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樱失神地沉默着,弘历温润如水的目光停留,默契的同青樱一起守候着这份静谧。只因乾清宫内不经意的一次对视,那份翩跹素雅如玉、皎洁如月兼着有份灵动满富才情、欺霜赛雪又有份善意自由平等、真挚诚恳,自此成为他心中萦绕不去挥之不散的思恋。不可言说的秘密在朗朗晴空下随微凉清风流转,拂过他挺拔的身姿,绕着他的手臂,转过他的指尖,攀上青樱微微颤抖的身体,直到她细若蚊蚋的声音哼道:“疼。。。。。。”
虽然并未摔倒,却是崴了脚踝,片刻之后便体会到刺骨疼痛。几乎是不假思索,弘历横抱起青樱,“去太医院。”
青樱怀揣着不安靠在弘历怀中,脚踝的痛楚时时点醒着她心中一团谨小慎微。这是中秋家宴上三言两语即可陷害弘时的危险分子,甚至几乎要陷她于不义,却也是箫声萧索清澈、孤独寂寞的皇子。那莫名其妙的一眼不是不心惊、不悸动的,那眼神中淡淡的鼓励、赞许夹杂着深处的冷静、漠然,却也再不想遮掩极深处那如枯枝正竭力吐出新芽的希望、热情和赤子之心。当青樱弥留之际时还会不断梦到这双蕴含了太多太多情绪的眸子,或许就是一种叫做“忘不掉”的东西推着她去一探深幽。
夜幕轻柔的伏下,让一切萌动变得悄无声息。此时,青樱歪在榻上看着一本从景仁宫里翻出来的本草纲目,忽然容佩的手抚上青樱的眼睛并抽掉青樱手中的书,“看不进去就别看了,对着烛火久了仔细伤眼睛。”
青樱叹了口气,拉了拉盖在腿上的青碧色缎子织的薄锦被,换了另一个姿势沉思。
“晚上粒米未进,喝点杏仁牛奶粥好不好?”容佩哄着青樱进了点粥,青樱从回来到现在岂止没吃什么东西,连话都不曾说一句。
弘历抱着青樱回景仁宫住处的场景尚历历在目,弘历细致的将太医的嘱咐一点点说与容佩,青樱则漠不关心一般的沉默。容佩当时只觉得两人行为暧昧却气氛冰冷,容佩勉力稳住心神才没让自己觉得冷的发颤。
弘历抱着青樱这件事大半个后宫的宫女太监都看见了,只是两位主角一个是熹贵妃的儿子一个是皇后的侄女,各宫娘娘都在事态未明前很有默契的把这件事压了下来。皇后因着青樱扭伤了脚也未多加指责,只嘱咐了让青樱好好休养众人好生伺候就送走了来禀报的容佩。
见青樱始终不开口,容佩只好拿出一个装满针线的小竹筐在一旁打起盘长结来,“容佩只一点不明白,格格你这是开心呢还是难过呢?”此时青樱脑中必定一团乱麻,不如就让她帮青樱将这团乱麻理个清清爽爽。
容佩久久未听见青樱回答,抬起头发现青樱歪着头在思索,似乎在组织语言。
“给我个提示,让我守你一世心安,可好。。。。。。”青樱呢喃自语,“弘历哥哥是这么问的。。。。。。”
容佩的诧异渐渐平息,弘历是个让人看不透的人物,她不知如何评价,定一定心神,终于开口,“那格格呢?喜欢他么?想要与他厮守一辈子么?”
“我。。。。。。我只知道,临行前阿妈说过,世事艰难,并不能随心所欲,我们不得不背负做人的担当。”青樱趴在榻上梨花木木几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用指尖点着青花瓷碗上的桔梗花。寂寞而永恒,这景仁宫里的器皿,到底是皇后的写照,还是她的写意呢?“皇后姑母有意把我指给三阿哥当福晋。乌拉那拉的尊荣也。。。。。。”
“那你喜欢三阿哥么?”
“不喜欢。”
“选你喜欢的吧。。。。。。”容佩似乎说的漫不经心,实则是要说到青樱心底。容佩爱重的是青樱,她希望她的一生能够幸福美满,走自己想走的路,走的快乐自在,“格格,让容佩说句大不敬的话,得承大统荣登大宝的可不一定是三阿哥啊。”容佩这几日在宫中常与一些宫女太监聊天,在心里对熹贵妃和皇后及三阿哥和四阿哥也有个比较,这番话并非凭空臆想。
“容容!”论身份地位弘历哥哥也许有所不如,但如今熹贵妃协理六宫且圣宠不衰,弘历哥哥子凭母贵也不是不可能;论才干智谋弘时却是万万及不上弘历哥哥的,弘历哥哥更是深受圣祖康熙爷的青睐,而学识见地如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并非弘时一朝一夕可以赶上的。只是这种大不敬的话就算是再有可能,也是要烂在肚子里不能说的。
“好,我们且不说这个。格格必定看得出三阿哥非但对格格没有好感还有些误会,即便格格嫁于三阿哥,以后能保证乌拉那拉家尊荣么?”容佩顿一顿,继续说,“这样的话我只会对格格说,也只会说这一次。”有些事情以青樱的才智心知肚明,她没必要再挑的更明白了;但是有些事情,她必须点醒青樱,“格格千万莫把皇后之意和家族荣辱混为一谈。”
“容容。。。。。。”青樱一向觉得弘时难堪天下之大任,对服从皇后将自己终生幸福和家族兴衰托付于此人十分不安。容佩此言让青樱豁然开朗,却仍有些想不通的地方,“你可想过,这样,是置姑母于何地?”皇后在后宫的浮沉亦与家族荣辱息息相关。
“皇后身份贵不可言,无论谁继位,都会是大清当之无愧的母后皇太后。”容佩结好一个平安节放到青樱手中,容佩握着青樱的手坐下,“格格,你说过争即是不争,不争即是争,未来谁都说不好,按着自己的心意去做好么?”
“容容。。。。。。”在这里,只有容佩真心待她才会说这样一番话,青樱感动地抱住容佩,“我好久没跟容容一起睡了,晚上陪我好么?”
“过了明年选秀就要嫁人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似的。”容佩轻轻拍着青樱的后背。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5 岁月温文,亦尔雅
自从青樱受伤后,哪也不能去,允禧贝勒的画唤了容佩取来,悬在书案旁的屏风上,偶然抬头望着铁画银钩如飞龙在天又似鱼翔浅底,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的小诗可见笔者胸中的大气、豪迈,虽写于如意馆一方小小书台上,却有伫立于山峰之颠,漠视日升月落,风华正茂,挥斥方遒,指点江山之神韵。细细欣赏,这文字、笔力、字体,无不契合山水之间隐约透露的“朱门万户粪土尔,同流合污非君子”之思。
“王侯将相宁有种。。。。。。”一遍遍欣赏,一遍遍临摹,一次次扪心自问,“深宫皇子,竟有这番觉悟。。。。。。若是。。。。。。”抿唇一笑,摇去胡思乱想,他怎么可能见一见阅岚竹堂的小老头,又怎么能同卢先生讲学论道一番。。。。。。
北京城已经进入十月份,宫里的落叶开始扫也扫不净,青樱开始练习左手书常常在书案前一坐就是两个时辰。正是岁月静好,从容温和。
弘昼的纸条依旧日日都有,弘历的纸条依旧隔三差五来一次。
青樱左手入门后,更热衷于临摹弘历的字,她把弘历素来递上的纸条攒起来,尽心将每张临摹到九分相似。
你见或者不见我
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
情就在那里不来不去
你爱或者不爱我
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
你跟或者不跟我
我的手在你手里不舍不弃
来我怀里或让我住进你的心里
默然相爱
寂静喜欢
“四阿哥这首诗格格已经来来回回抄了好多遍了,”阿箬一边磨墨一边探着头瞧青樱在写什么,“这首诗写的是什么?很好么?”阿箬不怎么识字,认识的字掰着指头就数过来了,“你你我我的,真不像是诗词。”阿箬虽然肚子里文墨不多,但是常听青樱吟诗颂词,对诗词大概该长总算知道个大概。
“阿箬,墨汁太浓了。怎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阿箬是在想,五阿哥的纸条怎么还没来。。。。。。”阿箬支支吾吾,慢慢说出心里话。
“哦?莫非阿箬。。。。。。”青樱笑道,才多大就先想着嫁人了。
“阿箬。。。。。。“阿箬身份低微,怎么敢奢望。。。。。。阿箬只是仰慕五阿哥。。。。。。哪怕只做个侍女也好。。。。。。”阿箬绞着手中的帕子。也许格格也喜欢弘昼阿哥,到时候即是让她做个通房丫头她也是乐意的。
当心里惦记着一个人的时候,往往会忽略身边其他人,此时青樱便没有注意到阿箬脸上娇羞的少女情怀,“你先去歇着吧,磨了这么些墨,加点水够用了。”
几日后,青樱的脚伤无大碍,只不过她最会托懒,借着伤病又少去畅音阁几日,再见到宋公公的时候,已是深秋将尽,融融暖日已经温不了簌簌寒风。青樱方到畅音阁就被几位舞娘在宋公公的指挥下拉到更衣的偏殿,又在几位舞娘七手八脚的收拾下被剥掉身上淡青色绣蝴蝶兰杭绸衣裳换了件淡粉色缀布制樱花的轻纱舞衣,又在几位舞娘前拥后簇下推到畅音阁戏台中央。
乐师奏乐,青樱四周的舞娘广袖一翻皆向后仰去,束素娉婷,柔若无骨。这是桃夭,是青樱还没来得及编队形变换的桃夭,青樱此时站的位置应该是领舞的位置,这支舞的领舞选定的便是中秋家宴原定奉献惊鸿舞的舞中国手。
青樱看到弘历和弘昼端正地站在台下,弘历狭长而大的眼睛神采奕奕,薄唇飞扬,让人如沐春风的英俊;弘昼微微一笑,亦是潇洒挺拔。青樱不禁莞尔,再不做多想,窝在房中几日确实有些技痒,便水袖一展,舒展腰肢,轻歌曼舞随众舞娘完成桃夭一支。
“本格格也不是小气的人,一支桃夭全当报青樱入宫这几月两位哥哥关照之情。”青樱既不行礼反盯着两人,看的两人有些不自在。
“青樱妹子莫恼,我兄弟二人也是。。。。。。”弘昼有些慌,不知该如何解释。青樱堂堂一格格却在戏台上起舞娱人确实不妥。
“哧。”青樱突然沿着嘴轻笑出声。“好几日没有这样舒活下筋骨了,动一动真的舒服很多。青樱不敢恼,还得谢两位哥哥替青樱编好桃夭。”青樱巧笑嫣然,弘历弘昼心中不禁为之一荡。
“原来青樱妹子骗我们。”弘昼略略安心,接着道,“青樱妹妹当日一支折腰惊为天人,弘昼记忆犹新,今日桃夭一舞亦是技艺精湛,却难让人铭记于心。”好话谁都会说,坏话谁的肚子里都会有几句,像弘昼这样褒贬参半说来依然让人不觉无礼,四分靠技巧,三分靠语气,另三分靠的就是他为人处世向来洒脱真挚的态度气质。
那日青樱跳的是折腰,曲子确实配合惊鸿舞选的,青樱刻意追求舞步同曲子的节拍相合,并未做到尽善尽美,之所以能让人印象深刻久久不忘,妙在用荧光粉画着裙摆上的蝴蝶花卉在熄灯时营造出春花绽放蝴蝶翩飞意境的创意。观舞的人只看得到精彩,却看不到背后的惊险,那日弘时太过紧张一个转音弹快了半拍,青樱为了赶节奏差点忘了舞步,若非弘历当机立断领取一把琴吊住弘时的音,青樱怕要摔跤额而当众出丑了。
青樱眼眸如新月,却绽放着灿烂的光彩不容忽视。“桃夭乃群舞,领舞太过出众盖过整支舞蹈的风头,这支舞就难登高雅之境了。”
“弘昼受教。”
“阿昼别以为我们的青樱妹妹就这点能耐,听宋公公说青樱妹妹另作新舞待到除夕家宴必会让大家难忘。”弘历莞尔。
三人正就歌舞曲调谈论的热烈,上书房一位小太监把弘历叫走了。
“上书房的师傅叫我,说是我的文章有问题。阿昼,你待会儿送青樱回去。”弘历转而又对青樱低语道,“你脚伤刚好,莫要一时兴起让自己太辛苦。”
弘历走后,弘昼解释道:“皇阿玛最近把鄂尔泰、张廷锡、顾成天几人加派到上书房侍读,我们的文章经常被几位师傅批来批去,已经结束功课还被叫回上书房的事情已经好几次了,青樱妹子不必在意。”
皇上着意栽培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他们中,一人将成为明日九五之君,享万人膜拜的荣光;另一人,应当成为辅国肱骨之臣,会封侯万户受人尊敬。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6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除夕家宴申时开始,在中和韶乐的庄重肃和的气氛中皇上升座,皇后、皇贵妃、德妃等妃嫔依次入座,皇后与皇帝同坐在高高的平台上只比皇帝略略矮一尺,以显示皇上高高在上的地位以及帝后和睦的景象。无论是热膳、奶茶或是酒膳都是先上皇帝,再从皇后开始按等级分给后宫众人。等分到青樱那桌时,什么都凉了。青樱百无聊赖的盯着眼前的五彩云龙盘碗,一点胃口都没有。见识到除夕家宴的繁琐复杂等级分明后,青樱深深觉得中秋家宴才勉强算是皇上与后妃团聚共膳的日子,除夕家宴那就是给在座的大臣和他们的夫人做样子的!青樱坐的位置偏后,抬眼就可以看到弘历和弘昼,不看还好看了青樱更觉得郁闷,他们那边都喝上暖暖的屠苏酒了,她这边才拿来冷了一半的奶茶。
青樱无精打采不仅仅是因为家宴上被迫进食冷菜冷饭,更重要的是这是她第一次没能同父母一起过除夕一起守岁。到了冬月时,皇后特特向皇上请了恩典准许那尔布一家进京陪女儿共度新年,可是到了腊月初本是青樱阿玛额娘上路的日子,青樱却收到了阿玛的书信说额娘生病了不能受舟车劳顿故而一家人不进京陪她过年了。
用膳后就是歌舞表演,歌舞表演是在乾清宫前空地上临时搭建的戏台子上,歌舞表演以春季百花为题,弘历和弘昼一手策划。青樱依礼同几位大臣的夫人格格同坐,青樱这个地方离戏台远,前面又有其他席位的遮挡,看不到戏台子的表演几位夫人格格就兴致勃勃的闲话家常,青樱出于礼貌偶尔敷衍一二句显得十分沉默寡言。青樱心思不在乾清宫,她没有意识到开场舞过了,中间的桃夭过了,最后收场的牡丹倾城也过了。直到此后在附近的宫女扯她她才意识到皇上传召。皇上传召是不能让皇上等的,青樱还未了解皇上到底传她为了何事只看到弘历弘昼单膝跪在地上,她也就故作坦然的跪在了弘历旁边,装的端庄贤淑是从小到大的功课之一。额娘曾取笑她,生来性子带着蒙古格格的特点,装一装也还算那么回事。
“皇阿玛在夸你编的樱花醉十分出色。”弘历见青樱面色镇定眼神却有些闪烁,知道这丫头准是跑神了,薄唇微启向青樱传达讯息。
“青樱谢皇上抬爱。”所谓的樱花醉是指她编的开场舞么?这支舞如落樱缤纷漫天飘落,舞娘身形曼妙若无骨,作为开场舞清丽素雅让人为舞蹈营造的气氛如痴如醉,樱花醉的名字取得合情合意。樱花醉妙就妙在既不会太过出彩盖过后面的表演,也不会太过平淡让人索然无味。
“朕尤记得中秋时青樱一舞折腰惊为天人,朕很是喜欢,如今让你再次跳来,你可愿意?”
皇上询问的是不容拒绝旨意。青樱听皇上的语气,内心有隐隐不安,青樱看看弘历,不知该如何是好。弘历微不可查的点点头,眼眸如黑曜石一般深邃却光彩熠熠,似是在说一切随你。
“青樱斗胆请皇上恕罪,”青樱言简意赅的把当日情形叙述了一番,但是隐瞒了原定舞蹈为惊鸿舞的事实,“那日的折腰实属无奈,其中还有些意外,她的不完美反倒成全了她的独一无二,恕青樱难以再现。”天心难测,难保他昔日所好不会成为今日所恶,同样的舞蹈表演就失去了它初次带来的惊喜,表演的多了终有一天会如寡淡的白水一般再难让人有兴趣,如此反倒可以让人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