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了这么久的挥剑招,这才叫学剑千日,用在一时呢……那些藤蔓也不知生长了多少个年头,相互之间紧密缠绕排布,砍起来可不比砍铁树轻松。
……等我终于费劲地拿着断剑把那些藤蔓斩了个干净,里面的东西渐渐露出原貌的时候……我实在没忍住,大大地打了个寒噤。
——一具蛇骨。
又不仅仅是蛇骨。准确而言,是一条巨蛇的尸骨呈螺旋状盘绕在一柄看起来像是剑的东西上头,层层叠叠把它包围起来,虽然剑锋已深深嵌入蛇骨之中。整座骨架看上去,就像一座隆起的小丘。
寒气四散。一块块脊椎骨,还有上面连着的一对对肋骨……简直比一条巨大的蜈蚣还令人头皮发麻。蛇的三块头骨分得很开,像是一个张大嘴巴的姿势,依稀能看出脑袋是以一个怪异的角度向上扭曲着,想必也是在极度的痛苦中死去。
这蛇……从那隐约泛着青光的脊椎骨的粗细长短判断,怎么也得有个十几米,算是条蛇祖宗了,也不知道活了多久又死在这里了多少年,难道这洞里那么多的蛇虫都是它的儿孙?
而被我砍掉的藤蔓……原来也算得是它的蛇冢。
可是为什么这条蛇会缠着一柄剑,甚至……这样诡异的死状?
我正在思考的时候,忽然觉得背后阴风阵阵,还听见了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动静,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嘶……嘶……”
……不会这么倒霉吧!!!
我僵硬地转头,对上了幽暗山洞里……足足几十双绿莹莹的光点。有的盘绕在头顶的岩壁上,有的栖身于苔藓丛生的岩缝里,还有的在地上扭曲盘旋……
这些家伙……不会是因为我动了它们老祖宗的坟,现在出来报复的吧?!
我个去……老天没让我从山谷里掉下来摔死,难道就是为了给这些蛇饱餐一顿的吗?!
基于对苍天的无限愤恨……我咬牙举起了剑,准备和命运抗争到底。
像一般女孩子一样,我也怕蛇,很怕很怕。
但是不管我怕还是不怕,它们都已经在这里了……既然如此,倒不如搏一把。
跟从西门剑神习剑以来,这可以说是我的第一次实战。
担心左右避之不及,我第一次用上了双剑。第一条蛇猛地窜出来的时候,我一剑挥去,没看清楚削中了哪里——总是是把蛇削做了两段,掉在了地上还不停扭动着。
可是没有时间多看了。第二条、第三条……接连不断的蛇吐着蛇信,发起了进攻,像密集的箭枝般,目标有志一同地指向着我。
挥剑如虹。
断了的剑不好用,尤其是在对付这些长而柔韧的对手的时候,它就只能发挥匕首的一半作用——削。
跟蛇搏斗是忌讳近身攻击的,因为稍有半点大意,就会被它咬上一口;可是除了一双断剑……我别无他物。
我也别无他法。
剑风如星雨,铺天盖地却不能使群蛇稍退半步。不知它们是否也看出了我的力不从心,虽然不断有蛇被砍做几段,可它们还是前仆后继,一波一波哄涌上来。
而且……顾得了前后左右却难以兼顾脚下,在这样狭小的山洞里也根本不能充分施展轻功。一个不留神,脚上就被什么缠住了,越勒越紧。
……我不得不做了一个极其惊险的下腰动作,一面躲开迎面缠上来的蛇一面把缠住脚踝的那一条蛇斩断,可是……右手的断剑忽然也被一条蛇缠了上来,另一条蛇紧随其后,蛇尾在我手腕上重重一击,剑就脱了手。
……你们这是夫妻搭档干活不累蛇蛇为奸么?!
最惯用剑的右手没了武器,我只能强撑着先用左手剑抵挡一阵子。一转眼瞥见那具蛇骨里缠绕的长剑,当下心一横:不管了,反正我也已经将这一窝蛇的祖宗牌位得罪了个彻底,也不在乎冒犯什么遗骨不遗骨的了,最好这柄剑是能用的……
瞅了空子飞身上前,抓住那剑柄奋力一提——第一下没有提起来。剑身深深嵌在蛇骨里卡得死紧,我拔不出来。
来不及了!手上一震,我狠狠将一股内力输入剑柄,略一提剑——“哗啦啦”一阵轰响,不等我动剑,巨大的蛇骨就已然轰然倒塌。
訇然巨响,砸起一片烟尘。我轻轻松松就把那柄剑从零碎的蛇骨中提了出来,微微一抖……
刹那间,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紫光熠熠,剑气四溢,一看即是难得的神兵利器。而且……我试探地再用了两分内力上去,一霎时剑锋长鸣,抖起一朵绚丽耀目的剑花如莲盛开,所过之处,众蛇纷纷横尸。
……竟然还是一柄软剑?!
在这种情况下,软剑确实是制敌的上佳选择……无暇多想,我索性弃了左手的断剑,凭着这把软剑抵挡住蛇群的进攻,边战边退——终于退出了山洞,而蛇群也被砍得七零八落,再没有一条蛇追出来。
……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早已手脚虚软,冷汗浸透了衣衫。
也不知道我杀了多少生……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蛇不犯我,我又何须犯蛇……
想到这里,视线不禁看向手里的软剑。经过一场惊心动魄的血搏,它原本落了不少灰尘的四尺剑锋已经完全显露出来,修长柔韧,雪亮得有些晃眼。
连半滴血也没有沾染。
这到底是什么剑?难不成是那巨蛇吞吃了剑的主人,却反被这剑所伤?我想拿起它的剑柄打量打量,却发现右手就像长在了剑柄上一样,无法自如地松开。
……费劲地用左手把右手的手指逐个儿掰开,又揉弄了半天僵痛蜷缩的右手……终于能活动自如了。我拿起一旁的软剑,用衣角擦了擦上面的灰尘,就着昏晦的天光这么一看……
……我,傻了。
……被天上倏忽掉下来的这么一薄皮儿大馅儿的肉包子活生生砸傻的。
剑柄上雕镂精细,背面饰有精美的睚眦纹;周围有金丝缠绕,藤蔓状拱出剑柄正中央两个清晰的篆体铭文。
——上紫,下薇。
——“紫薇软剑,三十岁前所用,误伤义士不祥,乃弃之深谷……”
我握着剑柄默默抓狂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独孤求败弃入深谷的紫薇软剑?!!!
白云城主
【二十四】
……紫薇软剑啊……
真是捡到宝了,一件趁手的兵器可是比什么武功秘籍都有用得多……我捧着紫薇软剑,简直像被推了针鸡血似的。
可是不多一会儿,我就冷静下来——咳,就算拿着这把剑……可是上不去这山崖,我就只能落得跟那条蛇一般光景了——青丝红颜都化作了白骨,这宝剑还熠熠如新呢= =
望一眼山崖,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我是爬不上去的……就算没受这些大大小小的伤也上不去。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西门剑神也该练罢剑了吧……?总不会还没发现我失踪吧……
我稍作歇息,提起一口气大喊:“师傅——!”
喊这一声的时候,我的内心那是怎一个挠墙了得啊……早知道刚掉下来的时候就该多喊几声,估计那会儿他也听不见,我可以喊喊“西门吹雪”,喊喊“西门剑神”,甚至喊喊“西门冰山”什么的……咳咳咳咳纯属白日做梦!!!
声音一波又一波荡彻山谷,我终于听见了上面西门剑神的声音,远远的并不很分明:“怎么回事?”
我热泪盈眶,我涕泗满襟。
我激动地说:“师傅,我从山上摔下来了,还好没有一命呜呼交代在这里,可是我也上不去了……”
……我觉得西门剑神一定对我无语了——我一世英名,到头来都得败在你这么个白痴徒弟身上!
“等着。”西门剑神冷冷道。
……难道剑神SAMA是要自己下来解救我于危难之中么……我乖乖坐下来等,咳,不能指望西门剑神像我一样地……呃,直接跳下来不是。
约摸又过了一炷香工夫,就在天色将将要昏下来的时候,终于我看见一袭白影飘荡而来,轻轻松松就站定在了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
“呜呜,师傅……”我想都不想就扑了上去。咳,虽然八成是还没碰到西门剑神的半片衣角就得先被他的冷眼瞪回去,但是没关系,至少我再也不用担心会不会呆在这个鬼地方和虫豸虎豹什么的同床异梦了……相比之下,被西门剑神鄙视一个算得了什么!西门剑神这座万年冰山简直是从头到脚都散发着和蔼可亲的慈父(?!)气息啊有木有!
“嗯?”那人低低哼了一声,猛然转过身向我看来……
我一下子傻在了当场。
这……这这这……
方才因为天色昏晦,我也没仔细瞧,加之这人身形是一般的削瘦挺拔,白衣翩翩,我理所当然就认为是西门剑神无疑;可是现在这么凑近了一看……眉目修峻长剑在腰,白衣胜雪威势天成,却,分明……不是西门吹雪……
一时间,我的大脑一片混乱。
那、那他不就是……!
“还不过来。”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清冷而熟悉的话音。
……我僵硬地扭头,看见西门剑神就站在我片刻之前站立的那个位置,目光如炬……咳,看了我一眼,就不再看我,而是看向我身旁的……
!!!师傅!咱们能不能先行开溜,忽略旁边被我错认了的这一位不计行不行啊!
……到底是晚了一步,而天下就偏偏有些事情这么的……巧,又或者说……不巧。
可是事到如今,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或许这两柄绝世好剑,命中注定有此一战,我……阻止不了,也改变不了……
我镇定了一下心神,转身向着那白衣人行了一个大礼:“叶城主,方才多有冒犯,秀青在此赔罪了。”
那人开口了,声音就如雪山上倾泻而下的冰泉一般清冽剔透,冰块轻轻相叩,其声妙不可言。
他淡淡道:“无妨。”
此时光线忽然微微亮起来,我终于看清了他的容貌。
我素来不喜男子蓄须,因此对陆小凤的四道眉毛死活不感冒,而面如冠玉的花满楼和孤清绝伦的西门吹雪(的相貌)就比较对我胃口。
然而眼前这男子,雪衣乌发,唇上微须,一双清浅剔透琉璃般的眼瞳就那么清清淡淡地看过来,一时风姿摄人,恍如谪仙,雍容的气度浑然天成,直令人仰望,而分毫不敢心生亵渎。
这样的男子,放眼古今,怕是也再找不出第二个。
——南海飞仙岛白云城城主,叶孤城。
我隐约感到身后西门吹雪的身躯一瞬间绷紧,霎时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凛冽剑气——那是一柄绝世好剑与旗鼓相当的对手狭路相逢时,情不自禁发自灵魂的一声长长剑吟。
而叶孤城的琉璃凤眸中也遽然闪过一道亮芒——是兴奋的光芒。宝剑的埋没多是因为寂寞——没有敌手的寂寞,于是灵魂倦怠,任凭剑身逐日蒙尘、生锈,直至腐朽化灰。然而一旦逢着同样一柄出世好剑,瞬间的杀气与活力便可灌注剑身,沉睡的剑灵刹那间苏醒,弥生。
同样喜着白衣的两人,看似一体,却又于细节处迥然不同。
西门吹雪的白,是冷寂如霜,天地肃杀;
而叶孤城的白,是如银似雪,流丽高华。
“西门庄主,久仰。”
“叶城主,久仰。”
叶孤城看着西门吹雪,一双琥珀色的眼眸中盈盈竟有兴奋与狂热之意:“愿与君一战!”
我的心“咯噔”一沉!
而西门吹雪一双熠若寒星的黑眸更是瞬间亮得惊人,令人不敢逼视:“吾正有此意!”
叶孤城的神情一时间堪称激赏,微微叹道:“只可惜,眼下并非良机!”
他两人对视的瞬间,眼里就再没有旁的人。
……可是即使面对这等美景,我都无精打采,没能萌起来……妈妈咪呀,果然这两位一碰头那就是各种的干将对莫邪干柴与烈火,这么快就要上演一出相爱相杀的戏码了……!
这时只听西门吹雪冷冷道:“八月十五。”
叶孤城沉思片刻,道:“紫金之巅。”
……我默默拿着剑画圈圈:“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欲哭无泪。
西门吹雪约战完毕心满意足,于是也终于想起来了还有我这么个徒弟垂头丧气等着他教训:“不是让你练剑么。”
很淡然的一句,我却听出了十足的冷意,心一横,眼一闭,可怜巴巴道:“师傅,徒儿驽钝,徒儿没用,一不留神就从山上掉下去了……”
“……”西门剑神的眼神:你真丢人。
……而且我还当着叶孤城的面丢西门吹雪的人……我是千古罪人!!!
“伤着没有?”嗯,尽管我委实丢尽了他做师傅的颜面,可西门剑神还是很体贴徒弟的,泪目……
“无碍,不过是剑折了……”咳,我再度垂头——被两大绝顶剑客同时用一种“孺子不可教也”的眼神扫射,这等殊荣真不是谁都能承受得起的……咳咳,估计这两位是宁肯折胳膊断腿的也不愿意折了剑吧……
“不过……机缘巧合之下,徒儿又得了一柄剑。”我战战兢兢颤颤巍巍奉上软剑给他二位过目,西门剑神看着“紫薇”二字,皱了皱眉头;叶城主可就明显是行家里手中的行家里手了,拿起剑来细细端详一番,肯定地道:“倒也是一番好机缘。传说中至刚至柔吹毫断发的紫薇软剑,不是谁都能落个崖就碰上的。”
……城主大人,您真的不是讽刺我么……
西门剑神剑眉一挑:“怎么得的?”
我忙把山洞里的见闻细说一番。叶孤城听了,若有所思,片刻道:“想来是先人将剑弃入深谷之时,恰恰伤了蛇身;剑身长而韧,蛇误以为敌手来犯,故而想把对方缠绕至死,孰料剑锋伤及己身,而欲退不能,只得越缠越紧,深嵌入骨;看来此蛇便是死于重伤失血罢。然而竟也侥幸保得这把宝剑,不致于埋没。”
……真是凄惨的死法。
同时我对叶孤城佩服得五体投地,不仅仅因为他能把事情讲得头头是道的,更因为……他居然会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比西门剑神一整天说的话加起来还要多!
咳咳,对城主大人的印象分好感度顿时又飙升了一个台阶——必要的时候,这就是温柔深情正牌攻啊……
正在我YY得不能自已的时候,西门剑神冷冷一道眼风甩过来:“还不把剑配上?”
……哎?
我为难了:“师傅,我忽然发现……它没有剑鞘啊……”
……
叶大城主看着我,无语;
西门剑神看着我,直恨朽铁不能成钢:“……你当这是凡俗软剑?缠于腰上即可!”
……我弱弱地,弱弱地,鼓足勇气,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师傅,这样的话……看起来不会显得腰身很粗吗?”
噗。
叶大城主的眼角微微一抽。
而西门剑神早就习惯了我的三五不着调,连个鄙夷的冷眼都懒得给我了:“此剑锋刃无比,别把自己削成两截就行。”
……
我默默以头抢地,师傅你才是一句话几个字就杀人于无形呢,我真的就这么笨到无可救药吗……
惊鸿一瞥
【二十五】
马车辘辘,素色绫罗随风而动,车内装饰华贵大气却并不张扬,确是白云城的手笔。
不知道两位绝代剑客是达成了怎样一种默契,总之次日,我们便一同启程,动身前往京城。
……而不是各回各家,闭关练剑……这是要闹哪样?!
西门剑神忽然道:“京城亦有产业。”
我知道,合芳斋老字号糕饼铺子嘛。
“不致风餐露宿。”
“……”哎?我疑惑地看着西门剑神,一时半会儿没能理解他老人家的意思。
这时,西门剑神平生唯一的知己——叶大城主屈尊纡贵为我解答了疑惑:“有叶某在,自然不会委屈西门庄主与孙姑娘。”
“……?”
“所以,孙姑娘的表情,大可以不必这么的,”叶大城主顿了一下,似是在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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