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长安虚弱的躺在床上,右手上的伤口狰狞且颇深,鲜血染红了一块又一块的白布,干净的水也被一盆盆的被染红。
一个丫鬟守在旁边,连崔知梦也在现场,几个御医忙的焦头烂额,但是血却没有要止住的意思。
祁长安的状态越来越不好,气息紊乱,一副支撑不下去的模样。
“你们倒是说话啊,一个劲摇头是什么意思!”明容泪水在眼里打转,急得直跺脚,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个丫鬟的身份。
“这……”御医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是该说还是不该说,太难抉择了。
崔知梦似看出了他们的纠结“生死攸关了,你们但说无妨”。
“这一刀下手毫不留情,能保住手已经是万幸了,只不过,祁将军的手筋被砍断,就算伤口好了,她的右手也是如同废了一般,不能用一点力气,更别提拿剑了”。御医如实的禀报着。
王郁心一惊,这怎么可以,对于练武之人,最重要的莫不过于自己的手,如果手都废了,不能拿剑,还怎么习武?
“那就没有办法了吗?”崔知梦也不满意这个答案。
明容跪在长安的床边,暗叹自己什么都帮不上忙,脸上布满了泪痕。
几个御医商量了一番,对着崔知梦摇头,他们真的是无能为力了。
王郁不信‘一定会有办法的,将来的祁长安根本无事,若不是我发现了那个刀疤,根本就不知道曾经的她竟还有右手被废掉的危险,所以。。。。。一定有办法!’。
“我在一个古书上看过”祁长安有气无力的声音响了起来,她慢慢坐了起来,明容紧张的帮她弄着枕头。
“手筋断了。。。。也是可以接上的”。
御医们也是面面相觑,没想到祁长安会提到这个。
看他们的模样,应该是没错“那就是有办法了,刚刚为什么不说”崔知梦不悦道。
为首的御医也是年纪最长的张弛,犹豫一下“不是我们不说,只是这个方法,古书上确实有记载,但是却从没被应用过,此方法危险极大,不仅需要医者有很娴熟的针法,还要患者有很强的精神能力,不然一方出错,都会导致动脉出血,有生命危险”。
这个方法,御医们也是与想到过的,但是早就被全票否决了,因为他们没有这个把握。
以为真的有可行的方法,崔知梦燃起的希望又灭了下去。
此时长安却开口“那就麻烦御医们准备一下,我要接手筋”。
虽然带着面具,虽然气息不稳,很是虚弱,但是她的话却说的坚定且毫不动摇。
御医们愣了,崔知梦也是万万没有。
“小姐?!”明容绝不想让她冒这种风险。
“将军。。。你虽下定了决心,但是我们之间却没有能为您诊治的人,所以。。。。”要完成这个方法,必须要动针的人有很好的控制力,他们这些人最年轻的都年过半百了,哪能拿得起针。
“我知道。。。。所以。。。要麻烦崔知梦大人了”长安看向崔知梦。
“我?”崔知梦没有想到会提到自己,她说的是什么?是让自己帮她接手筋?!
“我可是一点医术都不通啊”。
“我知道,但是。。。。崔知梦大人却精通机关算数,手法精巧。。。就让御医们在旁边指导,大人下针可好”。
这话也不无道理,御医们也觉得可行,崔知梦想了又想,便同意了,御医着手准备要用的工具,明容也安排下人一起帮忙,房间里,就只有祁长安与崔知梦静静的一坐一立。
“你想清楚了吗?万一出了差错,结果不是你能承受的”崔知梦认真的说。
王郁紧张的看着他们两个人,虽然知道了那个结果,他还是很忐忑。
“接与不接,都跟死没有区别,况且废了的人还生不如死,我愿意赌一赌”。
这个小小的人真是几次都震惊着他“你还年轻,才十四岁。。。。你护驾有功,殿下赐你一块免死金牌,赐你无限荣耀,已经没必要用生命去做赌注”。
“有必要。。。。。因为从一开始。。。。。我就在赌。。。我要的不是这些,不能在这里就放弃。。。我还什么都没有做”。
崔知梦看了她很久,他知道她是为了什么,隔着面具,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他无奈一笑“你真是个执着的人”。
“有些事。。。。值得”。
谁能想到,曾经被砍断手筋的人,竟自创了参差剑,剑法独一无二,毫无破绽。
一切准备就绪,王郁麻木的看着那个针线一次次的穿进祁长安的伤口里,崔知梦皱着眉,小心翼翼,生怕走错一步,手指上沾满鲜血,额头汗如雨下。
即使隔着面具,他也能猜得出祁长安隐忍的样子,他开始颤抖,因为他的心已经颤抖到不行,像被狠狠地绞着,说痛?他有什么资格?因为他。。。。不能感同身受。
视线一点点模糊,场景被渐渐拉远,再次清晰时,祁长安的样貌出现在自己眼前,手下的感觉也真实的捕捉得到。
祁长安看着突然制止自己又看了自己很久的王郁,又是那个眼神?她很不喜欢这种眼神,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一副将自己看透的样子,那里面的感情是什么?
怜悯?她从不需要。。。。。。想甩开他,却又被再次握紧。
“因为你是祁长安,所以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坚持,因为你是祁长安,所以你隐忍一切,因为你是祁长安。。。。你从不轻言放弃”王郁直视她的眼睛,认真的不容祁长安忽视。
祁长安颤了一下,呆住了。
“但是现在的你。。。。却不是祁长安”王郁每一个字都敲在祁长安的心上,看着他眼中的倒影,不由得错愣。
脸色苍白,头发松散,现在的祁长安。。。。。狼狈的好笑。
看着祁长安勾起的嘴角,似有似无,王郁知道,她听进去了自己的话,手下的力度松了,但是握着她的那只手,却迟迟不想松开。
原先太过认真的眼神,渐渐放柔,毫不掩饰里面的柔情。。。。。。
但是祁长安却先放开了手,先移开了眼神,因为太过强烈,怕自己会迷失。
‘我们之间。。。不会有可能,不想再跟任何人有牵连了。。。。尤其是王室的人’。
这是她祁长安一直坚持不变的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参差剑’
因祁长安的右手手筋砍断,不能长时间运用长兵器远攻。
她自创了这个剑法,左手长剑,右手短剑,一手远攻,一手进攻,弥补了右手的缺陷。
久而久之,她的惯用手也成为了左手。
参差剑也成为了延绍王独有的身份象征,快,准,狠。
☆、22 你不知道的国宴
“好人会有好报,行恶之人必将受到惩罚,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但是错了。。。。全部都错了”。
“外公,父亲,哥哥,一生戎马,心怀天下,却不得善终”。
“就连母亲,最善良温婉的人,也成为政治的牺牲品。。。。。。准备了那么久,付出了那么多,却还是毁于一旦”。
‘因为你是祁长安,所以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坚持,因为你是祁长安,所以你隐忍一切,因为你是祁长安。。。。你从不轻言放弃’。
那句话,一直在她的脑海里回想着,不能颓废。。。。。。
“不会就这么结束的。。。。。我已经失去了一切,不会再有任何顾虑,那种最在意的东西被摧毁掉,是什么样的感觉,他们应该与我感同身受一次”。
“不用人力,不用物力,不用财力,也能让他们尝试一次”。
素手在地上的小坑里撒上一抹骨灰,轻轻的用土将它掩盖,拍了拍土地,起身看着并排在一起的两座墓碑。
“我会把大哥带到他心属的地方,像母亲说的,他最幸福快乐的地方应该是陪在自己最爱的人身旁”。
“这次。。。。我终将是一个人离开了,不会再有任何牵挂”。
虽是这样说,但是那个人的身影却在脑海里闪现,他的眼神,他的每个温暖的相握,每一个笑容都让她静止了很久。
一丝苦笑溢于嘴角“这里不再属于我,他也不是属于我的幸福”长安说的坚决“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冷风吹过,两座墓中间的杨柳随风吹拂,柳枝飞舞,柳絮梦幻的飞散在空气里。
知道吗。。。‘柳’意味着‘留’,那是挂念你的人寄托的思念,你会留下吗?
一片寂静,墓园里一切静静的,其余两座墓立于后面,这里空无一人,但是夫妻墓中间的松土还留有余温,仿佛在诉说着,这里曾有人来过。
“今晚可隆重了,国宴在宫里举行啊,正是胜战庆宴和祭祀求雨都是在同一天举行”。
“有什么用,这高丽都两年不下雨了,说是求雨就能求来啊,大大小小的求了不知道多少次了,也没见掉一滴,还有什么庆宴,主人公都不在,还办个毛啊!”
“是啊,这也太突然了,谁能想到一代战神就这么辞官了,一恍如梦啊”。
百姓之间茶前饭后议论最多的还是延绍王辞官一事,谁能想到,突然之间,那个在他们心中地位无限崇高的人,就这么再次恢复平民百姓的身份了。
王武因为还在出使别国,近期是赶不回来,为高丽祭祀求雨的重任就落在了三王子王尧的身上,当然,这也是他的母亲王后刘氏,左相朴英规为他争取来的。
这是在帮他们家族铺路,只要王尧求雨成功,王健更能中意他,高丽百姓也能信奉他,有利于他们今后很轻松的把王武从正雍的位置上拉下来,取而代之。
不管求雨结果成或不成,他们都不会有损失。
夜幕降临,宫里的殿外,百官围坐,王建高坐主位,左边是王后皇甫氏,王旭,王垣,王银,还有莲花翁主,右边依次是王后刘氏,王垣,王郁,王贞。
王建还让国宴开放,特邀一百名百姓代表来参加,待遇不差。
王郁品着酒,周围的欢乐气氛一点都渲染不了他。
王银杵着下巴,摆弄着盘子里的水果,一点兴致都没有,因为找不到祁长安,他郁闷了很久。
餐桌上,美酒佳肴,舞台上美女歌舞,丝竹声欢快尽兴,一片歌舞升平,却不知一宫殿里面却忙的炸开了锅。
一个空的红木托盘被掀到地上,吓得周围的婢女,内官跪在地上,都不敢说一句话,王尧黑着脸,大放冷气。
“你们一群人连件衣服都看不住?就在眼皮子底下还能被人偷走?!”。
一个内官上前两步,颤颤巍巍的“这…三王子嘱咐的事!我们真的丝毫没有马虎,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但是,真的没看见有人进来一步”。
“那你什么意思?衣服长脚了还能自己跑了不成!”。
看着地上空空的托盘,王尧心里十分愤怒,做了那么多准备,没想到是在最后一个环节出了差错。
“还站在这做什么?还不快去找!”王尧大喊一声,底下的人手忙脚乱的离开了他周围的危险地带,四处翻找。
王尧冷眼看着这群人,气不打一处来,这件衣服可是专门找人定做的,就是给王建和文武百官出其不意的震撼,这要是找不到,自己还真要干巴巴的去求雨?
“若是让我查出来是谁这么胆大妄为,我一定要了他的命!”。
咬牙切齿的话,让本就担惊受怕的婢女内官头压的更低,恨不得抹掉自己的存在感。
“咚咚咚……”外面突然响起了震天的鼓声,几个下人翻找的动作停住了,疑惑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王尧一愣‘这鼓声………’。
这时,一个侍卫快步走了进来,立在王尧面前“三王子,祭祀开始了”。
“你说什么?”王尧一震“开始?我还在这里,怎么可能……”突然一个灵光从脑海里闪过“竟然敢这么嚣张,我到要看看是谁嫌自己命太长”。
王尧背着手,一脸阴沉,快步走了出去。
几声鼓点响起,十个黑衣舞者走进舞台中央,他们带着黑色鬼面具,红色布盖住头发,个个手持
长剑,围成一个圆圈。
他们做着慢两倍的动作,长剑一次次在空气中挥舞,配合着鼓声十分有节奏感。
环环围绕,脚步加快,长剑在头顶交汇,旋转几圈,再次一起收回半跪在地上,这时,一个身穿红色宽松劲装的人出现在他们中间,白色的鬼面具,带着尖尖的獠牙,手拿两把短剑,一抬一放,抵挡不住的气势散发出来。
朴英规和王后刘氏满意的看着隆重出场的主角,此人也就是他们都以为的王尧,隆重的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王尧’双剑挽个花,十个舞者大喝一声,后空翻一下,随着‘王尧’的动作一一摆出最擅长的功夫,随后一个个退下,把舞台留给主角。
鼓声变快,‘王尧’的双剑也随着不断加快,他翻转一下,华丽且出众的武功招式展现在所有人面前,不少官员称赞着他的功夫。
“今天三哥看起来跟平时不太一样啊”王旭眼神没有移开,细细品着。
“有吗?”王垣倒是没察觉出什么。
“一直只觉得三哥箭术最高超,没想到舞起剑来,还真是一点马虎都不打啊”王贞兴奋的看着亲哥哥的出色功夫,眼睛都冒光了。
王郁其实是比他们最早就看出来了,他的招式落在他的眼中都十分的熟悉,他皱着眉,紧盯着那台上的人,有点不对劲。
“这开场方式还真是别出心裁啊”主坐上的王建欣慰的看着台上耀眼的‘王尧’。
王后刘氏心中一喜“祭祀求雨是国家大事,尧儿不敢马虎,特意想到这个方式来向天以示高丽诚意,又不失王家尊威,为此练了很久呢”。
王健点头“真是有心了”面上是对自家儿子的认同与欣赏,但是心里却早有自己的想法。
‘已经开始迫不及待了吗?’这个征兆是王健最不想看到的,但是想来王室中已经开始酝酿了。
一百个百姓的代表,坐在一起,对台上的王尧也有了新的认知,这个王子也并不全像传言中的那么冷酷无情啊,竟还有这等心意。
而唯一知道那鬼王面具下的真面目的崔知梦担忧的看着他,他推算出今晚会有雨,也是因为那个人,本来毫无占卜结果的迷也显现出来了,就在他来找自己的那个时间,也许是巧合,但他更相信是命中注定。
“我知道你会劝我放下,但是你不是我,你体会不到所有希望破灭的绝望,我会离开,也会放下,但是这件事我必须要做,因为为了他们……我什么都没有做。”。
那样执着的回答还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他不是她的什么人,没有理由去阻止她,但却希望这个孩子能全身而退。
王尧赶了过来,看见了那个穿着自己的衣服,站在自己的位置,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情的假王尧,正在占有着所有人赞赏的视线,不禁怒火中烧。
台上的‘王尧’转身,瞥到了面露不善的人,她回身面对主坐,双剑一落,直插在了脚下的木板之中。
‘都到齐了。。。。。。’。
☆、23 你不知道的曲终人散
‘宴会。。。。。。这才是开始’
她抬起手,一个旋转,身上的黑色劲装从身上脱下,手一扬,衣服与面具一同飞出,乌发倾泻出来,鼓声随之停止了,在座的众人在看到那真面目的一刻,都陷入了沉寂与错愣中。
台上的人褪去宽松的衣服,一身白色长裙,身姿玲珑,纤柔脱俗,半梳的长发融入黑夜里,舞动的发梢被红色的火光照的耀眼,那惊艳的容颜哪是王尧啊,分明是失去音讯的延绍王祁长安。
底下的人仿佛被雷了一下,王后刘氏直接拍桌而起,哪有一点刚才慈母贤妻的温柔大方,震惊中带着愤怒,再看到自己的儿子在那个不易发觉的角落时,瞬间明白了什么,看向自己的父亲。
朴英规也是没想到是这样,阴阴的看着突然出现的人。
“这……安儿?”银很小声,终于从自己的思绪中拉回来的他,吃惊的看着祁长安。
王郁听到了王银的称呼,在这个时间,他哪能去深究这称呼的原由,紧盯着那个白影不放。
就连王健也没有想到这台上的人,竟然是最不应该出现的人。
底下议论纷纷,整个宴会和祭祀仪式仿佛都偏离了原本的轨迹,而这一切,都是台上那个不在意任何眼光的祁长安。
祁长安手臂抬起,举过头顶,好似要握住那高空中的月亮,目光清澈,又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