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蕙却摇摇头:“我不会说什么的。”若是想马文才获胜,她之前也不会说那句话。
不知道为什么,小蕙说这句话的时候,祝英台觉得她有点难过。但她来不及细想,她愣了一下,说:“那我去找山伯商量狩猎的事宜了。”
她说的含糊,小蕙也心知肚明她要去做陷阱。
她微微一笑,也不点破,面上也没有恼怒的意思。她说:“那我也不强留你了。”
反正,苏大娘今日也没有网鱼,她一向是只管厨房内的那些事情的。
山母与山长回来的时候,刚好在比赛前一天。
而小蕙因为陈夫子在兰姑娘面前告了一状,说她与书院里男子还是保持点距离为好。他也没把那作为“物证”的情书拿出来,毕竟兰姑娘一看就知道是他的手笔了。
兰姑娘自然也知道陈夫子讲的人是谁,除了马文才,小蕙哪里会跟男子亲密。
可这样到底对她的名声不好,兰姑娘便发了狠,禁足了小蕙两天。直到山母他们回来。
小蕙自然委屈巴巴地跟山长撒娇,可也不敢说出来兰姑娘禁她足的原因。
而兰姑娘虽然嘴上说小蕙不好,但私底下已经跟陈夫子他们打好关系,不让这事传到山长的耳朵了。她也相信不会有学子这么胆大,会跟山长说出来。
山长被蒙在鼓里,小蕙说什么就是什么。她说要去看比赛,那就去看比赛。也不会细究原因,被小蕙三言两语就糊弄过去了。
山母笑着看着眼前这一幕,撇了撇浮茶,跟兰姑娘对了对眼神。
彼此心照不宣。
要说山母对马文才十分满意,那也不一定,只是小蕙喜欢,她不愿看小蕙纠结而已。
她与山长说到底都是同一种人,都是对女儿百依百顺的存在。
谢道韫这时候来了。谢家已经为她定下了琅琊王家,那种人家,自然是不希望她在书院跟一群男子呆太久的。所以,她这次来,是来辞行的。
山长听罢,哪会不同意。
倒是山母,都是女子,将心比心,问她:“这王家二郎,可是你自己同意的吗?”
谢道韫淡淡道:“我们这样的人家,有什么是自己能做主的?我倒是羡慕夫人,能为了山长而敢与孟家为敌。”
“过奖。”山母笑道。而山长这个时候努力端着架子,可面上依稀还是有点绯红。
他轻咳了一声,倒是让这几人都笑了起来。
他道:“只是你走了倒罢了,我只怕这些学子听你的课习惯了,一时还不适应陈夫子他们的讲学。”这倒是真话,谢道韫与陈夫子的讲学风格截然不同,学子就是要适应也要些时间。这并不是说陈夫子教得不好,只是陈夫子太注重门第,反而失却了山长当初创立尼山的初心。而谢道韫,就没有门第偏见。
山母摩挲了一下茶杯:“我倒是有个人选。”
她这样故作玄虚的样子让谢道韫也起了兴趣:“不知山母所指何人?”
“我那归隐桃源的表哥,陶渊明。”
思索片刻,谢道韫缓缓露出一个笑容:“这倒是个好人选。”
厌恶官场那一套的陶渊明又怎么会看重门第?这真是个好人选。
而小蕙,则是心中一紧。
若是没有记错的话,便是在下山寻陶渊明的期间,马文才与祝英台的关系有了转折。
☆、画地为牢(十五)
不管小蕙怎么担心,第二天的狩猎比赛还是如期举行。
马文才这几日都没有机会与小蕙说话,虽然也知道在书院小蕙也不会出什么事情。但就是想看看她,大概这是每一个情窦初开的人共同的想法。
待他看见陪山母山长一同出席的小蕙,两天来阴沉的脸终于放晴。
在他身边的王蓝田与秦京生不同程度地送了一口气。
秦京生偷偷把王蓝田拉到一边:“蓝田兄,你真的有把握赢他们吗?这个赌约可是以我的前途做赌注的。”说到底,秦京生也是想从王蓝田那里等到保证。
而王蓝田又怎么会在意他的生死,他在意的是祝英台的承诺。若是她输,任由他们处置。
想一想,让这祝家庄的旁系下跪磕头也够打祝家的脸了。
他象征性地安抚了一下秦京生的情绪:“我们这边有个马文才,而他们这边却有个骑射不精的梁山伯。你说,这次比赛是他们赢,还是我们赢。”他顿了顿,脸上又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来,“甚至啊,我们只要装个样子就好了。马文才这样性子的人一定不会关注我们。”
秦京生闻言不禁放宽心,笑道:“蓝田兄这话可就让我放心了。”
马文才这个时候的确也没在关注他们,他的注意点全在小蕙身上。
而小蕙这个时候关注点全在兰姑娘和荀巨伯身上,或者说,这个时候王家人的注意力都在兰姑娘和荀巨伯身上。
倒不是荀巨伯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他也只是寸步不离兰姑娘而已。虽然说,这样在山长眼中也太显眼讨厌了。
荀巨伯与马文才一样,也是多日没见过自己喜欢的姑娘了。
兰姑娘因为要禁止小蕙与马文才相见,就特意让祝英台他们不用过来帮忙了。荀巨伯这个日日到医舍混个脸熟的自然也被兰姑娘拒之门外。
马文才比荀巨伯含蓄,只是隐隐关注小蕙罢了,这有他的性格原因。而荀巨伯,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山母与山母的归来。他依旧用自己的方式来感动兰姑娘。
他对兰姑娘道:“若是我们赢了,不知道兰姑娘可否答应我一件事情。”他的桃花眼眨啊眨,眼中充满了渴望。之前的荀巨伯也会这样,他的眼睛中可以表达出来的情绪太多了,而荀巨伯很明显也知道这一点。但是,可能这还是第一次,荀巨伯在她面前这么明显地表达出来自己的渴望。
兰姑娘闻言便有些负罪感。她之前还能理直气壮地劝说小蕙对郑方茂要当断则断,不能给他幻想。而荀巨伯与郑方茂明显是两种不同的人,郑方茂是很典型的士族贵公子,他始终给自己给小蕙留足了余地。而荀巨伯,则是死缠烂打,不到黄河不死心的代表。
有些时候,兰姑娘不是不感动,毕竟荀巨伯虽然说是死缠烂打,但也是在不影响她生活的前提下。但是就是因为清楚那是感动不是喜欢,兰姑娘还是选择对荀巨伯与自己负责。
荀巨伯依旧光明磊落地向她表达自己的好感,也正是因为太光明正大了,连山长也略知一二。这下又看见兰姑娘与与荀巨伯离得这么近,自然心生警惕。
他便悄悄走上前去旁听,而山母自然也是选择跟随山长来看看热闹。山长山母的动静瞒不过小蕙,于是她也带了七分的关注。
兰姑娘想了想,道:“只要不违背道义,也不是我十分抗拒的事情。你的要求,我自然答应。”
荀巨伯的桃花眼便带了三分笑意,兰姑娘看着,像是之前她与小蕙酿的那几坛桃酒。荀巨伯说:“那好。”连声音都带了几分轻快。
“只是,我还不知道你的要求是什么?”见他这般欢喜,不知道怎么,兰姑娘面容上也微微带了点喜意。虽然这样,她还是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她知道,荀巨伯这个人,一定不会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她对他有信心。
荀巨伯道:“倒是小事。”他绝口不提。
兰姑娘也打算就此揭过,但一旁的山长对荀巨伯这样的性子并不喜欢,他甚至觉得荀巨伯油腔滑调,定不是兰姑娘的良人。他这样含糊,一定是一些过分的要求,怕兰姑娘当场拒绝。
护犊子的山长到底还是没忍住,他重重咳了一声,让两个人发现自己的存在,依旧是那副看似波澜不惊的稳重的表情。他说:“有什么要求还是说出来比较好。”
荀巨伯顿了顿,他是真的没想到山长会对兰姑娘如此伤心,连他与兰姑娘的谈话也听个七七八八。他心下顿时涌入了一点无力之感。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他直截了当道:“山长,我心悦兰姑娘已久。”
荀巨伯的声音并不轻,但山长还是没保持住自己的面部表情,问道:“你再说一遍?”这句话,不威自怒,已经是端着上位者的架子了。
而马文才正是在这个时候,走到小蕙旁,问道:“我也这般挑明了,如何?”
小蕙顿住,抬头无奈地说:“那你先看我阿父的反应。”
山长大人本以为自己的这句话会震慑住荀巨伯,但荀巨伯只是淡定地再重复了一遍“我喜欢兰姑娘”。而兰姑娘,在面对这种情况,多多少少有些束手无策。她将求助的目光看向山母,而山母只是淡淡一笑,并不参与。
山长气急了,也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这些话,我可以当你没说过。或者,你自己去夫子那儿领过,比赛也就不用参加了。”
“公报私仇。”马文才笑了一下,“山长大人到底还是希望荀巨伯能收回自己的话。”
而小蕙看了一眼山母,没有惊讶,她只是很沉静地看着荀巨伯,就像是在审视一个重要但陌生的人。小蕙觉得,山母的眼神认真得可怕。
两个选择,一轻一重,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会选择前者。但这并不包括荀巨伯。
他说:“若是喜欢也能被禁锢,山长,这天下还有什么是自由的?”
他不像是个求爱不得的凡夫俗子,而更像是参悟法理的学士。
而兰姑娘这个时候也皱着眉说:“父亲这次,过分了。”
何止是莽撞,简直是再给兰姑娘与荀巨伯制造机会。无论荀巨伯拒绝与否,荀巨伯依旧会在兰姑娘心上留下痕迹。而深与浅,就看荀巨伯自己的后续行动了。
而小蕙,自然也看出来兰姑娘这次为荀巨伯出头虽然有着山长做得太过的缘故,但更重要的是,她心疼了。
这个时候,荀巨伯的脸上露出一点微笑来。他一直关注兰姑娘,又怎么会感受不到兰姑娘的变化?兰姑娘是不会因为感动而喜欢上他。但是,这是在对他没有一丝好感的前提下。而兰姑娘对荀巨伯并非没有一点好感,而他一直在将这个这个好感放大。
与此同时,山母轻咳一声,成功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她说:“比赛快要开始了,你们还是准备准备。”
马文才笑了一下,他装作漫不经心且毫不在意地问道:“阿嘉,你希望荀巨伯赢吗?”
小蕙将目光收回,她抿了一下嘴,她说:“文才,我希望的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不应该是你的表现吗?”
马文才一直是这样的人,虽然表明看起来桀骜自我,但实际上对他人的观点关注太多。哪怕是前世那样的年级,他这个特质依旧没有改变。
“我会赢的。”他轻笑一声,“无论你希望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TAT,以前是九点后发文,现在是九点后码文
可能我以后要白天发文,晚上留时间散步了
祝看文的小天使开心
☆、画地为牢(十六)
马文才也明白两个队伍之间的差距,他做事一向追求光明磊落,便提出了要让他们三个人一刻钟。
这种便宜,应该是不占白不占。但荀巨伯却提出了要公平竞争,实际上就是回绝了他们的提议。
派出来回绝的梁山伯本身也是个最遵守规则不过的人,三句两句不离公平,一身凛然正气。王蓝田自然是应下了,还偷偷跟秦京生道:“这群傻子,我们这次是赢定了。”
他们坐在马上,说不出的意气风发。
而马文才,却感受到了一丝怪异。
虽然说梁山伯是个老实人,但是这并不代表他那一组全是老实人,他也不像是能做主的人。
但这样的想法也是一闪而过,他的目光随即就锁定了眼前的猎物。
举起弓箭,瞄准。射中猎物。
狩猎比赛的第一只猎物。
他不禁有些欣喜,勾起唇角转头看向小蕙,正与他目光相对。
小蕙的目光,有点紧张。
他下意识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比赛要紧,他也来不及去细想。
而荀巨伯三人,稍稍起了点风波。
原因正是因为祝英台提出的陷阱。梁山伯回绝马文才完全是因为公平对他来说比比赛更重要,但这并不代表他同意用陷阱的方法来狩猎。祝英台也知道他这一点,所以在比赛之前,她只告诉了荀巨伯。这才让他这个尼山第一的狭促鬼能在双方对比有些悬殊的比赛上胸有成竹。
祝英台也知道在比赛期间肯定瞒不了梁山伯,但她尽力不去触及梁山伯的禁区,她便提出她与荀巨伯一起,让梁山伯关注下小动物。
梁山伯并没有觉得是两个人要故意避开自己,但他看见祝英台有些躲闪不敢看他的眼神却暗暗觉得心中有些异样的情绪。
他叹了一口气:“我也知道我帮不了你们什么,但是我尽力。”
他认真地看了他们两个人,很认真地对祝英台说:“我一定不会让你失败的。”,他转身离开。
祝英台一直知道梁山伯的身型瘦弱,但是她没想到梁山伯的背影在山野的映衬下更觉落寞。
但她还是没有叫住他,她不舍得让他为难。她这个祝贤弟与道义之间,他不需要强迫性地一定要选择一个。只要他不知道,他自然可以两全。
祝英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头对荀巨伯道:“我们走吧。”
但她一定不会想到,梁山伯去求了马文才。
彼时,马文才正在瞄准一只鹿,鹿生性警觉,他自然也是小心翼翼的。而这个时候,突然冒出来的梁山伯发出了一点声响,惊动了鹿。
马文才皱着眉收回了手中的弓箭,他看向梁山伯:“你最好有什么要紧的事。”他的眼中已经带了几分狠厉,语气也并不能称得上和善。
梁山伯对此并不在意,他说道:“我是来求马公子放过英台的。”
马文才眯起眼,依旧是那副笑容:“祝英台让你来的?”但说完就进行了否定,“他还没那么没骨气。”言下之意就是说梁山伯没骨气了。
梁山伯也是好脾气:“不知马公子意下如何?”他说得不卑不亢。
但马文才也没了意思,他说:“梁公子刚入学时的刚正不阿也不知道哪儿去了。”在他眼中,梁山伯无疑是个注重气节的人。
“若是马公子心中有个在意的人,自然也是会有些转变的。”说是这样说,但梁山伯多多少少害死有些臊红了脸。
马文才听到他这样的话,蓦然软了心。他想起了小蕙,语调不经意地放缓。他说:“我这场比赛,也是为她。你说,我还能放水吗?”大不了,祝英台落败,他压着王蓝田,量他也不敢提什么过分的要求。这样,小蕙也不会为难。
他思及此,眉眼间的锐气全然不见。
梁山伯也是知道马文才所指何人,他不禁有些奇怪:“这对于马公子来说只是一场比赛而已。”
马文才听此失笑,他道:“若真只是一场比赛,我成人之美又何妨。”
言下之意,梁山伯自然是明白的。
他也知道这样肯定说服不了马文才,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那么,道不同不相为谋。
“就此别过。”
这样一句话,被梁山伯说出了沉重之感。
马文才只当这个是个小插曲。毕竟他的箭术在尼山,除了谢道韫,怕是还没有敌手。就算是王蓝田与秦京生不做什么,他也可以获胜。
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依旧是把一颗心放在狩猎上。
他收获颇丰,但是,当比赛结束,他看见祝英台队伍那些被网住的猎物,面色沉了沉。
而王蓝田显然没有马文才这样的冷静。他一下子叫嚷开了:“祝英台,你这是徇私舞弊。”
秦京生脸色也苍白了几分。他仗着马文才的骑射高超,也就抱了看戏的念头。这一段时间全跟王蓝田一起休息了,猎物半点也没狩猎到。
他看向陈夫子,问道:“难道夫子要包庇他们吗?”
这样一个大帽子也让陈夫子变了脸色,他道:“是非自然有山长定夺。”
巧妙地把皮球踢给了山长。
山长倒是毫无顾忌,他说:“这比赛,本是考验你们骑射功夫的,而祝英台这支队伍,明显用了其他方法,这与规矩不合。”他巴不得荀巨伯没有成绩赢不了比赛。
山母却是笑道:“你自己也说了,这是狩猎比赛。自然是让这群孩子各想办法,我觉得,这个主意害死不错的。又不杀生,也不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