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你们不要这样啦,我至少会呆一年呢,不要搞得我好像明天又要离开。”莉香很感动,哥哥的这帮队友一直都对她很好。她吸了吸鼻子,笑容灿烂动人,“明天是周末,大家来我家barbecue如何?我已经拜托妈妈准备食物喽!”
“好啊,没有问题!”
“部长,我们可以打扰吧?”
“当然。”幸村笑眯眯同意,只要妹妹高兴,怎样都好。
“那个……”一众欢呼声中突然□一个细微的声音,带着略微的迟疑,淡淡的腼腆,“我还没有自我介绍,我是高田英美,网球部的经理,你好啊,幸村桑!”
在一旁被忽略了很久的经理突然发声,所有人都沉默了一下,气氛变得有些诡异。莉香咕哝着一双大眼睛,嘴里还咬着筷子。这个女生她第一次见到,但之前听弥夏说过。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不讨厌,但也绝对不可能喜欢。
“你好,我是幸村莉香,多多指教,高田桑。”乖巧有礼,却淡漠疏离,让高田英美碰了壁。幸村精市笑着摸摸妹妹的后脑,轻轻拍了两下。
高田英美沉默地坐在那里,看着大家嬉闹成一团,那个女孩时不时发出串串银铃般的笑声,轻而易举地跟他们打成一片。又是这种讨厌的被排斥在外感觉,她动了动身子,如坐针毡。为什么无论她怎么努力,就是融入不进他们的世界呢?
那个幸村莉香,看她跟柳生弥夏相处的样子还以为是毫无心机那种类型的,可竟然也是个棘手的角色!高田脸色有些凄哀,心底却愈发阴沉。
“怎么不吃东西?”跟莉香他们开着玩笑,仁王偶然转头却发现高田一个人闷坐在那里,低着头动也不动。
“没什么胃口。”她抬起头虚弱地笑了笑,这片刻的关心于她来说简直就是救命的稻草。
“不会是不舒服吧?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仁王略微蹙紧了眉,刚才看她还好好的,怎么这一会儿就出事了?
“不用。”高田的笑容很淡,透着浅浅的喜悦。只要你的眼中还有我,只要你还关心我,其他的就什么都不重要了。我的心意,我的执着,终究不会全部白费。
丸井讲了一个笑话,逗得莉香哈哈大笑,借着擦眼泪的动作她悄悄瞥了仁王那边一眼,然后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手指却不由得攥紧,纯黑的眼底也不复刚才那般清澈。
幸好弥夏已经离开,不然被她看到这幅景象,又该难受了。
“你带我来这里?”
东京铁塔,特别瞭望台上,透过巨大的玻璃眺望如同巴掌大的东京,弥夏转身看着忍足,笑容别有深意。
接到他的邮件说是要出来“约会”,思考良久还是答应了他,但没想到他安排的约会地点竟然会是这里。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瞬间将她带回几年前那段甜蜜依恋的时光。那个时候她还是一个喜欢撒娇痴缠的小女孩,整天依偎在男朋友的怀里幸福得仿佛被宠到天上。
曾经约定要一起登上东京铁塔眺望整个首都,如今言犹在耳,她也终于站在了这里,可惜身旁却已不再是那个人。弥夏闭上双眼,再睁开时已经看不到任何怀念的情绪。她迈着步子走到忍足身边,他正在那里摆弄一副望远镜。
“过来。”忍足冲她伸出手,把她拉到自己前面,将望远镜调到适合她的高度。他站在她的后面,圈起的手臂恰好构成一个拥抱,下巴轻轻磨蹭着她的发顶,分外亲昵。这种亲密的姿势却让她差点掉泪。依稀记得当年大阪,在通天阁上,男孩也是如这般抱着自己,转动面前的望远镜,轻声逗弄她,把她惹急了又立刻送上甜蜜温柔的亲吻……
“弥夏,你怎么了?”忍足终于发现了她不对劲,为什么刚才还好好的,这会儿却哭了?
“没事,”她擦着眼角,努力扬起笑容,“我没事,大概是被忍足少爷的浪漫给感动到了。”她半真半假地说,牙根紧紧咬住,强忍着心底不断上涌的酸楚。忍足侑士这个情场高手永远也不会想到,他精心策划的一场约会竟完全勾起了她对过去的回忆。到今天她才发现仁王雅治在她心里究竟占有多么重要的地位,即使已经离开了,可她的世界几乎仍旧全部是他。
“傻瓜,这就感动了?”忍足低声笑了,不疑有他。他让弥夏重新站好,望远镜再次架在了眼前。
“看那边。”忍足转动望远镜,给她指了一个方向,“那里是上野公园,著名的赏樱胜地哦。等到明年春天,我们一起去赏樱吧?姐姐会为我们准备好精美的便当。”望远镜又转了一个方向,忍足站在她背后,声音低沉而又温柔,“那里是六本木,你的Rose Night就在那边,不过这么远的距离看不清啦!还有那里,是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医院,柳生集团的产业,真了不起呢!啊,离它不远的那座白色建筑就是忍足企业新落成的疗养院,还不赖吧?这样一看我们果真相配!”
浓浓的关西腔不断敲打她的耳膜,她的视线跟随着他的声音转动。那些充满特别意义的地方,如今一个个通过这样的方式展现在她的眼前。
“……那里是富士山,是不是很美?”
“嗯……”她望着遥远的天边那座白雪皑皑的火山,无意识地呢喃回答。
“弥夏……弥夏……”原本握着望远镜的双手突然放下,缓缓地、慢慢地圈住了她的腰身。他微低下头将脸埋进她的肩膀,鼻息间满是她好闻的香气。弥夏紫色的眼瞳颤动了几下,红唇紧抿,脸上的线条不再柔和,变得有些紧绷。浑身的细胞都在拼命叫嚣着要挣脱开他的怀抱,可她终究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
“所有这些,所有我为你展示的这一切,只要你想要,我都会为你得到。”他的声音沉醉朦胧,带着轻缓的笑意,浓浓的温柔,“整个东京就在我们脚下,整座城市都掌握在我们手中。你说你不是公主,那好,我也不是什么王子。但如果你想要成为女王,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做你的国王呢?”
她的双眼一瞬间撑大,愕然转身,却只见苍蓝色头发的男孩紧紧凝视住自己,毫不犹豫地,无比坚定地,单膝跪地。
“弥夏,嫁给我。”
轰隆——
明明是白昼,却如同寂静的黑夜般,燃起了烟火。绚丽多彩的火焰是一个个美好但不真实的梦境,开放在蔚蓝如洗的天空,绽放在她空白一片的脑海里。
我爱你,所以我愿意为了你安定下来,一旦认定,我将永不悔改。
多么动人的誓言,多么感人的承诺。她应该流泪的,应该幸福微笑的,弥夏呆呆地想,却做不出任何反应。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反应。
因为心中早已一片荒凉。
顺着纬线方向,落后东京8个时区的法兰克福正处于清晨的一片霞光之中。
美因河右畔,凯撒大街上的希斯本酒店,总统套房的餐厅里刚刚准本好了一顿精美丰盛的早餐。
阿尔斯特伯爵照例翻开已经熨烫好的报纸,首先翻看金融版。坐在对面的金发少年喝了口橙汁,碧绿的眼睛有些迷蒙,显然还没睡醒。四周安静站立着两名管家,四名女仆,全部恭敬地垂首,不发出丝毫声音。
“Reggie,看你的样子倒是悠闲得很。”阿尔斯特伯爵饶有兴趣地望了儿子一眼,抖了抖手里的报纸,金融版面已经换到了娱乐版,“你就不担心Cece这次又会被别人给追走?”
“你指的是谁?景吾吗?”雷诺咬了口吐司,干巴巴地回答。一连五天晚上熬夜看文件,看来身体有些吃不消了。对于父亲的调侃他完全没有任何压力,甚至觉得父亲的担心是可笑的:“他首先也要有那个胆子。”
“不一定,”阿尔斯特摇摇头,笑得一脸神秘,“你姑姑前几天打电话给我,说是对Cece的印象还不错,没准儿真打算让她做迹部家的儿媳妇呢!”
“爸爸!”雷诺略显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即使明白这只不过是个玩笑,但他的心里还是忍不住不舒服。对于女孩他从来都是认真的,所以不愿意听见任何不好的事,假设也不可以。
“好吧,景吾不行。”阿尔斯特无所谓地耸肩,又指着报纸上的另一张照片问儿子:“我看这小伙子不错,是景吾的朋友呢,跟Cece的关系似乎也很亲密,怎么样,有危机感了吗?”
雷诺懒懒地掀了下眼皮,然后不屑地嗤笑一声。他曼斯条理地吞下最后一口橙汁,然后坐直了身体。他的声音冰冷,语气笃定,不容置喙,“任何人都有可能,只除了他!”
“哎?为什么?”阿尔斯特不解地望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自信。在他看来,Cece跟这个男生明显就是情投意合啊?
“知道埃利尼斯吧?”
“复仇女神,怎么了?”
“在埃利尼斯受到感化变成欧墨尼得斯之前,首先要完成她的复仇。”雷诺用柔软的丝质餐巾擦了擦嘴角,然后站起身,身后的管家立刻上前替他拉开椅子。“所以我一点也不必担心,她弄出的动静越大,就表示她越享受这场游戏带来的乐趣。等到Game Over,她终究还是会回到我这里。”
雷诺调整了下钻石袖扣,然后走出餐厅。接下来要去跟皮斯科集团的代表谈判下一个合同;午餐会见斯达尔地产的CEO,双方下一步合作已经提上日程;下午茶是陪父亲去跟他的老朋友喝茶,罗恩斯·坎佩尔,闻名世界的大银行家;傍晚约了本杰明一起打球,晚上应该还是批阅文件。新的一天开始,他如同上了发条的钟表,目标精确,分秒必争。
看来还有一些他不知道的有趣事情发生,阿尔斯特伯爵端起早茶,轻轻啜饮一口,无比悠闲。找个时间给罗丝打电话问问,这帮孩子究竟在搞什么鬼?不过,看着他们一个个朝气蓬勃、很有拼劲的样子,感觉也很不错呢!
☆、分外纠结
玩大了。
柳生弥夏刚刚沐浴完毕,湿淋淋的身体裹着白色浴巾,淡紫色的卷发随意绾在脑后,无意中垂下了几缕滴着水珠的发丝。小圆桌上放着一瓶82年的拉菲,她弯身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走到落地窗前注视外面深沉浓重的夜色。
这次是真的玩大了。
她喝下一口红酒,含在口中用心体会酒液的醇香。曾经设想过无数种情况,也觉得忍足或许会真的喜欢上自己,但她没想到他居然会跟自己求婚。求婚,那个大情圣竟然主动愿意让婚姻束缚住,是该说她的魅力巨大,还是说他果然用情至深呢?
然而就算他把一颗心挖出来捧到她面前,估计她也不会多看一眼。弥夏轻抿口酒,眼睛微眯。她说过,她从来就不是什么善类,有人伤害到自己,她必定回以十倍甚至百倍的报复。更何况忍足侑士作为她曾经的朋友,犯下了两样大忌:欺骗和背叛,她怎么可能原谅?
“嗡——嗡——”
这个时间会是谁打来?弥夏略微皱眉,拿起桌上的手机一看,心里微微诧异了下。
“弥夏?”
“幸村学长?”现在已经快到凌晨了吧?“这么晚了找我有事吗?”
“……”电话那端一阵沉默,幸村精市似乎在犹豫什么,但更像是在考虑一件非常棘手的事,半天没有发出声音。
“学长?”她愈发奇怪,到底怎么了?
“弥夏……”幸村特有的温柔声响起,带着一股安然的力量,让人感到放松,“莉香都告诉我了……是真的吗?你跟忍足的事,你……”
“她说了什么?”弥夏激动得差点把手里的杯子打破,声音立马高了八度,“她都告诉你什么了?”
“所有,”幸村轻轻叹息一声,带着无尽的心疼,“全部所有。弥夏,你别怪她,是我硬逼着她跟我说的。”
弥夏将手中的高脚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方,溅出来的酒液打湿了乳白色桌布,留下一片难看的暗红。她深深呼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与此同时她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几乎条件反射般想尽一切办法寻找对策。不知不觉间,她的世界就只剩下了她自己,而把所有人都当成了“外人”。
“弥夏,你不要紧张,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幸村又叹口气,似乎识破了她此时的想法。今时今日,已经连他都不愿再相信了吗?弥夏微微愣住,但没有吭声。幸村没有生气,也没有失望,他此刻的心情,不过是疼惜。
“不要这样做,弥夏。”他的声音仍是淡淡的,温温的,舒服得让人想要流泪,“不要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就算你最终成功报复了他,但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你真的会快乐吗?”不过是不忍心看着她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罢了。从莉香那听到真相后,他第一个反应就是背负了这个秘密整整三年的女孩,心里该有多难受。
“学长……”弥夏静默半晌,最后动了动干涩的嘴唇,艰难地发出声音:“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呢?我当年的痛苦,亚乃受到的伤害,还有我和雅治之间被彻底摧毁的感情,总要有人给个说法。”她闭上双眼,拒绝让那滚烫的液体流出眼眶。平静了一会儿,她的声音终于不再颤抖。
“我不恨铃木美惠,不恨高田英美,甚至不恨白狼,但他忍足侑士就是不行!”再次睁开的紫色双眼里已经燃起熊熊怒火,真真恨意,“他是我的朋友,我甚至把他引为知己,曾经我是多么信任他,可是他怎么可以做出那样的事……”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因为触碰到了她的逆鳞,致使她不顾一切地竖起了尖利的毒刺,拼了命也要将他毁灭。
“弥夏……真的没有办法,让你回头了吗?”幸村倚在窗边,蓦然抬头,今晚的月色真是凄冷。他伸出手指想要触碰那轮银白色的圆月,最终却只摸得到一抹淡淡的幻影。
“我没办法原谅他。”更没办法原谅我自己。弥夏漾开嘴角,笑得凄美而又绝望。谁能想到,染黑后的柳生弥夏竟也能心如铁石,无坚不摧。一旦她决定,就绝不可能再回头。无论那代价是什么,哪怕赔上自己,她也要报复到底!
幸村握着话筒的手指有些无力,鸢尾花一般的俊秀少年,在这个漆黑冰冷的夜晚里,第一次体会到了切身的心痛,只是因为,她如此不懂得爱惜自己。想了好久,他才幽幽说出一句话,不指望能让她回心转意,但希望至少会有所触动:“你这样做,最后还有可能会伤害到迹部,你考虑过他的感受吗?”
弥夏咬紧嘴唇,这是她一直不愿面对的事实,是她一直惧怕着的情况。她冷笑出声,微微颤抖的声音却泄露了不安的心情:“当年我被迫一个人离开,远走他乡的时候,谁又有关心过我呢?”昧着良心说出这句话时,她的心痛得厉害。因为永远也无法忘记当初是谁第一时间截获了她悄悄离开的消息,特意送行的。紫灰色男孩当时的无奈与疼惜至今历历在目,她却违心地说这一切从未发生过。是啊,如果从来就不认识,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痛苦的故事了。
幸村沉默,握着话筒的手指不由得收紧,他听见线路那端隐约传来小声的啜泣。真是的,他轻叹一声,明明还是个孩子,干嘛去学习那些阴险的一套?
“弥夏,”他轻声呼唤,隔着长长的电话线,隔着遥远的距离,似乎都能感受到他脸上温润如水的笑意,“我要你记住,以后无论发生了什么,你还有我。你可以随时随地来找我,无论什么事情,都不用再一个人面对。至于忍足的事,我尊重你的选择。”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自然不会阻止。但是我多么希望你能明白,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报复了忍足侑士,你真的就能感到快乐吗?
夜色深沉,清凉的微风吹动白色的纱帘,扬起又落下,恰如谁的心情,飘忽不定。有些一直埋藏在心底的秘密终于被挖了出来,有些永远游走在暗夜的阴谋马上就要大白天下。同一时间,分别站在自家阳台上的柳生弥夏和幸村精市抬头望着那轮皎洁的明月,目光悠远,面容沉静,神色凄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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