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长安手臂抬起,举过头顶,好似要握住那高空中的月亮,目光清澈,又收回,在胸前合拢,仿佛将最重要的握在手心里。
场面一下子寂静,所有的视线都汇聚在此。
“露水冷沾衣,琴声在故里”那空灵的声音响起,不大,却又足以让所以有的人都听到。
“嘶~~”出乎意料的撕开束缚的裙摆,往两边一扬,如白色蝴蝶的翅膀一样,随风飞舞,里面白色的裤裙并不觉得突兀。
她浅声吟唱,没有伴奏,没有喝彩,不顾他人反应,左腿高踢,地上的一把剑被踢出,旋转带着裙摆绽放,拔出另一把地上的剑,并接住了高空坠下的一把。
左剑横于胸前,右剑背在身后,目光清冷,带着双剑在台上舞动。
今后的高丽人都记住了这一天,那个叱咤战场的战神,似那月光下舞动的精灵,久久难以忘怀,其中一个民间画家,利索的摊开随身携带的画具,将祁长安的容貌,舞姿画了下来。
王郁仿佛屏蔽了所有声音所有人,在月光下,就只有自己与那起舞的人儿,他听得出她歌中的悲伤,看得出她舞中的凄凉。
“一曲离人散,淹没寂夜中”。
他听出她所唱的是什么歌曲,因为他也一样熟悉。
“这是什么歌?”。
“不像是我国的曲风啊”。
“虽是好听,但是闻所未闻啊”。
“这是离人散”朴英规听出了这个歌谣,禀告王健“殿下,是大邺的歌谣,以慰出征不得归家的战士”。
底下的人一听,有生气的,有错愣的。
“这是什么意思,怎可在国宴上唱敌败国的歌谣!”
“延绍王真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王健面色一沉,想要说什么时,一阵悠扬的箫声从旁边的席上传来。
无疑是又一次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只见一身暗紫色宫装的王郁站在座位前,抚着箫,轻放唇边。
祁长安脚下的步子一顿,惊讶的看着那儒雅的人,一抹异样滑过心头,却很安心,继续将脚步送出去。
曲子与剑舞与歌谣巧妙的结合,毫无违和感,现在的情形让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是几个意思。
被一个女人取代自己的位置,还如此嚣张的在那里表演,王尧忍无可忍,手一抬,不少于二十多个的侍卫出现在他的两侧,拿着武器,司机而发。
“遍地落花雨,零落已成泥,”。
耳边歌声不断,抬起的手掌渐渐合拢为拳,眼神微眯,杀意不减,侍卫们手中的剑一点点被拔出鞘,杀气直逼那舞动的白影。
一滴水滴落在一名侍卫的手上,很沉重,他拔剑的动作一顿,疑惑的低下头,竟发现无数的水珠渐渐落在地上,很快浸湿了地面。
雨水顺着剑锋滑落,长安惊讶,收回了剑,仰天看着漫天的雨花。
“雨?!下雨了”。
“真的是啊”。
“终于下雨了,太好了”。
百官和百姓的欢呼声响起,打破了原先尴尬的局面。
准备好的侍卫现在不知道该如何,看向王尧,王尧此时浑身散发着阴冷与恨意,在看到王健那高兴的样子时,一直僵持的手,终究是放下了,侍卫们手中的刀,也再次收了回去。
看着自己的儿子被雨水淋湿的寂落模样,心中不由得一疼,看着祁长安的眼神也变得重了几分
‘这一切原本该属于我的儿子’。
“是延绍王把福泽带给了我们,真是活神仙啊!”那一百个百姓跪在地上,对着祁长安顶礼膜拜。
不断的磕头,不断的称颂。
一手拿着双剑,祁长安的右手接住了冰冷的雨水,听着耳边的称颂,将王尧,朴英规,王后刘氏的表情尽收眼底,合上手心。
‘你是想跟老夫来一场至死方休吗?’。
‘这场无休止的争斗……就这样画上一个句点吧,终究是没有胜者,因为谁……都是不甘愿的。’
与朴英规的视线交汇,俩人各怀心思。
在所有人欢庆之时,延绍王祁长安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不见了,没有人看到她什么时候不见的,也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只是知道……她再也没出现过。
当晚,一身黑衣,头戴黑色纱笠的少女站在槐树下,牵着一匹马,转身看一眼繁华的高丽,牵着马儿,终于要离开这里。
身后马蹄声传来,急促且近了,她警惕看去,是还穿着宫装的王郁,马儿渐渐慢下来,他翻身下马,微喘着,发丝被风吹乱,带着风尘仆仆的味道,使得长安一愣。
“还以为敢不上了”他笑着。
黑纱遮挡,两人好似隔着什么,长安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十哥一直再找你,恨不得把高丽都翻了,这会还不知道在哪呢”想想宴会一结束,王银也是连衣服都顾不得换,焦急的到处找她。
“听十哥说,你们是朋友。。。”。
“嗯。。。算是了吧”那个怀着自己纯真梦想的那个人,确实让她不忍拒绝。
得到这个回答,王郁有点激动“那我们。。。也。。算认识了吧。。。朋友?”。
祁长安没想到他会这么问,犹豫了一下,果断地告诉他“不需要了”。
王郁一愣。。。。。。
“以后都不会再相见了,没有那个必要了”一句话,断了他们的全部。
王郁愣了很久,牵强的挂起笑容,只有他知道,这个笑,是多么的苦。
“开个玩笑,虽想到会被拒绝,但还是不舒服啊”他假装无所谓的说。
“我要走了”终究是要面对这个话题的。
“啊!哦~~呃。。。。好”王郁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长安转身欲走,王郁一下子叫住她“等一下!”。
边说着,边从盒里翻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给长安“送给你,就当是践行的礼物吧”。
看着他手中的盒子,同时也瞥到了他手心中结痂的伤疤,那是被自己伤到的,是他为了保护自己,黑纱下的眼神飘忽了一下,竟然不自觉的收下了他的礼物。
看他没有拒绝,王郁心满意足了“不去见见十哥吗?做个道别吧”。
“总是要离开的,相见总比不见要好”长安想了一下,想起了那个在河边毫不掩饰自我的少年,补充道“麻烦转告下王银,要快乐。。。一直快乐下去”。
她的话竟有一丝温柔,让他无措了一下。
“我会的,我也有一句话要告诉你”,这句话,他一直都想告诉她。
真挚的注视着黑纱下那朦胧的双眼,他眸子如这黑夜般宁静,带着掩饰不住的光彩“要幸福。。。一定要幸福”。
‘即使是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也一定要’。
温暖的话,带着微风吹过祁长安,黑纱被吹起,俩人视线交汇在一起,没有任何杂质。
祁长安感觉心中的异样越来越严重,尤其是每当看见这双如夜空深邃的眼神,如月色温柔的面庞时。
看着那美丽的脸庞,想到她曾承受的一切,想到她再也不会回来,王郁的心就很痛。。。很痛。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的见面了’这个想法让他无法接受。
他上前一步,抬起一只手,温柔的揽过祁长安的肩膀,抱住了她。
王郁没有紧紧抱住她,轻轻的让她靠在自己的胸膛,却比任何拥抱更加饱含情谊。他只想记住这一刻,这一刻,他们互相依偎。
在王郁揽过她肩膀的时候,她颤了一下,不仅是身,还有心,他的胸膛传来温暖,也有那强烈且有节奏的心跳,让她失了神。
“一定要幸福”
淡黄色的花般飞舞,月光下,两个绝色的人相拥一起,是谁的心开始了晃动。。。。。。
再见了。。。。。。长安。
☆、24 你不知道的狼狗
冷风呼啸,狼声萦绕,这个地方……活人都不敢踏进去一步。
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将再次扑过来的一匹野狼斩杀,就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大喘着气,半跪在地上,用剑支撑支撑住自己破败的身体。
头痛欲裂,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那唯一一抹为驱散狼群的跳动的火光,明明是生命之火,却晃得眼睛生疼。
看着手中的伤痕,看着顺剑而下的血,看着浑身的血迹,早已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哪些是狼的。
耳边的狼声再次响起,就像杀也杀不完一样,看着狼狈的自己,他自嘲的笑了,头帘遮住了右眼,黑色面具下的左眼透漏着不甘。
“为什么要是我,为什么要让我承受这些!为什么!”他大声质问着,但漆黑的洞穴里只有自己的回音,没人告诉他答案。
狼声渐渐近了,他竟笑出了声“就这样结束了吧……哪怕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在意”。
火光映在他的脸上,明明五官如雕刻一般,俊朗非凡的人,不知为何,要用面具遮盖一半的样貌。
他不再挣扎,不再想苟活下去,合上了双眼,等着那最后一刻,而此时,头顶的小洞口,折射进来一缕微弱的月光,打在他的脸上。
不知为何,耳边细碎的声音渐渐消失,那痛苦也没有如期到来。
“露水冷沾衣,琴声在故里,一曲离人散,淹没寂夜中”耳边竟响起了歌谣声,一首自己从未听过的歌谣,歌声逐渐清晰,声音真是很好听。
他睁开眼,眼前竟然有道月光,明亮且温柔,一个幻影一点点成型,他惊讶的看着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
女子白衣如雪,与一身黑衣,带着狼狈的自己,完全是两个极端,女子晃动手中的双剑,好似放慢了动作,在自己的面前舞动。
女子离自己很近,伸手就可以碰到,但是他却看不清她的脸,好似有一道光照在对方的脸上,晃着自己的双眼,只能感觉到那双眼眸若隐若现。
仅此一眼,他就深深地被吸引了进去,那双瞳孔好似带着漩涡,少年怔然了很久,没有反应。
女子将双剑放在左手,抬起右手朝着他伸了出去。
少年看着她的动作,看着她的手慢慢伸到自己面前,竟然附到了脸庞上,一半附在了面具上。
好温暖……这是他第一次没有推开一个触碰自己面具的人,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心中多了些东西。
眼神触到了她手腕上的伤疤,他不自觉的伸出手,想要抓住,但却晚了一步,头上的月光没了,眼前的人儿也没了……
‘等一下!……你……’。
“是谁?”。
“从现在起……为自己而活”是她的声音,是幻听吗?……可是明明却听到了。
他垂下眼眸,几双贪婪的眼睛冒着凶狠的绿色光芒,在自己的身边萦绕,逐渐近了……
‘为自己而活’脑海里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对啊,他还要活着,他还要活的比任何人都精彩,他要质问曾抛弃他的人,为什么……自己要让自己活的如此卑微。
‘我要活着!我要活着!活着!!’。
“啊~~”大喊一声,少年拔剑利索起身,带着死亡的气息,带着王者之风,杀入狼群。
赶到的下人,拿着火把,看着山洞的无数个洞口,里面穿出阵阵狼嚎声,吓得几个胆小的人打着战栗。
“这……应该必死无疑了吧…”。
“里面可是狼群啊……十个人都抵不过啊”。
“总算是解决了啊”。
‘嘭’然而就当所有人觉得不可能的时候,一匹死透的狼摔在了他们面前,他们吓得节节后退,看上高处,那个本应该死掉的少年竟然站在了最高处,冷眼看着他们所有人。
这是什么啊?还是不是人啊?!
他们寒毛竖起,这一夜,那个如死神一般的人,成为了他们永远不愿想起的噩梦。
‘你……是谁……是真实…还是幻境’。
一眼万年…也许在你不认识对方的时候……他就已经存在于有你的世界,等待你的回眸。
黑色,无尽的黑色笼罩着,冷风不断,侵蚀着全身,压抑的树林里,是纷乱的脚步声,是树叶的沙沙声,是紊乱的呼吸声。
一个被黑色斗篷裹着的人不停歇的跑着,不管目的地,不在乎脚下的路,突然猛的停下脚步,她才发现,脚下已经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她转身,看着已经追上来的几个黑衣人。
黑衣人个个拿着长剑,目光冰冷,死死的盯着没有退路的人。
头蓬下的嘴唇扬起一抹成功的笑容,弯腰拾起一块石头,一枚最锋利的石头,紧紧的握在手心里。
黑衣人早就知晓对面人的能耐,不由得提起了戒备。
“我延绍王祁长安就在这里,想要我的命…你们尽管来拿吧”。
毫无疑问,是她本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易察觉的沙哑。
黑衣人互看一眼,慢慢的提剑走了过去,祁长安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跃下悬崖。
黑衣人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做,没能及时反应过来,跑过去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看着那个黑色斗篷在风中挣扎着,逐渐消失不见。
“下山去找,大人吩咐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冰冷无情的声音。
转眼间,悬崖上寂静无声,没有任何踪迹,但这里却又真实存在着一个隐藏多久的秘密……
祁长安站在窗前,感受着暖阳与清风的吹拂,一年了,她来到这个永宁村一年了,却是反复的做着那个奇怪的梦,梦中自己被追杀,跳下悬崖,生死未卜。
那算什么?是征兆……还真的只是一场梦。
不管怎么样,她都不想再回到那种刀光剑影,算计的日子里了,现在的生活,才是最适合她的。
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少年走进院子,看见了窗边的女孩,面容洁白,眸如星光,长发飘飘,白色的衣裙衬的她如不沾凡尘的仙子,似被遗落到了凡间。
他愣在原地,不敢上前去打扰了这一幅美丽的画卷。
祁长安睫毛微动,看到了那打着赤膊的壮硕少年,嘴角微挑“这么早啊”。
少年尴尬的挠挠头,慢慢的走了过去,手里的布袋递给祁长安。
祁长安接过,看了眼里面的东西“不是说过我自己就可以去集市吗,怎么又帮我买好了”。
淳朴的少年双手比划了几下,因为……他说不了话。
他的意思是打猎也是要去集市的,正好就帮你买回来。
“那就谢谢你了,郑宇”。
看着面前女孩的浅笑,郑宇古铜色的皮肤渐渐有点泛红,随便比划了几下,慌张的离开了。
看着走远的郑宇,明明是个高大的少年,却总是爱腼腆,祁长安想想都觉得他如一张白纸一样,
没有心机,没有杂念,是个纯粹的孩子,与那宫中自己唯一的朋友很像。
如果当年,郑宇小的时候,没有发生那件惨事,现在的他还是个正常的健康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去面对的过去,哪怕那个人是多么平凡的人,也都有一些痛苦的经历。
这个世界,就是不公平的,也是最公平的,他不会让幸福的人更幸福,也不会让不幸的人永远不幸。
将布袋放到桌案上,取出里面的东西,鼻尖花香围绕,她抬眸,看着手边开的茂盛的盆栽,白色的花朵缀在绿油油的叶中,可以看得出,它的主人,对它照顾的很好。
轻抚它的花瓣,脑海中浮现出当年最后一面的少年,当时他送给自己的礼物竟是一颗小小的种子,现在已经很自然的去照顾它,她很多时候在想,这礼物的寓意是什么,也许什么都没有,反正……他们都不会在相见了。
时间推移,祁长安的屋子外陆陆续续进出几个人,都是开心着来,欣喜的回去。
将最后一封写好的书信搁置到旁边,祁长安很有耐心的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人。
但是那张熟悉的脸庞,真让她很是无语“你又来了”。
一个身穿鲜艳,打扮光鲜亮丽的中年女人,笑的一脸献媚“我能不来吗?这村里的张员外,李员外,隔壁村的大财主,好多家优秀的公子哥,有钱人都让我来说媒,我家门槛都快被踏烂了”。
“李大娘,我这的门槛也差不多了,你三天两头的就来几趟,铁打的门也受不了”长安将今天写好的五六封书信细心的装好,用着郑宇新买的笔墨,在信封上写好署名。想着一会就寄出去。
李大娘看着那白净的小手下秀气好看的字迹,面上掩饰不住的赞叹“所以说,你选择一个自己中意的,我一一回绝他们,不就没那事了吗”。
长安头也没抬,心平气和的“我还是那句话,我不嫁人”。
“我滴个姑奶奶啊,你说你这条件这么好,又有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