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给侯保洗了澡,他们家并没有小孩子的衣服,便叫人去问豆母要了一套豆子的干净衣裳过来给他换上,然后叫人把侯保的衣服浆洗了。
雪雁抱他在怀里,喂他吃饭,道:“保哥儿,今儿跟我睡好不好?明儿一早,就带你去找你外公外婆和妈妈。”她认出了侯保方起疑心,救出来十几个孩子算什么?天底下也不知道有多少孩子被拐卖,与父母就此别离,想到这里,雪雁叹了一口气。
侯保受到惊吓,哭哭啼啼地吃了两口粥就昏昏欲睡起来。
雪雁只好将他安置在他们的床上,反赶了赵云睡对面的美人榻。
一夜之间,侯保惊醒了几回,每次须得雪雁抱在怀里安慰一番方好,她一夜没有安稳,赵云自是如此,清晨天还未亮,夫妻二人匆匆梳洗了,坐车送侯保去忠顺王府。
一路急行,及至到了京城,正好城门大开,许多人匆匆出城,有侍卫也有仆从,看着打扮,有宁安郡主府的,也有忠顺王府的,皆是一脸焦急之色,赵云连忙下车,拱手道:“敢问尊驾可是忠顺王府长史官?”
那人骑着高头大马,行色匆匆,见状不悦道:“我有要紧事,有什么事日后再说。”
赵云干脆利落地开口道:“我与内子昨日从拐子手里救回一个孩子,模样倒和宁安郡主府上的公子十分相似,又听名唤保儿,正打算送到忠顺王府由王爷王妃辨认。”
长史官一听,随即跳下马来,拉着他问道:“你说什么?”
赵云将话重复了一遍,一干人等都看向雪雁坐的马车,迅速围了上来。
长史官忽然双眼眯起,道:“怎么就这样巧?我们才出城去找人,你就送来了?”
雪雁却认得长史官,做丫鬟时亦曾见过,遂掀开帘子露出怀中侯保熟睡的脸庞,开口道:“长史官大人,我是周家林淑人的丫头,我家大爷乃是举人出身,亦是周大人家的幕僚,长史官大若是不信,可着人去打听。原是我认出了保哥儿,我家大爷方跟着拐子过去,救下了十几个男女孩子,那些拐子如今被关押在长安县衙,县太爷昨日亦出了大力,一去便知。”
长史官一见侯保的面容,登时便认了出去,确是宁安郡主之子,再看雪雁,忙道:“原来是姑娘,瞧我,险些大水冲了龙王庙。保哥儿这是怎么了?”
两府人等见到侯保,不约而同地额手称庆。宁安郡主昨晚哭灵回来不见了儿子,急得发疯,忠顺王府大怒,已经着人包围三等公府,打杀了无数人,听说忠顺王妃狠狠给了侯鑫夫人几个巴掌,又当着众人的面打了宁安郡马和荣氏的板子,彼时打板子须得褪去臀衣,极损颜面,闹得不可开交,已经发下话来,若是侯保有什么三长两短,便让整个三等公府陪葬。
长乾帝也知道了这个消息,许了忠顺王夫妇和宁安郡主今日不必进宫哭灵,另外还派了禁卫军连夜寻找,只是那拐子已经出了城,竟不得消息。
雪雁拉着披风往侯保身上裹了裹,然后放下帘子,轻声道:“保哥儿昨日受到了惊吓,洗澡的时候我见他身上有几道淤青,脸上也有指痕,想来是被捂着嘴带出城的,或者也是被拐子打的,一夜都没有睡好,至今未醒。”
长史官等人听了,越发对赵云夫妇感激不尽,长史官遂向赵云长揖赔罪。
赵云忙道:“各位也是急着找人,眼下却得赶紧去府上要紧。”
长史官连连称是,一面打发人快马加鞭去通报府上,一面吩咐人去长安县衙将那些拐子带回来,一面带人簇拥着雪雁坐的马车进城,赵云也骑马相陪,一路无话,抵达忠顺王府时,却见忠顺王爷和忠顺王世子徒墨都等在门外。
赵云连忙跳下马,只说不敢当,正欲扶着雪雁下车,忠顺王爷摆手道:“先进去再说。”叫人直接抬着车厢进去,进了二门方放下,赵云见状,忙止步于二门,没有进去。
忠顺王爷见状,便叫徒墨款待赵云,自己进去了。
忠顺王爷年纪大了,又位高权重,担心外孙,别人自然不好说什么。
雪雁等车厢落下,小厮仆从退下,方抱着侯保下车,迎面便见见忠顺王妃和宁安郡主跌跌撞撞地过来,来不及问缘故,母女二人便先去看雪雁怀里的侯保,见儿子平安无事,睡容安详,宁安郡主顿时泪流满面,紧紧搂着侯保不松手。
忠顺王妃方认出雪雁来,拭泪道:“我只听说是有个丫头途中认出保哥儿,跟过去救了回来,怎么竟是你?好孩子,多亏了你,不然我们保哥儿现今还不知在何处呢!”
宁安郡主也向雪雁道谢,眼睛肿得桃儿似的,道:“我就这么一个命根子,千方百计地防着,就恐他有什么三长两短,不曾想还是叫人钻了空子,没了他,我也不知道怎么活了。雪雁,多谢你,若不是你,我保哥儿如何平安无事。”
宁安郡主脸上陡然掠过一丝杀气,他们忠顺王府无所作为,真当他们是病猫儿了。
雪雁谦逊一番,道:“那拐子倒是富贵模样,打扮出奇地好,若不是我见过保哥儿,定然以为他和保哥儿是一家人,谁承想那样慈眉善目的人竟是个十恶不赦的拐子。”
忠顺王妃听了,恨得咬牙切齿,又暗暗庆幸当初赵嫣然担心宁安郡主寂寞,带黛玉和周滟过去陪她,雪雁因此见过保哥儿,不然真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回保哥儿。
忠顺王爷冷笑一声,先道:“我这就让人送消息给圣人,好请圣人放心。王妃先叫这孩子进去用些早饭,听长史官说,城门刚开他们就到了,正好在城门口碰到,可见天还没亮就出门,早饭也没用,后面的事情只管交给我。”
忠顺王妃听了,连忙请雪雁进去,命人送上等的客饭过来。
赵嫣然在屋里等得十分焦急,见到他们进来,亲自看了侯保一回,方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真真是险极!”
忠顺王妃道:“雪雁这孩子还没吃饭,你过去陪陪她。”
赵嫣然答应一声,请了雪雁过去。
雪雁知道忠顺王妃和宁安郡主有要事商谈,便随着赵嫣然去了偏厅。
忠顺王妃和宁安郡主进了里间,行动间吵醒了侯保,他睁眼见到母亲,立时喜得搂着宁安郡主的脖颈不放,大叫道:“妈妈,有坏人掐我,疼!”
宁安郡主正在看他脸上的指痕,心疼得不得了,道:“保哥儿放心,妈给你出气。”
忠顺王妃道:“你有什么打算?”
宁安郡主冷笑道:“上皇已去,当今还能不动荣家?往常他们倚仗荣家之势,荣奎也几次三番在老公爷跟前说自己极看重本家侄孙女,我见当今忍着他,自己也忍着,如今我就送荣家一份大礼,也解了圣人的烦恼。”
忠顺王妃素知这个女儿敏捷多才,早早就防患于未然,才叫侯保平安长大,平常十分防着侯家一干人等,本想着今日送侯保过来让赵嫣然照料,嫣然有孕,不必进宫,只是没想到昨日侯鑫夫人比他们这些本家的人早出宫,趁着他们还没回来,受人撺掇,说想孙子硬是接了侯保过去,宁安郡主只比侯鑫夫人晚半个时辰出宫,赶过去时,已听说侯保自己淘气不见了,偏偏服侍侯保的人说是冲撞了主子,又说没能照料好保哥儿,均已被侯鑫夫人和荣氏活活打死了。
因此听了女儿的话,忠顺王妃忙问端的。
宁安郡主淡淡地道:“圣人眼下不是还没有处置荣家?虽也有几个人肯依从圣人之意弹劾荣家,到底明眼人一看便是圣人指使,于圣人名声不好,不如让我送去这个把柄。”
忠顺王妃忙问道:“什么把柄?”
宁安郡主道:“没有把柄,就送个把柄!难道这一点子事情还做不得不成?荣氏平常倚仗着姨母表哥疼宠,又有荣家做势,在府里常以奶奶自居,所用逾制之物多得很,昨晚大闹公府之时,翻箱倒柜之际,我已经清清楚楚看到许多御用之物,我这就上折子,一个旁支之女嫁作郡马二房尚且敢逾制,何况荣家嫡支?横竖圣人只需要一个把柄。”
第七十三章
忠顺王妃听了这话;迟疑一下,道:“如此行事;只怕皇太后降罪于。”
皇太后年轻时步步谨慎;处处留心;到了年老;成为后宫第一后,越发不喜旁忤逆她,性子也有些左了;难为皇后竟能妥当周旋;只得赞誉未得不满。
宁安郡主冷笑了一声,道:“便是大怒又如何?后宫岂能干政?这几年给了她多少颜面?她却怎么对待母亲和姑妈的?只说荣家;已经算是给她颜面了。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伤了保儿,别忘了,就是咱们不上这样的折子,他们家也还有一个窝藏细作之罪。”
忠顺王妃想起所得的消息,点头道:“这个折子不必上,一个女家,日后还得养着保哥儿,上这样的折子恐被弹劾,叫王爷去,横竖王爷侯家也见到了。咱们家虽说没什么权势,可这么些年老老实实,从未沾染过朝堂之事,圣心里也记着呢,如今又查到了细作,给了圣征战西海沿子诸国的理由,这可也是大功一件。”
宁安郡主抚着怀里的儿子,不觉滴下几点清泪,道:“多谢父亲母亲还为费心。”
忠顺王妃长叹一声,搂着女儿和外孙,道:“是心头的肉,谢什么?若不是为了咱们家,何必如此委屈?能给出一口气,是们做父母应该做的。”
宁安郡主与忠顺王妃计议妥当,闻得雪雁已用毕早饭,正与赵嫣然说话,忙命去请。
雪雁正听嫣然叹道:“前两日呕得厉害,府里的事务都顾不过来,大姐姐说横竖她府里宫女嬷嬷乳母尽有,叫保哥儿家待两日也无妨,谁承想这么两日便出了这样的事情。”
听了这话,雪雁道:“凭怎么着,也不该舀着保哥儿作筏子,太狠毒了些。”
嫣然闻言一怔,此事原不该告诉雪雁,但是雪雁乃是侯保的救命恩,便悄悄与她说明,道:“并不是她们娘儿两个,乃是旁,昨儿连夜审出来了,也找到了相好的贩子,只是没料到竟被别的拐子浑水摸鱼,方乱将起来。”
虽然不是侯鑫的夫和荣氏所为,但凭着她们欺负宁安郡主,也活该她们挨一顿打。
雪雁一呆,道:“难道竟不是?那是谁?无缘无故地这样对保哥儿,该当千刀万剐才是!”
嫣然道:“虽说不是她们,可也和她们有些相干。昨儿们王爷王妃都过去了,二话不说先把公府砸得稀巴烂,还打了宁安郡马和那荣氏一顿板子,岳父母打女婿理所当然,们王爷可不乎外面怎么说,王妃也给大姐姐出气,横竖品级比侯夫高,当着众的面打了她的脸,荣氏不过是个妾,女为妾,妾不聘也,二房也是妾,妾通买卖,又没打死,只是才三四个月的哥儿掉了,那又怎样?伤了们保哥儿,就算是个,也别想平安无事。”
从前他们家忍着,乃是因为当今那时刚刚登基,根基未稳,荣家的势力实太大,上皇又给荣家撑腰,如今上皇已经驾崩,荣家便是圣的眼中钉肉中刺,还怕什么?打死爀论。
昨日他们家三等公府大闹一场,至今没有罪过便是长乾帝之意。
雪雁听了,心中十分佩服忠顺王爷和忠顺王妃的手段,果然大快心,哪像荣国府欺负了她们还不能说一句不是,只是她却担忧地道:“如此一来,岂不是惹得皇太后老家不悦了?毕竟公府可是皇太后的娘家,郡马爷是皇太后唯一的亲侄儿。”若不是倚仗着皇太后,侯家岂敢娶了郡主以后还娶二房进门?皇太后竟也是个糊涂的不成?
按理说,荣奎权势极大,再怎么着也该让自己旁支侄孙女做妻,而不是为妾。
嫣然冷笑一声,道:“昨儿晚上打完了,们王妃就亲自进宫请罪去了,因已查清来龙去脉,们王爷禀告了圣,圣还说打得好,为了这江山,皇太后也不能来怪们。”
雪雁愈发不解,但是想到涉及宫闱秘事,便没开口询问。
嫣然倒没瞒着她,轻声道:“昨儿将三等公府上上下下围得水泄不通,挨个儿问出来了,却是荣氏的奶娘说常听荣氏抱怨说若没了保哥儿家业就是她肚子里孩子的了,这个老婆子偏又赌钱赌输了,便自作主张,与相好的贩子商量着将保哥儿卖得远远的,好向荣氏请功。”
雪雁听了,却有几分不敢置信,道:“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若不是上头有发话,一个奶妈子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就不怕查出被来打个臭死?还有就是谁接了保哥儿去公府里的?难道就没有几分嫌疑?”
嫣然抿嘴一笑,道:“真不愧是当年扶持林妹妹的俏丫头,果然伶俐非常。”
雪雁听了,道:“世子妃又来笑话。”
嫣然摇摇头,喝了一口水,方道:“并不是笑话,也只有如此胆气和心肠,今儿多亏了们两口子,若是别,只怕就是认出来了也不当一回事,不敢伸手相助。前儿林妹妹还说,知道的事情越多,越是明白为她做了多少。”
雪雁听了这些赞誉,忍不住脸上一红,虽然这些年她和黛玉一直情同姐妹,但是当初她的确是想着黛玉如果不好,自己下场也不会好,因此才下定决心的帮她,后来相处日久,情分愈深,直到现,倒比旁更亲密些。
嫣然续道:“荣氏口口声声否认,别反更认为是她指使了奶妈子。其实这奶妈子是有来历的,竟是西海沿子那边蛮夷小国的细作,从七八岁上就住京城里了,不知怎地进了荣家做丫头,后来嫁了个小厮,做了荣氏的奶娘,跟到了三等公府,听说咱们和西海沿子一些小国打仗的事儿没有?因此西海沿子便有一国想掳走保哥儿,好让们府上和三等公府翻脸,惹怒皇太后,使得圣降罪于们,好逼们谋反,自乱阵脚。”
雪雁听到这里,恍然大悟道:“原来竟牵扯到了这样要紧的事情。是了,府上抓了几个细作,一片忠心为国,立了功,难道皇太后还怪罪王爷王妃不成。”
嫣然淡淡一笑,道:“那也未必,倘或皇太后略疼大姐姐一点子,便不会让大姐姐招了那样的郡马。说到底,还是偏向自己娘家多些,当初宁安郡马娶了大姐姐,立时便从白身做了郡马,后来为了荣氏寻死觅活,荣家也为荣氏做主,皇太后只得允其娶作二房,两全其美,说是因为荣家一家独大不得不如此,恐动摇了圣的帝位,让们也不得不忍气吞声。”
实际上,皇太后不过还是偏疼自家罢了。
当初皇太后年轻时只是上皇封王时的侍妾,端茶倒水都没她的用处,平常连赴宴都不能出面,忠顺王妃年纪虽小,却是王妃,永昌公主也是长公主,地位不啻天渊,后来皇太后做了皇妃,便有些得意,不想又被尊为皇太后,如此行为,自然觉得压倒众。
但是这些真相嫣然从母亲和婆婆嘴里知道,却不能宣之于口,以免给雪雁惹来祸患。
雪雁暗暗叹息,只是可惜了宁安郡主那样聪明的女子,竟被糟蹋了一辈子,当代规矩十分严苛,便是为了保哥儿,宁安郡主也不可能和离,更不能再嫁,并不是每个都有烈夫的志气,饶是那样,周家到底没有得到好处反而远走他乡。
嫣然又道:“现今外头都说是她们娘儿两个联手害了保哥儿,们也不辩解,横竖细作一事不张扬为上策。先是宁安郡马的母亲受不住那个婆子的撺掇接了保哥儿去,后来保哥儿不见了,她们娘儿两个也急了,打死跟着保哥儿不过是问保哥儿哪里,只是死了也没问出些什么,反倒给了们把柄,先打了她们,再把府里上下等挨个审过,方得了消息。”
雪雁见她乐不可支的模样轻笑一声,道:“活该如此。”
嫣然点点头,还要说什么,偏忠顺王妃打发来请,她忙带了雪雁过去。
里间却只有忠顺王妃,她已重新梳洗过了,拉着雪雁坐榻前鼓凳上,道:“保哥儿一时不肯离郡主,郡主便抱保哥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