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马文才把头埋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
“噢。”马统有些失望,他是贪玩的性子,不过自家公子不去,他也不能去。“那公子你好好休息。”
马文才闭着眼没有回答,马统静悄悄地出了房间。
贺韶钧到的时候,乞巧宴还没有正式开始。
祝英台看到她很高兴,“不是说要陪那谁吗?”
“文才兄有马统照顾着,我在那里也有些多余。”而且她感觉到了马文才对她的疏离。
祝英台拉过她,坐下,“那你就好好玩,不要管他了。”
“嗯。”
方家渊凑过来,“韶钧,你来的倒是时候,师母正好要开始了。”
“那就好好看。”
师母在香炉里点上香,然后少女们拿起案上的针线开始穿针引线。
贺韶钧的女红很一般,才接触没多长时间就作为男孩跑东跑西的,对这些也不感兴趣。祝英台倒是两眼发光,趁着众人都围上去看王慧穿的线的时候,偷偷溜走了。她也想拉贺韶钧一起,只是贺韶钧怎么都不愿意,推着梁山伯和她一起去了。
王慧说穿了十二根线,但是实际是她把针都捏断了,所有人都哈哈大笑,王慧自己也笑嘻嘻的。
作者有话要说:稍微改了一点╮(╯﹏)╭
挠墙……指甲在墙上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有没有起鸡皮疙瘩?
看在作者这么勤勤恳恳的份上,就包养一下吧!
☆、巴掌
马文才调理了几日,又回到了课堂,虽然还是不能剧烈运动,但是平时的活动却是不影响了。
这几日马太守只要有空就陪着马文才,只是两个人基本上没什么话说,都是各干各的。马文才看书,马太守批公文,父子两个互不干扰,却也没有什么交流。
贺韶钧也常常去医舍看马文才,只是,很明显的,每次看到贺韶钧,马文才都显得有些不自在。
这天上课,马太守也跟着所有的人一起坐在教室里,马文才一脸别扭地坐在位子上。
但是陶渊明并不讲课,只是让学生们说说以后想过的日子,首先让王蓝田说。
“这有什么好说的,不就是吃喝拉撒睡。茶来伸手,娇妻美妾,终此一生嘛!”
荀巨伯笑嘻嘻地说:“种猪过的好像也是这种日子。”
所有人都哈哈大笑。王蓝田撇撇嘴,有什么好笑的。
“有出息。”陶渊明笑了以后说,“秦京生,你呢?”
秦京生的脊背挺直,“学生希望以后能够飞黄腾达,入则高厦,出则华车,高官厚禄,富贵双全!”
陶渊明轻哼了一声,“你该请马太守给你讲课,如何高官厚禄,富贵双全,那他是行家呀。”
贺韶钧觉得陶渊明有些针对马太守,上课前就先刺了马太守几句,难道两人以前有什么过节?
马太守笑了笑,“好说,好说。”
“马文才,谈谈你的志向。”
马文才站起来,“开疆辟土,征战沙场,扬名天下!”
陶渊明点了点头,“沙场杀伐,首重战略,你有何妙法可出奇制胜啊?”
马文才提到了淝水之战,若他掌印,则在江岸设下大量的拍车拍船。在敌军渡江而来,进退两难之际,以拍车拍船用巨石攻击,敌方自然尸沉江底,溃不成军。
陶渊明点点头,“这办法够好,可也够狠哪!”
“千万使不得啊!文才兄!”梁山伯突然说。
“为什么使不得?”
梁山伯承认马文才的计策甚妙,然大量巨石沉船沉入水底会使河床抬高,淤塞河道,会使江水溃决,比战争死的人要多上千万倍。反问马文才,这样的赢又有何意义?
马文才看不上他的妇人之仁,懦弱畏战,自甘败亡,会沦为刍狗。
梁山伯则是认为如今战事不断,百姓急需修生养息,穷兵黩武只会使天下苍生沦为刍狗。
两人争论不休。
所以还是不要战争好,受苦的都是百姓。贺韶钧听着两人的争论,心里叹气。
陶渊明止住了两个人的话,让马太守评理,然荀巨伯认为马太守一定会偏心马文才。
陶渊明则是说马太守身居高位,岂是偏心自己儿子的人?
荀巨伯又说梁山伯的治水是收到了谢丞相的赏识……
马太守笑着说:“梁公子,年纪轻轻就得到谢丞相青睐,将来必成大器。”
“爹,你怎么……”马文才的话还没说完,马太守就打断了他,“放肆!”
“注意你现在的身份,你是在上课的学生。”
“是!马大人。”马文才咬牙,“马大人此言的意思,是认为梁山伯强过我?”
“我是说,”马太守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谢丞相看中梁公子的治水大才。”
“学生就是不明白,”马文才瞪着眼睛,“凭什么听谢丞相的一言两语就下定论?难道仅凭位高权重,说的话就一定正确吗?”
“文才!”马太守厉声呵斥,“注意你的言行。”
“我就是不服气!”
陈夫子出来调解,说众人面前,马太守也不好偏袒。
马文才嗤笑一声,“你太小看马大人了,马大人从来不怕落人口舍。”顿了顿,“他是怕得罪谢安,妨碍仕途罢了!”
马太守勃然大怒,将陈夫子推到一边,一巴掌甩到马文才脸上,“你说什么!”
所有人都看傻了。
马文才慢慢转头,眼睛有些红,“不公平,我不服气,我不服气!”然后使劲甩着袖子,大步离开了教室。
陈夫子追了几步,但马太守叫住了他,“这种忤逆尊长的畜生,让他自身自灭吧。”
学堂里一时安静下来。
贺韶钧有些担忧地看向门口,虽然她觉得马文才和马太守都不对,但是马文才的情绪太不稳定了,别去自虐了。
直到下课,马文才也没有回来。后来的一节课,他也没有出现。马太守开始到处找他,贺韶钧也是各种不放心,但是,房间里没有人,蹴鞠场上也没有人看见他,靶场上也不见人影……他还会去哪呢?下山了?总不至于这么没用吧?贺韶钧思考着,突然想到后山还没去,说不定他骑马去发泄憋屈了,去后山看看马有没有少,然后守株待兔吧。
但是让贺韶钧失望的是,马厩里的马匹都没少。走过那匹母马身边的时候,那匹马异常躁动,嘶叫了几声,不过被缰绳牵扯着,倒是没办法做什么。贺韶钧提着心,离它远了些,过了一会,母马就安静下来。
贺韶钧舒了口气,她可不想再来一次马蹄惊魂了。
“文才兄啊,文才兄,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都这么大了,还要离家出走吗?”贺韶钧站在马厩旁喃喃自语。
这里也找不到人,她遗憾地转身,突然看到旁边放杂物的柜子夹缝里露出的白布。抹布这么干净,也不放放好。贺韶钧走过去想要整理好,她是有轻微强迫症的人,看到了不整理,会觉得很别扭。
打开门,她傻眼了。
马文才像个孩子一样,抱膝缩在柜子里,感受到光亮,睁大眼睛,一脸惊恐地看着她。
“文才兄,你……”
贺韶钧的话还没有说完,马文才就急急忙忙地把柜子门关上,“走开!”
“文才兄,你出来,缩在柜子里算什么。”
柜子里没反应,贺韶钧用蛮力拉开柜门,“你这样一直躲着也不能解决问题。”
柜子里面没有把手,所以贺韶钧很容易就拉开了门,但是马文才抱着膝,低着头,对她说的话充耳不闻。
贺韶钧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很委屈?不过你怎么会有这种情绪?”
我怎么就不能委屈了?马文才在心里呐喊,但还是低着头。
“马伯父下手是狠了点,不过他现在到处找你,一直找不到你,他心里也不好受。”
“他才不会管我!”马文才抬头,“我都听到了,他让我自生自灭!”
终于回话了,贺韶钧拉着他的胳膊,“所以你就躲在柜子里自生自灭了?”
“我没有!”
“那先出来。”
马文才还是没动,贺韶钧疑惑地看他,马文才咬牙,“腿麻了。”
贺韶钧忍住笑,“我扶你。”
马文才坐在凳子上愣了半晌,然后就趴在桌子上不动了。
过了一会,贺韶钧还隐隐约约听到了啜泣声,这,“文才兄,不高兴了就说出来,心里就会畅快了。”
马文才还是趴在没动,贺韶钧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背,“我去烧点水。”马厩里也有茶壶和杯子,只不过里面都没水。
“陪我。”马文才拉住她,宽大的袖子滑下,露出了手臂上的伤疤。
贺韶钧小心地掀开上面的衣袖,还有一些,都是旧伤疤,“这些是怎么回事?”马文才又没上过战场,平常的受伤不应该有这么深的疤痕。
马文才收回手臂,拉了拉袖子,没说话。
“不会是马伯父吧?”在课堂上就给儿子一个巴掌的人,有可能会家暴,可是明明马伯父对其他人都很好的样子。
马文才依旧沉默。
“你别这样子,说句话啊!”
“是又怎么样?”马文才摸着手臂上的疤,苦涩地笑。
真的是家暴?“你,不会反抗吗?”就马文才在课堂上的表现,应该会反抗才对。
“在我十岁以前是不会的,因为我娘一直拦着。”马文才有些怀念。
“只是有一次射箭比赛,”马文才的声音低低的,透着悲伤,“我输了,输给了差役生的平民,爹他很生气,让我举起手让他打。娘她正好端着茶水进来,看到爹打我,要拦着他。但是爹说我丢了他太守的脸,娶妻生子,不能光耀门楣,养我,这个畜生没用,一脚踢倒了我。”马文才顿了顿,“娘心疼我,不让爹打我,说要打就打她,然后爹将娘一巴掌打倒在地。我去求他,也被踹到一边。”
马文才的眼里泛着泪花,“娘不让我求爹,就让爹打她。还说,还说爹娶她不过是看上了外祖父家有钱有势,而外祖父去得早,爹他巴不得早点送她去陪外祖父团圆。爹当时一挥手,就将滚烫的茶水泼到了娘身上,娘的脸马上就红了。”
“我以为只要我勤练武艺,我娘就不会被爹责骂了。我哪里知道,就算我再努力,破了的东西,也再也补不回来了。”马文才扯起嘴角,讽刺地笑,“娘被他害的毁容了,他开始不断地从外面带女人进府,我和娘不止一次地撞见他和那些女人嬉戏。”
贺韶钧安抚性地拍着他的背,没想到马太守也是个渣男。
马文才闭上眼睛,痛苦地说:“但是我没想到,娘会选择离开我。”
“那天我完成了练习,去找她,就看到她脖子上缠着白绫,就那么挂在屋子里,下人们都吓傻了,站着不动。”
贺韶钧犹豫了一下,抱住了他,马文才浑身僵硬,一动不动。
贺韶钧以为他是太伤心了,不停地顺着抚摸他的脊背,结果他更僵硬了。
马文才深吸了一口气,“后来我就躲到了柜子里,只有那里能给我安全感,外面太黑暗……”
贺韶钧在心底叹了口气,顺了顺他的背。为什么马夫人要选择离开呢?不是为母则强吗?她难道就不担心那时候还小的马文才吗?
贺韶钧拍了拍马文才的头,“别把眼泪鼻涕擦我身上。”
马文才红着眼睛抬起头,“你!”
“好了,”贺韶钧坐下来,拍了拍自己的肩,“肩膀借你靠。”
“那么瘦弱的肩膀。”马文才一脸嫌弃,被贺韶钧直接按在肩膀上。
贺韶钧一脸怜惜地拍着马文才的背,感觉肩膀却是没有温热的液体,知道马文才要强,心底叹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作者有话要说:马文才的性格和小时候的经历有很大的关系!
小可怜马文才,来,抱抱~
☆、父子
梁山伯和祝英台一起到后山喂马,梁山伯一直闷闷不乐。
“山伯,你别不开心了,又不是你的不对。”祝英台一边拿草料,一边说。
“再怎么说,这件事都是因我而起。文才兄现在去哪里都不知道,真叫人担心。”
“马大人也真够狠的,对自己的儿子下手那么重。”
“你错了,马大人可疼儿子了。”
“他疼儿子?”祝英台瞪大眼睛,吃惊反问。
梁山伯摇头笑笑。
马文才听到他们的声音,立刻坐起来,“赶紧走!”
贺韶钧坐着不动,“躲什么?”
“不想见人!”马文才低着头。
贺韶钧无奈地笑,“乖孩子,逃避是没有用的,嗯?”
“我不是孩子!”马文才抬头,表情凶狠,只是眼眶红着,虽然之前没有流泪,眼睛却是湿漉漉的,没有多少杀伤力。
“是是是,”贺韶钧仰着头笑,“马公子,放开我的衣袖你的可信度会高一些。”
马文才放开手,贺韶钧捋平了有着褶皱的衣服,“心情好些了?”
“哼!”
贺韶钧扯了扯衣领,觉得有些不舒服。
“我去换件衣服,你要回去吗?”
马文才转过头,猛地站起来,突然有些晕,甩了甩头,“走就走!”
梁山伯看到马厩里马粪有些多,过来拿扫帚,看到他们两个,“文才兄,原来你在这,真是太好了。”
“好什么好?”马文才扯过贺韶钧的胳膊,“走了!”
贺韶钧对梁山伯笑笑,用口型说了放心。
祝英台看到他们,也松了口气。
贺韶钧和马文才并肩走着,只是马文才走着走着,突然就有些摇摇晃晃的。
“怎么了?”
“头晕。”
贺韶钧扶住他,“赶紧回医舍看看。”
“不要紧的。”马文才被贺韶钧架着胳膊,僵硬着身体坚持说。
贺韶钧觉得有些别扭,把头偏过去,“你可别旧伤没好,又添新伤。”
马文才挪开了一点距离,低头就看到她的脖颈,和突出的喉结,突然就伸手摸了摸。
贺韶钧捂住自己的脖子,“你做什么?”
马文才摸了摸自己的喉结,感觉不太一样啊?“你的喉结?”
“怎么了?你没有吗?”还好只是摸了摸,要是一捏,就露破绽了。
“好像挺软的。”似乎韶钧身上都比较软,虽然有肌肉,但是……马文才又伸手在贺韶钧的胳膊上捏了捏,贺韶钧拍掉他的手,“文才兄,你这是怎么了?”
果然不粗壮,但是攻击的力道却是足够的,这细胳膊细腿的,怎么有胸肌呢?马文才想起上次在澡堂里看到贺韶钧的胸膛。似乎之后,韶钧没有再去澡堂洗澡了,他和祝英台那么亲密,会不会他也是……这种想法一出现,就挥之不去。
马文才揉了揉太阳穴,赶走一阵一阵的眩晕,“韶钧,我们去洗澡吧?”
贺韶钧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抱住那只胳膊,“我洗过澡了。”
马文才看着她扭曲的动作,笑着说:“那下次?”
她只知道女生经常约着一起上厕所、洗澡,但是,男生也是这样吗?
“我习惯一个人。”
“我帮你搓背怎么样?”
“有木叶在。”贺韶钧皱眉看他,“你怎么了?”
马文才几乎把一半的体重都压在贺韶钧的肩膀上,而且开始喘气。他笑着摇摇头,“赶紧去医舍。”
两人加快了脚步,没有再说话。
只是马文才的脚步虚虚浮浮,整个人也恍恍惚惚的,差点被台阶绊倒。还好贺韶钧眼疾手快扶住他,马文才伸手摸了摸脑门,苦笑,“韶钧,我发烧了。”声音有点委屈。
贺韶钧拿手背贴上他的额头,确实很烫,“马上就到医舍了。”
“嗯。”
马太守找了一下午的儿子,终于有人发现了儿子,得知儿子又到医舍了,赶紧跑过去。
马文才额头上放着块毛巾,喝了药,已经睡了。
“马伯父,您来了。”贺韶钧让马统帮马文才换上新的毛巾,站起来。
“文才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会发热?”
“文才兄身体本就还没痊愈,又在后山吹了风……”贺韶钧看着马文才红着脸,却还是在梦呓,皱眉。
“他一直在后山?”马太守接过马统手里的活,给马文才换毛巾,听到马文才似乎在说什么。
“文才,文才,你说什么?”
“马伯父,您可以趴过去听。”
“娘,娘,不要离开文儿。”顿了顿,“爹,救救娘。别打娘。”……
马太守心中酸涩,叹了一口气,摸了摸马文才的头,“文才……”
贺韶钧对马太守鞠了一躬,“马伯父,虽然我说的话可能会有些不敬,但是您在众人面前这么打骂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