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蓁没想到他主动提到了晚会，有些发愣，随即说道：“季年表现不错，但毕竟没有咱们两个默契。”
陆励成点头，看着她毛茸茸的帽子，问道：“很冷吗？”
诶诶？话题转的有点快吧。
叶蓁茫然点了点头。
“安徽也很冷。”他浅笑着说，笑容里糅杂着苦涩。
“你回家了？”叶蓁惊讶地问，“都要放假了，怎么还回了家？是出事了吗？”
陆励成看着她的绒毛帽子，半晌，仿佛是不经意地伸出大手揉了一把她的脑袋：“是的。我妈妈去世了。”他低声问，“不怪我了吧。”
叶蓁心中仿佛炸雷滚过。
他……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居然还在担心自己是不是还在怪他。这人脑子怎么做的？
叶蓁一把拽下那人的手，愤愤地说：“怎么不早点告诉我？现在呢？你家里没事了吧？你爸爸怎么样？家里还有别人吗？你……”她的话还没说完，倏忽间睁大了双眼。一个柔软的、温柔的、充满了陆励成味道的怀抱，包裹住了她。
他低沉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别说话了，很烦。”他说，“我好累。”
叶蓁被他的行为吓了一跳，而随即从心底汹涌而出的感情，居然是心疼。
这个骄傲的、不易亲近的人，居然就这么抱住了她。下巴搁在她的头顶，疲惫地靠着。
他的呼吸纠缠在她的头顶，透过她的绒毛帽子，温热地敲打着她的发丝。拥住她的双手扣着她的背，而她则因为他的靠近，被迫抬起头，将小巧的下巴靠在他的肩头。
阴沉的天空终于不负众望地落了雪。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雪花簌簌落下，由小小的冰渣转化为鹅毛般的雪花。
他们就那么拥抱着，一直没有动。
眼见周围的地上开始覆上薄薄的雪，眼见周围开始有不少人拿着课本出现。
考试结束了。
叶蓁在他的怀里挣扎了一下，陆励成瞬间松了手，双手插着口袋，施施然站在那里，仿佛刚才那个抱着她的人，并不是他一样。
“帽子确实很温暖。”他表情温和地说。
叶蓁的脸红扑扑的，一双大眼睛从绒毛帽子下面扑闪扑闪地看着他，呼吸有些急促。
陆励成伸出左手的食指，将粘在她脸颊上的一缕发丝挑开，低垂了眉眼：“有点冒犯了。”
而此时此刻，叶蓁的心里却在狂奔呐喊着：这这这是那个冷淡的陆励成？这谁啊这是！
陆励成看她脑子放空，挑了挑眉，跑去找到篮球，提着包，在出口处对她招了招手。
叶蓁傻傻地走过去：“不打了？”
“下雪了。”陆励成说着，拍了拍她肩头的雪花，“走吧，我送你。”
叶蓁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背后，听着他的话，抬头看向了阴沉的、被云压得低低的天空。
几乎是一瞬间，她瞟到天空的一角，一缕阳光悄然出现，又悄然消失了。
寒假到来，叶蓁又一次坐上了回家的火车。依旧是人山人海。
她费力地挤上车，找到自己的位置。但这次就没有那么愉快了，霸占着她位置的一对母子怒目而视，她盯着那个说是生病实则活蹦乱跳的男孩子看了半晌，放弃了争辩。
于是她几乎站了一夜。
旁边有个大娘看她一个女孩子站着打瞌睡，好心地把一半位置让了出来。
她迷糊着咕哝地道了谢，趴在靠背上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光大亮。
她睁眼看着窗外银装素裹的田野和仍在飘雪的天空，恍如隔世。
陆励成说他寒假不回去了，要在学校做兼职。
所以这一次，她因为一夜睡觉没盖东西，出现了感冒的迹象。
她提着大包小包出了车站，正碰上前来接她的叶妈妈。
“妈，不是说今天工作吗？”她吸着鼻子问。
“今天正好老板不在，加班取消了。”叶妈妈借过她的一个包，说，“走吧，回家，妈给你做了好吃的。”
叶蓁看着走在前面的母亲，丝丝白发从浓密的黑发间偷偷冒了出来，不由心底一酸。
夜里她坐在桌子边，看着明显老了许多的父母，强自笑着，筷子一刻不停地夹着菜送进嘴里。
虽然日子难过了些，但好在，她的爸妈还在，她还是个幸福的可以窝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女孩。
她不由地想到了此刻仍在北京的陆励成。
也不知道，他一个人，该怎么度过这段难熬的时光……
“蓁蓁？”叶妈妈叫她。
“哦。”她回过神。
“在想什么？叫你半天了。”叶爸给她夹了一块糖醋鱼，问道。
“没什么，”叶蓁笑了笑，“刚才在想，你们一定刚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怎么突然说这个？”叶妈妈问。
“因为……”她的声音低下去，夹起那块鱼肉，“我有个朋友，他的妈妈刚去世。他现在的情绪很低落。”她抬起头，“我看着他低落的样子，很难过。所以我想，不管我们家的经济状况怎么样，你们都不能出事。绝对不能。”她声音坚决，“我没有办法承受那样的痛苦。”
话音落下，一室寂静。
半晌，叶妈妈柔和地开口：“放心吧，不会的。”
叶爸在一旁沉默地点头。
叶蓁开心地笑着，把那块鱼放进嘴里，细细咀嚼。
细腻，柔和。
这是家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拥抱。
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就是最喜欢的那个人，也喜欢自己吧。
☆、第十二章
除夕夜到来的时候，叶蓁一家早已坐在了沙发前。
电视上播着晚会，一家人一边吃瓜子花生，一边看着电视傻笑。
不知不觉时间已近午夜，说是守岁，叶妈妈却早已撑不住去睡了，叶爸也因为连日的操劳靠在沙发背上睡着。
叶蓁一个人看着电视，临近跨年的时候，突然地，窗外响起了鞭炮声，耀眼的礼花腾空而起。
倏忽间她的脑子里闪过什么。
她犹豫着，踱了几步来到电话前，小心地回头看看，最终还是咬咬牙转回沙发处，推了推父亲：“爸爸，回屋去睡吧，这里我来收拾。”
叶爸迷迷糊糊地站起来，晃悠悠地往卧室走去。
叶蓁眼见他把门带上，这才放心地坐到沙发上，拿起了电话听筒。
窗外的礼花仍在肆意地绽放着。
嘟……
居然有一朵是柳树的样子，金色流苏垂下，分外动人。
嘟……
怎么还不接电话？
“喂，你好，我是陆励成。”低沉清朗的声音压过了背景的嘈杂，跨越了大半个中国，响彻在她的耳边。
“陆励成。”叶蓁听着他的声音，险些忘记开口，半天才说，“是我。”
那边传来一声笑：“我听出来了，是你啊。”
仿佛他们朝夕相处一般，那么轻易地就透过电话线听了出来。
一时间两边都没有说话。
叶蓁听着陆励成轻微的带着电波的呼吸声，不由开始脸红心跳。
“你……”
“你……”
又同时开口。
“你先说吧。”陆励成抢先道。
“你在寝室吗？”
“没有。”陆励成说，“在外面。”
“嗯。”
再次无话可说。
“你在家里吗？”他问。
“对。”她小心地看看卧室的方向，“爸妈都睡了。”
“一个人在看晚会？”
她皱皱鼻子：“晚会都要结束了，我在看烟花。”
“是吗？”陆励成似乎是放松了一下，发出一声叹息，“我很久没看过烟花了。”
“这边的烟花很美。”叶蓁拿着电话机站起来，来到窗台边，“要我给你描述吗？”
“好啊。”他没有拒绝。
所以她开始看着天边划过的各色烟火，尽力地搜罗着词汇，想要把烟花绽放的每个瞬间，都说给他听。
等到她词穷到无话可说的时候，她听到那边传来一声笑：“是不是太为难你了。”
“没办法，我不是中文系，没法用更好的语言描绘了。”叶蓁开玩笑。
“倒计时了。”陆励成突然说，“打开窗户看烟花吧。”
叶蓁慌忙看了看表，已经是倒数十秒，于是听了他的话推开窗棂，一股湿冷瞬间侵入了她的身体。
“陆励成？”她没过脑子地叫了他一声。
“嗯？”
“我会不会是第一个对你说春节快乐的人？”
那边又穿来笑声，叶蓁几乎可以看到他穿着银灰色毛衣，靠在墙边笑的模样。那双黑眸一定漾着笑意，那是少有人看得到的笑容。
十。九。八。七。六。五。
“陆励成。”她无意识地唤了一声。
“蓁蓁。”她听到一声低低的，仿佛来自天边的呼唤。
四。三。二。一。烟火绽放，漫天飞花。
“春节快乐。”叶蓁兴奋地说，“我又是第一个！”
“……”
“陆励成？”叶蓁没听清那边说了什么，问道。
“嗯，在，恭喜你。”她听得出那边的笑意。
浅笑的声音敲打着她的心，一种异样的感觉从心底细细密密地蔓延开来。她张了张嘴，又惊慌地捂住了，似乎下一秒，有什么不得了的话就要脱口而出。
小脸红透，她又说了几句，快速地收了线，听筒捂在胸口上，大口喘着气。
差一点，她差一点就被那个声音蛊惑了。
还好及时收线，还好还好。
她转身扣电话，一抬眼却被卧室门口的人影吓到。
“妈妈，你怎么……还没睡？”
叶妈妈只是晃了晃水杯，一脸迷糊地走向了厨房。
一定是听到了……叶蓁不安地想，呆呆地站在那里等着母亲倒水出来，对她说了一句：“电话打完，就早点睡吧。新年快乐。”
诶？叶蓁一歪头。
出乎意料的是，母亲并没有问起那个电话。
寒假很安稳地过去，冬去春来，又是一个春天。
刚回校不久，叶蓁接到了方维的电话，说他已经被实习的公司录取，三月就可以直接进入公司工作了。
而当她向半夏转述的时候，半夏一听到MG公司四个字瞬间愣住，本来在吃面，一筷子挑起却迟迟没有送进嘴里。
“啊啊啊啊居然是MG吗？”半夏扔下筷子扑过来，“方……方维学长居然进了MG？！”
“啊。”叶蓁被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点头。
“学长好厉害！”半夏下了定义。
在她的解释下，叶蓁才明白MG在金融界的殿堂地位。
全国最大的跨国投资公司，一边接轨华尔街一边接轨国内金融市场，每个单子都够一个普通小投资公司吃半年。
半夏叽叽喳喳地说着，叶蓁听的一知半解。
“蓁蓁啊，其实我以后也是想进MG公司的，但是众所周知那是个难进的地方啊，除非是特别厉害特别突出的人才他们才会要，几乎是十进一的概率，你说我要不要试一试？”
“当然要试试看。”叶蓁理所当然地点头。
“还是算了吧，”半夏泄气地说，“学了这么久，我其实对金融一点兴趣都没有。”
“所以呢？”
“我真正的理想是摄影师啊，”半夏一脸憧憬地说，“最好是到国外深造，得一两个奖，回来以后腰板都硬了很多呢。”
“那就祝你梦想成真吧。”叶蓁笑说。
半夏却突然看向她：“你呢？”
“什么？”
“理想是什么？”
“我啊……”叶蓁靠在椅子上眯起眼睛，想了半天，“就是做个律师吧。从小就觉得律师这个职业简直太酷了。”
“我觉得按照你现在的用功程度来说……我要不要提前祝贺你呀叶律师？”
叶蓁笑着看她：“我要不要提醒你呀关摄影师，你的面……”
“啊啊啊我的面要凉透了！”半夏哀嚎着去拯救她的面。
叶蓁看她一如往常的欢乐，转眼望向冒出了嫩芽的梧桐。
未来么？
她没什么梦想，就只想安安静静地当个律师，为更多的人辩护，维护正义……什么的吧。
不知道陆励成呢？
他那么志向远大的人，梦想会是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在各位看到这一章的时候，枫酱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大家国庆快乐~
☆、第十三章
一阵鸟鸣声飞过，叶蓁从厚厚的司法考试参考书中抬头，才恍然觉醒已经是春天了。
半夏每每看着她的书就摆出一副“我不认识旁边这人”的表情，兀自拿着一本娱乐杂志背靠着她坐在图书馆里。
自从去年那件事以后，半夏再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到图书馆呆到深夜，每次都和她一起来，要么看杂志要么拿手机聊天，不出声也不影响叶蓁看书。
叶蓁想着先啃一啃司考的书，虽然要大四才能考，但她不想荒废时间。
说是荒废，其实身边的人都还没开始准备，反倒是她，不仅要做兼职还从不请假，好不容易休假不是挤出时间读书就是一个人一圈一圈地在运动场跑步。
大四的实习，她要么进法院要么到律所，而她又没有够硬的后台，在北京这样满地是高干的地方，进法院更是不可能的事。
那么要进好律所的话，首先要拿下的就是司考。
这是她成为一个优秀的律师的第一步。
也不知怎么，她莫名地就和自己较上了劲，用半夏的话来说，就像入了魔一样，最可怕的是连高数的选修课都是高分通过，让半夏开始拽着她的袖子恳请补课。
于是每天她都抽出时间来，手把手地教一知半解的半夏做高数。
而无论她怎么教，半夏就是不开窍，天生的文科生，也不知为什么去读了金融，分明对数字这么不敏感。
教了半夏半个多月，让她开始质疑自己在培训机构的教课质量是不是有水分的时候，偶然地，在图书馆，两人遇上了陆励成。
于是辅导半夏的重任落在了陆励成身上。
看着半夏一手支着脑袋一手笔尖划拉，望向陆励成的眼眸里全是羡慕和崇拜的表情，叶蓁默默地把头埋进了法条。
半个月后，陆励成的信心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他捏着一份43分的模拟题找到了叶蓁。
“这是经过我们辅导一个月的成果，请告诉我她之前的成绩是多少，让我心里好受一点。”
“哦，已经涨了不少，她之前考了17分，其中两分还是老师友情赠送。”叶蓁笑眯眯地看着陆励成明显抽动的嘴角，“别问我她怎么考的，我不明白她的世界。”
陆励成长长地呼吸了一下，转头过去，黑着脸对半夏说：“我再教你一个月，质量不能保证，及格应该勉强。”
“够了！及格就够了！”半夏举起双手，“谢谢陆老师，我会请你吃饭的！”
于是叶蓁就看见陆励成摘下黑框眼镜，狠狠捏了捏眼角与鼻梁间的穴位，重新戴上，埋头继续教题。
半夏说过，认真的人是最迷人的，如今叶蓁一手漫不经心地翻过书页，一手转了转手里的钢笔，看着他认真而忍耐地教半夏做题，嘴角不由勾起微笑，复又低头苦读。
倒春寒毫无预兆向北京袭来，西伯利亚的寒流突袭了北京这群已经认为身在四月可以穿着薄毛衫的青年学生，学校里不少人感冒了，医务室人满为患。
周末叶蓁起床比平时晚了些，醒来后就觉得自己脑子有点蒙，呼吸虽然没什么大问题，喉咙却有些痛。
洗漱过后，她胡乱地翻找了些药片就着杯子里昨夜剩下的水吞下，匆匆往寝室外走去。
就算是感冒，兼职还是要做。
陆励成早已等在办公室里翻教案，叶蓁向他打了招呼，眨了眨有些充泪的眼睛，坐到座位上。
“你感冒了吗？”陆励成问道，“听上去挺严重。”
“不知道，可能是昨晚没关好窗吧。”叶蓁摘下羊毛围巾，随手放在椅背上，开始看今天要教的课程。
上课说话时她察觉到了自己的鼻音，午休时，鼻涕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正在吃饭的叶蓁慌忙扯了卫生纸擦拭，正被对面的陆励成看到，腾地红了脸。
下午下班，陆励成如往常一样站在门口等她下课。
叶蓁代的几个班里那群小丫头看到陆励成争先恐后地问好，陆励成只是点个头示意，向她看来。
“还很难受吗？”他问。
叶蓁的思维明显慢了半拍，半天才回过神想到他是在问感冒。
“嗯，更难受了，上午要好一点的。”她吸了吸鼻子，“下午几乎用了一整卷卫生纸。”
陆励成显然是低笑了一下，率先向外走：“去买点药吃？”
“不要了，宿舍有的。”叶蓁摇摇头，却觉得脑袋沉重的抬不起来，就像被谁灌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