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道韫也知道她有些生气,虽然并不觉得自己做的过分,却也知道小女儿的生气最是难哄,也就应了下来。
在小蕙带着些许怒气到了门口时,她对着底下众学子道:“这一日,我们学《越人歌》,大家跟着我念就行。”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马文才的声音低沉,很有辨识度。在小蕙耳中,无疑如他的独白。
学堂外,小蕙神色莫名地看着手中掌纹,她轻轻地应上最后一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与马文才的声音几乎重合。
最终还是握成了一个拳头。
谢道韫的声音飘在空中。
“这首《越人歌》讲述的是思慕之情,相传……”
下课后,祝英台来找她谈话却在她的意料之外。
祝英台把她拉出了房,在阳光下,她那张明丽的脸熠熠闪光。
小蕙有时候会想,若是她有祝英台这般果断,或许很多话她都是可以开口的。
祝英台说:“王蕙,你是不是喜欢马文才。”
她一生气,连她的全名都喊出来了。
小蕙被这样吼,也没觉得生气,她看着祝英台,仿佛看见了另一个人:“我喜欢他,又能怎么样呢?他不会喜欢我啊。”
祝英台这样的性子其实很难理解小蕙心中的曲折,不过就算是聪慧如谢道韫也不可能知道小蕙犹豫的原因,毕竟子不语怪力乱神。她的重生,已经是天大的机缘,她也不会去强求他喜欢自己。
但是祝英台像是被气笑了,她说:“你不去努力怎么知道?”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努力?”小蕙还是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但转念一想,毕竟这些事也不能说出来,她这样的作态难免让人觉得是说白话。因此她放缓了语速,她说:“但是马文才与我,不是天定的缘分。”
“那谁是?我吗?”祝英台难免咄咄逼人。
小蕙觉得莫名,祝英台不像是会在这样的处境下说这样的话的人。但她也没来得及细想,她目光飘向远方说:“反正不会是我。我们相差太远了,他性子那么桀骜,我们不适合的。既然没有结果,那么何必去努力呢?”语气就像是在与一个小辈说话一般。
她没看到的是,祝英台悄悄与院外的一个男子眨了眨眼。他着一袭青衫,无端与外面草木融为一体。
小蕙便做了那书院的琴艺老师,每日下午教习,直到五日后山母归来。
这些学子其实很好教导,悟性也高。她也只是教授一些弹奏的技巧罢了,就像她之前在那场赌约后说得那样,学琴最重要的还是倾注感情。
她也尽量不去关注马文才,所以也是相安无事地度过了这么几天。
倒是最后,谢道韫在她上完最后一节课后叫住了她,待人都走完了才笑着对她说:“君有意,不知卿何念?”
她一下子呆住了,下意识地看见马文才的位子,却与他的眼神对上。
他一直没走。
这个认知让她更显慌乱。她低下了头,看到了马文才的鞋子,一步一步,离她越来越近。
她听到马文才说:“愿此间山有木兮,卿有意。”
她的心里,突然炸开了无数烟花,所有的犹豫都烟消云散。
作者有话要说:大声告诉我这一章甜吗!!!!!
毕竟渣作者还没谈过恋爱,但是在我看来,还是两个确定心思的时候是每段恋情的高甜时期。
hhhh,后面努力写甜一点
因为我想跳剧情了
☆、画地为牢(十)
谢道韫很贴心地给他们两个人留下空间,于是偌大一个教室,便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小蕙这才仰起头,道:“君若不弃,妾定不弃。”她眼中有湿意,却让她的眼睛更加动人。
马文才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来,恰似冰雪消融。虽然是极讨厌女子哭泣的,但若是这个人是她,又是因为喜极而泣,他怕是连欢喜都来不及。
但小蕙来了一个转折,她问:“这句话哪里学的”她现在竟然有点后悔自己对他说过那样的话,他一向骄傲。今天这般的说辞,怕是他的极限了。
所幸,她也对他的情话没有什么期望。或者说,她从来没想过马文才会对她说这样的话。
马文才把她拥入怀,小蕙猝不及防被他拥满怀,无力也不想挣扎,只能感受到他说话时胸腔的微微颤动。
他没正面回答她,只是说:“既然你是那么了解我的人,那为什么不能与你共度此生呢?”
“什么?”小蕙微微用劲想推开他,想听的更清楚。但马文才的力气太大,她也就不白费力气,顺势环上了他的腰身。
“初见你,是在祝家庄的喜宴上。我本是及其不愿意出席这种场合的,更何况是祝家庄这种在士族眼中没有底蕴的家族。但是因为你们一家,我与父亲才会到来。你见我,是躲闪的。是让我觉得很莫名的躲闪。但我也没放在心上。”
“后来见你,是在入学第一天。我觉得这个姑娘有故事,从她的眉间眼底都能看出来。你看我的眼神似乎透过了时光。我起初是不怎么喜欢你的。但是,这不妨碍你在我眼中是有趣的人。”
“我一向自持士族身份,对梁山伯很是不屑,你又做了这么多帮助他的事情。按照道理,我应该是讨厌你的。但是,我没有。反而渐渐被你吸引。你对我的态度很是奇怪,明明是想接近,却还是一步一步想把我推开。”
他认认真真地说起了情话,是那种小蕙觉得自己一辈子也听不到的那种情话。他说的并不缠绵,但是她偏偏听出了绵绵情意。
“你受伤那次,知道是王蓝田动的手脚,我便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把王蓝田揍了一顿。”他这样说来,脸颊上微微泛红,又带点委屈,“我想去看看你,知道你喝的药那样苦,我就又忍不住自己心中的暴躁。”
小蕙松开手,从衣兜中掏出一包糖。她笑:“幸亏那时,你把糖扔到了医舍门口,不然我就不可能吃到桂花糖了。”
马文才脸上的绯红转移到了耳朵上,他的表情微带无奈:“所以,那时候你是故意说那样的话的。”说是疑问,但已经是非常肯定的语气了。
小蕙低头,看着手中的桂花糖:“那时,我以为自己跟你是不可能的。”
马文才听到她这般说,心中又气又急,他说:“我那时的念头我不相信你不知道。”凭小蕙对他的理解,他不信她会看不出来。
“我那时只觉得不可能。”她顿了顿,还是没有把心里真正的想法说出来。上辈子,马文才对她的态度,她实在没有信心。她眼珠一转,觉得这其中有些奇怪,她问道:“依着你的性子,你听到我那样的话,怎么可能会说这般话?”
马文才早知道她会问这样的话,早已备好了说辞。
他道:“我本来也想放弃,就这样不理你,各自陌路。”他说着,又忍不住拥她入怀,“但是就连谢先生都看出来,你心里有我。”
“那你呢?”她还是忍不住问道。
“我心里自然有你。”
哪怕是这般模糊地心中有她,她也知足了。
马文才接着道:“于是我去找了祝英台,让她帮我问问你是什么心思。”
小蕙与马文才差了一个头,从她这个角度,正好能够到他的下巴。
她见他这样严肃的样子,踮起脚尖,偷偷亲了他的下巴。
趁着他还有些震惊,溜出了门外。
“我明天再来找你。”
到底还是脸皮薄,小蕙也只敢扔下这一句话。
留下马文才一人,摸着自己的下巴,慢慢露出一个微笑。
待回到医舍,祝英台早已侯在了那里。
看见小蕙脸上难掩的笑意,她就算再愚钝也知道她与马文才怕是定下了。她想想自己,身边虽然都是男子,但也需要提心吊胆地掩饰自己。这般想来,她也是很羡慕小蕙了。
她用手肘撞撞小蕙,朝她挤眉弄眼:“你是决定要跟他在一起了吗?”
她不觉得小蕙与马文才在一起会受到什么阻碍,马文才这般桀骜的人已经能为小蕙的事请她帮忙了,足以见小蕙在他心目中的重要性。把小蕙交给他,她自然是满意的。虽然说马文才性格上的缺陷是硬伤,但是这样的性格于男子身上也无伤大雅。
“如果他愿意,我没有理由拒绝。”小蕙撩起额头上的碎发,风鼓起她的衣袖。明明是一副“我欲成仙归去”的模样,但因为小蕙脸上过分甜蜜的笑容生生的有了人间的味道。
祝英台想,小蕙大概也是很喜欢马文才的吧。之前的她,一直给人以淡淡的疏离感。但现在,她已经完全融入到人间烟火里了。
她不由自主地说:“你这样,若是让山长山母看见了,怕是会露出些破绽。”
小蕙呆了一下。这几日山长山母不在,她倒是忘了她与马文才还有山长这一关。现在,哪怕是有些迟钝的兰姑娘也能看出她的转变吧。
她扶了扶额,余光中,却看见马文才站在门外,对她微微一笑,举起了手中的东西。
一包桂花糖。
她面上虽然懊恼,但唇边依旧是笑容。
小蕙这般明显的表情转换自然瞒不过祝英台,她往自己的身后一看,果不其然站着一个马文才。与前几日让她来打听情况时的时候一样的站姿。
小蕙本来想小跑到他面前,但想想这样似乎有些不矜持。
于是,跟祝英台说了一声,就进了医舍,关上了大门。
马文才:“……”
祝英台耸耸肩:“小女孩子家的心思咯。”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又是星期六,所以我下午六点半就坐在电脑前
但是,码字真的好痛苦 又卡在这种地方
马文才与小蕙后面还是会有矛盾的,他们之间最基本的问题其实还没有解决。
然后你们还忘了一个男配郑方茂
dog脸
☆、画地为牢(十一)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卷应该会很长,因为后面的剧情还有点多
估计这篇文没个十几万还完结不了
虽然说新文有这个收藏点击我已经很满足了
哈哈哈
小蕙到底还是拿到了那包桂花糖。
她见医舍里没有兰姑娘的身影,便认为她已经去了后山采药。
她偷偷打开门,露出一点头。
马文才看见她小半个头,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说:“小蕙,桂花糖。”
小蕙想了一下,决定还是接过去。
他的手干净而温暖,她的指尖触及的时候,他却突然反握住,把她的手包在了他的手中。
“马文才。”她瞪了他一眼。小蕙的眼珠是那种黑白分明的眼,眼尾上翘。因此她这一瞪眼,更像是娇嗔。
马文才却只是把整包桂花糖放在她的手心,很认真地跟她说:“药苦,吃这个甜的缓缓。”
小蕙忍不住笑了起来,是那种有些傻气的微笑:“一定。”
马文才忍不住揉揉她的头:“本来这句话是你受伤那天就想跟你说的。”
小蕙把玩着手中的桂花糖:“现在,也不迟啊。”
只要是你说的话,怎么样都不会迟。
两个人正腻着的时候,祝英台收拾好草药,咳了一声。是那种刻意的咳嗽声。
小蕙的余光里又正好看见兰姑娘的衣摆。
她下意识松开了马文才的手,手背在身后,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句:“阿姐。”
马文才脸上先是不虞,听到小蕙的声音后又马上反应过来对方的身份。全书院,小蕙也只会喊兰姑娘为阿姐。
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兰姑娘。”
兰姑娘也不知是否见到了之前的那副画面,但她脸上的确没有什么好神色。只是淡淡道一句:“原来是马公子啊。”
随即又招手,让祝英台过来:“英台,你替我送送马公子吧。”
小蕙一听兰姑娘的话就知道她自己有些打算,大抵今天逃不过被她审问。因此,小蕙极力争取缓刑:“我去送他吧。”
兰姑娘一皱眉,小蕙胆战心惊地看着。
兰姑娘自然也发现了,她哪里不明白小蕙的心思。揉揉眉间:“算了,我去吧。”
她对马文才微露出一个笑容:“马公子,这边请。”
马文才安抚性地拍拍小蕙的手,对兰姑娘拱手:“那还多谢兰姑娘了。”
“不知马公子看中了小蕙什么?”在确定小蕙无法看见后,兰姑娘就卸下了面目上的温和之意。她的声音虽然软糯,但语气中的强硬还是不容忽视,“凭马公子这样的身份,什么样的女子找不到?”
马文才只是默默想,兰姑娘不愧是小蕙的姐姐,跟人说话的语气都是一样的。想到这,他不仅露出一个极浅的微笑:“兰姑娘也知道我马文才并不缺投怀送抱的女子,所以,你又何必担心我对小蕙姑娘的真心呢?”
兰姑娘冷声说:“或许你现在是真心的,但是以后呢?你们不可能一辈子都没有矛盾。”她见马文才似乎陷入了沉思,又接着道;“我是看出来了小蕙对你更上心些,但这也意味着她更可能受伤,我身为她的姐姐,又怎么舍得她以后难过?”
马文才听出来兰姑娘的言外之意,他冷哼一声:“那依着兰姑娘的意思,是要小蕙姑娘一辈子不嫁吗?毕竟男子的心都是易变的。”
兰姑娘毕竟是个文雅的女子,听到这也说不出什么有力的辩词。她叹了口气:“但是,马文才,你对小蕙的上心更像是因为不甘愿。”
马文才是个极其坦诚的人,他点点头:“是,我起初关注她的确是因为不甘心。”他也没必要瞒着兰姑娘,她又不笨。
“所以,你的不甘愿又能坚持多久呢?”
马文才笑笑:“兰姑娘,这些你还是等着看吧。在下告辞。”
说完,转身便走了。
兰姑娘说:“若是我把你们的情况跟山长说出来,你知道会有什么结局吗?”
山长一向宠爱两个女儿,小蕙作为幺儿更是捧在手中的珍宝。若是他知道小蕙与马文才之间的情愫,大概会横加干涉吧。而小蕙,本来就对自己不够有信心,到时候山长一插手更是雪上加霜。
他侧过身:“不知兰姑娘有何指教?”既然她已经说出这样的话来了,那也就是想替他们遮掩一二。
“过几日的骑射比赛,若是名次上好看了,那山长自然也是多一份欣赏的。”兰姑娘淡淡道。小蕙与马文才两个人都是极有主见的,怕是强来不得。
若是她与阿父阿母强行拆散这两人,怕是小蕙以后都会有心结。
况且,阿母也不是不知道这两个人的情况,这次出去也不忘嘱咐她与谢先生帮凑一下。她自己是消极怠工,但谢先生似乎动静不小啊。
但小蕙与马文才在一起,她又十分担心。
马文才道:“自然。”
他就是有这样的霸气,仿佛世界都在他的掌握之下。
可能这也是小蕙喜欢他,山母欣赏他的原因吧。
兰姑娘再一想想还被蒙在鼓里的山长,突然觉得他有一点可怜。
☆、画地为牢(十二)
小蕙自然是被兰姑娘好好盘问了一番。但小蕙隐隐从兰姑娘的谈吐里感受到了山母的态度,什么如果马文才赢了比赛就能帮她们好好隐瞒。兰姑娘从小到大都是一个再听家长不过的乖孩子。她胆子又不大,又怎么可能主动提出会帮她隐瞒。那么,兰姑娘一定是有人在教她怎么说的,而这个人,多半是山母。
想想之前多管了闲事的谢道韫,八成也是山母嘱托的。
山母之前并没有表现出来对小蕙姻缘的关心,但自从见到马文才,或者说观察到小蕙对马文才的失态后,她就隐约表现出来对马文才的喜爱的态度。虽然说,马文才的桀骜与少年的山母还是很像的。
小蕙想到这,叹了一口气。有一个太过敏锐的母亲也不知道是不是坏事。
过几日便是那比赛了,小蕙记起前世马文才因为缺失团队意识而落败。自然也知道他这样的性子怕是会重蹈覆辙。
索性她跟马文才在兰姑娘这里是过了明路。
她便假借着给学子送药备着以后的比赛的理由去了学堂。
兰姑娘也只能是一副无奈的样子了。小蕙现在就处处为马文才着想,那以后更是不用说了。她又有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