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愿意接受老去的皮相,可她,实在不愿意承受这样沉重的衰老代价呀……
典子——姑且先唤她这个目前喜爱的名字吧,苦笑着,将手中的诊断书揉成纸团。
阿尔茨海默病,是一种起病隐匿的进行性发展的神经系统退行性疾病。临床上以记忆障碍、失语、失用、失认、视空间记能损害、执行功能障碍以及人格和行为改变等全面性痴呆表现为特征,病因迄今未明。
典子第一次感到恐慌。
她宁愿干脆利落地死去,也不愿坐在这里,眼睁睁看着精神上的她一点一点死去啊。
典子从购物袋掏出笔来,坐在一叠纸前。
她的精神随时有化为纤尘的可能性,这具壳子亦不如以往便利。典子只得用最笨的方法,将真正的她转为文字,安放在纸上。
或许有人能读到。或许没有。但都无所谓了。她一生毁灭太多事物,临消亡之前,依然渴求能留下一点她存在的痕迹。
以及她记忆中,闪闪发光的人所存在的痕迹。
————
我是……
姑且是典子吧。我的真名早就忘掉。不能指望一个得了阿尔茨海默病的老太婆回想起多年前某个陌生人给她取的姓名吧?饶了我吧。况且典子这个名字挺好听的,不是吗?
写回忆录的话,一般来说都是从出生时候开始写的。可我并不记得出生时候的事情,知道的人早就去了极乐世界,硬要我写些什么,那只能凭着经验来撒谎了,而且说出来的谎言只有极小被拆穿的可能性。可现在我是在写真实的我自己,撒谎似乎就失去所有意义了。那先就跳过这段吧,从我有记忆的时候开始写起比较好。
在我三岁的时候——还是四岁?五岁?啊呀啊呀,记不清了。总之,在我不到五岁的时候,我亲生母亲耐不住寂寞出轨了。我的父亲应该是蛮生气的,干脆利落把母亲打死了。但他毕竟是爱母亲的吧,还是害怕别人的控诉和审判?总之,在这之后他马上就把自己也给杀了。这对夫妻非常自私哦,完全没有顾虑到我这个孤苦伶仃的小女孩呢。不过,人嘛,都是为自己而活,既然母亲为了自己的幸福选择出轨,那么她当然要为此承担后果。父亲图一时痛快把母亲打死,自然要承担打死的后果。我嘛,虽然不是我选择的,但已经出生在这种家庭里,就得承担这样的结果啰!
然后就是教科书般标准的剧情,没有亲戚要我,我父亲的妹妹——应该是叫作舅妈吧?作为最近的亲属,她不得不将我收留回她家。不受欢迎的孤女在同样流着暴力血液的家庭里,还能遭受什么样的待遇呢?
写到这里,我停了下,去喝了杯茶,回来时重新阅读上文。啊呀啊呀,也太啰嗦了吧。请原谅我这个老太婆,我立马就缩短这些不值一提的遭遇。在舅妈家被虐待的过程就不再赘述,总之是各位能够想到的方法,什么不给饭吃、只能睡在地上、做家务做不好就挨打,极为老套。所以啊,我挨到八岁的时候,偷跑出来,随便钻到一架轮船上,逃到别的国家去啦!
陌生的国度,陌生的语言。还好我只有八岁,可以伪装成小男孩,再加上在舅妈家磨练出来见人脸色的本领,倒也混的不差。我当了一段时间乞丐,渐渐学会这里的鸟语,于是在相熟乞丐的推荐下加入某个街头帮派。说是帮派,在现在的我看来,只是几个大人带着一群小孩在镇上小偷小摸罢了。就这样过了几年,我的身手挺不错,每天偷到的东西不少,在这里面的地位越来越高。当时的我没有意识到高调并不是件好事。我终于被上面的大人注意到。他们发现我女性的身份,大手一挥,让我去做“更美妙的生意”。
那年我十三岁。当时的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但心中隐隐知道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毕竟,那是我几年来第一次在干净的地方洗热水澡,有干净又香喷喷的衣服穿,还可以躺在铺有床单的床上,自由打滚。我乐得直跳,心想回去后一定要跟伙伴们炫耀今天的奢侈经历。
直到那个体毛浓重的大肥猪喘着粗气扑到我身上。
当时的我并不清楚他要做什么,只是他湿润的嘴散发臭味,让我很难受。我拼命挣扎,想把这多毛猪踢开,但他的力气很大,一把按住我的脚,在我耳边说:“biao子!你动什么?反正你这辈子都会做这个的!”
我一听,就不动了。是呀,反正我这辈子就只能做这个了吧。我还能做什么呢?我挣脱掉这个人,还会有下一个多毛猪趴到我身上。不过是换头猪,换个地方,换张床铺。拼命挣扎,拼命努力,又有什么用?
他臭烘烘的嘴凑到我脖子上,湿答答黏糊糊,蹭得我非常难受。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天花板。那上面有个鸡心形的污渍,我死死盯住这东西,眼球顺这污渍形状移动,画着爱心。
突然,一个奇特的短促声音响起。身上的多毛猪随声音停止在我脖子拱动的动作,呼在我耳朵旁的热气亦消失。我奇怪地推推他,未料,这回他没有再按住我的手,我很轻松把他推到一边。我坐起来,在昏暗的灯光照映下发现他后脑上出现一个血红的洞。深红的液体从中流出来,浸透洁白的床铺。
啊啊,这张床单报废了,真可惜。亏我还想着要在这一切结束后带回去,铺在我从垃圾堆捡回来的床垫上呢。
“这人,死了哦。”
我被吓一跳,转头,这才发现黑暗中站着一个人。难不成是他把多毛猪杀了?
啊啊,真烦人。好不容易习惯了这只猪的臭味,下个趴在我身上的猪肯定又会散发出不同的臭味吧?我又要经历一遍这样恶心的习惯过程,真是烦死人了。
于是,我问:“你把他杀掉,那我怎么办。”
黑暗中的人似乎愣了下,开口:“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我的目标只是他,与你无关。”
去哪里,都可以吗?
我毫不犹豫地说:“那请你把我送到天堂吧。”
如果回去,下一次还是会被送到另外一只猪的身下,我确实受不了这股臭味。不如去天堂看看,听说那里的味道还不错。
“……雇我杀人可是很贵的,小姑娘。”
很贵?“没关系,我有很宝贵的东西。”
我躺下,高高撩起衣服:“请随意享用。然后,请送我到天堂去吧。”
黑暗里是无尽沉默。我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中,冷得直发抖。这家伙,到底要不要上了?真是烦死人啦。
我等了又等,始终不见对方有动作。他该不会趁我不注意走了吧?我急忙坐起来,朝黑暗里紧张看去,瞬间松口气。还好还好,这家伙还没走嘛。可是,他为什么不上来呢?明明这只多毛猪好像很喜欢这具壳子的嘛。难不成,他跟帮派里的小光头一样喜欢男孩子?
“如果你对这具身体不感兴趣的话,那麻烦你给我留个联系方式。等我用这身体赚够雇你的钱,我再给你打电话,可以吗?”
最后,我只好给出这个折中的方案。一想到还得经历这样臭气熏天的事情,我就一阵作呕。但是能有什么办法,谁让我想去天堂看看呢?
“你真的想死的话,那就自己解决,为什么非要让我来送你走。”黑暗中响起这句话。
这家伙终于说话了!不过,这个问题也太白痴了吧。
“你是白痴吗?这都不知道,自杀的人是不可以上天堂的。我可是想去天堂看一看呢。”
我很认真地说出这句话,却引起黑暗中那家伙的大笑。
“喂,喂!我可是很认真的!不许笑!”
对方的笑声终于止住。这家伙开口,话语里并未带上笑意:“我啊,不打算带你去天堂。我只能带你去一个比天堂更有趣的地方。但是你去了那里,就再也到不了天堂了。怎么样,去吗?”
比天堂更有趣的地方?
我兴奋地笑出声。
“去。”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最后时刻!更新!
大家对这个番外是否感兴趣呢?
如果感兴趣的话,我明日继续更这个番外。如果还是比较想看未来的发展,那我就先留个空章,等文章完结后再来补。
诶嘿~
☆、未来开端
粉色烟雾在北川眼前炸开时,她心头一片茫然。
当她决定和纲吉交往之时,她就知道,她总会迎来这样一天。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天居然来得这么快。
急速喷出的烟雾放缓速度,渐渐变得稀薄。北川看着烟雾消散,咬紧牙关。
要来了。
粉色总算散开。北川眼前出现某张熟悉的刺眼面容。
白兰嘴角挑着一抹笑,眼睛微微睁大,略带讶意:“哦呀,居然这就来了。”
他抬手看眼手表:“一分钟也没有迟呢。将你准时送来,十年前的小正真的很努力呀——嘛,真可爱。”
北川退一步,假意吃惊:“你、你是谁?我怎么了?我现在在哪?”
白兰眯起眼睛,笑意未减:“啊呀啊呀,真是抱歉,我忘记小望这时候还是正常人呢。”他上下打量北川一番,“果然,比起现在的小望,还是十年前的小望更有精神呐。”
他的双手轻轻搭在北川肩上,将她拉近自己,用额头贴住她的额头。北川剧烈挣扎,白兰手上略微施力:“呐,小望,别动。”
甜腻声线演绎出来的话带有不容置疑的语气。北川一僵,不敢再动弹。白兰闭上眼,沉静身心,仔细感受北川的灵魂。
——完好无损。
白兰放开北川,脸上笑容加大。
现在这个北川望,能够使用。
他早已从情报机构得知彭格列实行什么有趣的十年战术。他不打算破坏小正和彭格列如此努力才想到的应对方案,何况,他还可以利用这个方案,达到他的目的。比如利用这个机会,把之前被彭格列毁掉的彭格列指环收集过来。
——比如,给十年前小正带去假讯息,让他将十年前的北川望提早送至未来。
替代掉那个碍眼无用的北川望。
白兰心情难得变得不错。他拍拍北川的头,笑眯眯道:“呐,小望,你现在一定有很多疑问吧?不过我也有很多疑问哦,比如说——”
他凑近北川的脸庞,紫色眼眸散发光彩:“为什么你,北川望,在其它所有平行世界,都找不到呢?”
北川望立马向后退,与白兰拉开距离,表情转为恐慌:“你、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啊呀,不明白也是自然的。把十年前什么都不知道的小望拉到这里,真是过意不去。不过呀,谁让现在的你已经没有用处了。”
白兰把手放到北川望的头顶,手掌使力:“但是,小望,不用害怕。等一下,就等一下,等我弄明白你身上的秘密、你不存在于其它平行世界的秘密,我就会告诉小望想知道的一切。所以,请等等。”
紫色双眸紧紧盯着北川的眼睛。北川拼命转头,竭力避开那双迷惑人心的眼,却被白兰狠狠固定住下巴,让她正对着他。北川干脆闭上眼睛,一副坚决拒绝合作的样子。
“小望这样……真的很让我苦恼哦。怎么办呢?”白兰甜到发腻的声线微微上扬,“对了,等一下我就要和小望的恋人——纲吉君见面,而且纲吉君似乎会在这场见面中假装死亡哦。怎么办呢,我最不喜欢骗子了,不如就让这个谎言成真吧,怎么样,小望?”
北川猛的睁开眼睛,恶狠狠瞪着白兰。白兰松开北川的下巴,露出甜腻的笑容:“对的,就是这样。小望真乖。”
他温柔扶住北川的后脑,紫色眸子闪着光芒,看入北川的眼睛深处,仿佛是爱人深情的注视。北川咬牙,心中一片冰冷。
她完蛋了。
门忽然被打开。
“打扰了,白兰大人。您与彭格列首领沢田纲吉先生的谈判将于一小时后开始。请您尽快离开米鲁费奥雷总部,前往谈判会场。谢谢。”
粉发切尔贝罗的声音毫无感情。白兰几不可察地露出些许厌烦神色,松开北川,直起身来:“好,我知道了。”
他走到房间门口,忽又转过头来:“呐,小望,不用着急。我很快就回来了哦。”
人在他这里,谁也抢不走。等谈判结束,他就可以回来,一解困惑。
现在,先让那场已注定结局的逢场作戏结束吧。
白兰挂着胸有成竹的笑容,跨出房门。
见房门完全关闭,北川望长嘘口气,瘫软在地上,冷汗涔涔,脸色惨白。
不、不行!这个房间绝对装着监视器,她不能做出任何会引人怀疑的出格举动!北川扫视四周,发现周围有各种生活设施,看来这里本就是供人居住的房间。她趴到床上,将头埋入枕头,扮演落入陌生环境而茫然恐惧女孩的角色。
——不过,她本来就是。
但她不可以慌,一定要冷静!冷静!
北川连续好几个深呼吸,将狂跳的心脏安抚好,开始仔细思考适才的情况。
首先,从他的话里可以推测出,白兰目前尚且还不清楚次元秘密。也就是说,他还没能读取她的记忆。可是白兰的话里以及这个房间里的生活痕迹透露出,她被抓来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为什么之前一直不探取,非要费尽心思将十年前的她抓来探取呢?
[“谁让现在的你已经没有用处了。”]
白兰的话再度响起。北川紧紧锁眉,未来的她情况似乎不容乐观。或许,这就是白兰费工夫将十年前的她召唤来的原因。
再者,白兰似乎早就知道彭格列的十年战术了……都怪她记错剧情,白白担心一场。不过,这并不说明她之前的担心纠结毫无意义。严峻的次元稳定问题依然摆在眼前。原作中白兰之所以失败,在北川看来,极大程度上是白兰过于自大,抱着戏耍的心态与彭格列游戏,以致最后玩脱。如果让他得知次元秘密,发现比统治世界更有趣的事情可以做,难保他不会直接杀入尚且弱小的彭格列,将其屠尽。更何况,若次元毁灭了,彭格列怎会完好无损?
无论如何,现在白兰不在,他被切尔贝罗喊走,还没有来得及得知一切。所以,她这个原罪的存在,必须……
这个处于米鲁费奥雷总部的房间怎么看都不像是手无寸铁的她能凭一己之力逃出的样子。北川咽口唾沫,难不成她又得……
北川无助捂住脸,眼睛不争气地发酸发热。
她好不容易拥有要努力珍惜的人,拥有真挚情谊,喜欢的人终于以“喜欢”回报她。她还没有来得及向惠子阿姨感谢养育之恩,没有履行与京子小春一起做蛋糕的约定,没有给老板娘寄去本月报平安的明信片,甚至没有亲口和纲吉说一句“喜欢你”……
她不想死。她真的,还不想死啊!
“轰隆——!”
沉闷的爆炸声响起。
北川抬起布满泪痕的脸,一脸惊讶。
该不会彭格列和米鲁费奥雷就这样开战?不,不对,白兰才离开不到一小时,应该还没有到谈判的时间。彭格列既然已经准备好战术,就不会做出如此鲁莽的行为。
那估计是同样反对米鲁费奥雷的家族对其总部展开的奇袭吧?
等等,这是机会!趁总部大乱的时候,她刚好可以逃掉!
北川胡乱擦把脸,跳下床寻找武器。所有尖锐物体都已被收走,桌椅等用铁皮牢牢固定在原地。看来照顾她的人一早做好准备,让她找不到任何可作为武器的东西。她急得团团转,视线忽然扫到地上的书包。
正是她回家时背的书包!
北川抢起书包,拼命翻找。那只曾用来挑衅云雀恭弥的金属甩棍之后被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