不管那个。钟将军你加入神盾局么?如今是我五叔在主持。”
钟威微笑道:“我不加入神盾局。然当日与神盾局联络的便是我。”
“哈?你已告诉司徒磐了么?”
“不曾。”钟威道,“他没问过我这个。”
贾琮愣了愣:“他手上刘登喜余部的活人只有你们几个,他竟不问你们?”
钟威道:“因他问过旁人,都说我是个打手,不知道机密,机密在一个从前叫全子、数年前不知何故改名安子的人手里。”
贾琮翻了个白眼:“那是我五叔!”
钟威笑道:“横竖贾五爷已复还本名,谁还知道他叫过什么安子全子?”
贾琮吐了口气,又道:“对了,那个大夫,你们是如何救出来的?”
钟威道:“我说他是我们绑来的,与他无干;只是司徒磐下头有人说他知道的太多,纵然不杀也不能放了。我遂道,上天有好生之德,终究他是被我们连累的,既这么着,就让他与我们一道去好了。冯紫英趁势威逼利诱他给司徒磐当探子。”
贾琮咧了咧嘴:“冯大哥此人样样皆好,唯有一件事致命——太自信了些,从不疑心自己的消息或推测有没有可能弄错了。”
众人又说了会子话,钟威欲告辞,又抱了抱拳才要道谢,贾琮先将免单卡掏了出来。钟威笑摇了摇头,辞去了。
次日一大早钟威便领着三个旧友南下鄂州,冯紫英特拉了贾琮一道相送出城外。因他们走的南门,回城后贾琮便说他要去城南大宅那头转转,看看他的亲兵叔叔们。因知道这些人乃是贾赦心腹,冯紫英不便参合,先回去了。
贾琮去城南大宅左近转了转,各位叔叔婶婶家四处串个门子卖个乖,倒也挺累,连午饭都是在幺儿他大哥家吃的。直至吃饭时听说旧事他才知道,这些当王爷的都够狠厉的。
早年八王爷、即今之晋王,设美人计引得幺儿的大哥爱上他一个外侄女儿,让贾四等人阻了,丢他大哥去怡红院干活,如今是怡红院的要紧管事。后贾赦依着龚鲲所荐送他一个大名贾维则。偏贾维则已情根深种,再看不上旁人,故此幺儿后来托六王爷设法断了那姑娘家与八王爷母家的往来。六王爷竟借了李家两个愚人之手,险些害死那李姑娘全家性命!李父也断了一条腿。而那两位家中都有些权势,此事闹去族里也无人替他们做主,只赔了几个钱不了了之,连礼都不曾赔。再后来,那两个愚人皆意外而死,他们族中便有传言说是李姑娘家下咒咒死的,那两家日日来他们家闹得四邻不安。他们家没个儿子,李父又腿伤未愈,唯有白白吃亏。有一回闹大了,李父的腿再伤一回,伤得狠了,大夫过来瞧了竟说难治,怕是今后要成瘸子。
恰在此时有人将此事做闲热闹传到了怡红院。贾维则立领着人闯进去李家硬生生将他们全家接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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