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讨论了苹果的诉讼是否会给谷歌上下带来更大范围的麻烦。当时,苹果还处于劣势——不像如今这样富有而不可一世。但谷歌已经非常强大,成为反垄断案的目标。市场管理者、竞争者和专栏作家们都怀疑谷歌是否会变成下一个微软——它是否会利用其在搜索广告上不断提升的垄断地位来威胁其他公司。
2007年,谷歌买下了“双击”公司,这是一家在线展示广告公司,这一并购案在2008年年初堪堪通过了反垄断的调查。谷歌已经控制了在线搜索广告业务。反垄断管理者不由得会问:如果谷歌控制了最大的在线展示广告公司,是否就取得了所有在线广告的控制权?
谷歌的图书数字化计划,引发了他们与作者和制造商之间的一场纷争。所有出版过的图书均可检索,听起来像是大众的福祉。但作者和制造商们问道,如允许谷歌在他们的数据搜索结果旁边卖广告,他们难道不应该获得报偿?谷歌不以为然,因为它只打算显示与搜索请求相关的微不足道的片段信息。谷歌认为作者和制造商们会从图书销售的增长中获益。
2008年春谷歌与雅虎就搜索业务开展合作的提议,也遭到了商界和广告界的激烈批评。谷歌在获准收购“双击”公司后,与雅虎的交易看来就是一个赤裸裸的权力争夺了。微软积极游说所有的公司,帮忙说服了美国司法部的律师,启动针对谷歌的反垄断调查。他们威胁谷歌,如果不放弃交易,就法庭上见。
此外,谷歌公司的股价也下跌了,该公司不得不裁员。因为当时它变成了如此大规模的公司——大约有两万名员工——它是否还能像上一个10年那样继续成为创新的机器,这一点受到了大众的质疑。大公司往往会考虑到保护现有业务的利害关系,而无法继续支持破坏性的新点子。苹果指控谷歌盗窃其知识产权的诉讼案,这样的风险他们可承担不起。“苹果公司清楚地表示,他们对于我们侵犯了他们的UI(用户界面)一事非常关注,我们也承认了。我们并不想侵犯他们的UI。”施密特就此事想说的也就是这些了。
朋友们说,与乔布斯的会议尤其让鲁宾难以接受。他的确像乔布斯形容的那么生气,并且在会后差点辞职。他从理智上理解他的老板们说的话,但乔布斯在他们面前恐吓他,而他们却没有给他撑腰。从那时以后的一段时间,他在办公室的白板上写下了这样一句话:“史蒂夫·乔布斯偷走了我的午饭钱。”
乔布斯要求谷歌在G1手机中取消那些主要的功能,这不仅激怒了有原则的安卓团队,还引发了一个巨大的现实问题。到2008年夏,G1手机距离上市只有两个月了,但还远未完工。现在,工程师们还要重写软件,以便去除乔布斯希望取消的所有功能。有关软件的一般看法认为,功能可以随意添加取消。但事实上这很像是写一本书。可以砍掉若干章节,但想要删除得不留痕迹,要干的活儿可多着呢。
佩奇和布林往常总是很能发挥作用,当他们让个人的执念介入之后,这一点却没让这最后的一搏变得容易。佩奇希望这部设备能够毫不费力地快速搜索他那超过两万个联系人的巨型名单。在安卓团队看来,这个要求纯属求全责备。他们建议这一功能最好等到开发下一版的安卓再加进去,但他们没能说服佩奇。与此同时,布林要求用户可以通过倾斜手机翻阅联系人列表,让内置的加速器根据倾斜的角度来决定滚动的速度。安卓的项目经理曾毅力说:“我们实际上已经派一个工程师开发这个了。然后我们给谢尔盖看这为什么不是个好的用户体验。”布林总算同意了他们的看法。
“我私下里觉得,我们完不成这个项目了。”鲁宾告诉《谷歌内幕》一书的作者史蒂芬·列维说,“在我们原定交付日期前3个月,情况真是一团糟。系统不断崩溃,不能收邮件,还超级慢。开机时间越长,系统就越不稳定。”
乔布斯对于他在谷歌开会的结果很激动,这不足为奇。数日之后,他向手下的主管团队描述这次会议,将其形容为全体苹果员工的重大胜利——真善美战胜了一群骗子和无赖。听取了那次简报的一位主管说,乔布斯和福斯托“像是对此心满意足。他们仿佛在说:‘鲁宾气疯了。你们真该看看他那一脸的衰样。我们势在必得。他们(谷歌)说不会用(多点触控)了’”。乔布斯讨厌鲁宾,还对朋友们说他是个“傲慢自大的王八蛋”。
但所有这些都不能让乔布斯的怒火平息下来,因为他觉得自己起初是被迫追着谷歌谈判的。他认为布林和佩奇这两位昔日盟友背叛了他,他还觉得他的董事会成员施密特是个伪君子。乔布斯当天传达给主管团队的信息非常刺耳:“这些家伙对我撒了谎,我忍无可忍了。什么‘不作恶’?纯属放屁。”但他同时觉得自己的做法维护了苹果的利益——谷歌再也不会是苹果的威胁了。
那时施密特尽管严格来说还在苹果董事会任职,实际上已不再是苹果公司的董事了。现在,董事会在讨论iPhone问题时他都会离席,而苹果的董事会议讨论iPhone的次数越来越多。为了做样子,同时也出于法律的原因,类似的回避要求在谷歌公司也越来越多。比如说,施密特不参加谷歌的安卓会议,而在其他场合比如在谷歌董事会的成员间一旦有人提到了安卓,他也会离场。施密特说,他甚至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可能成为两家公司之间的信息渠道。
乔布斯告诉朋友们,他曾想把施密特从苹果董事会里彻底赶出去,但他也明白这样做可能会弊大于利。这可能会吸引来媒体的关注,也可能会吓走投资人,还可能会让员工分心。乔布斯或许觉得谷歌和苹果已经不再是盟友了,但他知道他们彼此还需要对方作为商业伙伴。苹果还需要谷歌的搜索、地图和YouTube来推销iPhone。并且既然安卓手机还没有上市,iPhone就还是唯一一个强大到足以高效运行谷歌软件的手机。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谷歌并未冲淡乔布斯着力强调的印象——iPhone将会在移动电话世界拥有压倒性优势,正如iPod统治了音乐播放器市场一样。2008年9月,“搭载谷歌软件”的T…Mobile G1手机公之于众。这作为初次努力效果不错,但拿它与iPhone相比,无异于拿“起亚”汽车与奔驰车相比。它有一个触屏,但部分由于谷歌取消了所有的多点触控功能,这个触屏没什么大用处。它有一个滑出式键盘,但用户抱怨按键手感很差。几乎没有人准备把自己的黑莓手机换成G1。如果你和大多数人一样在工作中使用微软的Exchange电子邮件、联系人和日历,就会发现G1上的设置非常困难。
但Gmail、安卓的浏览器和地图应用都非常流畅,与当时最新款的iPhone不同,G1手机甚至可以同时运行两个以上的应用。G1引入了下拉式通知屏,这一特性后来也被iPhone模仿了。它比iPhone的可定制功能强得多。然而,它不能运行娱乐功能的首选软件iTunes。用户甚至无法像在iPhone上那样,轻松地同步G1和电脑上的内容。相反,为了把信息从电脑导入G1手机,用户必须用手机与谷歌的云端同步,然后再把电脑也和谷歌云端同步才行。如今这也许是个优点,但在当时,云计算尚未成为主流,这样的做法给用户带来了很大麻烦。
谷歌人对待G1手机甚至比消费者更加严苛。那一年,谷歌公司在全公司内发放的圣诞节奖金是人手一部G1。员工对此很不高兴。我询问几位当时的员工是否喜欢自己的G1手机,得到的回答是:“好极了。你想要我的吗?”或者:“你数一数eBay上有多少要卖的。那就是答案。”在随后的周五公司会议上,谷歌人公开提问公司为何要在安卓项目上浪费时间。当时,大多数谷歌人都有iPhone,把两者进行比较会显得很滑稽。
与iPhone的发布盛况相比,G1的发布会也相当业余,根据史蒂芬·列维的记录和视频,发布会是在纽约皇后大桥下的一个餐厅中举行的。发布会上没有直播的演示,只有视频介绍。鲁宾和HTC与T…Mobile的主管占用了过多的时间,发表了冗长的自我陶醉的贺词。这个项目得到谷歌最高层支持的唯一标志,是在发布会临近尾声时,布林和佩奇穿着轮滑鞋出人意料地露面了。但尽管他们的出现为发布会添加了些许明星魅力,他们对于提问的回答却平淡无奇。在回复一个有关G1手机的哪个应用最酷的问题时,布林说他自己编写了一个应用,如果把手机扔到空中,可以用手机的加速器自动计算它在空中的时间。然后他就把示范机扔到空中演示,搞得同事们和商业伙伴都一脸恐慌。当时没有几部可用的手机,如果布林失手砸了一部,他们可承担不起。
比较G1和iPhone的发布会,人们不禁怀疑布林、佩奇和施密特与乔布斯的关系大概仅仅是商业合作。他们的世界观全然不同。苹果的成功来自乔布斯明察秋毫、一丝不苟地要造出世界上最好的设备,使之成为外在与功能的完美结合。谷歌的成功则离不开布林和佩奇的滑稽古怪和对混乱局面的包容。作为企业家,他们三人都主动拒绝循规蹈矩,在身边的人认为他们过于鲁莽的时候仍愿豪赌一把。但相同之处仅此而已。
布林和佩奇穿着轮滑鞋在媒体面前出场,是因为他们早上与纽约州州长戴维·帕特森在纽约中央火车站一起出席了一个活动,他们认为穿轮滑鞋会很有意思,也可以快速穿过交通拥挤的纽约。他们全然无视已经有车在等他们,安保方案也考虑了堵车的时间,也毫不在意自己可能会汗滋滋、脏兮兮地出现在G1发布会上。安卓团队当时的首席公关助理布赖恩·奥肖内西当时在现场帮忙,他还记得两位老板到场时,他不得不强压住自己的愤怒情绪。他的工作就是尽可能确保G1得到最广泛和最正面的媒体关注,他不知该如何向自己公司的亿万富翁创始人解释,说他们差点把一切都搞砸了。“他们到达发布会现场时,我正在后台等着他们,我对他俩说:‘哥们儿,先把轮滑鞋脱了行不行?你们出去要见的是HTC公司的CEO和T…Mobile的高管啊。’他俩说:‘不,不用脱。这样挺好。’他们就这样滑上了舞台。”你能想象史蒂夫·乔布斯会干出这种事吗?
乔布斯处理谷歌的方式,本该让苹果公司上下对于两家公司之间的紧张情绪感觉缓和一些。但事与愿违,这样的处理让很多人觉得情况更糟了。几位主管和工程师两年以来一直警告乔布斯注意谷歌在安卓项目上的野心,他们仍旧认为乔布斯低估了谷歌的决心。伟大的史蒂夫·乔布斯起初为什么甘愿上谷歌的当,他又为什么要花上18个月的时间——直到2010年年初——才在公开场合做出回应?这些人中的一位是这样对我说的:“我一直跟他讲,‘史蒂夫,我们应该留心那些家伙。他们正在疯狂招人,招的那些人我全认识。’但史蒂夫说:‘我要去(和拉里、谢尔盖或埃里克)散步,我会弄个水落石出的。’然后他去和他们见面,回来以后说他们告诉他别担心。他们告诉他:‘没什么大不了,只不过是个有趣的创意而已,不会有什么结果的。’甚至到了2008年交付安卓的时候,他们还跟他说,‘唉,安卓还是不太稳定。不怎么样。我们不知道是不是该继续开发。’我的感觉就是:‘我真不敢相信发生的这一切。’”
另一位工程师回忆了2007年间他和同事们的恐慌,当时谷歌公司的施密特和苹果董事会的其他成员在iPhone发售前几个月内,随身携带着iPhone。他说:“你得知道,苹果公司在iPhone项目工作的很多人得知这个以后说:‘真他妈见鬼,这伙人居然把我们的手机给了一个竞争对手的负责人用。他们拿到手机以后就会把它大卸八块,偷走我们所有的创意。’”
苹果的一些人推测,乔布斯的盲目轻信可能只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与布林和佩奇之间有着伟大的友谊。相信自己对于人品的判断是人之常情,像乔布斯这样的成功的创业者和CEO则会认定他们对此尤为擅长。毕竟,能够找到并聘用最有天分、最可靠和最值得信任的人,是建立和运营一家成功企业的重要一环。但有些人却怀疑乔布斯的癌症也是当时对于其判断力的干扰因素之一。2008年年中,乔布斯显然身体状况不佳。在大多数时间里,他声音洪亮精力充沛——但他看上去憔悴不堪,像是在6个月内掉了50磅体重。有时他显然十分痛苦。“我见过他在开会的时候弯下腰去,还见过他坐在角落里用膝盖顶着胸口。我们都在行政会议室,这个场面很吓人。”一位主管如此说道。
谁也不问乔布斯是不是病了,2008年,在大多数会议上,大家一看到他的样子就知道怎么回事,但无人忍心点破此事。“我们根本不想承认。就是不愿意谈这个。你就是不能谈论别人的这种情况,也不愿意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他总是说‘别担心。医生给我弄干净了’或者‘我没事儿’”。一位主管说道。但当时没人知道如今人尽皆知的事实——乔布斯不止是病了而已,他已经病入膏肓了。根据沃尔特·艾萨克森在2011年出版的乔布斯传记所述,当时他的胰腺癌细胞已经扩散到肝部,需要做移植手术,在2009年年初他快不行了的时候才得到了肝源。当时与他一起开会的人现在怀疑是疾病瓦解了他的斗志。“设身处地地替史蒂夫想想,”一位主管说,“他生病了,有时暴躁易怒,但有时他会说:‘我放弃了。该听的我都听了。我们继续前进吧。’”
乔布斯的另一位密友认为,他的盲目只是因为过于自信:“我就是没见有人真正关注过,他们(谷歌)就要把一个功能完善、获得许可的操作系统提供给制造商了。业内有不少关于那部手机和他们如何开发手机操作系统的谣言;但我觉得苹果对这个根本不关心,因为我想他们的自我感觉太好了,觉得自己遥遥领先,根本没什么大不了。所以,如果他们(谷歌)想要开发一个像诺基亚那样的操作系统或者随便什么东西,没有一个人会担心的。(就算到了2008年)我觉得也没人关注那个事实——市面上将会出现一个咄咄逼人的竞争对手。”
此人起初拒绝认为乔布斯的健康状况是这个问题的部分原因。然而在我一再追问之后,他重新考虑了一下,说道:“我觉得你是对的。(如果他没生病)大概会在那段时间更好战一些?是的,很有可能。”
像任何离婚案一样,谷歌人和苹果人在关于两家如何开战,苹果何时开始切断与谷歌的业务纽带,乃至它现在为什么要花数亿美元,在全世界起诉安卓阵营的成员等问题上,可能永远无法达成共识。乔布斯是否真的被他无耻剽窃的盟友背叛了?在乔布斯去世几年之后,苹果公司仍然如此主张。抑或苹果只是编造了一个故事,借此掩盖疾患或私交或过分自信,使得乔布斯没有看到自己与谷歌的关系已经发生改变的迹象?谷歌之所以被卷入与乔布斯的纷争,其真正的目的只是融洽相处?还是它蓄谋已久,有着更加邪恶的目的?
我们清楚的是,乔布斯在2008年夏迫使谷歌俯首称臣之后,谷歌私下里也卸下了友好的所有伪装,开始简单粗暴地全力与苹果展开竞争。整个2008年冬和2009年春,在乔布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