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已拿着处置去了。
贾琮闻言松了口气,道:“既然留了信,想来没那么意外。却不知那字是不是蓝色或紫色?如果是则为碘。碘遇直链淀粉会便蓝,遇支链淀粉变紫色。只是犯不着加热,常温下即可反应。”
贾维斯忍不住接口道:“碘易挥发,大约那墨水中的碘须得加热分解才能出来。”
龚鲲只做不闻。
不一会子,朱桐拿着那糙纸过来,乍见多了好几个人只扫了几眼,过来打了个招呼。众人便看那糙纸上头的字果然是紫色的。
贾琮嘴快,立时说:“你用的是不是糯米浆?”
朱桐刚说了个“是”,贾环踢了贾琮一脚:“少打岔!”
遂取过那糙纸一看,上头写着:今得净元书,近日有人夜扰妙玉,装神弄鬼,恐有异样,故去查看。方才近真无庵偶感不详,特返留字。
众人登时默然。
良久,贾琮击掌道:“都安定些,先推测可能是什么状况。从头开始。”
龚鲲先说:“妙玉师父不过一女尼,与人无冤无仇,谁会去她庵堂装神弄鬼?是不是她从前有什么恩怨过往未曾说?”
贾琮摆手道:“不会。别问我为什么,我知道妙玉此人极干净的。”既然曹雪芹说她美玉无瑕,她品行上必然是美玉无瑕。
龚鲲道:“既然不是她的恩怨,装神弄鬼也不像是为了她的容貌。那只能是为了她的身份了。”
贾琮道:“她不过是先义忠王妃的一个亲戚罢了,这也能算身份?”
朱桐大惊:“那位妙玉师父是义忠亲王的人?”
贾琮道:“不是,是王妃的外甥女儿,跟义忠亲王一点瓜葛都没有。”
“哎呀!”龚鲲“腾”的站了起来,“不好!刘登喜!”
众人都眼角一跳!
龚鲲道:“刘登喜在找义忠亲王旧部。假如我是刘登喜……”他乃说了一回他的推测。
刘登喜四处寻访不得义忠亲王旧部下落。因知道诸王要会聚京城共议国事,而义忠亲王旧部给诸王送假虎符的时候曾云,望诸王替他们主公平反。如今诸王以虎符平定了各自的地盘,也当兑现当时所托了。故此他们必会来京城。刘登喜又没旁的事儿做,遂早早来到京城。细思去年京中诸事,除了虎符,玉玺也是司徒硠随身带着的。故此当日从诏狱劫走一干大臣的人也颇为可疑。虽然他们保护了司徒硠的心腹,那玉玺终究有些古怪。
大约他也寻两个忠心的老臣问,当是什么也没问出来,因为他们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刘登喜只得先从诏狱到真无庵细查一回,看看可有线索。妙玉身为先义忠王妃的外甥女,长得与姨母极为相似。刘登喜必然是见过她姨母的,必大吃一惊。再细查真无庵,主持净元师太长得与先义忠亲王之女晋阳郡主那般相似。没有如此巧合的,显见这个真无庵与义忠亲王有关联。他只需藏于暗处等有人与晋阳郡主联络便是。
大约等了许久,净元师太当真是个姑子,等不到她与旁人联络,便出手打草惊蛇,装神弄鬼去吓唬妙玉一番,看净元可有什么举动。
他却不知道真无庵有地道。净元师太从地道去了龚三亦的宅子,而龚三亦近来皆住镖局不在家,她便留下了一张糙纸。龚三亦前天回家看见了,便欲夜访真无庵。因忽有不详之感,回头来给弟子们留了个字。又恐他们不认得此物,特将净元师太的那张烧得剩了个角子提示。既有朱桐在,弟子们当能看到。
只是他再往真无庵去,便遇上了麻烦。
一言既了,众人面面相觑。半晌,贾环道:“倘若龚先生与妙玉师父在刘登喜手中,一时半刻性命当是无碍的。只是他们在明我们在暗,怎么找呢?”
贾琮道:“找是没法子找的。司徒磐势力总比我们大些,他都找不到我们哪里找得到。只能引蛇出洞了。”
正文 第222章
话说京中有一闲人姓何名顺,三十多岁并无正经营生,每日讹老子娘几个钱去赌场花楼闲混。因他腿脚灵快,时常帮人放风,遇上不难对付的市井斗殴也去助拳,得了钱又回花楼风流快活。他老子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全然无用,只得撂开手不管。偏他有一长姐嫁了户好人家,时常捎些银钱回来,并家里还有些根基,倒不至艰难。
这一日何顺与几位朋友在花楼饮酒,因喝高了点子,走路颠颠簸簸的。偏旁边另有一穿玄衣的醉汉也歪着过来,与他撞了个正着!何顺才要骂娘,抬头一看那人高他一截,撞上他的胳膊**的膈人,显见是个练家子,又把难听的话咽下去了。
在旁搀着那人的朋友道:“抱歉的紧,稍不留神。”
看此人也高大威武,何顺不敢说话,只打了个哈哈。他便立在那儿呆了片刻,想等他二人走了再骂两句出气。抬眼却见那醉汉袖子里漏出几个铜钱来!何顺眼睛一亮,忙跟了两步踩住铜钱,假意头晕蹲下去,顺带捡起铜钱来。他心道,虽没骂上贼汉子,能得几个好处也算他赔了自己那一撞。遂又跟了一小截路,那醉汉袖中又掉下铜钱来。他一路跟着走,少说捡了一百七八十铜钱。
不知不觉,那醉汉的朋友已扶着他进了一座小茶馆,进门就喊小二上茶来,还对那醉汉说喝点子茶解酒。何顺以为他今儿的财路到头了,正犹豫要不要走,那醉汉袖中竟“当”的一声掉下一小锭银子来!何顺心跳如鼓,慢慢走过去。偏在这当口,有几个人迈大步走了过来,恰穿过他与醉汉当中。何顺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幸好那些人皆不曾看他,自顾自走了过去。
他这会子酒已醒了大半,假意颠颠簸簸的蹭过去,一脚踩住那银子,又扶着额头蹲下,右手一捞,捏了银子在手心,摇摇晃晃站起来。一面站一面掂量,银子约莫有三四两!心花怒放,悄悄将银子塞进袖子里,又假意往前走几步,就在那人附近的桌子上坐了,也喊小二上茶解酒。
一时那醉汉要去茅房,他朋友要跟着,醉汉不让,非自己去不可。何顺岂能放过这机会?便假意出恭跟着醉汉往后头去。谁知醉汉虽脚下不稳,却走的极快,这茶楼的后院又养着许多扁豆架子颇为碍眼,何顺慢了些没跟上,眨眼人便没了!忙跑了几步。只见一个玄衣影子从前头闪过,何顺赶忙快跑过去,又只见到一个背影。何顺跟着那背影七拐八弯走了半日,忽觉自己到了一处不认得的巷子,有些懵。辨了会子方向,他垂头丧气摸索着欲回茶楼去——保不齐待会儿那醉汉走的时候还能掉两个钱呢。
路过巷口拐弯的时候,一眼瞄见有一叉冰糖葫芦斜靠在一个门墩子上,有个人状似卖糖葫芦的,鬼鬼祟祟东张西望,又蹑手蹑手的往巷子另一头走。何顺顿觉此人有事儿,保不齐是去私会姘头的,好奇心起,也蹑手蹑脚跟了上去。
那卖糖葫芦的转过一个花架子,何顺跟过去立在花架子后头,恰听见那头飘过来一句话,“七皇子在荣国府养的极好。”吓得他酒全醒了!再探头张望,那卖糖葫芦的跟一个穿玄衣的已走出去三四丈远了。
何顺心中顿时如掀开滔天巨浪似的。七皇子失踪已久毫无踪迹,原来竟是荣国府在偷养着?谁说荣国府与贤王早成一气来着?合着荣国府是在贤王眼皮子底下使阴谋啊!如今这天下早晚是贤王的。若去揭发他们家,必能得一大笔赏钱不说,还能在老子娘跟前扬眉吐气,省的他二人日日念叨自己无能!
打定主意,飞也似的才跑了几步路,忽然念头一闪,又转回方才那茶馆去。只见那醉汉已回去了,貌似酒也解了些,正与他朋友一道吃茶嗑瓜子儿。何顺安下心来,拔腿奔去了他姐姐家。
他姐夫不是别个,恰是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赵承。京中的掌权的换了好几个,他办事小心又会托上头的马屁,倒是一直留任。
赵承平素极不耐烦这个小舅子,奈何他有几分俱内,看着媳妇儿的份上,也只唠叨他几分还罢了。这天晚上赵承下了衙门,才刚进家门,门口的小子便说:“大人,何大爷来了!”
赵承皱眉:“他怎么又来了!”
小子道:“奴才瞧何大爷那模样,得意洋洋的,仿佛是有什么好事儿。”
赵承哼道:“他能有什么好事,无非是赌钱又赢了两把罢了。”遂迈着方步进去。
何顺正在赵承书房一壁喝茶一壁与侍立的丫头子调笑,赵承进来咳嗽一声,吓得那丫头滋溜一声蹿出去了。何顺忙站起来笑上眉头:“姐夫!我今与姐夫送一桩大大的功劳来了!”
赵承瞥了他一眼:“你只安生些、少赌钱吃酒,便是送我大大的功劳了。”
何顺几步蹿到他跟前道:“姐夫莫要瞧不起人,我本事大着呢!”
赵承冷笑一声:“哦?你考个秀才来我瞧瞧?”
何顺道:“考秀才算什么!我今日得了一桩好消息,管保你升官发财!”乃压低了嗓子将听来的那话说了一回。
赵承大惊!“不可能!”
何顺在旁坐下翘起腿哼道:“荣国府就是根墙头草!”
赵承背了手在屋中转来转去,口里道:“不可能。荣国府与贤王素来交好,岂能干这种事!”
何顺得意道:“若非今儿可巧让我撞上了,贤王还蒙在鼓里呢。”
赵承道:“可是有人故意引你过去的?你可莫当个棒槌,上了人家的当。”
何顺道:“我今儿可是财神爷相助、特送我一桩富贵的!况我还回去看了那人呢。”
赵承摇摇头:“那算个什么。”因思忖再三,向何顺道,“你在哪个茶馆喝茶的?速领我去。”
他二人便回到方才何顺喝茶的茶楼,老板小儿皆认得赵承,忙过来打躬作揖。
赵承道:“听闻你们今儿来了一个穿黑的醉汉。”又推何顺。
何顺忙指道:“就是下午那会子坐在那儿的。”又比比划划说了半日模样衣裳。
店小二道:“委实有这么个客人。”
赵承道:“他半路去了一趟茅房?”
小二道:“是!本来小的给他指了路。因茅房在小店后院里头,我们后头有几个扁豆架子,他一进去就晕了,立时回来让小人给领着去的茅房。”
何顺拍掌道:“如何!显见神仙指路,那财神爷只是来给何爷领路的!”
赵承仍然犹豫不决。
何顺将他拉到一旁撺掇道:“姐夫还等什么呢!拆穿了他们,贤王还能不奖赏你?高官厚禄滚滚而来!”
赵承思忖半日,摇头道:“荣国府素来不爱掺和天家之事,何必趟那趟浑水。”
何顺道:“念着有一日太上皇回来好封官呗。我瞧贤王大势已定,太上皇回来又何如。”
赵承只摆摆手。
打这一日起赵承便寝食难安。一头不肯信他小舅子听来的话,一头又放不下那般大功。他终究只是个六品小官,这等事一旦有误,荣国府碾死他只须一根手指头。置之不理吧又不甘心。万一是真的呢?自己都当多少年的小官了,朝中这般大变,许多七品九品芝麻官朱紫满身,他却不曾捞到半分好处。又细思一回。若当真七皇子在荣国府养着,唯有他们大太太养着的那个韩家的孩子了。只是当时太乱,这会子再想查清楚实在太难。
他遂打发了一个贴心的捕快往韩家宅子左近去打探。那边的邻居也搬走了大半,有个多舌的婆子听见他在打探韩家小哥儿,凑上来道:“那孩子实在命好!他本是韩大爷在外头同一个粉头养的,闹了数年没领进门。后韩太太终是养不出儿子来,没奈何,接了他进门。这命数好不是?一个粉头养的野种竟记在了正经太太名下!才养了不过个把月,韩大爷惹了祸,家都抄了!后来他一家子混到了城北牟尼院,韩家两个主子一个接一个死了,只留两个老妈子本是韩太太身边服侍的,哪里肯养着粉头的儿子!那野种眼见就是饿死的命,偏有位贵人的太太想养个儿子在身边,可巧那贵人在牟尼院有人认得,便荐了他。都说贵人有火眼金睛,竟看不出他是个野种、当真领回去了!听闻如今绫罗绸缎穿着、山珍海味吃着,比正经人家的孩子还享福些。”乃又指着他们家的院子咂嘴道,“连屋子都替他要回来了。只不知记在他自己名下还是那养他的贵人得了去。”
那捕快听她说的有板有眼便信了七八分。回头往牟尼院去打探一番,还有人记得此事,果然如此。只是那向荣国府大太太举荐这孩子的虽是她哥哥,她侄女儿却嫁入了定城侯府!这般一来,赵承又起疑心了。乃又托人查验户籍,也一般如那个长舌婆子所言。
赵承心中愈发颠过来倒过去的,不知当不当信。他媳妇儿见他每日念念叨叨的都快魔症了,便说:“不如你去试探一番便是。若是,他们总有几分心虚;若不是,也省的你如此挂念。依我说必是假的。顺儿打小就没那个运道,这等好事哪里能让他撞见!”
赵承想了想,也有几分道理。又思前想后盘算了许久,这日一咬牙一跺脚,预备去荣国府试探一二。只是他将常服与官服换来换去了好几回,终是穿着官服去了。
到了荣国府门前下马,他先问门口的小子道:“你们家爷们谁在府里呢?”
小子道:“宝二爷环三爷琮三爷都在呢。”
赵承问道:“政公不在么?”
那小子挺直了腰杆道:“二老爷今儿有文会,出门赴宴去了。”
赵承暗叫不巧。只是他鼓了数日的劲儿才敢过了,让他回去等贾政在的一日再来只怕是等不了了。便说:“下官乃是五城兵马司的赵承,求见你们家两位三爷。”
那小子应了,撒腿跑了进去,又有人请他先到门房坐会子。
不多时方才那小子过来道:“赵大人,我们家环三琮三爷有请!”
赵承强笑着跟那小子往里头,心中如怀揣了二十五只小耗子,百爪挠心!遂到了从前宝玉的外书房绮霰斋,如今多半是石秋生在这儿呆着。小哥俩已来了。贾环换了见客的衣裳,贾琮却是一身家常打扮,都向赵承拱手道:“赵大人,好久不见。”赵承忙不迭的还礼。有丫头送上茶水点心来,他们又寒暄了几句闲话。
过了会子,贾环问道:“赵大人今日此来想是有什么事儿么?”
赵承遂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来:“有件事儿颇为棘手,想来讨贵府示下。”
那哥俩互视了一眼,贾琮道:“与咱们家有什么关联不成?莫非又有奴才在外头为非作歹?大人不必遮掩,只管说来,我们必不庇护,大人请依法处置。”
赵承忙道:“那倒不是。只是……”他又做为难状。
贾琮道:“一个大男人蝎蝎螫螫的做什么?有事只管说来。”
赵承遂咬咬牙,道:“还望二位爷恕罪……下官因得了人报信,说贵府大太太养的那个儿子,乃是罪官之后。”
贾琮一怔,旋即好笑道:“莫非方雄定的罪便是罪、贤王平的反不算数不成?”
赵承忙说:“非是那个!报信的人说他非韩大人之子,乃是冒名顶替的!”
贾琮笑道:“这容易,喊他过来一问便知道了。只是先说好,他那么小,不许吓着他。”赵承连声称是。
贾琮当即命人去请小韩大爷过来,说是哥哥领他见个大官儿。又问:“报信的说他是什么罪官之子?谁定的罪?”
赵承谄笑道:“这个下官却不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