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旻文去哪里,若不是一定要他陪著,就是一定会告诉他去向,而现在,他一旦表现出对旻文任何一件事情的询问或者干涉,旻文会立刻像是领地被侵犯的小豹子似的,对他露出尖锐牙齿。
而且,在没跟他商量的情况下,擅自在董事会上提出将ZK旗下最大分公司转到郑宁为名下的建议,不顾元老的反对一意孤行,他只是想先劝旻文把这事情放一放,而後找个时间两个人好好谈谈,再将这件事从长计议。
他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旻文顺手拎起身边的古董花瓶,狠狠砸在他头上。
“陈何,你以为你是什麽东西!你不过就是我从路边捡回来的!连姓名都没有的家夥!如果不是我,你哪里来今天的地位!你给我记住,你所拥有的全部都是我给你的!你也给我记住,对於养来没用去只会咬主人的狗,没人会愿意继续养下去!”
旻文这麽说的时候,他双眼被流不停的血模糊,看不清旻文的表情,更看不清那一双漂亮而闪亮的眼,世界一片腥红的混乱,疼痛与吵杂将他击倒,所以他还是没看清,到最後才慢慢同泪水一起涌出的,旻文眼中的疼痛与内疚。
“以你们之间的关系。”Lee不看他,只是用心的喝著杯中的茶,冷清的调子却能瞬间把他拉回现实,“什麽事情一定要在大家面前说呢,单独相处的时间,怎麽说不行呢?”
太阳镜後面的眉头狠狠一皱,陈何抿紧唇,手攥紧──这男人,什麽都知道,而且根本不吝掩饰!
他很清楚自己是神,并且很乐於使用这种力量……这个男人,也许比传说中的,更加危险。
“Lee叔,我今天来……”
Lee抬手打断他的话,“嗯,管家都说了,我知道,条件没问题的话,我这边也没问题。”
“航道的事情……”陈何咬牙──ZK是K国最大的商业集团之一,因为父辈们低调的作风,名声并不如白氏、李氏那麽响亮,却控制著K国三分之二的海运和码头生意,论实力绝不会输给白氏、李氏,创建人姓郑,到了旻文这一代,他在政界享有威名的外祖父却执意将家族交给旻文的父亲掌管,旻文的父亲去世後,母亲无力承担庞大家族,外祖父又出乎所有人预料的将18岁的旻文扶上ZK董事长的位置,直到今天。
ZK之所以能掌管K国海运命脉,靠得是郑氏家族在政界的一股根深蒂固的力量,大概外祖父的心愿希望郑氏的人将这股力量更好的经营下去,ZK集团的话,交给外姓人来做,其实也只是壮大郑氏的声势而已,旻文无论怎样,都是被郑氏捏在掌心的棋子。
郑氏像一辆不断前进的巨大机械,尽管作为ZK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董事长,旻文也不过就是这辆巨大机械中一颗小小的螺丝钉。
从他知道这件事的那天起,就再也无法如从前一般过得无忧无虑,旻文的笑容越天真,他心里的苦闷就越沈重。
若不是被逼到极限,他也绝对不会向这个男人求助。
他所生活的世界,黑与白虽然并不泾渭分明,但是那些能堂而皇之生活在阳光下的家族,对黑暗中的存在总是敬而远之,如同对待鬼神。
与其说抗拒,不如说是厌恶,唾弃。
他们坚持认为,阳光背後的事情,无论多肮脏,都不及杀人放火的野蛮行径令人感到可耻,所以站在他们的立场上,总是亟不可待的与之划清界限。
因为那个世界,与他们存在的世界,太过不同,仿佛炼狱。
一旦踏入……
“万劫不复?”
“我不是那个意思……”看到男人露出阴测测的笑脸,陈何立刻紧张辩解,“航道的话,等事情办成之後,一定会按照Lee叔的要求,将那几条交给Lee叔来管,码头方面的费用全部减半,这一切都没问题,只是,他们说,Lee叔操纵著的,是人间炼狱的原型,一旦踏入,就万劫不复,我想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从出现在这大宅中到现在,陈何第一次抬头直接看自己的眼睛,Lee扯起唇角笑,这家夥有计划做这麽大的事,想必也一定不是个胆小鬼,大概是从小到大听到太多关於自己的传言,所以才会坐立不安吧。
“他们说的没错。”Lee点头,认真看著刚刚添满的茶杯,却用余光盯住陈何的一举一动,“所以你现在後悔还来得及,看在我与ZK有生意往来的份儿上,我可以当作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不!”
出乎预料的,陈何拒绝的异常干脆,尽管看不见太阳镜之後的眼睛,Lee还是可以感受那份坚定。
“无论ZK还是郑氏,都只是徒有光鲜的外表而已。”那部喧哗的机械中间,已然腐烂不堪,早晚有一天,会轰然倒塌,与其如此,“与其等它自己土崩瓦解,还不如将它引入地狱!”让那些腐朽在业火中焚烧殆尽,而有一天,能浴火重生,“这件事情,由我来完成!我已经决定 ,无论发生什麽,都不会再回头,哪怕……哪怕付出生命。”
“哦?还真是意外有魄力呢。”
男人的赞赏听起来像是调侃,陈何不在意,继续著,“Lee叔提出的条件我可以全部答应,但是我也有自己的要求!”
“哦?”有趣,Lee一边欣赏著水面倒映著的自己的脸孔,一边问,“有求於我还跟我谈条件的青年人,你虽然不是第一个,但却是意外有趣的一个,说吧,什麽要求?”
“我要请Lee叔,用最好的那个!对他,对小文的话,无论什麽,我都会给他最好的那个,哪怕是……所以,Lee叔,这是我的要求。”
“最好的?”Lee闭目想了想,摇头,“不行呢,李忆最近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做,恐怕没办法帮你。”
“Lee叔的话,不只有李忆一柄剑吧?我是听说过的,Lee叔还有一个比李忆更厉害的终极武器──死神的话……”
一直漫不经心靠在沙发背上欣赏茶杯的男人缓缓直起身,皱起眉头凝视陈何的样子令人恐惧,陈何勉强克制四肢冰凉发抖,强作镇定的迎上Lee的目光。
“看来你是有备而来。”Lee点点头,转开视线,陈何全身瞬间放松才发现汗水已经湿透了後背。
“你真的确定用死神可以?”
“是的,有他的话,一定可以很漂亮的完成这件事,我相信。”
“我的意思是。”Lee挑眉,吹开飘在水面的茶叶梗,“只用死神就可以了?不用我帮你更多?”
“不必。”陈何干脆的摇头,却不是逞强,一脸胸有成竹的模样,“我最後的顾忌,就是小文,如果他不在了,我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对小文,我的话,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所以,只有拜托Lee叔您。”
“既然你这麽说,那麽这件事就这麽定了,希望这是一个愉快的开始,我们之间的合作。”Lee笑著放下茶杯,起身踱到陈何面前,伸出手。
“谢……谢谢Lee叔……”陈何赶紧起身,轻轻握住伸到自己面前的手,一瞬间僵住,直到那男人离开房间之後许久,也还是没有回神。
那男人的手,冰冷的如同冻僵的雪……那是恶魔的体温,这男人……或许真的不是人类……
走到这一步,无论这男人是人是鬼,自己都没有退路,既然决定了,就走下去,哪怕尽头是坟墓……
……
“今天阳光不错,要不要出去走走?我带了你最喜欢的甜品哦,这个季节很难弄到新鲜的芒果,特别请人带回来的,我亲手做的呢,啊,好怀念啊,一起做布丁的日子。”穿著灰色居家服的短发男人小心呵护手中的托盘,四方托盘中间安静躺著黄灿灿的芒果布丁。
二楼的房间有两扇大窗,吸饱了阳光的温暖,淡粉色的墙纸和淡粉色的窗帘,床幔也是淡淡的粉,看上去异常温馨。
只是除了窗口突兀而嶙峋的金属栏杆。
男人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低头看见床边靠墙壁蜷缩的一个粉色柔软的团,笑著靠过去,抬手揉了揉坐在地板上的人一头墨色长发,“总是坐在地板上会著凉的。”
被触碰头发的人全身一僵,几乎反射性的缩向角落,直到发现无处可逃,才极具厌恶的开口,“别碰我!”
“真冷淡!”男人脸上的恼怒一闪而逝,随即又弯起嘴角笑,“时间还没到嘛,没关系,我很有耐心,可以慢慢等。”
听到时间两个字,穿著粉色睡衣裤的人害怕似的全身战栗,手臂将自己环抱得更紧。
“啊,说起来,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可以知道,我已经知道那个男人的名字了,叫……”
“不要说!”苍白枯瘦的手突然伸出,紧紧捉住男人的裤脚,声音勉强压抑著愤怒的苦求,“跟他……没有关系,不要再说!不要提起,也别对他出手,我就在这里,哪都不去,所以,别再,牵连无辜的人。”
“嗯嗯~”男人打开那只略略发抖的手,“我知道,你人在这里,就算想逃也逃不出去,可是你的心在哪里呢?这麽多年没见,好不容易见到了,却发现你的心不见了,你知道我多难过吗?”
男人是认真悲伤的口吻讲话,穿粉色睡衣的人却冷笑起来,“你真,让我恶心!”
“你真是完全搞不懂状况!”男人突然愤怒起来,抬脚踢翻床边的椅子,在粉色睡衣身前蹲下身,一把拎起他的额发,将那张憔悴却仍旧漂亮的脸拉到自己面前,看他疼到眉头紧皱,一脸仇恨,男人却享受的笑起来,“谁对你好,谁对你不好,你还真的是没办法认清楚啊。”
“呵……”粉睡衣抽著唇角冷笑,“他就算对我再不好,我也还是喜欢他,你,就算对我再好,在我看来,你也不过就是个人渣!”
啪──
一巴掌掴上去,粉睡衣的头重重撞到床角,疼得肠胃翻滚,四肢抽搐著牵动缠在腰间的银色锁链,发出挣扎的悲鸣。
“你可以继续倔强下去,谁让我就是喜欢你的这种个性呢,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跟你消耗!一辈子!”
男人冷哼一声转身离开,却突然被抓住裤脚。
粉睡衣蠕动著身体,慢慢抬起脸孔仰望男人,刚刚倔强而明亮的眸子不知为何变得混沌不堪,脆弱而迷蒙,颤抖的手攀著男人的腿向上爬,张开手掌伸向男人,表情迷茫的,“给……给我……那个……”
“呵……”男人似乎心情大好,蹲下身,将似乎在与什麽斗争著而痛苦的粉睡衣扶起来,把他僵硬张开的两只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搂紧他发抖的身体,“这样才乖吗。”
“给我……求你……那个……给我……”粉睡衣咬著嘴唇含糊,唇角咬破流出血来竟然也不觉得疼,手紧紧攥住男人的衣服,拼命克制挣扎似的,反复呢喃,“给我……给我……”
“乖,亲亲我,就给你。”
“嗯……”粉睡衣摸索著,将唇凑上男人的。
麻木而僵硬的一个吻,没有任何温柔或者浪漫的感觉,却让男人心情大好起来,哄著粉睡衣躺下,扯起他的手臂,拨开衣袖,从口袋里摸索出一只透明针筒。
粉睡衣迷蒙的眸在看到针筒的瞬间像是被点燃似的,张著口发出嘶哑的哽咽,银色针尖刺破肌肤的疼也如同感觉不到似的,冰凉液体流入身体的瞬间,那张痛苦僵硬的脸慢慢柔软成一个美丽的表情,潮湿的眼中溢出满足的喜悦。
……
黑色大床占满大半个房间的面积,床幔下赤裸纠缠的两个人,喘息中急促的律动。
两只手抓住床单一角,拼命撕扯,晰白的手背突出青色血管,颤抖而挣扎得想要逃离来自身後的禁锢,只向前稍稍挪动,就被蛮力扯回。
那人痛苦的扬起头,甩开潮湿的黑发下一张皱成一团却仍旧漂亮到令人窒息的脸孔,红润的唇溢出呻吟,比起快感,更多仿佛疼痛。
“想去哪儿?”居高临下的男人仿佛神明一般,一把扣住身下人的腰,更用力的向前挺进,身下纤瘦的身体立刻抽搐,男人俯身,咬著那人耳垂上黑色耳钉,恶魔般狞笑,“事到如今,你还想逃去哪儿?还有谁能庇护你呢?嗯?”
“求你……”那人用黑色被单蒙住脸,声音无力而沙哑,“饶了……我……”
“这麽多年来,在每个上过你的男人身下,你都是用这张哭泣的脸求饶?”
“求你……”被连续占有而消耗到极限的体力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只能蜷缩著自己,以弱势的姿态哀求,明知换不来那人的同情,“求你……我真的……”
“真难以相信,过了这麽多年,这张脸,还是那麽漂亮,当初真该毁了……”
“别再……”
“做李氏的人,真是又荣耀又辛苦啊,看,这个孩子,他就要踏上跟你同样的路呢,那条又荣耀又辛苦的路,那条你不惜背弃永恒誓言也要去追求的路啊。”
一张照片递到面前,那人睁开迷蒙的眼,透过眼泪的迷雾看到那张阳光下灿烂的笑脸,露出白色贝齿的明媚,轻易就能感染周围。
“韩……阳……”
“还记得他?果然你是从一开始就想把他拉下水的吧?小俊”
“唔……”
男人突然爆发似的疯狂律动让他透不过气,只能抓紧被单,随波逐流似的被摇撼著单薄身体,那张照片飘落在身边,咫尺距离,转头就能看到。
模糊的视线里,张扬的笑脸格外刺目。
毫无预兆的眼泪涌出,烫伤神经,俊挥手将照片打翻在地,愤怒的将能抓到的枕头全部扔出去,“为什麽!为什麽不逃!为什麽!”
“逃?”男人像听到最大的笑话似的,在他耳边爆发笑声,伸出手用力拍打他被泪水湿透的脸颊,“小俊,怎麽年纪一把了人也还是那麽天真?逃?别开玩笑了,无论是你,还是那个人,都别想逃!”
被抓住脚踝,就著结合的姿势翻转过来,俊发出痛苦的悲鸣,不堪的仰头,“为什麽……他……是无辜的……”
“无辜?”男人俯身,用力咬他的锁骨,直到看见血痕,“你跟他谁都不无辜,你背叛了我!害我生不如死,你应该後悔当初没一刀宰了我,留我活下来,你就该想到会有这麽一天!”
“啊……放……开……”
“你背叛了我,跟了那个男人,结果怎麽样?被他当成不要钱的外卖,到处送给别人玩弄,这就是你想要的日子?”
“……”
“你放心,你的下场绝对没有这麽简单,我要你亲眼看著,你一手经营起来的李氏,是怎麽被毁掉的。郑氏那边,有件事情你得帮我做。”
“不!”
啪──
男人用力抽他的脸,血沫飞出。
“贱人!你有什麽资格说不!我不是在求你!”
“你给我记住,无论是你,还是赵思贤,还是那个韩阳,你们,一个都逃不掉!”
在男人疯狂的占有中被耗光了力气,俊缠住他脖颈的手臂慢慢滑落,彻底失去意识前,仿佛叹息似的,仍旧溢出鲜血的唇缓慢而悠长的吐出一个字,“Lee……”
男人反射性的扬起手,却停在半空,犹豫了一下,俯身,用被单裹紧俊的身体,伏在他耳边,无声的呢喃著什麽……
D2 深渊
D2 深渊
整星期大半时间耗在练习室,一套参赛动作一点点磨,不知道究竟重复了多少次才能隐约看见那麽一点点希望的光。
韩阳心里急,参赛的队友心里更急,教练在一边不发一言,脸色却始终难看。
每天都消耗到筋疲力竭,真的是比自己参赛还要辛苦。
回家的时候天总是黑的,崽子喜欢赤脚盘腿在床上,抱著一桶说不清楚的零食慢慢吃,像个孩子。
若他回去的实在晚,崽子常常抱著他的大桶,叼著睡衣袖口睡著,梦里还念叨宫保鸡丁。
他心疼到骨头里,却也还是不敢偷懒,对於父亲莫名的任性而给队里带来的麻烦,他始终内疚,并将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低头看表,深深叹口气,十点了……怎麽著就这麽晚?!
打开家门竟然一片黑,韩阳心里一沈,甩开鞋往里走,开了灯,果然屋里空空的,急急的把手机翻出来,没有短信也没有未接来电,厨房洗手间转了一圈,看不到崽子也看不到疑似字条的东西。
去哪儿了?
连外套也来不及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