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不敢?你留在这里就好。”留姬交代泰麒之后,跟着阿选走了。
泰麒赶紧唤出汕子,给他换上早就准备好的宫廷服饰,从偏门混进了内宫。
走到仁重殿门口,阿选道:“想不到在这里吧?”
留姬微微皱眉,这个阿选究竟在想什么?为什么把泰王藏在仁重殿?
然而跟随阿选进去后,见阿选打开一个机关,留姬瞬间明白了原因。
仁重殿内瞬间撒发出浓郁的血腥,留姬敢保证,如果来的是泰麒本人,肯定已经昏过去了。
她装作乏力苍白的样子,跟上阿选。
阿选见她竟然能勉强跟上来,无所谓地笑了笑。
密道的最终,通向一间寝室,那里满地都是血,中间的石床上躺着一个人,应该便是泰王骁宗了。
留姬此时故意倒地不起,一只手还在向前伸:“主上”
阿选满意地看着这一幕,疯狂大笑道:“哈哈哈!这就是你的下场!泰麒!你为什么不选我!你们都不选我!公主是这样!臻业是这样!你也是这样!你们都去死,去死!”
“篙里?”石床上的泰王醒着,他闻言看向寝室门口那个倒地不起的身影,叫了出来。
“骁宗,我带泰麒来看你了,既然他这么依恋你,就让他死在你身边好了,哈哈哈!啊哈哈哈哈!”阿选疯笑着离开了。
而后,骁宗看到前一秒还有气无力的人元气满满地站了起来,走向他。
“篙里?不,你不是篙里!”骁宗道,麒麟若是能在血海里气色如常那还是麒麟吗?
留姬微微一笑:“拜见泰王陛下,我确实不是泰台甫。不过我是帮他的人,请快跟我走。”
骁宗苦笑一声:“你以为我不想吗?阿选的这个巫蛊阵中若无人坐镇,戴国会受到诅咒的!”
“阵法?请稍等。”留姬稍稍查看之后,微笑道,“我知道破阵之法了,我和您交换,请您先去与要君会和,傲滥,保护泰王陛下。”
于是留姬独自留在了血寝中,开始运用亲和力改变阵法。
书房
泰麒和汕子翻箱倒柜寻找玉玺时,阿选正要处置“泰麒”的随从,听闻没人从大殿出来后,他阴着脸赶去了书房。
泰麒从一个暗格中找到玉玺的时候,一道杀气直冲面门。
在房间另一端找玉玺的汕子尚且来不及赶过来,另一把剑却拦住了阿选的剑。
“阿选,你的对手不是他!”
“骁宗!你怎么在这里?”
“主上?!”泰麒眸光发亮。
骁宗微微一笑:“好了,篙里,你离我远点,一身的血腥味。”
“是,主上!”泰麒跑到汕子那里。
“泰麒?刚才那个是——”
“篙里的朋友,阿选,你失算了!”
“想不到除了公主和臻业外,常世还有第四个黑发黑眸之人!”
说到这里,两人认真打了起来。说起来,这两人的剑术半斤八两,然而骁宗有傲滥相助,百招之后便生擒了阿选。
阿选败了,面上却是不悲不喜,愣愣地坐在地上。
“主上,留姬为何没有一同前来?”泰麒问道。
“你的朋友吗?正在血寝里解除阵法,我先来找你会和。”
“恩,主上,李斋将军应该已经带着我们的人进入鸿基了,下面就等李斋将军带人接应。”
骁宗看看他家小麒麟稳重的样子,有种儿子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突然长大的感觉。
弘始九年三月,宰辅登临鸿基,万民朝拜。同日,宰辅入白圭宫。次日,曾于文州琳宇失踪的泰王现身,在使令帮助下生擒假王阿选,复位昭告天下。
阿选之乱宣告结束,改元弘归。
☆、第十二章 留公主臻业
改元弘归后,戴国终于呈现出新气象。
然而仁重殿里,泰麒看着一直沉睡的留姬,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泰麒召集了鸿基所有的医者,医者们看过留姬后都说她很健康,可她却一直在沉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
骁宗对泰麒在蓬莱娶的妻子亦有几分好奇,可惜匆匆一面后,留姬便因破解阵法沉睡,而戴国百废待兴,骁宗和泰麒分身乏术,只得由女官们照看留姬。
其实沉睡一个月后,留姬已经慢慢有了意识,只不过很朦胧,而且醒不过来,直到半年后,留姬才在某个普通的晚上,睁开眼睛。
看着宫殿的布置,她不用猜也知道是在仁重殿。
好在之前几个月已经把思绪理清,她坐起身:“来人。”
一名女官上前:“留留姬夫人,请问有什么吩咐?”
“我要更衣洗漱。”她一派从容的样子,没有半分局促。
“是!”女官本对于借居仁重殿的女子十分不满,此时却被对方理所当然的姿态迷惑了。
留姬理好衣衫,问:“台甫在哪里?”
“台甫在主上的书房。”
“带我过去。”
“抱歉,这是主上和台甫议政的时间——”
“那我出去走走总可以吧?”
“可以,需要下官带路吗?”
“不必。”她看着那些女官一副尽忠职守却自带轻蔑的样子,挑挑眉,驾轻就熟地走到了骁宗的书房。
门外的女官拦住了留姬:“主上与台甫议政,闲杂人等不得擅闯!”
留姬莞尔:“请为我通报,就说留姬求见。”
女官多少听说过这个名字,毕竟骁宗复位后,不少义军中人都发现原本那位黑发黑眸的“台甫”并非泰麒本人。
“请稍等。”
片刻之后,开门出现的并不是女官,而是一脸喜色的泰麒:“留姬,你终于醒了!有没有不适之处?”
留姬摇头:“我有事需要面见泰王陛下。”
“走吧,主上也一直很想认识你。”泰麒诧异地一笑,拉着她进入书房,骁宗正一身便装坐在桌案前。
留姬端正地行了伏礼,骁宗笑道:“你的伏礼很周到啊。”
留姬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脸色微变,抬起头看着骁宗,说道:“实际上,因为那个阵法的缘故,我误打误撞,恢复了一些记忆。”
她笑着对身侧的泰麒说:“原来,我也是常世之人呢。”
泰王和泰麒脸色稍变。
泰王循着她五官的痕迹,抿唇回忆着,忽然大惊失色:“常世之人,黑发黑眸,你难道是臻业?”
“主上?”
“留姬?”
泰麒诧异地来回看着两人,只见她微笑道:“真难为您还能记得一个二十年没见的小鬼,臻业应该感到荣幸才是。”
泰王头大地抓抓头发:“我说你,怎么突然就长大了?”
臻业笑道:“二十年前,我曾拜托我国台甫开启过陨旋晷。”
“原来是舜国宝重,不过真亏你能想到那么偏门的东西。”他看了眼一脸迷茫的泰麒,说道,“这位她是舜国徇王陛下的女儿,留公主臻业,我陪伴骄王升山时,她曾是我们队伍里的医者。”
而后臻业接过情节:“那时候我还没有升仙,你知道我的亲和力对无主妖魔有效,所以被同行者误认为是鹏雏而遭到他人设计,被妖兽攻击,幸好当时台甫派了一只使令保护我,嵌泽将我送到蓬山,玄君大人为了救我一命而不得不让我加入仙籍,因为是无功无德的赏赐性仙籍,所以不方便返还。之后我想起冬官府珍藏着可以逆转时间的陨旋晷,便拜托台甫帮忙开启。当然,陨旋晷使用过后,我的记忆也消失了,原本这份记忆应该到我再次达到使用时的年龄才会恢复,但是这次破阵时误打误撞,意外地想起来了。”
她看向骁宗:“我自恢复记忆,便第一时间告知泰王陛下,希望不会带来麻烦。”
骁宗无奈地看着臻业:“如此,我知道了。”他想了想,又问,“你可要回舜?”
臻业微微苦笑:“暂时不。”
想到这丫头自从读了大学就很少待在长夏宫,骁宗突然有些语塞。虽然三十多年前两人还谁也不服谁,在一个队伍里升山,但是自从臻业停在十三岁而自己长到三十多岁,骁宗突然发现视角完全变了。
“那你可要去寻你那些故交游玩一二?”戴国百废待兴,他大概无法好好招待徇王陛下的掌上明珠。
臻业用一种苦恼的眼神看着骁宗:“泰王陛下,我已成年数载,早非无聊便呼朋引伴的小孩子,况且当年那些乱七八糟的传闻可是把父王气得不轻,我还不想被杀气腾腾的台甫抓回长夏宫。”
“这么说,你要暂住白圭宫了?”
臻业微笑道:“那就多谢泰王陛下啦。如果让我暂居九悠殿,我将感激不尽!”
“九悠殿是东宫,给太子公主住的!你还是住仁重殿吧,反正你应该很习惯了。”骁宗严辞拒绝,绝不给徇王陛下这个爱女如命的人一点记恨的机会。
“仁重殿啊……”臻业抱着一种壮士扼腕的心情看向泰麒,勉勉强强道,“好吧。”
此时泰王轻笑出声:“臻业,你要不要那么怕你家台甫?”
泰麒也插嘴问道:“徇台甫是很严厉的人吗?”
“是非常非常非常严厉的人!”臻业脸色凝重道,“简直毁了年幼的我对麒麟的所有美好期待。”
泰王对泰麒笑道:“确实如此,这个圈子里,大家多少都知道舜国的公主和台甫不合,这也是臻业喜欢游历在外的原因。不过不知情者倒是都觉得他们关系很好,毕竟能在仁重殿长大的公主,也是及其罕见的。”
“谈不上长大,我在仁重殿只住了三四年,后来就去大学了。”她用一种羡慕的语气对骁宗说,“要是台甫有要君百分之一的温柔,我的童年也不至于过得如此凄惨。”
她那憋闷的样子让泰麒有些想笑,以前的留姬从来不会露出这种表情,一直一直都是那么自信。
——不过现在的她似乎也很可爱。
臻业和骁宗是旧识,他们说话之间,泰麒也能了解到不少过去臻业的事,听完之后从书房出来,他笑道:“原来你一直都是这么厉害的人啊。”
臻业痛苦地说:“大半是被逼的。我从以前就一直想不通,王朝刚刚开始,百废待兴,台甫应该很忙才对,可是他总有办法监督我完成功课,稍不合意就讽刺我不配做王的女儿,就算为了父王,我也一点不敢懈怠呢。”
“徇台甫是个要求完美的人吧。”他轻声问。
“用蓬莱的话说,他是变态的骨灰级完美主义者。我真的有些同情父王……”
“徇台甫在徇王陛下面前也是?”
“是啊,明明是个很会变脸的家伙,但在父王和大臣面前总是摆出一副耿直的样子,无论谁说错了都会被他毫不留情地痛骂一顿。”
“感觉……徇台甫是很强大的人。”
“是很凶残的人。”臻业纠正道。
“可是,我的话,很多时候没有办法这么直接地告诉主上和大臣我的看法。”泰麒低着头,眸子微敛,似乎在看停在指尖的萤火虫。
“我认为这和王的性格有关系。父王是那种谦和的老好人,虽算不上惊才绝艳,但为人处世面面俱到无可指摘,八面玲珑是不错,但有时太过温和。虽然我本人与台甫不合,不过作为王的半身而言,台甫很大程度上弥补了王不够锋锐的性格。泰王陛下和我也算是老相识,个性固执刚强,就像出鞘的剑,不小心就会伤到人,而你温和的性格应该也能很好地弥补这一点,只不过朝代刚开始,一切都没有上轨道,所以你在不安吧?”
“恩,以前我就很迷茫自身存在的意义,现在即使做了外人眼里看起来很了不起的事,还是没有任何帮助,再说有很多事原本就是你帮我的。”
“蓬山上年幼的麒麟偶尔也会有这样的想法,尤其在国家荒芜、百姓悲惨的时候,或者看到成功的麒麟前辈,就会忍不住想要成为那个样子。”
泰麒惊讶地看着臻业,后者微笑道:“别看我这个样子,年岁大一点知道的事也会多一点。而且我名义上是五山女仙,每年总要去蓬山待两个月应应景的。呐,在要君眼里,想要成为什么样的麒麟呢?”
“希望自己可以很勇敢、很有才能、帮助主上让国家便得富强。”
臻业敲了敲泰麒的额头:“你在想什么?你想一个人做完百官的工作吗?处理政务都是靠经验慢慢熟悉的,人际关系也是慢慢相处得来的,你为什么这么心急?还是说你对自己有什么不满?”
“我……”走到没有人的花园里,泰麒的声音带着些脆弱,“我不像留姬,一直一直都是很平凡、不受关注的人,我害怕自己承担不了一个国家,我并不坚强,也不够果断……我……”
臻业直觉那是藏在他心底的话,他是个情感很细腻的人,所以常常会烦恼。
“你想成为坚强果断的麒麟?”臻业有些哭笑不得,“其实正常的麒麟都没有这种品质,我家那个除外。”
“诶?”
“你刚才听到我喜欢游历的吧?过去十八年间没有王朝更迭的台甫我都认识。虽然台甫们性格多少会不一样,但坚强果决这种东西都是不存在的。别的不说,你看景台甫看上去冷冰冰的,其实是个温柔的人,喜欢说教但其实不凶;延台甫看上去够爽朗了吧?其实还是很心软的。因为麒麟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麒麟是仁兽,而世间除了仁还有理,作为宰辅需要理来维持朝纲,作为仁兽需要仁慈怜悯以维持情绪,所以麒麟通常都会因为这两种东西而变得十分犹豫,这是非常正常的。”
“那徇台甫为什么?”
“这个我也想知道答案,如果非要回答的话,也许因为他是蓝麒麟吧,带着冰雪之色而生,所以性格真的很冷硬。”
☆、第十三章 唯一的徇台甫
被臻业劝解后,泰麒的心情好了许多。
因为在蓬莱的时光过长,泰麒自始至终都有着敏感的自卑。他担心着太多的事,却因为害怕别人担心而只字不提,不敢说也不愿说。
曾经景台甫是他唯一愿意倾诉的对象,然而他长大了,不能再像孩子一般对长者提出无理的要求。
戴国,也不需要一个茫然的台甫——归国后,泰麒对自己说。
也因此,泰麒努力装作镇定自信,丝毫不敢将胆怯和茫然泄露。即便泰王正位,他也没有向主上吐露分毫,此刻却自然而然地告诉了臻业。
臻业自幼长于宫廷,又时常游历在外,她的话很有说服力。
更重要的是,泰麒信任她。
她是在蓬莱,唯一一个给了他全心认同、信任、真诚和爱的人。
不是泰麒,不是神隐者,只是他。
每当想起这点,泰麒的心情便不可抑制地温暖和愉悦起来。
两人闲聊着回到仁重殿,女官们见臻业和泰麒一起回来,脸色有些不好,但碍于泰麒在,只得在屈膝行礼后退下。
泰麒拉着臻业的手,好奇地上下打量着她:“你以后,真的会变回小孩子吗?”
臻业辩解道:“我入仙籍的时候都十三岁了,多少也是少女好吗?”
泰麒掩唇笑了笑。
臻业回握着泰麒的手:“要君知道我的身份,不吃惊吗?”
泰麒温和地说:“当然吃惊,可是那有什么关系,你还是你。”一如我在你心里一直都只是我。
臻业的笑容既甜蜜又灿烂,让泰麒满心都是温柔。
“你不回去舜国,真的没关系吗?”泰麒有些忧心地问。戴国近期还有些不稳当,若是臻业能先回舜国,他也能放心些。
臻业道:“我若是回长夏宫,父王虽然高兴,也会很为难的。”
“为什么?主上明明说徇王陛下很宠爱你。”
“我和台甫八字不合,若是留在长夏宫,父王会被我们吵到脑仁发疼的。”
“不至于吧?”泰麒听到这些夸张的形容,觉得有些奇怪,“你能和徇台甫吵什么?”
“朝政。”臻业解释道,“我去蓬莱之前官至太傅。”
“太傅,不是直属于台甫管辖么?”
臻业轻笑:“要君也是台甫,大臣都很听话吗?”
泰麒有些沮丧地摇头,虽然他此次的功劳很大,但也并非人人买账。
“所以我因为政见不合而和台甫在朝堂上争论,也是十分正常的事,至少我从未考虑过谋逆。”
泰麒闻言,轻笑道:“同氏不可为王。”
臻业一笑,不置可否。
“那个,可以说说徇台甫吗?我有些好奇。”虽然知道臻业并不喜欢这个话题,泰麒还是很想知道,他想要成为的那种麒麟平时是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