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在门边,喘着气抬眼同他对视。
“乔托。”她紧盯着他的眼,叫出了他的名字。
金发青年警惕的目光旋即一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卡列琳?”
他的话音未落,一团靛青色的雾气就忽而急速飘至褐发女人身边,凝聚成人形,顿化成了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年轻女人——她咬咬压根护在褐发女人身侧,烦躁地道:“这些人是怎么回事,难道也不奇怪为什么一路上还埋伏着他们不知道的‘同伴’?”
乔托这才注意到彭格列总部的守卫部队已经紧随而至,眼看着就要开火,他赶紧制止他们——“等等,住手!她们是同伴,不是敌人!”
经过一番简短的解释,守卫部队有些云里雾里地审视了这两个开出一条血道杀进总部的女人,最终还是遵从了首领的指令,收起武器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乔托松了口气,再回过头却看见卡列琳脸色苍白地扶着门框滑坐下来,好像脱了力一般,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他见状立马上前扶住她,担忧地看着她身上的血迹:“是不是受伤了?我带你们先去医疗部……”“不用管她,就那点小罗喽还伤不了我们。”与她一同前来的嫚蒙倒是一副他大惊小怪了的口吻,漫不经心地瞟她一眼,兀自理了理宽大的袖管:“大概只是太累了,孕妇都这样。”
“孕、孕妇?”吃惊地抬起头来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汇,乔托一愣一愣地看了看嫚蒙,又看了看卡列琳:“这么说来,卡列琳你……科扎特他知道了吗?所以你们才没有跟其他同伴在一起?”
褐发女人摇了摇头,干燥而毫无血色的双唇张合了一下,一转视线落向他的眼睛,“他还不知道。这个不重要……你已经知道西蒙家族来西西里参战了?”
“我也是刚刚听说的,为什么科扎特会知道这场战役?你们不是在日本吗?”
“看来那封信的确不是你寄的。”皱
着眉叹了口气,她顾不上拭去额角滑落的汗水,对他道:“听我说,乔托,你们这里有内贼。六月初的时候科扎特收到了一封伪造的你的信,说是请求西蒙家族来西西里支援。我想现在西蒙家族已经陷入危险的境地了,你得去帮科扎特……”
“他们现在被敌军围困在了切卢法,”蹙起眉,乔托的眸光黯了黯,将实情告诉她,“戴蒙已经带上精锐部队赶过去营救了。”
“……戴蒙?!”听到这个名字,卡列琳猛然一下震颤,突地抓住他的手臂,克制不住惊恐和愤怒的情绪,失控地死死攥着它:“不可以——一定就是那家伙做的!!他就是内贼!!他怎么可能去救科扎特,他会害死他们!!”
“冷静一点,卡列琳。你现在怀有身孕,要控制好情绪。”按住她的肩膀以让她冷静下来,乔托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冲她微微翘了翘嘴角,“放心,我早就有安排了。”
“什么……?”
卡列琳神情一滞,不太确定地盯了他许久,直到他的笑容都变得有些无奈。
与此同时,切卢法的战局呈一边倒的趋势进行,西蒙家族被敌军围困在一片谷地之中,恰好这里就是曾经的雕金师圣地莱恩镇的所在。小镇内的居民们早已撤离,镇上的屋子都在爆炸和炮击下成了颓垣断瓦,敌人将整个家族围堵在了镇子里,沿莱恩镇的外圈放火,等待他们被烧死在里边,又或者逃出来遭受围剿。
科扎特与幸存的二十余名家族成员一同躲在莱恩镇的一处小广场里,暂作休息的同时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他们已经在这里坚持了两天,派去巴勒莫请求支援的同伴仍没有消息。所有人都疲惫至极,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让莱恩镇成为他们的葬身之地。
“科扎特……”朱里扶着左臂重伤的艾迪尔海德,抬头刚想要对科扎特说点什么,就感觉到空气中传来一阵细微的波动——朱里霎时间绷紧了神经把艾迪尔海德护到身后,警惕地对身遭的同伴大喊:“有术士过来了,大家小心!”
众人赶快拾紧武器,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他们面前聚拢了几团雾气,一点点化作人形,俨然是五个穿戴着斗篷和面具、瞧不见面孔的男人。他们并没有对西蒙家族发起攻击,其中一人转向仍倚在墙边坐着的科扎特,拿出了一张带有死气印的指令书:“科扎特?西蒙大人,接到西蒙家族的求援,我们是戴蒙?斯佩多大人的手下,前来支援你们的。”
“援军……是援军!”苦战已久的西蒙家族成员顿时沸腾起来,人们喜悦地喊着,统统放松了警惕。
“大家安静。”红发青年却在这时抬手示意他们噤声,酒红色的双眸古井无波地看向了这五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平静地笑道:“少说谎了,不是受到戴蒙的命令来把我们全灭的吗?”
前一刻还欢腾的氛围瞬间凝滞。
手里还拿着指令书的男人愣住,“你……”
“果然是这样啊……”轻轻叹息,科扎特收回了目光,垂下眼睑,听见同伴们都愤怒地端起枪指向那五人:“看来彭格列这边确实有背叛者。”
被二十几个枪口瞄准的五人皆是一怔。
“第三封信里有写着‘彭格列Ⅰ世寄’。乔托是不会自称为Ⅰ世的,所以那一封信是戴蒙伪造的吧。”用衣袖擦了擦嘴边的血迹,科扎特双目一黯,“不过我担心乔托,所以还是赶过来了。看来……是戴蒙?斯佩多更胜一筹啊。”
语罢,他握紧了右拳,火红的火焰由食指上的那枚指环中蹿出,裹覆了他的拳头。他站起身,毫无畏惧地迎上五人的注目,语气平缓而笃定——“既然如此,就算是这具身体消耗殆尽,我也会战斗到最后。”
“首领……”
举着枪的同伴们怔忡地看着他,接着都捉紧了枪杆,齐声应和:
“我们也是!”
这样的阵势令五个面具人缄默下来,为首的男人忽而一笑,随手将手中的那张指令书撕成了两半。科扎特见状一愣,却见五人都伸手,各自松了松脸上的面具。
“我们想说,其实彭格列Ⅰ世比戴蒙?斯佩多更胜一筹。”撕毁了指令书的男人这么说着,终于解开面具将它拿了下来,露出了他脸上的刺青:“遵彭格列Ⅰ世之命……不,基于你和乔托之间的友情。”
五个人俱是丢开面具,一把扯□上的斗篷,抛向了一边——斗篷下边的五人,竟是久违的红发青年、铂金发青年,还有一个神态慵懒的藻绿色头发的少年、一位穿着日本阴阳师狩衣的东方男人、一名打扮得像是神父的银发男人。
G面上含笑,与瞬时间怔在了原地的科扎特对望一眼,同面无表情的阿诺德以及另外三位彭格列守护者一起,并排站到了他的跟前。
“我们会把西蒙家族……死守到底。”
☆、终章 再见西蒙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BGM:
这就是故事的结局。
莱恩镇依偎着的矮山南面是连绵起伏的山脉。
西蒙家族伤痕累累的成员们被安置在了一个隐蔽的石穴中,彭格列带来的医生正匆忙替他们处理伤口。已包扎好腿伤的朱里摇摇晃晃地走到倚着石壁休息的艾迪尔海德身旁,坐下来揽住她的肩,又看了眼对面坐着的闭眼小憩的安迪,才真正松了口气。
彭格列的守护者开出一条血路来让他们撤出了莱恩镇,G带着他们来到这个石穴已是好几个小时前的事。这场战斗虽然令西蒙家族失去了大半的同伴,但所幸还是有这么多人活了下来。环顾了一眼石穴内的伤员,朱里的视线扫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松下紧绷的神经之余搂着一言不发的艾迪尔海德,眼眶竟有些湿润。
取下脏兮兮的眼镜揉了揉眼睛,他想他是真的以为他们要葬身在莱恩镇了。
凝视着洞穴外正欲落山的夕阳,朱里很煞风景地想起了他许久没吃过的西西里的柑橘。那颗被云层压扁的太阳就如柑橘的果瓣,皱皱巴巴地挤出了一滩酸甜的橘汁,顺着云朵的边沿流淌开来,溢满了天际。想到自己还有机会吃到那柑橘,朱里由衷地默念了一声感谢上帝。
“科扎特呢?”他偏首看看自己的妻子。
“跟着G去见乔托了。”艾迪尔海德难得没有别扭地从他的臂弯里挣出来,疲软地倚着他的胳膊,叹息一声:“也不知道他们决定怎样处置戴蒙。”
“处置?你在说梦话吗,艾迪尔海德。”一道倩影缓缓从洞口踱进来——嫚蒙一手拿着剥开的柑橘,一手优雅地撕下一瓣果肉填进嘴里,悠悠然地道:“按照科扎特的个性,这件事最后也只能由西蒙家族做出牺牲。要铲除戴蒙?斯佩多可不是简单的事,强硬处理只会引发西西里的动荡。想想看西西里人才过了几年安稳的日子,科扎特难道还会怂恿乔托以小失大么?”
“在对你出现在这里的这个问题作出合理的解释以前,不要插嘴,嫚蒙。”剜了她一眼,朱里瞪了瞪她手里诱人的柑橘,状似不放在眼里地撇过头:“而且你说话的语气是怎么回事?越来越像卡列琳了。”
“当然,因为这是她的原话。”一点儿也不在意地端详了一番自己青葱似的手指,她理所当然地回答他,“我不是解释过了么,她跟在你们后头跑来西西里找乔托,所以我在安吉拉的一声令下也跟来了。”
朱里忍不住朝她翻了翻白眼。
艾迪尔海德不禁又叹了口气,“现在想想,果然在决定去日本的时候,科扎特就已经做好这个打算了吧。”“之前我还抱着侥幸心理希望那座城堡不是为了这一天而准备的,真是蠢透了。”听完她的话,合眼假寐的安迪也接道。他撑着地面直了直身体,结果牵动了腰部的伤口,疼得直抽冷气。
“……我说你们两个,该不会都偷看了科扎特在格兰陵岛收到的信吧?”闻见两人的话,朱里眼角跳了跳。艾迪尔海德抿了抿唇算是默认。
“说出这种话,看样子你也偷看了呢。”安迪斜睨他,得出结论。
被他们几句话搅和得昏了头,嫚蒙停了停往嘴里塞橘子的动作:“你们在说什么?”
“先前我们在格陵兰岛住过一段时间,那时候科扎特就收到过一封乔托的来信。他没怎么对我们提信里的内容,就说乔托告诉他西西里一切安好。我觉得不太对劲,所以去偷偷拿了那封信看。”朱里挠了挠头,有些嫌麻烦地解释着,又看了眼艾迪尔海德跟安迪,“海德跟安迪也一样吧。信里的确写了西西里的情况不错,但是科扎特隐瞒了一点:乔托说彭格列内部有一股势力在迅速膨胀,这令彭格列发展飞速,同时也让乔托开始担心彭格列总有一天会变成真正的只有欲/望和野心的黑手党。到时候可能凭乔托的力量也无法阻止,而且或许还会殃及无辜的西西里人跟西蒙家族。”
点了点头,海德疲惫地总结:“那封信里的意思就是,希望科扎特带着西蒙家族继续在外面游历,在一切结束以前不要回来西西里。”
“哦,”嫚蒙闻言继续将橘子送进了嘴中,“所以不仅仅是科扎特,你们其实也已经做好准备背负上虚假的历史,跟着他去孤岛上的城堡生活,与世隔绝?”
顿了顿,她的视线扫过朱里和艾迪尔海德,“我还以为你们会想回去福罗伦萨,和父母一起生活呢。”
夫妻俩怔了怔,相互对视一眼,似乎都从对方眼中得到了答案。
“家里那边,没有我们也是一样的。”稍稍短叹,艾迪尔海德笑了笑,对上嫚蒙的视线,真诚而坦然:“毕竟早在我们加入西蒙家族的时候,就已经决定要一辈子追随科扎特了。”
石穴内一时陷入了沉寂。艾迪尔海德这才回过神来,发觉原来洞中的人们早已安静下来,注意力都放在了他们几人身上,也不知对刚才的谈话听到了多少。“我们也都是这么想的,”作为前任艾德镇镇长的哈雷忽然冲他们咧嘴一笑,打破沉默的同时还不忘瞅瞅大伙儿,“而且我们这些人里,不是还有几个人的家人都在城堡那边等我们吗。就算是离开西西里,只要大家都在一起,就是一个家啊。”
“就是说啊,生活在孤岛上的城堡里——噗,听起来不也很梦幻吗?”
“所以当初决定这么做的首领肯定是读太多浪漫主义小说了……”
“喂喂,别借机嘲笑首领不懂怎样泡妞啊!”
大家一唱一和地闹起来,最后哄堂大笑,庆幸着他们可怜的首领不在这里。
“你们都愿意过那样的生活?”扁了扁嘴,嫚蒙纠起眉,愈发不明白地问道:“真是搞不懂。这样做的话,西蒙家族的名字说不定就会随着时间的演进消失在历史上了。即使你们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后人也不会知道,更不可能感激。这样又有什么意义?”
“你所谓的意义是指什么啊?”安迪不紧不慢地反问她,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懒散神态,“在历史上记下辉煌的一笔,让后人感激、膜拜?西西里人决定反抗,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这个理由的吧。我们想要的只是西西里的和平安定,想要安稳的生活。如果做到了这些,其他东西——荣耀也好,感激也好,有必要吗?”
哈雷看向这个印象中小小个头、如今已经拔高到胜过自己的褐发少年,赞同地颔首:“说的不错,我们已经得到了我们想要的东西,还能留条命回家抱抱老婆哄哄孩子,已经是最好的了。”
“啊,别提孩子了……我现在把老婆搂在怀里,就只差回去抱抱宝贝女儿了,真遗憾。”朱里一边感叹着一边毛手毛脚地搂紧了艾迪尔海德,把手摸索进她的衣襟里:“谁快去把科扎特拖回来啊——我们快点儿回那座孤岛上的城堡吧~”
回应他的是艾迪尔海德毫不留情的一拳和同伴们的笑声。
即使是在不远处的树林里也能听见他们的哄闹,伫立在这儿的科扎特朝石穴的方向瞧了瞧,与面前的乔托相视而笑。
“真的就这么决定了?”金发青年问道。
“啊,你也看到了,我的家族里没有人回避这个问题。”科扎特点头笑笑,指了指石穴,笑容同往常一样没有半点儿阴霾:“就按照刚刚说的,假装西蒙家族在这场战斗中全灭了吧。”
“我知道了。”明白了他的坚持,乔托合眼微笑,然后抬眸与他对视,金褐色的瞳仁眼神柔和而坚定:“那我就在这里立誓好了,科扎特。只要彭格列家族存在一天,就一定会支持西蒙家族到底。”
说完,他向他伸出了手。科扎特随即愣住,紧接着却又粲齿笑了。
“那么,我也立誓。”回握住他的手,科扎特回以他郑重的一握:“对于此事,西蒙家族绝不会怨恨彭格列家族。而且,两个家族在未来也不会有任何争斗。”
两人唇边的笑意不约而同地加深,有力地握在一起的手松开来,对对方点了点头。
“对了,乔托——我听说你们那里有个叫做塔尔博的优秀雕金师,不知道可不可以请他帮个忙。”突然想起了什么,科扎特低下头,从自己经过长时间的战斗而早已脏兮兮的衣兜里掏出六枚指环,又取下自己手上戴着的那枚,把他们一起放在了掌心里,“这七枚指环……我想请他帮我封印它们。”
自维妮将这些指环给他开始,他就陆续把它们托给了火焰属性分别与之对应的同伴。其中两枚已成了维妮和拉吉的遗物,一枚始终没有给出去,另外三枚则是刚刚从海德、朱里跟安迪那里要回来。它们基本都经历过了战争的洗礼,指环上镌刻的花纹都模糊了不少,刮痕也条条清晰,在科扎特眼里却都同他第一次见到的一样,没有改变。
“封印它们?”
“把它们交给我的人希望能借它们的力量来实现她和她哥哥的梦想,”科扎特笑着轻轻点头,一双酒红色的眼眸里映着这七枚躺在手心的指环,收拢五指,最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