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道:“穷些不要紧,但凡人家好,咱们陪嫁些过去何妨。”
薛蟠抚掌道:“很是,琴丫头腰杆子也直些!”他又笑道,“今儿我可算体验了一回财大气粗!”说得众人都笑起来。
薛蟠遂去告诉薛姨妈秦家那门亲可定。薛姨妈听闻“家境殷实、没有婆母、人家可靠、孩子上进”,也便不计较身份略低些了。再说,这些年他们家渐渐已是薛蟠做主。
遂又取了宝琴的几首诗词交给贾环,贾环一溜烟儿送去了秦家。秦钟瞧着,口里不说,心中暗赞“好才情!”
宝钗犹豫再三,终于悄悄告诉了宝琴秦可卿当年的身份,吓得宝琴睁大了眼。宝钗叮嘱道:“切不可让我妈知道!她如今上了年岁,遇事爱思前想后。”
宝琴道:“宁国府也好、荣国府二房也罢,皆可视若无物。贾家大房才是有本事的。”
宝钗连连点头:“可见你不是个糊涂的。”
过了两日,替高家说和的人上门来问信儿,薛姨妈婉谢了,说是她大哥哥已经替她择定了人家。那人又劝了些话,薛姨妈只往薛蟠身上推。本以为此事已了,谁知又过了几日,另换了一人来,这回却是替理国府柳家的嫡出小爷说亲。薛蟠好笑道:“难道说亲是去集市买东西么?还讨价还价的。”遂让薛姨妈再拒一回。
待那婆子次日再来的时候,说的话便有些怪异了。她道:“薛二姑娘有诗云,‘不在梅边在柳边’。先前她说的那家姓梅,婚事竟没成!如今理国府姓柳,薛太太瞧瞧,有多巧!薛二姑娘那诗的意思不就是梅家不成柳家成么?”
薛姨妈尚不明此意,见她神情仿佛有深意,便让人将此事捎进去说给宝钗听。宝钗又惊又怒,击案道:“琴丫头的诗怎么会落到他们耳中去!”忙打发去人将薛蟠请回来。
那去的小子到了刘霭云家将他们大姑娘的话一一回明,薛蟠勃然大怒!才要发脾气,刘霭云道:“必然是他们收买了薛家的什么下人、得了琴姑娘的笔墨去。”
薛蟠怒道:“我哪里不知道这个!只恨他们好荒唐放肆。”乃吩咐那小子,“你快些家去,领着些壮实的小子将那烂嚼舌头根子的老虔婆打出去!”
那小子忙看刘霭云,刘霭云只坐着喝茶。那小子心下明白,答应一声飞马回府,举着薛蟠的大旗喊起一群小子来各持扫帚棍棒,自己一马当先冲进客厅,不由分说向那还拉着薛姨妈喋喋不休的婆子砸去。薛姨妈蒙了,那婆子一头喊一头跑。不待薛姨妈回过神来,那人已连滚带爬被打了出去!薛家的小子个个欢腾的跟过年似的。
待薛蟠回府,先安慰了一番薛姨妈,乃立时去宝钗院中道:“蔼云说,理国府一门心思非要结咱们这门亲,只怕有什么缘故。”
宝钗道:“这个我知道,只猜了半日猜不出根由来。两家素昧平生、从无往来。”
薛蝌在旁道:“按理说当是为了银钱。只是当日方雄在时抄了许多大户人家,理国府又不曾动,何至于要谋咱们家呢?”
宝钗思忖道:“他们阖府上下男丁没一个管用的,坐吃山空,我听说内囊儿早尽了。若是单单是为了银钱,到也不奇怪。怕只怕有旁的缘故。”
他们兄妹几个商议了半日,只猜不出来,便罢了。理国府碰了一鼻子灰,倒也没旁的举动。
薛家便将上上下下的人一个个梳理一回,可了不得!除了查出替理国府偷薛宝琴诗稿的一个媳妇子,竟还有各色收了别人好处当探子的。薛蟠咬牙切齿:“暂且一家家的都记着,总有算账的一日。”便将那些吃里爬外的奴才全家悉数卖了出去,还特挑了个行内名声颇好的人伢子,明白告诉人家说这些都是收钱替外人打探主家事物的。人伢子见这等事也见多了,自然拿着这个压价。薛蟠何尝在意那么点子钱?只要这些人卖到新主家也得不了好便是。
后薛蟠亲自领着宝琴去清虚观打醮,可巧柳湘莲也带秦钟来上香。两个年轻人便在大殿中见了一回。秦钟清俊文雅,薛宝琴明艳动人,二人心中皆十分满意。薛蟠大喜,拉着柳湘莲一通畅饮,这门亲便定下了,看通书择了明年三月送亲。
薛姨妈从前日日犯愁女儿侄女难找人家,忽然间两个都许出去了,喜得日日合不拢嘴。只是旋即又开始愁薛蟠薛蝌。偏薛蟠她管不着,薛蝌又拿薛蟠挡着,一点子法子都没有。
转眼就是过年。龚鲲仍在老家没回,只托马行送信回台湾,说要在家里过年。因他手中许多事物与林黛玉互为代理人,黛玉埋怨了半日,又把贾琮喊去数落一阵撒气。贾琮老老实实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她只觉没趣,便罢了。
田更子之父田矛两口子并他两个兄弟紧赶慢赶赶着年关口上到了台湾府,见儿媳妇俏丽乖巧,从前是贾琮身边的,如今在潇。湘馆办差,也十分满意,预备开春给他们办喜事。
贾惜春吴攸这回得在外头过年了。他二人来信说到了陈国,陈王即先头的二皇子颇有些手段,纵没有虎符也将陈国兵马收服了。惜春去卖方子的时候陈王还数次问了林家姑娘如今可好、有了人家没有,瞧那意思仿佛有些余情未了。为绝他的念头,贾四姑娘随身的吴管家悄悄告诉陈王下头的一位美貌的矮个子侍卫,林姑娘已择定了人家,正预备嫁妆呢。那侍卫闻言眼神一亮,再三谢过他,还赏了他一锭金子,足有五两!
京里头,北静王爷水溶偶遇荣国府的二老爷贾政,邀他到茶楼小饮,因随口提及自己有一女与贾政之孙贾兰年岁相仿,又听闻小兰大爷年幼才高,诗文高出寻常少年许多,有意结为婚姻。贾政只道贾兰年岁太小,还不到议亲的时候,婉拒了。水溶也没觉得落面子,便说过几年再议。贾政欢欢喜喜回府去,赏了贾兰一块上好的砚台。
林海因女儿不在身边,只得去苏铮家过年。看苏澄撒娇卖痴心中十分羡慕。大年三十一过,贾环来苏家给先生们拜年的时候,他乃长叹一声,问道:“你可是暂不往台湾去的?”
贾环道:“京中总得有人在。姑父如想去看看,且暂等一阵子。三月的时候琮儿便得过来。”
林海又叹一声:“委实有几分思念玉儿。罢了,明年我同琮儿一道过去。”
贾环笑拍手道:“还是想闺女了不是?嘿嘿嘿。”林海捋着胡须不语。贾环又道,“只是这一去,我又不得时常见先生了。”
林海扭头看苏铮道:“你且好生侍奉你苏先生,莫惹他生气。”
贾环撇嘴嘀咕:“我什么时候惹那老头生气过。”
腥风血雨的一年便悄然落下帷幕。天下分崩离析,天子无踪无影,再过新年,世人皆有几分不知今夕何夕。
直至二月龚鲲方回台湾来,人整瘦了一圈儿。元春闻讯只过来扫了他两眼,便假意有要事急急的走了。此事落在众人眼中皆有几分此地无银三百两。
贾琮贼兮兮的将龚鲲拽到一旁问:“初恋情人如何了?”
龚鲲苦笑道:“全然变了模样!不认得了似的。我已将她安置妥当了。”
贾琮也不细问,拍了拍他的肩道:“走过去,前面又是一个艳阳天。”并不提元春之事,推他去同黛玉交接事物。
龚鲲道:“只怕学生帮不了林姑娘。这都二月了,主公,咱们该预备回京了。”
正文 第221章
是年二月初,田更子与晋江大婚。因晋江全然不知自己姓氏,当日在京中的时候贾琮便自作主张给她写上了“贾氏”。田家自然是欢喜的,犹如同贾赦结亲了一般。成亲那日动静并不大,只在田家新宅子里庆贺一番罢了。
贾赦便向田矛道:“晋江这个丫头委实懂事。更子是不大爱热闹的,她却喜欢的紧。她这是体贴更子的性情呢。”
田矛连连点头:“三少将军教养的好人!”
此事既了,贾琮龚鲲贾维斯便预备快马回京,程驰领着一哨特种营人马护卫。贾琮遂将台湾府一切事物皆托给林黛玉,还当面称“辛苦相爷!”打这日起,众人皆呼黛玉为“林相”。黛玉打小听惯了此号,全然不在意。殊不知她这般安然态度落在众人眼中愈发显得沉稳、有底气。
一路奔驰,这日黄昏时分贾琮等回到京城,梨香院已收拾妥了。他们直从梨香院那个门进府,贾琮灰头土脸也不换衣裳先去拜见贾母。贾母本蓄了满腹训斥只待他来,瞧他那模样又没法子开口,只说“何不早些动身,不至于赶路成这样。”贾琮只唯唯诺诺几声便出来了。又去装模作样见了贾政。
及到邢夫人处,韩全上来拜见哥哥,好奇的看着他满面风尘的模样。贾琮笑道:“赶路太急了些,回头我沐浴一番又是一个帅哥哥了!”
韩全道:“听闻从岭南过来要三四个月呢。”
贾琮道:“我们是快马走的八百里加急官道,逢驿站换马。”
韩全眨眼道:“那个不是只有要紧的军务才能走吗?”
贾琮道:“从王子腾叔父那里拿了根鸡毛当令箭,冒充要紧军务。”
韩全皱起小眉头:“岂能这般胡来?天下岂非要乱?”
贾琮哂笑道:“难道天下没乱么?”
韩全一怔。
贾琮道:“假公济私寻常事。占用点子朝廷的马匹、道路算不得什么。那些占用朝廷的威仪给百姓摊派苛捐杂税以充自家的才是真蛀虫。可惜没人有本事拿他们怎样。”
韩全黯然道:“若太上皇还在,便没有这等事了。”
贾琮道:“哪个天子在位都有,千古明君底下也有。因天下非是法治,而是人治。最敢贪赃枉法的多半不是皇帝的舅子连襟姐夫妹夫、就是朝廷重臣的亲朋好友,御史台都察院谁敢惹?”
韩全又愣了。
邢夫人忙笑嘻嘻的打岔说:“别扯这些不相干的。薛家大姑娘前些日子出阁了,哎呦呦好热闹!真真十里红妆,整个京城都惊动了。”又一努嘴,“二太太也得了喜贴,却是称病没去,给嫡嫡亲亲的外甥女儿添妆的东西寒酸没眼瞧!”又低声道,“听说当日她当真病了,从早到晚三顿饭都没吃。”
贾琮忙问:“太太当日可去了?是个什么情形?”
邢夫人眉飞色舞道:“去了!体体面面去的!听说京中有脸面的商家全来了!还有许多朝廷要员、连北静王爷都来了。”说了半日。
贾琮听得津津有味,又摇头道:“来日史家姐姐的嫁妆断然没有薛家那么多,二太太到时候必然又是不高兴的。”遂闲话几句走了。
贾环可巧去镖局了,没在府中。
次日,这一行人睡到中午方醒,用罢午饭收拾了会子命人去请环三爷来。过了半日,那小子回来说,环三爷昨日去了太平镖局,还没回来呢。因他们住在镖局也是常事,并不曾在意。直到快要晚饭了贾环还没回来,贾维斯先说:“只怕镖局那头有什么不妥。”众人也歇足了,便一道动身过去。
一到镖局门口,有门子立时赶上前来低喊:“各位爷!你们可来了!”
贾琮道:“可出了什么事么?”
门子急道:“龚老爷子不见了!”
“嗯?”贾琮皱眉,“什么叫不见了?”
门子道:“平白的失踪了,也没留下话也没打招呼。前儿晚上都在,昨天一早便不见人影。从前他若有事出去,纵不说去哪儿也会说一声要出门的。前儿还给石相公留了功课,说要查验的。昨日石相公做完了捧来找不到先生!”
龚三亦功夫高,贾琮等人从不曾忧心过他,只是这番走的实在奇怪。众人忙里里外外查看一番,龚鲲道:“三叔公必是晚上出去的,夜行衣物行装皆不见了。”
贾维斯道:“这儿还有四个镖囊没带走,显见并不预备出远门。恐是有什么变故。”
贾琮思忖片刻向众人道:“先去他家中看看。”
他们忙飞驰去了城南龚三亦家,里头齐齐整整的,显见老头儿有日子没住过来了,愈发奇怪。龚鲲一眼看见书桌当中撂着一只青花瓷的镇纸,道:“三叔公平素规矩,不会平白将一只镇纸这般单撂着。只怕案头压了什么东西被人取走了。”众人忙又搜索一番,依然没有异样。
贾琮有几分沉不住气,背着胳膊在院中走来走去。龚鲲出门向左邻右舍打探一番,回来说:“真无庵的主持净元师太并一个带发修行的尼姑前夜也失踪了!”
“那不就是晋阳郡主和妙玉!”贾琮道,“龚先生失踪必与先义忠亲王的人有关。”
贾维斯道:“只是他们已经没什么事可做了,还想做什么?再说人都在岭南。”
贾琮挥了挥手:“走,去柳家!”
乃又赶去柳家。只见贾环、石秋生都在,贾环见了他们又惊又喜:“这么快就来了?!龚先生不见了,我寻了两日寻不着,你们来了这事儿都归你们了!”
龚鲲问道:“环三爷,可是你去了他家里取走案上的东西?”
贾环说:“是,我有钥匙来着。案头压着一张厚厚的糙纸,我取了来。”
龚鲲忙说:“给我看看!”
贾环道:“那上头用的是什么不寻常的墨水写了字,看着糙纸一张,须得以秘法处置过后方能显出字迹来。幸而朱桐知道,他拿去处置去了。”
龚鲲点头道:“我知道那是什么了。以浓米浆刷一遍,再小心烤干,字迹可现。”
贾琮道:“大约那墨水是什么化学品,加热后会跟淀粉发生化学反应,使得墨水的化学成分发生改变,从而变色。”
贾环忍不住抱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这闲心思!我担心的紧。”
贾琮道:“他的功夫你还不知道?”
贾环道:“双拳难敌四手、猛虎也怕群狼。真无庵方丈室有打斗痕迹,恐怕龚先生是让人抓走了。”遂说了经过。
原来昨日一早石秋生去太平镖局念书,发觉龚三亦不在,便老老实实的坐在书房等。直等到中午人还没回来,有些担心,回荣国府欲告诉贾环。贾环一大早去的林府哄先生去了,陪老头儿用罢午饭才回来。听了笑道:“龚先生功夫高,不用忧心他。”
谁知话才刚出口便有罗泰娘那边的人来报,真无庵失踪了两个尼姑,恰是主持净元师太与妙玉!此事太巧了些,吓得贾环登时坐不住,忙往他家中去了一回。见书桌正中拿镇纸压着一张无字糙纸,觉得有些古怪。又见蜡烛旁有堆灰烬,残余的纸片角子也是那种糙纸,显见老头儿就着蜡烛烧了一张。因龚三亦平素行为谨慎,起居洁净,这堆灰烬与那纸片角子显见不寻常,他便将糙纸拿走了。
遂往真无庵去了一回,已有五城兵马司的人在。他只说妙玉师父乃是他姐姐托付照应的,从前还在他们家庙修行了数年,听闻无故失踪,特来问问。五城兵马司的人乃放他随处游走查看。妙玉的庵堂颇齐整,只有炕上乱堆着被褥。她若是被人夜间掳走,只怕来人功夫不低,她不曾反抗。净元师太的方丈室却凌乱一片,地下砸了茶具经书砚台种种,显见有人在里头打斗过,偏旁的姑子半分不察。只是此外不曾查到旁的。
贾环又往几处龚三亦可能去处寻访皆不得人影,昨晚他与石秋生便住在镖局。到了今天依然没有信儿,他便袖了那张糙纸来柳家欲与朱桐商议。谁知朱桐一看便说纸上有字!用的是先义忠亲王部属传信的秘法。他方才已拿着处置去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