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的颜色是正确的,不过我们得做一番整饰。这一个看起来太像女孩子了。」
「你或露西小姐可进行这项工作。」
我要做,我想尽量延长这个探险的时间。我们回到小屋时,露西马上跑出来。她看起来非常担心。
「没事了,我们找到一个代替的了。」克里斯派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臂说。「这招一定有效,只要在她醒来时能看到娃娃,她就不会注意到什么有异样了。」他继续说。
「我会把它放回婴儿床去。」露西说。
他们让我剪它的头发;完成后,这个新娃娃看起来比先前像多了。
露西把它拿到楼上,克里斯派和我则单独在厨房里。他专注地看著我,我心想不禁怀疑此刻他是否依然认为我毫无特色。
他说:「你帮了一个大忙。」一股骄傲在我心中升起。「佛萝拉的脑筋不大正常,」他继续说。「我们必须善待她,那个洋娃娃是她的心肝。」
「是的,我知道。她把它当成小时候的你。」
一股笑容掠过他的脸,我无法想像有谁比他更不像洋娃娃。
「在这之后,得更小心照顾她了:希望她不记得,这件事对她会造成很大的困扰。」
露西下来,说:「她睡得很平静:我该多留意她,以确保她醒来时我能在场。」
「没错。」他说。然后用一种我只能用柔情来形容的笑看著她。这真的令我非常惊讶,因为我从没看过他这个样子。他一直不断地把惊奇带给我。
我心想著:他非常喜欢她。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了,因为自从佛萝拉生病后,她就成了他的保姆。
现在,他正注视著我。
「我大胆地假设,你姨妈正等著你回家。」他说。
「我想也是。」我勉强地说。
「那就再见了,谢谢你今天所做的一切。」
这话听起来像是逐客令,不过我满心欢喜地跑回家。
我不能忍住不去七鹊屋。两天之后,佛萝拉依然坐在花园里的老地方,旁边也摆著婴儿车:我和她打招呼,然后看到她用微笑来欢迎我。
「他……今天下午……好吗?」我紧张地问。
「睡得很熟。他总是轻声笑著把我给吵醒。」
我走过去弯下来看那个洋娃娃:剪理过的头发和那件衣服,对于效果的加强有很大的帮助,但我很惊讶她居然没注意到其中的不同点。
「他看起来和以前一样好。」我小心地说。
一片阴影盖过她的脸庞。「我做了一个恶梦。」她说,双唇开始颤抖。
「如果是恶梦就不要放在心上,最好把它忘了。」我说。
「没事了。」她高兴地看著我。「我没那么做吧?我把他抱得紧紧的吧?我没让我的心肝受到任何一丁点的……伤害吧?」
「没有,当然没有。他好好的,完整无缺,你看……」我马上停住,这不是我该说的。
她两眼盯著矮桑树看。「只是一场恶梦,对吗?」她开心地说。「就是这样。」
「当然。你是知道的,人嘛,有时难免会做恶梦。」我更坚定地对她说。
我想到当时在树林内恐怖的时刻,克里斯派出现之前……及之后。
「你也有?」她说。「可是当时你并不在场。」
我不懂她的意思,当洋娃娃不小心从她手上滑落时,我就在她旁边。但,我最好是赞成她所说的一切。
我说:「没事了,你只需看看他,就知道一切都没有变。」
「没有,」她喃喃自语,「一切都没有变,他在这里……他一直都在这里。」
她闭上双眼,然后睁大眼睛说:「那是因为当我看著他……我看到他……小小的身体……」
她的思绪乱成一团,显然地,摔坏娃娃真的把她吓坏了。
我只能说:「好了,现在一切都没事了。」
她微笑地点著头。
我和她聊了一会儿,直到我想露西该快回来了:于是我和她道别,并保证我很快再来看她。我一离开小屋就看到克里斯派圣奥比,和他碰面时正离小屋不远。
「哦,你刚刚到过小屋了,」他说。「我想,我们的小伎俩成功了。」
「我不认为她已经完全忘了那件事。」
「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她看起来很困扰。」
「怎么个困扰法?」他尖锐地问。
「我也不确定。是有关她说话的方式。」
「她说了些什么?」
「有关他不在那里,但又在那里之类的话。」
「她精神错乱,你不需要把她所说的话看得太重。」
「当然不会,但其中似乎有个模式。」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模式?」
「我是说,有时她所说过的话,会和另一天所说的有连贯关系,能相互应和。」
「你听起来像是个能明辨事理的年轻小姐。」
年轻小姐!我喜欢这个称呼,不再只是个小女孩了。我想他对年轻小姐的尊重,应比对小丫头的多多了。
「呃,我常常到七鹊屋去。」
「你为何这么叫它?」
「因为婴儿房的墙上有幅画……」
「所以你就以那幅画为它命名。」
「我想它对佛萝拉有著特别的意义。」
「那幅画叫什么?」
「七鹊图。你去过那房间,一定也看到了:画中有七只鹊鸟就挂在墙上。」
「它有什么特别?」
「那首押韵诗。佛萝拉说,那是露西从书上剪下来,裱上框送给她的。你搞不好也知道那首押韵诗。「一悲、二喜』,然后到『七是秘密,不能说』,佛萝拉知道这首诗,她不只一次向我提起。」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冷冷地说:「你是不是认为这里面藏有什么玄机?」
「没错,我是这么认为。每当佛萝拉告诉我时,她的态度总是变得很奇隆。」
「这是你这么感兴趣的原因吗?」
「我想这只是……原因之一。我为佛萝拉的事感到很遗憾,我想一定有什么事困扰著她。」
「而你想找出那个答案?」
「我喜欢探索。」
「我可以看得出来,有时……」他停住,而因我显然想听后半段,所以他又加上:「有时事实会带给你很多的麻烦。」
我很惊讶地说:「我看不出……」
「通常人们都看不出麻烦所在,直到惹上身时才发现。」
「这是通常人们给多事者的警告,或是事实?」
「我大胆推定在某些情况下,这会是事实。」
我们已经到山梨之屋了。
「再见。」他说。
我边走进去边想著他。整个假期我都希望能再见到他,也许他会把我找出去谈一谈,但他没有:泰玛莉丝说他出国了,我无法制止自己想到:也许费欧娜小姐也和他一起去。
之后不久,我们就回到学校,开始我们的最后一学期。我常常想到毕业后我们的命运将会如何。去年五月我已过十七岁了,泰玛莉丝说这是适婚年龄,她认为圣奥比邸园将会为她举办很多娱乐节目,把她引入社交圈。而瑞琪儿则有点儿不确定。
大钟宅如今已改头换面,成了一个充满欢乐的地方。事实上,我告诉苏菲姨妈说:我想杜利恩夫人一定费尽心思,想把一切彻彻底底地改变,好让她能把她丈夫忘得一乾二净。
苏菲姨妈同意我的说法。
当村里传出将有一场婚礼时,整个哈普葛林都大吃一惊,新人不是克里斯派和费欧娜人们的希望恐怕是落空了而是杜利恩夫人找到一个新丈夫。
他是亚奇格林多一个五十几岁的鳏夫,这些年来他一直待在郊外的牧场里:如今他已将牧场交给两个儿子管理,自己则搬到大钟宅和新婚妻子同住。
他的身材圆滚滚的、脸色红润、笑声洪亮,他和杜利恩先生之间的相异,和瑞琪儿的喜坦姨妈现在是格林多夫人和过去的她之间的相异,是一样的。不变的只剩下那个马廐了,但由于它已被刻上不愉快的回忆,所以根本没有人想进去。
喜坦姨妈依旧穿著光亮的衣服,用西班牙式的发钗整饰头发:她常常大声地笑。瑞琪儿喜欢亚奇,所以这一切和从前比起来,形成强烈的对比。
但对我而言,杜利恩先生的灵魂依然在此徘徊不去,不知道如果他知道家里所发生的事后会作何感想?我是不会忘记他的,因为我在他的这场悲剧中扮演一个很重要的角色。
苏菲姨妈既高兴又快乐,她说:在经历这么多沧桑后,喜姐也该过点像样的生活:如今她可是用双手捧著它。
这场婚礼把邻居们的生活都搅热了。
「有一就有二,这场婚礼只是个起头。」莉莉预言道。
但是村里依然没有有关克里斯派和费欧那订婚的传言。
学生的日子结束了,我们的法定监护人也因而被迫面临社交问题。圣奥比夫人为了把她女儿带入社交圈,并不在意介入其中:瑞琪儿的姨妈不知道该怎么办:而苏菲姨妈,由于本身年轻时在西达大宅也缺乏经验,所以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苏菲姨妈办了个聚会,讨论在目前状况准许下,所能做的。
在这同时,我常常看到克里斯派:而他也注意到我,常用我所谓「带有阴谋」的笑容看著我。毕竟,即使我们谁也不曾提过,但我们之间的关系充满了戏剧化,而且那个新娃娃还是我们同心协力的成果呢!
我还是常去拜访佛萝拉莲,由于露西依旧不欢迎我,所以我总是避免和她碰面;并一直提醒自己,是佛萝拉喜欢我,希望我能常去看她。
最后他们决定开场舞会,由苏菲姨妈安排,地点在圣奥比邸园这是最适宜的场地,且邸园内也正好有间大舞厅。圣奥比夫人对这件事很感兴趣:这和苏菲姨妈所谓过去那种「狂欢的日子」是一样的,
所以我们都很兴奋地期待著。我想克里斯派也应该会去吧,毕竟这是为他妹妹举办的舞会事实上,这是为我们三个举办的。
费欧娜小姐的名字已很久不再有人提起了,我想邻居们大概已忘记她了。瑞琪儿的姨妈和亚奇格林多的婚姻已步入了第九天。
如今的大钟宅变得既亲切、又友善,且充满欢笑,我经常到那里去。那马廐内的梦魇还存在我心中,我想大多数的人都已不再想起那件事了:马廐也因大钟宅不再有马,而不复使用了。有一次我进到里面,把身后的门关上:然后站在中间一会儿,看著上面的屋椽他好像复活了,虽然全身软趴趴的……但,却依然用他那双可怕的眼睛盯著我和当初我无助地躺在古冢树林的眼神一样我好怕,恐惧再度逼布我全身。
我回头马上往外跑。太儍了,他现在是伤不到我的,他已经死了,他因被揭穿真面目,无法重新面对生活而结束自己的生命。
我全身发抖地跑回山梨之屋,对自己发誓再也不进去那里了。这个插曲就这么结束了,如果可能的话,这一切也将随之淡忘而去:克里斯派及时解救了我,而我们也成了朋友……算是吧:不过,当然了,最主要还是得感谢佛萝拉的娃娃事件。我想他应该不讨厌我。
泰玛莉丝曾说过,人们特别喜欢自己帮助过的人,因为每一次的接触,都使他们更加肯定自己。他是曾把我从大难中救出,也许泰玛莉丝是对的,当他看见我时,他就会想起自己曾为我所做过的事。
现在我们三个之间的话题总离不开那场即将举行的舞会。为了制做礼服,苏菲姨妈带我们到萨里斯布里买布,我选择淡紫色:泰玛莉丝选的是火红色;而瑞琪儿则选蓝色。苏菲姨妈看起来有点伤感,无疑是想起那段曾是为她「加入社交圈」而举办的舞会,及那位曾为她做礼服的裁缝师,曾经听母亲聊起那段往事过。村内的裁缝师玛莉·塔克为我们料理一切。
「她的手工技术相当好,」她说:「我真期待……」
我越来越常往大钟宅去了。亚奇格林多非常风趣:而无疑的,如今的喜坦姨妈已完全沉醉在快乐中,她常穿著漂亮的衣服,疯狂地在屋内狂欢、高唱。这里的变化不断,使我始终保有惊喜之心。
丹尼尔格林多也常去那儿,他是亚奇的长子,和弟弟杰克一块儿接手牧场的事。
丹尼尔,高大笨拙,水远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我喜欢他,并以其高壮为他取了个绰号「温顺的大汉」;他不常开口,他父亲告诉我们:他和动物之间的沟通比任何人来得好。
「我的祖父也是如此,」杰克格林多说。「他把这点遗传给丹尼尔。」
杰克比较矮,和他父亲一样容易发福,以及,爱讲话:他们俩给人的感觉都是:喜欢享受生活的人。
佳斯顿马奇蒙是经由杰克格林多的介绍而加入我们这一圈的,也因此他该为这点负全责。
佳斯顿马奇蒙,这个名字不断地出现在泰玛莉丝和瑞琪儿之间的对话中:而且也引起一番风云,搅乱了我们的生活。他的身材很修长几乎可说是「苗条」。外表相当好看,诚如泰玛莉丝所言:以世俗的评判来说,他高贵的气质几乎到令人无可置信的地步。
杰克和他是在欧洲内陆相识的:他们一起横越英吉利海峡,由于佳斯顿·马奇蒙当时正打算在旅馆小住几天,所以杰克便顺口邀他到格林多的牧场作客。
杰克看来似乎认为佳斯顿是屈尊前来作客:佳斯顿当然没这么暗示过,他全身散发的就是那种高雅的气度。不过,我可以看出为何格林多家的人虽然家境富裕,但举止却很卑微会准许自己把佳斯顿马奇蒙的作客,当作毕生最大的荣幸。
杰克毫不浪费时间,马上把这位迷人的绅士介绍给村里的人认识,我们从佳斯顿的名字猜出他母亲是法国人,他一直定居法国,如今正打算搬回苏格兰他父亲不久前去逝,因此他继承了当地所有的产地。
他的穿著显示出他高级的品味,及高贵的气质;他的西装正合时尚,泰玛莉丝告诉我,他骑马的架势很神气。他简直就是魅力无边。圣奥比夫人很快就很喜欢他:她开心地和他抬杠,而他则对她频频地献殷勤。他不断地提起回苏格兰的事,但每个人,包括杰克格林多都急著要他再多待几天。
「你们这是在考验我,」他说。「害我犹豫不决起来了。」
泰玛莉丝说他必须待到舞会结束,否则她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我亲爱的小淑女,」他回答道。「我无法拒绝你这双美丽的眼睛。那么,舞会一结束我就走。」
她和瑞琪儿继续不断地,把话题放在佳斯顿身上,我没有加入,因为虽然他没真正忽略我偶尔想起,他也会赞美我但,我想他是伤了我的自尊心了。当他提到我们时,他总是说「三位高推的女士」,把我也加进去了,不过这只是礼貌性的;我注意到他的眼睛很少落在我身上,而泰玛莉丝和瑞琪儿则得到他大部分的笑容。
他当然是非常迷人的男士和他比起来,克里斯派显得冶漠无情,而格林多兄弟则成了乡巴佬。但,这么说是不公平的,格林多兄弟非常好,我认为丹尼尔那温柔、和善的笑容比佳斯顿·马奇蒙的魅力更能令人接受。
玛莉塔克在圣奥比邸园的裁缝屋为我们做礼服。有一天,当我们正忙著试穿礼服时,她们俩正和往常般谈论著佳斯顿·马奇蒙。我说:「我觉得他说的话有一半不是出自内心的真话」
「有一些是,」泰玛莉丝反驳道。「你只不过是妒忌,因为他不太注意到你。」
我仔细想著这点,真是如此吗?
我们之中,瑞琪儿是第一位有仰慕者的人舟尼尔格林多。瑞琪儿长得相当美,看起来很无肋、很女性化:而丹尼尔则是那种喜欢保护弱小的那种人。
我注意到,每当丹尼尔看到瑞琪儿时,他的眼中总会出现梦般的神情。而泰玛莉丝则不能了解,当她在场时,怎么可能有人会注意到别的女孩,而忽略了她。那么柔情的眼神我曾看过一次,当时我正在牧场,而他手中抱了一只刚出生的小羊。
「那又怎样!」泰玛莉丝说。「反正他只不过是个农夫罢了。」
「那有什么不好,」瑞琪儿极力为他辩护。「他人很好,喜坦姨妈很高兴她嫁给他的父亲。」
「你喜欢他吗?」泰玛莉丝询问她。
「他的为人不错。」瑞琪儿说。
「你会嫁给他吗?」
「这是哪门子的问题!」瑞琪儿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