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安娜默然,用同情的目光望着她。
娜塔莎定定地望着安娜,眼睛里慢慢涌出了泪。
“我明白了!一定是你们威胁了他。如果他不接受,往后他的前途就会毁了!一定是这样的!”
“娜塔莎……”
“不要说了,借口!全都是借口!你不过是为了维持住自己所谓的贵族体面,这才非要把我嫁给那个人不可的!你们全都是冷血无情的家伙,我恨你们! ”
娜塔莎泪流满面,忽然放开安娜,转身朝外跑去。
“娜塔莎——”
安娜急忙追了上去,跟到她的房间,看着她把自己投在床上,脸埋在枕里呜呜痛哭起来。
她哭了很久,直到嗓子都哑了,这才终于渐渐停了下来。
“请你走吧,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下。”她依旧趴着不动,嘶哑着声音说道。
安娜坐到了她的边上。
“娜塔莎,”她低声说道,“我也同情你。就我个人而言,我希望有情人能成眷属。坦白说,刚才在书房里,我听到你叔叔对叶戈诺夫说的话时,我也感到震惊,甚至有点难以接受。但是或许我们可以从另个角度去理解这件事。我不知道那个年轻人从前曾经对你发下过什么样的誓言,但今天,你的叔叔只是用前程去试探了下他,他立刻就退缩了。我知道这么说,对那个年轻人有点不公平。因为对他而言,前程可能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如同在你心目里,爱情是最重要的一样。你可以为了爱情放弃一切,而他为了前程,或许愿意放弃爱情。”
娜塔莎再次开始抽噎。
“我知道你现在情绪激动,我说什么你也听不进去。等你冷静下来后,你可以仔细想想,仅仅凭着一段毫无依托的感情,真的能支持你和他幸福地过完这一辈子吗?”
“哦,请你不要说了——请你走吧——你不会理解我的——”
娜塔莎再次失声痛哭。
安娜抚了抚她的肩,“你叔叔给了那个年轻人三天时间。这样吧,我答应你,如果三天后,他放弃了那个职位,依然坚定地选择了你的话,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帮你,去说服你的叔叔。”
“真的?”
娜塔莎一下翻过身,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似地抓住了安娜的手。
“是的,”安娜点头,“我说到做到。但是,如果他选择了那个职位,那么答应我,你要忘记这段感情,可以吗?”
娜塔莎怔怔望着安娜,眼泪不停地流。
安娜叹了口气,摸摸她的头发,转身出了房间。
卡列宁站在门口,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她。
刚才她和娜塔莎的对话,他显然都听到了。
安娜再次暗叹。
“对不起,我只能这样安慰她。希望你不会觉得我多事。”
“哦不不,你说得很好——”卡列宁抓住了她的手,“幸好有你,否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
☆、Chapter 48
三天后;叶戈诺夫接受委任;离开了彼得堡。
知道消息的塔娜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门反锁了。
一开始;还能听到里面传出的抽泣声;后来,声音停了下来,从早都晚,无论安娜和仆人怎么敲门;没有半点回应。
“上帝啊!这可怜的姑娘;会不会想不开寻短见?”
丽萨脸色发白,不停在胸口划着十字。
安娜被提醒,大惊,忙叫来男仆;命令强行破门的时候,门忽然开了。
娜塔莎站在门口,眼睛红肿,但表情冷静,看着安娜的目光,甚至带了点冰冷。
“你们赢了!”
沙哑的声音里带了浓重怨意,听起来十分清晰,“我会如你们所愿的那样,嫁给那个男人的!”
安娜看着她,目光歉疚。想安慰她,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必再在我面前假仁假义了,”她冷冷一笑,“叶戈诺夫是个混蛋,那个托雷斯基又比他好多少?同样是个想要攀附关系的小人而已。为什么你们认为伯爵理所当然,而叶戈诺夫就没有资格娶我?”
“娜塔莎……”
“砰”一声,门在安娜的面前再次关了。
“夫人,您别往心里去。姑娘年轻时都是这样,为了情啊爱啊要死要活的,等她们年纪再大点,她就知道您和老爷全是为她好了。”好心的丽萨这么安慰安娜。
安娜自然不会在意娜塔莎对自己的态度。她只是感觉心情有点沉重,转身慢慢离开。
卡列宁到家后,向安娜询问塔娜莎的情况,得知她接受嫁给托雷斯基伯爵,但情绪依然对立后,他沉默了下,随即道:“等过段时间,她会接受的。”
安娜笑了笑。
晚上,两人上床后,象平时那样,安娜躺在卡列宁臂弯里。聊了点关于即将到来的那场婚礼的一些杂事后,忽然问道:“阿列克谢,如果那个年轻人后来拒绝了你的条件,仍然坚持要和娜塔莎在一起,你会怎么办?”
“安娜,这个假设前提并不成立……”
“我是说假如!”
一阵缄默。
安娜转了个身,爬起来趴着,手臂托住自己的下巴,看着他。
“最后你也依然不会答应,是吧?”
卡列宁显得有点无奈,摇了摇头,把她脑袋重新按到了自己的臂弯里。
“亲爱的,”他低头吻了下她,“任何的感情都不是纯粹的感情,是有附加条件的。年轻的时候,我们难免容易犯错,长辈的职责,就是要跳出情感上的盲目同情或者纵容,用正确的态度去指导或限定孩子们的行为。即便现在他们不能予以理解,甚至抱着敌对的态度,我们也不能放纵。等他们真正长大,他们就会懂得当初我们的指引对他们接下来人生的道路是有多么重要。”
“也就是说,如果以后,谢廖沙或者我们以后可能有的别的孩子,也遇到了类似的问题……”在他眉毛挑起来的时候,她伸手过去,摸了摸,好让它恢复原状,“我是说如果!他爱上了一个和他身份地位并不匹配的好女孩,你也会象现在这样进行阻挠?”
“亲爱的,我必须纠正你的说法。阻挠这个词,并不恰当。只是在他们因为感情而暂时迷失理智的时候,适时地加以引导而已……”仿佛玩笑似地,他轻轻刮了下安娜的鼻,“所以我觉得我现在不能对谢廖沙表现得太过亲昵。有你这个当母亲的溺爱他就够了。我需要在儿子面前保持住一个父亲该有的威严。这样以后,他才不至于公然挑战家长。”
安娜竟然觉得无法反驳。
她只是注视着卡列宁。
“你怎么了?”
他注意到了她的沉默,收了收手臂,让她紧紧贴着自己。
在他的亲吻渐渐变得炽热,透漏出一种带了欲望的需求时,仿佛半开玩笑,安娜娇喘着,用手挡住了他。
“我说,刚才你说任何感情都不纯粹,都是有附加条件的。我同意这话……但是有点好奇,想知道你的想法。你觉得我们现在的感情带了什么样的附加条件?你不给我说清楚,我做什么都没心思……”、
他一愣,随即呵呵低笑,翻了个身,强行把她压在了身下。
“亲爱的安娜,你是故意在我和顶杠吗……”温柔细碎的吻不断落到她的脸上和唇上,声音听起来十分含糊,“我们不也走了十年的弯路,这才终于彼此理解了对方吗?我非常珍惜现在的一切……至于你问的问题,真的是难倒我了,等我想到了,我保证一定会告诉你……现在我们……”
他的声音消失了,卧室里只传出一阵让人听了感到脸红耳热的声音。
————
半个月后,娜塔莎的托雷斯基伯爵的婚礼按照约定的日子,在教堂举行。
卡列宁牵着娜塔莎的手,带着她来到圣坛前,把她交给了早已等待在那里的喜气洋洋的新郎。
新娘略显冷静,而且一直没有笑容,但年轻而漂亮。虽然衬得边上那位新郎显得有点老,但并妨碍现场的热烈气氛。
在大主教宣布他们成为主看顾下的幸福夫妻之后,“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前来观礼的宾客们无不这么由衷赞叹。
婚礼结束后,娜塔莎来到卡列宁和安娜面前,用恭顺的态度一一亲吻他们的脸颊,和他们告别。
“亲爱的叔叔婶婶,谢谢你们为我做的一切。现在我要和我的丈夫开始新生活了,我来和你们道别,祝你们幸福。”
“娜塔莎,你今天真是太漂亮了!以后我还能见到你吗?”一边的谢廖沙兴高采烈地问。
“哦,当然了,亲爱的沙沙,”娜塔莎弯腰,紧紧抱住谢廖沙,亲他的脸颊,“我还在彼得堡,以后我们当然可以见面,我也会经常想你的。”
娜塔莎的脸上露出这场婚礼上的第一个笑容。
————
“真好。”回来的马车上,卡列宁握住安娜的手,显得十分愉快,“我相信娜塔莎会幸福的,就像我们现在一样。”
“是的,”安娜笑了笑,“会的。”
“但是她的丈夫有点不好看,还老冲着我挤眼睛——”
一直趴在窗边往外张望的谢廖沙忽然回头,插了一句。
卡列宁扬了扬眉,“谢廖沙——”
“那是他在表示他对你的喜爱。”安娜搂着他坐到了自己身边。
“好吧——”谢廖沙耸了耸肩,“原来是这样。我还一直担心他眼睛不舒服——”
安娜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看了眼卡列宁,他正把脸偏过去,似乎也在极力忍着笑。
☆、Chatper49
进入十一月;彼得堡官厅进入一年中最忙碌的时期;与此同时;上流社会圈里的交际活动也随之频繁起来;每天都有各种大小舞会举行。
安娜的第一本合辑小说《沃恩教授》于上个月底正式出版。因为前期口碑和出版商的到位宣传,受到了读者的热烈追捧。小说被摆放在书店的显眼位置上;销量令出版商喜笑颜开;各家报纸的文艺副刊也纷纷撰文发表评价——有好评;自然也就少不了来自同行的尖锐差评。但不管怎样,写出了这本书的作家安娜是一举成名了;每天,她都会收到许多转自出版商的读者来信和各种各样场合的邀请。倘若她自己愿意;一天到晚,她所有的时间完全有可能被各种舞会和沙龙给挤占掉。
即便已经有选择地参加些必要的社交活动,以履行自己作为卡列宁夫人的职责;但安娜依然觉得;社交花去了自己太多的时间。尤其是进入十一月后,她几乎没什么时间静下心来继续为自己的新稿件做准备。
她热爱写作;沉醉于用文字表达出自己幻想世界的那种满足感,希望能把它当做一项事业坚持下去,一直写到自己想休息的那一天为止。所以目前的这种状态,让她感到有点无力。
好在第一本小说已经出版完毕。虽然出版商已在催促她的下一本书了,但她也并没打算匆忙开始动笔。除了现在实在无法进入写作状态这个原因外,她也想趁着这段时间再搜集些资料,完善先前的构思。
日子就这样不知不觉流逝,她和卡列宁之间的相处也顺遂。唯一觉得有点遗憾的,就是他确实太忙了。随了年底临近,天天早出晚归。谢廖沙一直记挂着暑假时没有完成的钓鱼活动,安娜在卡列宁面前提醒了好几次。每次他都答应下来,但到了那个预定的周末日子,不是官厅临时有事,就是皇宫里需要觐见。几次反复过后,谢廖沙不再追问了,安娜也觉得有点失望。
到了十一月中旬,一个周六的下午。安娜婉拒了贝特西公爵夫人的一个聚会邀请,留在家里陪着谢廖沙。她在房间里阅读着一本和写作有关的资料书,不时摘抄笔记,谢廖沙趴在她边上画画,这时候,门开了,卡列宁出现在房间门口。
安娜惊讶地放下书,朝他迎了过去。
“你不是说今天有事吗?”
“是的,但在早上就已经解决了。”
卡列宁笑容满面,显得心情很好,走到谢廖沙身边,探身过去看了下他画的画,“谢廖沙,想不想去钓鱼骑马?”
谢廖沙抬头看着他,“想。但是您有空吗?”
“是的。今天不会再有别的事情来打扰我们了。”做父亲的说道,“我们现在就可以出发,晚上天黑前到达庄园,明天一整天的时间,我们都可以在那里度过。”
谢廖沙丢下笔,猛地跳了起来,“哦妈妈,太好了!爸爸说现在就可以去!现在!”
安娜有点意外,看向微笑的卡列宁,“你真的有空?”
“是的,”卡列宁说道,“我怕再次会令你们失望,所以忍住没提前跟你们说。现在可以出发了。”
安娜笑了。“好吧,那我们就去吧。”
马车很快准备好了,收拾了点简单的东西,一家三口坐了上去,朝着庄园疾驰而去。一路之上,谢廖沙兴高采烈,安娜和卡列宁闲聊,他问到了娜塔莎。
娜塔莎刚和丈夫从国外归来。安娜在上周的一个舞会上遇到了她。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她已经迅速摆脱原来的少女模样,打扮得美丽动人,整个人看起来也神采飞扬。想和年轻的托雷斯基伯爵夫人跳舞的男人甚至需要排队。安娜和她说话的时候,她笑容满面,问了句卡列宁和她的好后,就不得不中断,因为舞曲已经响起,下一个等着她跳舞的男士正在边上等。
看到她现在过得挺好,至少表面如此,安娜当时觉得松了口气——仿佛之前一直陷入某种愧疚里,现在终于可以摆脱的感觉。
她知道自己这样显得十分虚伪——就像娜塔莎当日指责她的那样,倒不如干脆像卡列宁,从头至尾坚信自己的正确性。
但无论如何,看到她现在在笑,安娜还是觉得挺高兴。
“她看起来挺不错的。”安娜眼睛注视着车窗外已经变得萧飒一片的风景,有点漫不经心地回答,“上周我遇到过她,她叫我向你问好。”
“那就好,”卡列宁微笑,“哪天等我有空,我们可以邀请他们夫妇到家来,一起吃顿饭。”
“没问题,我会精心准备的。”安娜转过头笑道。
————
非常不巧,抵达庄园后的当天晚上,彼得堡就下起了今年入冬的第一场雪。
每年的第一场雪,对于谢廖沙来说,原本是件快乐的事情。但现在,却变成了不受欢迎的扫兴天气。
原本还指望很快能停的,但随着雪越下越大,明天的划船和骑马安排不得不取消了。好在卡列宁答应下次一定会再来,并且明天,会陪他在弹子房里打球,一直哭丧着脸的谢廖沙才终于露出笑脸。
谢廖沙的心情转变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就恢复了好心情,开始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初雪感到兴奋。大概是离了彼得堡的缘故,卡列宁也没再考问他功课。安娜陪着他一直折腾到晚上十点,他终于心满意足地睡了下去。
安娜回到房间时,卡列宁靠在床头上,正在看一叠他带过来的不知道什么文件。
大概是最近太过忙碌,天气又变冷的缘故,安娜觉得精神一直不大好,加上今天白天赶路,现在这种疲累感更强烈。但她脑子里,还是想着这几天白天一直没时间整理的关于新故事的构架和大纲,唯恐时间长了会忘记,见他抬头看过来,便说道:“谢廖沙睡下了。你忙你的事吧,我也去整理下我的稿子……”
“安娜,”卡列宁把正在看的那堆东西放在了一边,“你过来下,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下。”
安娜朝他走了过去,他拉她坐到自己边上后,神情显得有点为难。
“怎么了?”安娜看了眼他,见他露出熟悉的表情,顿悟,“是你又要出差?”
见被她猜中,卡列宁朝她歉然笑了下,“是的。你也知道,上次的新议案得到沙皇批准后,各省就开始执行。陛下也十分关注进展,派我下周开始去几个重点省份视察。这次时间可能比较长,我估计至少要一个月。实在是抱歉,今年确实很忙,等到了明年,现在手头的事忙过去后,我会尽量多陪你的。”
“没事的,你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