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没有其他名字过。」
「这件事……这个事实不会因为你告诉我,而自此就消失无踪了。」
他没回答,于是我继续说:「这个地方并不属于你,这是事实,不是吗?」
他并不想承认这件事……但,这是事实,而他也知道。
「拥有你没权利拥有的东西,你一辈子也不会快乐的。」
「我很快乐。这个地方一直是我的,我想不出还有谁比我更适合拥有它。」
「如果,佳斯顿马奇蒙还在人世……」
「他已不在人世了。」
「如果他还在,他一定会把这件事公诸于世,这样一来……」
「他当然会了,这就是他的动机。他一定早已略知一、二,一定是佛萝拉透露出去的,她把娃娃当成克里斯派的事实也富有很重大的意义。如果他成功了那他就可以以泰玛莉丝的另一半的身分去接管这里,可惜他的生命太短暂了。」
「但这是泰玛莉丝的。她是邸园的女儿,家里如今连一个儿子都没有了。」
他说:「如果事情发展到这样的地步,那可就糟了。想想庄园里所有人的生计,事情的运作,都将会受到影响。如今你已知道这个秘密了,但千万别告诉任何人。我很高兴把这件事告诉你,你说的一点也没错,我们俩之间绝对不能有秘密。」
「我很高兴你也这么想。」
「如今佛萝拉成了我们的问题,我不知该拿她怎么办,露西很替她担心。你也知道那男人是如何对付她的,她非常沮丧,那件事之后她整个人都变了。」
「他的死就和那个婴儿一样,在她的良心上刻烙了不可磨灭的印号。」
「如今她再也不要那个娃娃了,看来她已下了一个结论:克里斯派已经死了,而那个娃娃也只不过是个娃娃罢了。当她相信它是个孩子时,她的脑子完全停工,并且把过去排除于外。但那个邪恶的男人却逼她把事发经过说出来,他把她带回现实生活,而这也正是她所无法面对的。」
「克里斯派,」我说。「有一件事你非得做不可,否则你这辈子永远也无法心安。泰玛莉丝必须知道这个地方是她的,她必须了解真相;除非你告诉她,否则你今生都没办法彻彻底底地享受快乐的。」
「然后,我就会失去这些年来努力奋斗所得到的成果?」
「泰玛莉丝爱你,她很为你感到骄傲,把你当做是她哥哥般地尊敬你,她会要你待下来的。她知道少了你,再完善的计画也无法进行。」
「到时候这就不是我的了,我不接受别人的命令的。」
「她不会命令你的。」
「如果她结婚,那该怎么办?想一想,如果佳斯顿马奇蒙没死的话,真不敢想像后果会如何!」
「他已经死了。我认为泰玛莉丝有权利知道这件事,我相信除非你告诉她,否则你绝不会有真正的快乐的。」
他说,他绝对不会说的。他之所以告诉我,是因为我们都双双同意不让秘密阻隔在我们俩之间。如今我已知道了,可千万别再散播出去。把这个年代已久的故事告诉别人,有什么好处!引人前来指控佛萝拉的谋杀,有什么好处?
可怜的佛萝拉,到时她就会被审判。他绝不准许这种事发生这整个故事会全曝光。泰玛莉丝可不要这样所有的丑闻、及她那场不幸的丑闻会被掀开。可怜的露西……以及我们所有的人,这么做,不论是谁都会遭到相当程度的打击。
这件事到现在一点进展也没有。佳斯顿马奇蒙的谋杀案如今已被列为悬案了,如果现在有人回想起这件事,一定会相信凶手是佳斯顿过去的仇人他的声名狼籍,如今已是众所皆知的事了。
的确,这件事到现在一点进展也没有。
我们彻夜谈了一整晚,最后我终于说服他有一件事,他是非做不可的。
他写了封信给泰玛莉丝。
要收到她的回信可要等上好一段时间。在这段期间里,克里斯派看起来快乐了些,可能是那夜和我倾谈的关系吧!
他也说到,现在的感觉好像长久以来积压在他肩上的大石头已经卸下了,好不轻松。不过,在这同时我也看到他眼睛不时地流露出悲伤的神情。每当他谈起庄园时,我总是可以察觉出散布在空气中惆怅的气氛。我很想安慰他,也常纳闷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得离开圣奥比邸园,那该怎么办?
当泰玛莉丝得知自己拥有这么一大块土地时,她一定会要接手掌管的:这样一来,将会是多少人的悲哀啊!
我常想到佛萝拉手里举著枪,把他打死的样子,那个孩子的死也是她一手造成的,不过是那个年幼无知的她犯下的蠢事:但杀害佳斯顿则是冶血残酷的谋杀案件,而当时她一心只想到自己居然把那秘密出卖了。
除了这些惊人的内幕外,我很难有闲情逸致去想到其他的事。
我们每天都在等著泰玛莉丝的来信。前一阵子克里斯派和苏菲姨妈寄到卡斯克岛的那些信,如今已由卡拉寄回了。我父亲写信说他很高兴一切都能这么顺利,并希望我能带我丈夫到卡斯克岛让他看看。
最后,左盼右盼地,终于让我们等到泰玛莉丝的来信了。上面署名写著我们夫妻俩的名字,而书写风格和泰玛莉丝那轻率的个性完全吻合。
我亲爱的新婚佳偶……我想你们一定猜得出,看到你们的来信,我,真的是大大地吃了一惊。这种事居然会在哈普葛林发生,真是大不可思议了!首先,我要向你们宣布一件最重要的消息。别认为结婚是你们俩的专利,你们会吓一跳的,不过精明的弗雷德莉卡或许可从事情的发展趋势中,瞧出一些端倪来吧!是的,我结婚了,新郎当然是路卡。我真的把圣男追到手了,不是吗?在杰可的受伤风波后,这里充满了刺激及欢笑。我们现在已经有所小学校了,而且,相不相信,我和摩瑞儿那个老小姐一手包办学校的教学活动!她负责那些正经八百、拯救他们灵魂之类的事。而我则是扮小丑、逗人开心用的,他们总是围著我又唱又笑的,我真的爱死他们了,我相信他们对我也有同感。路卡和居民处得很好,我们现在已经有间小……呃……诊所,我想你们在家乡是这么说的吧。摩瑞儿在这方面很有一套,约翰和路卡也在那儿帮忙甚至连我偶尔都会到那儿去。在杰可事件成功的印证后,我们如今巳风靡全岛,个个都戍了赫赫有名的大红人了。汤姆郝洛威成了教会固定的常客,他们都很喜欢待在这里。你们说的那些事,真的太不可思议了。也就是说,克里斯派你竟然不是我哥哥。老实告诉你,我常想:真奇怪,我居然会有一个这么卓越的哥哥,我们俩的差别怎么会这么大。不过,这并不能改变任何人,我依然深爱著你和你的新娘。而那些有关佛萝拉和婴儿、及娃娃的事,听起来好像从圣经或是莎士比亚里取出来的故事一样……就这样轻易地互换人们的命运,谁会想到这居然会在真实生活中发生……尤其是在哈普葛林。在这么多年乏味无趣的生活公式后,突然间居然会有这么戏剧化的转变。原来圣奥比邸园是我的。我到底能在那里孵出几颗蛋来?我成天往佃户家跑,对农作物,屋顶及牛棚就会有帮助吗?亲爱的前任哥哥,拜托别弃我不顾,千万别带著你新婚的妻子远走高飞。留在属于你的地方,虽然我必须承认,如果你们能花点小钱来卡斯克岛看我,我就心满意足了。佛莱迪,我知道你父亲一定会很喜欢这个主意的,而且我也想让你瞧瞧在我们精心经营下,如今教会已大有改观了。我们将要盖一幢新的建筑物,我打算出一笔钱赞助,但圣男路卡这老小子并不喜欢这样,他并不想要一个有钱的妻子;事实上,他已经认为我太富裕了。他对这些一点也不感兴趣,他只要我;当然了,这有点太过超然了,不过还挺甜蜜的;不过,你也是知道「圣男路卡」这种人的。好了,千万别为了这件事而做任何改变。那个地方是你的,克里斯派,我们都知道如果不是你,那个地方也不会有今日的繁荣的。路卡说我们不能把这里弄得太华丽,教会的旨意不在此,它是建立在信心,忠实和关怀上的。你知道他这个人,佛莱迪,你会了解我的意思的。
我把信放下来,克里斯派说:「我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她太轻率了,好像这件事一点也不重要似的。」
「对她而言,新生活才是最重要的,她已经拥有路卡这么好的男人了,还有何可求。所以我们应该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别再想了。」
「那以后怎么办?这个地方已经不是我的了。」
「克里斯派,」我说。「它本来就不是你的。」
「万一她改变主意了呢?你以为她能埋首在教会奋斗多久?你也知道泰玛莉丝这个人,她一向都只有三分钟热度。」
这倒是实话。
他继续说:「而当她了解到这个地方有……谁知道?或许她会决定回来接管也不一定?」
「你是说把你逐出家门?怎么可能?她根本不知道如何经营这一大片产业。」
「或许哪天她厌倦这个神圣的丈夫,或许……」
「当然了,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
「所以……」
「克里斯派,」我说。「我们还有对方啊!这才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事,我相信泰玛莉丝已学会了爱人的喜悦,这是她从没经验过的。你该看看她的转变有多大,她已不再是那个被佳斯顿·马奇蒙骗得团团转的那个儍丫头了,我相信她已经学会看清什么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了。」
「我呢?」他问。
「你也是,克里斯派。」我说。
他突然笑了,看起来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顿时年轻了好几岁,就好像我们度蜜月的那段时间一样,那时他还深信那个秘密绝对不会被发现。但即使是在那时候,有几次他的脸上也会有恐惧的阴影抹过:而如今,这些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那天晚上出了一件大事。我当时是被那不寻常的声音吵醒的,当我从窗外看出去时,我看到整片天空好像打铁的炉子般,炽热得把黑幕映成胭脂红了。
我立刻跳下床,克里斯派站在我旁边。
「不知道是哪里著火了。」他说。
我们穿上衣服,便匆匆忙忙地出去了,楼下早已聚集了几个仆人在那儿大声嚷著。
当我循著浓烟的方向看时,莲家这个想法立刻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我们急忙赶到小屋……而眼前所见竟是炽热的火舌正在吞蚀曾历尽多少风波的七鹊屋。
露西一看到来的是克里斯派,便立刻跑向她儿子。他用双手抱著她,而她则歇斯底里地在他怀里哭了起来。
这简直就像一场梦魇燃烧的木头发出劈叭的声音,四处耀武扬威的火焰,在墙壁面前兴高采烈地飞舞著,随著裂痕斑斑的砌石慢慢地散发热力。
露西哭累了,不过还是在啜泣著,她不停地一次又一次喊著佛萝拉的名字,那时我就知道佛萝拉死了。她从育婴室的窗子跳下去,尸体在花园里的矮树丛旁被发现。
我这辈子绝不会忘记那天夜晚的。我记得当时眼前的事物变得模糊不清,人们一边奋力扑火,一边互相嘶喊著。接下来我得花好多的日子,才能将莲家小屋著火的画面,从脑海中移到记忆箱里的最后一层。
事发原因是茶余饭后最大的话题。佛萝拉莲的行为举止向来就很怪异,她一定是点了把蜡烛,睡觉前却忘了把它吹熄:它有可能是不小心被弄翻了,火的爆发力很强,蔓延的速度相当快。那个可怜的家伙一定是太过惊慌,才往窗口一跃而下,其实她大可从楼梯走下楼的,她的姊姊就是这么做的。可怜的佛萝拉,你真是太糊涂了!
他们说,这件事很单纯,连三岁小孩都看得出是怎么发生的。
我心里坚信佛萝拉是无法面对事实而寻短见的,她前后一共杀了两个人,她承受不了良心的谴责。我相信她是在育婴室布上火苗,然后让人相信她是为了逃生才跳出窗口的。她把秘密出卖给佳斯顿马奇蒙之后,她再也不相信自己在有生之年,不会再次把这个不可告人的秘密说出去。
我们把露西带回圣奥比邸园。她在那里住了一阵子,但她宁愿住在属于她自己的房子,身为儿子的克里斯派当然是在庄园内找幢距离较近的房子给她。三个月前,庄园里一个工人的寡妇去逝了,因此她生前所住的地方就这么空了下来:于是,克里斯派人安排重新整修装潢,打算把它送给露西。
我常和她聊天,她改变态度接受我,而且我不再觉得她想刻意地避开我,我们之间已建立一层新的友好关系了。她是我丈夫的母亲,我开始揣测她的感受这么多年来她一直照顾著佛萝拉,有一段时间这份工作沉重得让她惊慌不已,而如今她已卸下这份重责:但,首先她只注意到一股强烈的失落感。我想她是在为自己过去对我的态度寻找藉口吧!我记得她总是紧绷地说:「那真是太好了。」她曾这么说,然后她的眼神会变得很不安:这样一来,我就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她正等著我离开;当然了,我当时表现出来的好奇心或许有些太过鲁莽了。不过,如今我俩已搭起友谊的桥梁了。
她对我说:「能住得近一点也比较好。」
「克里斯派坚持如此。」我告诉她。
「他向来对我就是这么好,甚至在他知道之前他就很仁慈了。」
有一次她说:「生下他,我毫不后悔。」
「我可以了解你的感觉。」我告诉她。
「你我一定会成为朋友的,」她继续说。「我生下他,而你却带给他很多的快乐。从我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一刻起,他就成了我生命的重心。那个法子很缺德,但是以当时的情况看来,却像是唯一可行之路,结果居然为他带来这么好的前程。」
「我知道。」我说。
泰玛莉丝又寄来一封信。教会蓬勃发展,远超过他们所能想像的,她希望我们能过去看看。每星期日上完教堂后,露西总是会到佛萝拉的墓前去看望她,有时我也会陪她一起去,然后再回到她的新家喝杯茶,聊聊天。
有一天,克里斯派和我骑马经过「七鹊屋」的遗址。看著它,我忍不住发抖了起来,它看起来像是咧齿低吼的魑魅般即使是在艳阳高照的夏日里。
「重建这个地方的时间到了,」克里斯派说,「我们过去看看吧!他们下星期可以先过来把这里清一清,目前为止建筑工人还派不上用场。」
我们把马拴在大门前依然耸立在那里的门柱上,经过那个记忆中熟悉的花园以前佛萝拉总会推著婴儿车,在花园里的矮树丛面前坐了下来。
「小心。」我们进入已损毁的屋子时,克里斯派警告我说。他紧紧地牵著我的手,带我进入那曾是厨房的地方,大部分的墙壁都已倾倒了。
「这块地会很好清理的。」克里斯派说。
我们走向那些依然完整无缺的阶梯。
「真耐用,」克里斯派说。「这些阶梯相当好、很坚固。」
我们登上楼。一半的屋顶都已不见了,烟火的刺鼻味依然在空气中徘徊不去,我凝视著那些起泡的木头及焦黑的砖头……然后就在地板上,我看到了它,它面向著地板躺在那里。
我把它捡起来。外面的玻璃已成了碎片了,当我一碰到它,立刻就散落满地。而在眼前盯著我看的,就是那七只鹊鸟,图片被浓烟熏得污七抹黑的,整张纸已转黄且也都湿了。
我把图片拿出来,让画框随意掉落在地板上。
「这是什么?」克里斯派问。
「这就是佛萝拉的那幅画露西为她裱框的那幅『七鹊图』 ,有关一个绝对不能说出去的秘密。」
他盯著我,看我将它撕成碎片,随后我将那一堆纸片抛向空中,这时一阵风正从已坍塌的露天屋顶吹了进来,这一片片的碎花便随风四散飘舞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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