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van眯起眼,微微抬头看向在医生身後,坐在轮椅上的人,看了一会儿才笑开,露出略带神经质的表情,“医生的儿子?不久之前大闹了斗兽场的人,不错嘛,除了我和我那没良心的徒弟以外,你是第一个能从0线一战未败就打到中央斗兽场的人,虽然最後一场输了,不过输得很漂亮。”
站在一边沈默不语的恩宏一脸黑线,迅速低下头。
“来干什麽?”Evan放下拳头,重新理了理浴衣领口,半个身子柔软的靠在门柱上。
韩阳仰头看他,“既然你知道这麽多,那麽一定知道我来找你为什麽。”
“小孩子这麽犀利可真讨厌,既然这样,那我也直率的告诉你好了,想请我哥帮忙,不,可,能。”
“你不要得寸进尺才是真的!”医生唰得抬起手指直指Evan鼻尖,“我看在小To面子上不跟你计较,一再忍你,别以为我真的拿你没办法!”
“呵──”Evan的头懒洋洋的转了一圈,“你们C国有一句话是讲虎毒不食子,真的没错,再心狠的女人,也会为自己的儿子不惜代价的出头。”
“你知道就好。”医生重新把手插进风衣口袋,“我今天一定要见到小To,恒就在你面前,要杀要砍随便你,就算不为我儿子,我今天也一定要见到小To!”
“搞错了吧医生,我们家在C国欠过你一条命害你被老公赶出家门的,是早进了棺材的老头子,不是我哥,也不是我。”
“如果要这麽算,你哥欠我何止一条命,你自己去问问看,他哪次给我送来的人不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
“你跟这男人一起毁了我哥,欠你什麽也都该还清了吧!最关键的是──医生,我并不欠你任何事!”
医生左手捏紧拳轮过去,半路被人拦住,挣了两下没有挣脱,於是转头瞪那个多事的家夥,“干什麽!跟他废话没完没了!打到他一句话都废不了!然後进去找小To就好了!”
七爷用力压下医生的拳,“那时候的事是我一手酿成大错,现在我来承担没有什麽不合理,无论是什麽,我都可以……”
“闭嘴!”Evan怒喝一声打断七爷的话,“这里最没资格说话就是你!”然後就像是突然被触动了某根神经一样,Evan跳下来,赤脚踩在铺满枯叶的地上,走到韩阳面前,抬手指著七爷,“他们骗你来这里,一定没告诉你真相,你就这麽蠢的跟著他们过来?你知道这个男人!他多麽的无耻!曾经他是个一名不文的小混混,在最下贱的酒吧替妓女和嫖客擦鞋!是我哥,在那间Bar里遇到他,把他带回来,教他所有的一切,给他所有的一切,地位、名誉、金钱,到最後是自己的身体!”他越说越激动,速度很快,脸却越发苍白,“那时候的我哥多麽风光,安家是道上最大的势力,谁都知道安老爷子有个聪明能干的公子爷,小小年纪就能进入世界级杀手排名前三,人人都觉著安家的大公子一定能一统S城,更甚至K国!安家的大公子啊,我哥曾经是个多麽嚣张的存在,任何人都不入他的法眼,那麽漂亮的小家夥是多少人可望不可即的梦想,可竟然就偏偏成全了这个人渣!”
韩阳用余光看著七爷,尽管那张脸仍旧带著波澜不惊的表情,可脸色却比Evan的更难看。
“我哥把一切都给了他!甚至地位!老爷子过世之後,我哥竟然堂而皇之的让他来做老大,自己退到他身後,帮他杀人,帮他打通关系,可是你知道这小子後来干了什麽?嗯?猜猜!干嘛这种表情?算了,你根本猜不到,这家夥!”Evan突然俯身,双手扶住韩阳的轮椅,在与韩阳近在咫尺的距离,“他居然偷偷架空我哥的力量!让那个一心一意白痴一样爱著他的人逐渐变得一无所有,最後所有东西都变成这个人渣的,我哥就是他的一把刀,只替他杀人陪他上床,除此之外一无所有!可是你知道麽,这个人渣还不满足,他竟然,他竟然”Evan放开轮椅,向後两步,扬起手臂,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开始咆哮,“他竟然弄残了我哥的手脚,把他关进狗笼子里,当著他的面,用最残忍的方式杀了他所有可以信任的朋友!”
韩阳慢慢转头,看向七爷,那个总是挂著慵懒神情的冷漠男人,是他猜不透的,他一直只觉得这男人可怕的原因或许在於他没有丝毫弱点,也就是没有可以被称作是感情的东西,而现在看来,这男人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
七爷的脸色如同死去一样苍白,嘴唇微微抖著,却仍旧挺直脊背,没有任何被人戳穿伤疤的不安和恐惧。
“他啊──”Evan突然笑起来,声音比哭更难听,“那些死在他手里的人,那些他为了逼疯我哥而杀死的人,很可笑,正是那些人帮他在安家,在整个道上立足!如果没有那些人的支持,他怎麽可能那麽容易就取代我哥的位置!那些人为了他打拼,连命都不要!受我哥所托,对他死心塌地!结果,哈哈,就死在他手里!然後我哥疯了,曾经名噪一时的安家大少啊!那麽完美那麽不可企及的人,一张漂亮又倨傲的脸,快到不可思议的身手,比鬼还聪明的头脑,十二岁的时候就能独当一面,十五岁的时候单枪匹马替道上人解决了谁都想杀但谁都没本事杀的所谓最德高望重的老东西,十八的时候就已经可以只手遮天,那麽嚣张美丽的家夥,就因为他,最後沦落成被关在狗笼里残废了的疯子,你说,你来说,你告诉我我要怎麽才能原谅这一切呢?”
饶是韩阳再有气度,也无法在这样的故事面前保持镇静,抬起一只手压在胸口,那下面扑通扑通跳跃的东西,快得开始疼痛。
他只听说过Tonny是莫相的师傅,世界排名靠前的杀手,後来不知什麽原因隐退,从只言片语中大概猜测是身体问题,但这事情背後的真相在面前展开时,竟是这般令人骇然。
“不要说的那麽轻松!”医生一把打开Evan伸向韩阳的手,双手扯住他的手臂轻轻一带,就将他摔倒在地上,然後轻轻握住韩阳的一只手,安慰了一下,才又转向Evan,“小To的事情难道跟你没有关系麽!作为安老头的私生子,只能活在暗处看著阳光下的小To,恨了他那麽多年,并且最後终於对他出手的那个,不就是你麽!”
“别说了──”七爷想阻止医生,却被她打开。
“最想毁了Tonny的那个人,是你才对吧!所以就用身体勾引他身边的人,用药物和催眠控制那些人,制造Tonny想要除掉恒的假象,又勾引恒,故意被Tonny看见,不断的制造两个人之间的误会,其实毁掉Tonny的人,根本就是你才对!因为是亲生的兄弟,小To一直没有办法对你下手,那个时候其实他想杀的人是恒!他说,恒死了,他跟著恒一起死,不管怎样都是在一起,安家交给你就好了,既然你那麽想要,他只要恒就好。可是,呵,老天不帮他,让恒先下了手。这些事,我不说,并不代表我不知道!”
Evan半躺在地上,原本因为愤怒而苍白的脸色变得惨白,呼吸也显得凌乱。
医生却没放过他,冷笑一声向前,“你有什麽资格软禁Tonny?你其实不过就是嫉妒他,就算他疯了,也还是有人一如既往的爱他,所以,你连他最後的幸福都剥夺,让他孤单而痛苦的度过余生,还说什麽替你哥讨还公道!最人渣的是你才对吧!”
“你给我闭嘴!”Evan尖叫著从地上一跃而起,跌跌撞撞的後退,直到撞上墙根,而後身体半仰著,靠在门柱上喘气,浴衣散了大半,露出一侧肩膀,他也顾不得整理,漆黑的瞳孔里几种复杂的情绪纠缠在一起,最终爆发,“我就是不想让我哥跟他在一起!Tonny是我的!他是我的!他从一开始就是我的!如果不是你的出现!他会一直待在我身边!只看著我一个人!我所做的一切,不过就是想让他看清楚那个混蛋的真面目而已!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才是他可以依赖的人,其它的,都是不可能的!就算我哥死了,我也绝对不会让他跟这个混蛋死在一起!”
完全是预料之外的发言,包括医生在内的所有人一时都愣住,不知如何应对,早以为是真相的东西在最终揭开的谜底前突然失去了意义,一瞬陷入尴尬的沈默,Evan却极其妩媚的笑了,边笑边慢慢从怀里摸出一把黑色的枪,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把枪口抵上自己的额头,打开保险,“我知道无论躲在哪里你们都一样会找过来,所以,游戏我玩累了,既然不能跟我哥一起活,那麽就一起死好了,呵……你们来陪葬的话我也不介意,因为到最後,我们谁都得不到他,他会变成天使,而我们,都只能待在地狱,死了也不会去同样的地方,所以活著,我绝对不会给你机会再见到他,恒,到底,你也抢不过我,哈哈哈哈哈哈哈──”
D9 你以为,爱是什麽?
D9 你以为,爱是什麽?
因最终迈向绝望而迸发出的笑声尖锐如同传说中的鸟鸣,带来凶兆与厄运,所有人都只能看著这笑声的主人将手指压在扳机上,慢慢勾动,明知道眼前的家夥一旦死了,这世界上就没人能再找到Tonny,但却对他无可奈何,因为他们同时也很清醒的知道,Tonny曾经之所以是杀手榜排行最靠前的A洲人,不过是因为眼前的家夥对当杀手毫无兴趣而已,如果他肯出手,那麽一定会轻易获得世界第一的排名,他身手的敏捷程度,早就超越了人类所能达到的极限。
这麽想来,他讲的那些应该是事实,无论哪方面都比Tonny还要出色的他,之所以一直只甘心躲在Tonny身後做他的支持者,也许真的就如他所说,他想要的从来就只有Tonny一个,而Tonny想要的,或许是安家,或许是天下,无论什麽都好,他能给的都会给。
可到最後事情竟然变成,Tonny想要的,只有恒。
而这些事情,在Tonny那里,又变成了另外的一种面目。
到底是造化弄人,还是人心叵测?
眼前的家夥不能死,但谁能来阻止他?
神子说,你们中间哪一个认为自己没有犯过错,可以捡起石头砸她。
事情走到今天才发现,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是无罪。
剑拔弩张而却无可奈何,每根神经都绷紧的时候,一声轻飘飘的冷笑从众人身後传来,带著凉薄的一句,“胆小鬼。”
声音很小,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一干人回头望过去,只看见一直站在韩阳身後帮忙推轮椅的司机扶了扶挡住大半张脸的帽檐,薄薄的唇又溜出一句,“没用的男人!”
Evan尖锐的笑声戛然而止,像绷断的琴弦,向上翻著的血红的眼睛也从癫狂中慢慢清醒,如同被人从头顶淋了冷水,握住枪的手指依旧没有放松,脸上的表情却恢复了平常的模样,斜斜挑起眼角看向讲话的人,就这麽安静的看了一会儿,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调转枪口对著那人便是一枪。
加了消音器的手枪只发出噗的一声,硝烟缭绕著散去,一顶帽子向後极快飞出又缓慢飘落在地上,头顶的位置留下一个灼烧的黑洞,帽子的主人平静的抬手摸了摸头顶的发,咕哝一句,“我的头发。”
看到那人被子弹擦过头顶却依旧波澜不惊的反应,七爷和医生露出吃惊的表情,另外三个人反而不怎麽在意。
医生盯著那人陌生的脸看,只知道那是恩宏带来的司机,显然也并不是七爷熟识的人,普通人能有这样的胆量,并不常见。
这家夥是……
骤然想起刚刚这人讲话的声音和口吻,医生难得惊诧得瞪大眼,“你,你,怎麽?”
显然已经被揭穿身份的人却一脸木然,摇摇头,“这位美女,我们今天第一次见面才对。”
一边站著的金恩宏听到这话,绝望的抬起手臂捂住脸,半个身子扭到跟那司机相反的方向,咬著牙小声念叨了一句──md演技太烂了!还是装女人比较像!
“大家第一次见面,不要这……”司机双手立在胸前左右摇摆,话没说完,就听见轮椅上韩阳嗤嗤的笑声,人一愣,转向金恩宏,正对上他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於是讷讷的挠了挠头,“这麽容易就,暴露了?”
金恩宏跺脚,骂了句,“白痴!”
韩阳抬起手指仍旧固定在夹板中的手轻轻拍了拍身後的人,笑著,“从上车的时候就发现了。”
“不是吧……”那人握住韩阳的手,孩子气的懊恼,“亏我还特别打扮了一下。”
韩阳捂著胸口笑,也不回答,那人却突然俯下身凑近韩阳耳边,“生气了麽?我自作主张跟过来,没拦著我就说明没生气吧?”
韩阳摇摇头,脸颊微微红了。
金恩宏又骂了句,趁两人不顾旁人视线缠绵的时候,扑上去扯那人的头发,那人惨叫了一声被他拖出两步,挣扎了几下,连著假发的面具就这麽被扯下来,露出一张虽然咬牙切齿,但仍旧不失英俊的浓眉大眼的青年的脸。
七爷咳了一声把脸别过去,一脸冷淡,跟这些丢人的家夥划清界限的清高。
终於露出本来面目的家夥扒拉好被假发压趴的头发,脱掉掩饰身材的大风衣,一身肃穆而风流的黑,在一片红枫绿树中格外挺拔,始终举著枪瞄他的头的Evan吹了声口哨,“早听说李氏总裁是个好男人,果然这样,比传闻中的还英俊”说著,身体斜斜往旁边一滑,风情款款的柔软如同降世人间的妖孽,举手投足都是难以逃脱的蛊惑,媚眼如丝,朱唇轻启,“真让人心动呢,要不要,跟我……”
“免了!”思贤直起身,严肃的将手立在身前,做了个禁止的姿势,“我对人妖没兴趣。”
Evan如水般魅惑的眸子突然冷下来,察觉到再明显不过的杀气,韩阳警惕地盯著他的动作,将思贤挡在身後,这时候站在一边的金恩宏也靠了过来,将两个人掩在自己身後,这微妙的位置变化看在Evan的眼睛里,他观察了一阵,笑起来,“呐,恩宏,这麽久不见,越长越美了。”
恩宏站直身,对他略略鞠躬,却始终没有放松警惕,“您也是。”
“哈”Evan满意的笑,桃花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呐,恩宏,你喜欢那个韩阳对吧?”
被人轻易看穿,恩宏也不掩饰,老实的点头,身後传来赵思贤磨牙的声音。
“那就──”Evan用枪口瞄准思贤,“杀了他,杀了李氏的少主人,韩阳就是你的了。”看恩宏半天不动,Evan挑起嘴角笑,“不用担心,凭你的身手,有我在,没人能阻拦你,杀了他,把韩阳带走,剩下的两个人你就不要管了,这样斗兽场和韩阳就都是你的了,去吧。”
金恩宏转身,看了看韩阳,又看了看赵思贤,那两个人的表情如出一辙的坦然,眼神里是满满的信任,一副将性命都托付给他也未尝不可的大义凛然。
“金恩宏你要是敢──”医生一开口,就被七爷拦住,七爷摇摇头,示意她静观其变。
“切──”恩宏不满,重新转过头看Evan,“我可不想冒险,那样的话,我会被韩阳杀了的,现在不会,将来有一天一定会。”
“没关系的,你只要折断他的手脚把他关进狗笼里就好了,然後再想办法弄疯他,他就永远都是你的了,变成你最完美的收藏,永远都是你一个人的,那样不好吗?只对你一个人笑,只对你一个人哭,只看著你一个人,只听著你一个人,只为了你一个人活,这样不好吗?不是你想要的吗?别告诉我你不想要。”
恩宏摇头,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Evan冷冷的撇嘴,“没用的东西!”然後又转向思贤,“喂,杀了他”枪口指向恩宏,“杀了他,就没人跟你抢韩阳了,那家夥的脾气我最清楚,一旦有一天他得了斗兽场,有了自己的力量,绝对不会放过你也不会放过韩阳,趁他还没成气候,杀了他,然後韩阳就是你一个人的了。”
思贤咂咂嘴,摇头。
“你真的不想让他变成你一个人的东西吗?只是你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