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花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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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花满楼-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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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非常的。

可是,这并不代表自己就有机会。

无疑,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堪称知己,两人谈论剑道之时总是无比默契,对于对方的想法可谓是了如指掌——然而,这是不一样的。

知己和能够相携一生的伴侣……是不一样的。

叶孤城忽然恍惚地想起父母。

他的母亲是地地道道的罗刹国人,半句中原话都不会讲,甚至连自己丈夫和儿子的名字也不会念,无论学多少遍,发出的声音都一样滑稽。所以母亲还给他起了个读音相近罗刹国的名字:叶戈尔。

但是父亲可不死心,不然没办法跟爱妻正常沟通啊,成天比划过来比划过去的算怎么回事?所以父亲专门请了住在罗刹国与大明边境、精通两国语言的人来,自己辛辛苦苦学起了罗刹语。先是结结巴巴学会了说一些日常用语,虽然他的发音总是让母亲笑得前仰后合;然后又半哄半劝地跟母亲学起了书写,虽然他拿羽毛笔的姿势歪歪扭扭,而且力道不好控制总是划破太过柔软的宣纸,最后换了桑皮纸接着艰难学书……终于父亲第一次完完整整地写出了母亲的名字,得意洋洋拿去给母亲看——直到现在他都记得,母亲脸上骤然如花盛开的粲然一笑和眼眸中微微闪烁的点点泪光。

那时他还小,总以为是父亲又把母亲气得要哭。

现在想来,终于恍然大悟。

******

此心安处是吾乡。

白云城的风物人情,一向令叶孤城颇为自傲。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其间风景跟任何一个热带小岛相比起来,更是美不胜收妙不可言。

城主府原本是宫廷大院一般庄重严肃的建筑,然而叶孤城无缘得见——因为从他的父亲开始,就不断地修整重建城主府,美丽的揽月听海阁,温馨的大片花圃,处处可见的绿柳碧梧……

而西门吹雪的住处……叶孤城是一早就想好了的。

不在厢房,也不在主家院里,是一个通常都不会安排客人去住的地方,那是……之前历代少城主的居所,叶孤城自己做少城主的时候也是住在那里的。

从风水上而言,这个位置,代表着与主人主屋平起平坐;叶孤城对西门吹雪的重视之意,自然无法言表。

西门吹雪也并没有推拒,两人互道了晚安,便各自回房歇下了。叶孤城想,或者明天……两人可以一起去海边练剑?

次日拂晓起身后,他便向西门吹雪提出邀约,得到了对方的欣然应允。

白云城中尽人皆知,海边有一处广阔平坦的沙滩,地势较高,椰树间生,一向是城主最喜欢的练剑场所之一,于是都识趣地不去打扰。晨起赶潮的渔民经常能看见一袭白影立在远远的沙岸上,或静或动,却隐在清晨的海雾里看不清楚。

然而这一天,让他们都倍觉惊讶的是,那里竟然有两个远远看来一模一样的人影……?

******

叶孤城凝神屏息,脚步微微一斜。

与其说是一起练剑,倒不如说是……切磋。

两人都非常清楚,对面的人是绝不可以小觑的,难得与自己旗鼓相当的对手——也于是,一招一式,都务必要经过迅速但又极其细致的思量。

——那一剑!

叶孤城看得分明,那一剑并没有带着十足的杀气,但是它的青锋向自己逼近的时候,仍然是压迫感十足——瞬息之间,已经变化了七招!

——好剑!

心下暗叹,叶孤城迅速一侧身,挥剑相挡。当两柄剑锋就要碰在一起时,叶孤城忽然本能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自小在海边长大,对于这附近的环境再熟悉不过,所以尽管高大的椰树丛很适合人隐藏,还是被他察觉出了不对。

叶孤城忽然眉峰一凛。

——暗器!

他来不及多想,他也没有时间多想!

长剑险险一抖,叶孤城反手,几乎是用蛮力把还未察觉到危险的西门吹雪护到了背后,同时挥剑扬起一朵剑花!

剑气暴涨,身后西门吹雪在同一时间挥剑横扫,从四个方向铺天盖地罩下、青光熠熠来势汹汹的银钉叮叮当当纷纷坠地,没有一根伤到西门吹雪。

……这就,够了。

叶孤城忽然飞身而起,牵动起万丈剑芒如虹,一剑将离他最近的一个藏在暗处发出暗器的人钉在了高大的椰树树干上,正要转身去对付另一个,忽然胸口滞痛难忍,眼前蓦地一黑。

方才……他为了把西门吹雪挡开,不得不以血肉之躯生生受了三根银钉,没想到……这暗器威力如此之大……

眼前晃了一晃,依稀看见了那张冰雪雕就的熟悉面容,然而那神情看起来,竟是近乎狂怒一样……?

……是么?

 西叶/叶西番外(五)



西门吹雪的确是在愤怒。

……无以言表的愤怒。

他这辈子从没这样地失过手——四个偷袭者,他解决了两个,叶孤城解决了一个,剩下那一个,他本可以将其一剑毙命——但是看着重伤的叶孤城遽然倒下,他的心,乱了。

——也于是,手下一偏,没能一击命中要害;他不得不补了第二剑才解决掉对手,然后极其狼狈地,扶着叶孤城靠在自己身上站起身来。

他并不是没有过挫败的时候——可是,绝没有哪一次,给他的打击这样深重。

早在看到这暗器的一瞬间,他就认出了这是什么——当年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暴雨梨花钉!

银钉绿光莹莹,明显还淬了毒——就是这样恐怖的一种暗器,他绝不相信叶孤城认不出来。

——即使这样,叶孤城还是一力挡开了自己,生生代他受了三根暴雨梨花钉!

西门吹雪说不上来此刻自己是什么心情,但有一件事是他非常肯定的——换做是他,在自己可能性命不保的前提下,是不会为叶孤城挡去这一击的。

然而……

西门吹雪背起已经昏迷的叶孤城,向城主府全速赶去。

已经,半刻都等不得……

******

西门吹雪是用毒解毒的行家,可是细细看着叶孤城的伤口,却找不到半点头绪。

万梅山庄之下有一眼千年药泉,可解百毒,然而泉中之水离开那眼泉三日便会失了效力。叶孤城如今,又是万万搬动不得……

便是用尽全力,也只能以金针过穴的方法勉强压制住毒性,以期慢慢再想他法……

看着床榻之上面色苍白两眼紧闭的那个人,西门吹雪多少年来不曾惊动过的心竟然狠狠一痛。

叶孤城,你……

你要快点醒来……!

两天之后的下午,他第三次去为叶孤城施针。

这一次情况最为凶险,倘若这次施针之后叶孤城再醒不来,那就……

但是这句话,西门吹雪没有对旁人讲。

金针在手——一向很稳的手此刻有些僵硬,他暗自提了口气,缓缓活动了一下双手,慢慢解开了叶孤城的衣襟。

苍白美丽的大片肌肤,虽然看起来少了几分生气,但是胸膛仍有微微的起伏,证明着这具**依然鲜活。

西门吹雪微微阖目,伸出手去点按,寻找每一处要紧的穴位。

第一针,列缺穴。

轻轻执起那只修长有力的手,两手虎□握,食指点触到的地方便是列缺穴,三经交汇之处,他提针慢慢旋转,刺进三分之一寸;

第二针,天枢穴。

此穴是胃经上一大要穴,在脐左右两侧二寸处各有一处。手轻轻抚上肌肉线条分明的紧致肌肤,指尖寻到穴位所在,又是两针缓缓刺入;

第三针,血海穴。

这一个穴道并不难找,以坐姿将腿绷直,即能在膝盖内侧一个凹陷下去的地方上方寻到一块微微隆起的肌肉,而这块肌肉上方就是血海穴,刺破这个地方不仅能祛除淤血,还能促生新血,故而得名“血海”。

然而……叶孤城现在,是仰面躺卧的姿势。

所以这个姿势,要寻找血海穴,实在就……

西门吹雪只得一手扶着昏睡中的叶孤城,移到床沿坐下,另一手抬起他一条修长有力的大腿。指尖从柔软的布料下轻轻滑进去,触到的小片肌肤是温热柔腻的,比之上好的绸缎亦不逊色。

……是了,就是这里。手指确定地点在一处,另一手拿着针轻轻探下去,摩挲着缓缓旋转刺入肌肤……

等一整套针施完,西门吹雪慢慢站直了身子,为叶孤城理好衣衫,然后走到门边打开了门扇。黄瑛立刻端着热水走进来,将毛巾在水盆中浸湿递了过来。

西门吹雪这才发现,只是施完针的这短短一会儿,自己已经汗透重衣。

他皱起眉,拿着毛巾随意揩了两把,决定待会儿一定要去沐浴一番……

忽然,他敏锐地听见了一些……似乎是,衣料摩挲的声音。

他霍地转头,看向那张床榻!

墨染的长睫颤了颤,终于缓缓睁开,如蝶翼翩跹——翩跹起舞,满满开了屏,亮出一双琥珀色熠熠华华的眸子来。

叶孤城,醒了。

西门吹雪心中,一股热流禁不住缓缓流淌开来……

许是因为刚醒的缘故,叶孤城的眼神带了两分茫然,盈盈的有些乏意,向自己看过来。

迷茫一闪而过,他似乎要开口说些什么。

西门吹雪轻声出言阻止:“你刚醒,不要说话。”

他走回床边,将几床被褥堆叠在一起垫在床头,扶着叶孤城缓缓靠着坐起来。

……他瘦了一些,在病中还未恢复力气,但是生命的活力和光彩已经又回到了这张坚毅的脸庞上,百炼成钢,百折不屈。

黄瑛斟了热茶端过来,叶孤城就用未受伤的右手接过去慢慢啜饮。大约是刚刚醒来的缘故,他发了些虚汗,黄瑛便拿过一旁的布巾轻轻为他擦拭。

西门吹雪在一旁注视着二人,忽然恍惚地想,是不是该抽空找一找花满楼了呢?

******

对于自己的伤情,叶孤城的表现十分平静。西门吹雪面色不变,只沉声道,一定会找出解毒之法。

他说:“好。”

……二人都十分默契地没有提及,何以会奋不顾身为了另一个人挡下那致命一击的事情。

然而叶孤城的身家性命,从此已经全数交托给了西门吹雪,再不收回。

他如今不能轻易动武,于是接下来的数日,几人闲暇之余便在城主府中四处游赏。

揽月听海阁是他父亲为母亲建的。月圆时分站在阁上,则一眼望去,月如中天,海潮汹涌,故而得名。

站在这里,的确是令人心旷神怡。

却不期然,黄瑛脱口而出的那句话。

“倚天仗剑观沧海,斜插芙蓉醉瑶台!”

……他瞬间错愕。

这句诗,曾几何时,乃是父亲最喜欢的口头禅之一。

父亲为人洒脱不羁,又或者实在太放达了些,行事从来不按常理出牌,一切都只为了自己高兴。

然而正是这样的父亲,他说:按部就班走老头子安排的路有何意趣,人生不过短短百年间,自然是先得图个高兴——你这孩子,总那么拘束做什么?

——于父亲而言,剑术是爱好,妻子是至爱,倚天仗剑揽月听海,佳人在侧香玉满怀,夫复何求?

黄瑛忽然又说了一句话,语气很是温婉,却重重地笔直击中他的心底——

“人如叶城主,自当不为世情所缚,不为世人所负,不为世事所累,不为世俗所扰。”

他忽然皱了眉。

黄瑛一向聪明,又有一番非凡来历,莫非……她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

这本该是叶孤城一生,最隐秘、最卑鄙、最不该对西门吹雪道出的事情,如今他却和盘托出,将己所有都□裸摊开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给那人看。

他故作平静地说:“果然,世间一切烦恼,不过起于庸人自扰,画地为牢。”

……但是,他现在依然十分烦恼。

复国大业的担子,他自可放下落个满肩轻松;可是经过这一番,日后……西门吹雪又当如何看待于他?

方才,西门吹雪淡淡道:“你不诚。”

他自己也承认。

叶孤城若肯坦诚,便……便不会隐瞒,对于西门吹雪这一番苦苦思慕之情!

黄瑛已经退了下去,房内只有他,和他。

这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一间房间,虽然他一直不明白为何母亲喜欢,但还是把这里的摆设原原本本全部保留了下来。

然后现在,终于通晓了情爱的他懂了。

这个房间,是父亲和母亲两人一起,一点一点布置起来的,这是专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美好回忆,旁人又怎能插得进去。

西门吹雪忽然开口,“初吾练剑时,入忘我之境,诚于剑,乃有成。心诚非一昔之力,斗转星移,十数年未曾改变,方为心诚。后吾入江湖,杀人之前必斋戒沐浴,是为诚于剑;所杀之人皆该杀,决不滥杀无辜,是为诚于人。独诚于剑,不过能入剑道而已;诚于人,方能得证大道。”

“……”他从未听过西门吹雪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其实,你并非不诚。”那双一直渴望着的璀璨眼眸静静地看过来,深深地仿佛要看到自己心底,“你,为我挡了一击,西门吹雪自认还做不到这一步。”

“……”

“何须为先人遗愿所累?既然其实并不喜欢复国之事,就不要再勉强。”

叶孤城静静看着他。

幼时被祖父和叶家众长老当作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每日里学着用兵之略用人之道,学得好就会得到高度的赞扬;可是……从来也没有谁想过问一问他,喜不喜欢这些事情,喜不喜欢做一个没有自由的皇帝醒掌天下权。

他的喜好,又有谁能比眼前这人更为明白?

而且……从西门吹雪的话语中,他竟似听出了一丝,有些笨拙的,安慰。

心下暖意融融,他郑重道:“再不会了。”

从此,叶孤城为自己而活,亦为……西门吹雪而活。

心下轻笑着道:所以,你一定要快些找到解毒之法啊……

两相对望,一时默默又脉脉。

——似乎是无声胜有声,尽在不言中。

 西叶/叶西番外(六)

闭关。

闭关去做什么,西门吹雪没有对黄瑛说清楚,但他把二十几年来未曾离身的佩剑郑重其事交给了她。

个中凶险,自不必说。

******

叶孤城所中的毒是一种极其活泛的毒,一炷香的时间就能随着全身血脉上下游走一周,发作起来疼痛难忍。

能在全身经络血脉之间游走的,除了血,就是内力——当然是不可能把血放完的。

西门吹雪与叶孤城修炼内功的法门不同,内力深厚精纯的程度却在伯仲之间。既然叶孤城不能动内力,西门吹雪就想到了以自身内力引渡逼毒的法子。

但是,这只是理论上可行的一个法子。

并不是没有先人试验过,只不过无一例外地失败,所有人都落得个去奈何桥喝孟婆汤的下场。既然无人生还,也就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为什么失败。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换血,把全身的血都换一遍——然而这也十分凶险,不亚于第一个法子,尤其在第一时间遭到了黄瑛的极力反对——开玩笑,没有先进的医疗条件,也没有经验充足的杏林圣手,又没有精密仪器验证血液配型,更没有足够的干净新鲜的人血保证,在现代医疗观念深厚的黄瑛眼里简直跟送死没两样。

所以,西门吹雪最终决定,跟叶孤城一起闭关。

“这是叶家祖上修炼的练功室。”石门缓缓合拢,叶孤城率先走下幽暗悠长的阶梯。

里面很大。

西门吹雪马上就认识到了这一点——几乎是同时,叶孤城的手不知在墙壁的哪一处轻轻叩了下,于是光线忽然次第亮起来。

——石壁上一排小门缓缓启开,斗大的明珠于是依次浮出,照亮了整间石室——

或者说是,地宫。

……没错,就是地宫。

一间接一间,似乎起居室练功房门类俱全,简单的摆设之中却又处处透着极致的华丽。而他们现在所站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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