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阳握着他的手,让他碰自己的脸颊,蒋东升的手劲儿很轻,拇指上的茧子蹭过去带起一点粗糙的感觉。他见过更疯的蒋东升,见过更暴躁的蒋东升,但是无论什么样的蒋东升都不曾亲手伤害他。夏阳亲了他的手一下,道:“我们来打赌吧,我猜,你就算是气得拆了房子也不会动手打我一下。”
蒋东升也笑了,他把夏阳抱起来送回床上,捂在被子里亲了他一下,“那得等我赚了很多钱,要不然还真拆不起。”他伸手碰了夏阳的额头一下,那里的伤已经浅的看不到痕迹了,但是夏阳曾经为他流过的血他永远都记得。
夏阳伸手握着他的,眨了下眼睛打断他道:“我还没吃饱。”
蒋东升应了一声,起身去收拾了床边的碎碗,又重新给夏阳端来一碗甜粥喂他吃了大半。吃粥的时候还好,只是在喝药时,蒋东升没拿勺子,直接用嘴喂给了夏阳。
夏阳愣了下,但是送入口中的药液实在太苦涩,只能匆匆咽下。蒋东升也是微微皱着眉,似乎被苦的不轻,等喂完了,往夏阳嘴里塞了一块糖才道:“太难喝了,我问了医生,说平时也能在汤里炖些药进去,以后给你做那个。”
夏阳看了他一眼,忽然道:“蒋东升,我们明天去看医生吧,我知道一个很厉害的中医。”
蒋东升端了一杯清水过来,有些疑惑道:“什么中医?这个药方不好吗,那咱们去换一个……”
夏阳摇了摇头,道:“不是给我看病,是给你。”
小剧场:
“求别欺负胖子嘤嘤嘤”篇:
顾胖子:我错了那什么我刚开始也宁死不屈来着……
霍明:嗯哼,你再宁死不屈一个我看啊。
顾胖子:我真的顽强抵抗来着,但是夏阳找了帮手啊,云虎那样的谁扛得住……咕噜咕噜,霍哥求别捏了,咕噜……
霍明:我捏你就是因为这个!妈蛋云虎竟然敢欺负我手下的人!
顾胖子:可是霍哥你也在欺负我啊……咕噜咕噜……不是,我错了!!!!
132、蒋七元 。。。
夏阳带蒋东升去看的那个医生;名叫冯乙;跟曾姥爷的那个学生冯川是亲兄弟。冯家起名随意;这名字都是按着出生顺序排下来的;老大叫冯贾,早年间没了;冯乙的是老二;占了个乙字,轮到老三的时候觉得起个冯丙、冯三儿的都不大文雅;曾姥爷帮着动了下脑筋,把那“三”给横过来写,好歹给起了个冯川的名字。
冯川认了曾姥爷当启蒙先生;曾老先生当年办学校的的时候,他们兄弟俩都跟着念了两年学堂。后来曾老家里出了事故,举家搬迁了,两家才少有往来。冯川一直挂念着曾老,一得了机会便写信邀请曾老来京城治疗腿疾,当真是个好学生。
冯乙比冯川大几岁,三十有余的样子,但是瞧着倒是比冯川还要年轻几分,他们兄弟模样相似,但是冯川透出股忠厚之气,这冯乙嘴唇生的薄了些,偏带出一股刻薄傲慢的意思,躺在那跟没骨头似的懒懒散散的,瞧人也是顺着眼尾那么一挑慢条斯理的打量人。
夏阳带着蒋东升进来,就被冯乙这么瞧了一回,蒋东升还从没给人这么瞧过,浑身不自在,在那皱了眉头也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冯乙。
冯乙在他们俩之间看了一会儿,明显对夏阳更感兴趣一些,张口问道:“你们是小川带来的?哪个是夏阳?”
夏阳往前走了一步,冯乙更加满意了,招手让他过去,握着他的手又仔细打量了一回,笑道:“不错,是跟铭德先生当年有几分相似。老师前段时间来,我因为忙着配药,也没跟他多说几句,你们这些年过的还好?你妈妈呢,她身体好些了没?”
冯乙辈分跟夏妈妈一般,只是生得皮相年轻,看着像个年轻人,夏阳被他摸得手臂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硬着头皮一一答了。他上一世也跟冯乙打过交道,那时候蒋东升刚被他那几个兄弟从草栏山老医院里弄出来,整个人的精神都不太正常了,霍明四处求人找到这个冯乙,送钱送玉送古玩,都被推拒了,后来还是冯乙主动找来,单要了他写的一副字画,夸了句“跟铭德先生当年有几分相似”便住下医治了蒋东升一个多月。
冯乙这人医术不错,但性情怪癖,不按常理出牌,所幸这人好歹还念几分旧情,认曾姥爷这个老师,凡事也愿意多帮他几分。
夏阳在那同冯乙说了一会儿话,因为多少对这人的脾性有些了解,回答的也让冯乙多露了几分笑意。他们两个人聊的不错,蒋东升有些站不住了,他瞧着这个冯乙邪里邪气的,脸色带着股子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看着就是个病秧子,就这样还能是名医,还能给人治好病?
蒋东升站在那眼瞅着就要没了耐性,冯乙终于摸够了夏阳的手,恋恋不舍的拍了拍,缓声问道:“夏阳,你这是受风寒了,我一会给你开点药,吃几天就好了。身上还有哪儿不舒服没?我给你瞧瞧。”
夏阳把手抽回来,垂着眼睛道:“我没事儿,其实这次是想请您给我朋友看一下,他以前被喂了不少药片,也说不清有多少了,脾气不太好。”
冯乙手放在唇边咳嗽了一声,抬头随意的看了蒋东升道:“哦,是吃错药了么?”
蒋东升额头上青筋绷起,这人是骂他呢吧?他这边还没等说话,冯乙又点了点头,蔫蔫儿的道:“我瞧出来了,这位脾气的确不太好。几岁的时候开始乱吃药的?身体有没有出现过什么症状,像是无力、发热,或者失眠?”
蒋东升想了下,慢慢摇了摇头,道:“时间太久,我不记得了。”
冯乙坐起身来,让蒋东升坐在他身前的一个圆凳上,先给他大体瞧了一下,他的手指格外冰凉,带着点湿凉的感觉,这让蒋东升忍不住皱起眉头。冯乙掰着他的眼睛、嘴巴看了一回,瞧着蒋东升的模样像是在看一头牲口,看完了又拿旁边的手帕擦了手,从一个铝制大铁盒里拿出几根泡在液体里的银针,嘱咐蒋东升道:“别动。”
银针从耳后斜斜的扎进去,针扎入的很慢,冯乙额头上都冒了细密的汗珠,手上的劲道又轻又稳,缓缓的转着银针探入寸许,“这里疼么,你先在可能说不出话来,疼的话就眨下眼睛。”
蒋东升眼睛没动,冯乙又往里探了一些,这次明显更小心了,时刻留神蒋东升的表情,瞧见他快速连续的眨了两下眼睛的时候,立刻就抽出了银针。冯乙把针收起来,微微皱眉道:“你身体没什么事儿,那些药早就不碍事了,就是吃的太零碎了可能脾气是要受些影响,你这几天多来几趟,我给你扎针治一下。”
蒋东升心里微微跳了下,他最担心的就是自己无法控制情绪,冯乙的话给了他一份希望,这次看向冯乙的眼神都亮了,“你说真的?可以治好?”
冯乙点了点头,“当然,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你不过是吃错了药,前几天还有专门喝了药送到我这儿来治的呢,一肚子肥皂水灌下去吐个干净,也就好了。”
蒋东升脸又黑了,觉得冯乙这没挂牌的赤脚医生有几分骗人的模样,这都哪儿跟哪儿,能一样吗?!
冯乙又慢悠悠道:“哦,对了,你这病时间拖得太久了,得花不少钱调养,知道么?”
蒋东升越发觉得冯乙这是坑蒙拐骗的蒙古大夫,不止骗人,都骗钱了。夏阳拿了酒精棉签给按在蒋东升耳朵后面,小心的给他揉了两下,让蒋东升绷紧的身体舒缓下来,人也没刚才那份锐利了。
夏阳一边给他揉着,一边看了冯乙问道:“钱不是问题,冯叔你要多少?我现在就可以拿给你。”
冯乙看着夏阳,笑吟吟道:“不多不多,我听小川说你和铭德先生淘换了不少宝贝,想问你讨一件。”
夏阳一早就知道他会要这个,他身上斜跨着的军用背包里就带着一副米芾的字儿,曾姥爷过年临走前给精心修裱起来了,如今正好用上。
冯乙的目光也顺着夏阳的黑呢子大衣,顺着打量到他腰胯那边,盯着少年人的身体多瞧了两眼,笑道:“铭德先生那套乾隆御墨我是不敢宵想的,我平时也喜欢写个两笔,求一套嘉庆松烟药墨,成么?”
药墨大多是私人制的,方子稀少的很,那么长时间里能保存并留下来的那几块有指头大小就很难得了。夏阳恰巧就收了这么八件一套的松烟药墨,一个个圆润可爱,他刚给起了名字叫廿八团,冯川一开口就给一锅端了,夏阳按着手包的手都僵在了那里。
蒋东升听见后面静了一会,幽幽的转过身来盯着夏阳,这么合着他一个大活人还比不上“廿八团”?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蒋东升盯着夏阳不开口,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瞧病的心思,如今也变成了一定要跟“廿八团”争个高下。
冯乙在那边端着茶碗火上浇油,“是有点贵了,不过他这病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身体没事儿,就是平时可能睡不踏实,疑心也重吧?这么长期下去,怕是正常人也有点受不了……”
夏阳打断他道:“我跟你换,那套药墨我下午就给你送来,麻烦冯叔先给他看看。”
冯乙大约也觉得有点欺负小孩的感觉,咳了一声道:“那什么,叔也不白拿你的,那药墨里有点我感兴趣的东西,我拿来瞧瞧,剩下多少我再还给你。”他从老式八仙桌的抽屉里取出一包牛皮纸包裹着的中药,嘱咐夏阳道:“晚上回去把这个煮了,药汤泡脚,药渣覆眼睛,今儿晚上好好睡一觉,咱们明天开始。”
夏阳应了一声,接过药带着蒋东升出去了,走出门老远还能听到冯乙在里面咳嗽的声音,就像是一个喘不太上气的痨病鬼。
蒋东升微微皱眉,拉着夏阳在门口站了下,道:“这药真拿回去用?夏阳,我这么觉得那人说的神神叨叨的……”
夏阳反手握住他的手,拖着他往前走,声音里倒是带着点放松的意思:“你别乱想了,这是我姥爷的学生,冯川的医术你见识过吧?他可是被大医院请去的,而且还治好了我姥爷的腿。你想啊,冯川都夸他哥哥厉害,那肯定错不了。”
蒋东升也知道那个冯川是个不错的医生,为人踏实好学,但是这个冯乙从长相上就不是踏实的,他还是有点疑惑。正想着,忽然手心就被夏阳勾了两下,抬头去看,夏阳也是挑着眉毛看他的。
夏阳伸手指了前面,那边是他们俩锁自行车的地方,夏阳规规矩矩的拿铁锁链把自行车扣在路边的灯柱上,蒋东升厚颜无耻,直接就把自己那自行车给拴在了夏阳车轱辘上。两辆自行车锁成了麻花,蒋东升不开锁链子,夏阳也走不了。
“蒋东升,你下次不能这么锁车了你知道吗?快去开车锁。”夏阳声音在厚围巾后面,带着点鼻音闷声闷气的。
蒋东升咳了一声,赶紧上去给打开车锁,把两辆车扶正了,道:“我这不是顺手给锁上了吗,而且这两辆车栓一块谁也推不走不是……”
夏阳推过自己的自行车,抬头看了他一眼,道:“是,可这样我也走不了。”
蒋东升把他的帽子给往下按了点,笑道:“对,所以你得等着我。”
夏阳回去要按照冯乙说的给蒋东升煮药汤,蒋东升不让他忙活,给夏阳拿了本书把他留在卧室让他自己呆着,没一会就煮好了弄来了。
夏阳常年泡在中药里,闻着冯乙给开的那方子倒是闻出了一点熟悉的味道,他耸了耸鼻子疑惑道:“蒋东升,你觉不觉的这跟我泡的那个有点像?”
蒋东升脚上泡的泛红,听见他说也跟着闻了两下,“还真是挺像的,都带着股青草渣子味儿。”
冯乙这次开的药跟过去不同,夏阳也有点纳闷,只想等着明天和蒋东升一起过去了好问问冯乙怎么回事。蒋东升这边连泡脚带覆眼睛的,身上热烘烘的舒服,干脆仰过身半躺在床上跟夏阳说话,也都是些琐碎的事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跟夏阳聊起来就特别高兴。
夏阳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说着,把那套松烟药墨给拿出来放在盒子里封好,摩挲着盒子有些不舍。外面忽然传来几声猫叫,喵呜喵呜的声音中气十足。
夏阳起身掀开窗帘看了一眼,外头还盖着厚雪倒是也看不清楚,只模糊看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迈着短腿跑过来,“好像是七块钱……”
蒋东升也顾不得说了半截的话了,忽的一下坐起来,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别、别让它进来!”
夏阳有点奇怪,回头看他一眼,道:“为什么不让七块钱进来?”
蒋东升覆在眼睛上的那个裹着药渣的白布包都滑落下来,他顶着那药渣包,磕磕巴巴道:“那什么,它好些天没洗了,身上不干净,对,不干净!夏阳你平时不都说它爪子脏,给它洗干净了才让进屋的吗?”
夏阳道:“那是夏天啊,现在冬天外面那么冷,它也抓不到什么东西吃,可能是饿了。我放它进来喂它吃点东西,不留它睡在屋里……”
夏阳没听他的,站起身去给大猫开门。蒋东升一下站起来,他忘了自己脚还在盆里差点给绊倒,溅了不少药汤出来,单脚蹦着跳出来,急得在那喊:“夏阳别开门,别让它进来!”他之前要用猫毛,几乎把那猫剃成了半秃,夏阳看见还不得跟他急啊!
蒋东升还是拦晚了,夏阳刚开了一条门缝那大猫就跐溜一下钻了进来,一边抖着身上的雪一边谄媚的喵呜叫着。等它身上的雪抖落干净了,也露出了那东缺一块西少一块的斑秃,当真给给剃了个惨不忍睹。夏阳看不下去了,蹲下身检查了一下,道:“这怎么回事?谁给弄成这样的,怎么七块钱身上的毛东长西短的……”
“那什么,我就想剪下一点来用,它一直扑腾,我剪子没拿稳……”蒋东升吭哧了半天,心虚的不敢去看夏阳,“我也给它留了不少,你看,它脖子上不还有毛呢吗,我还在西边那屋里给它絮了窝,塞了不少棉花进去,没冻着它。孙姨这几天过年炸的小鱼也给了它不少,它比之前胖了,真的,不信你摸摸它肚皮!”
夏阳手放在大猫的肚皮上,大猫翻个身露出自己肚子上被狗啃了一样的那块白毛,短短的绒毛随着肚皮的起伏微微动了下,它眼神无辜的冲着夏阳喵呜了一声。
蒋东升摸着鼻子去看另一边,咳道:“那什么,过几天就能长回来,真的。”
夏阳在大猫脑袋上摸了一把,心疼的道:“那你也不能这么乱剪啊,你看看它脑袋,都快剪秃了。”
蒋东升立刻蹲下身诚心诚意的跟大猫道歉,“对不住啊,我错了,下回我不那么剪了……”
“还有下回?!”
“不不,没下回了,我保证!”
大猫躺在地上来回打滚,赖着夏阳不肯走,等听够了夏阳教训蒋东升,这才又颠颠儿的跑出去叼了好大一块腊肉进来,献宝似的放在夏阳脚边。腊肉太大了,拖进来的时候都差点被门缝卡住,油腻腻的在地上拖了一路。
蒋东升原本蹲在一边给夏阳和七块钱道歉,这会儿看到腊肉也皱了眉头,“这好像是孙姨刚挂上去的吧?”
夏阳脸色不太好,伸手拿起那块腊肉,大猫头一回瞧见夏阳主动接收它的礼物正在那兴奋的摇尾巴,忽然就被夏阳拎着脖子也提了起来,只来得及喵了一声。
夏阳一路拎着七块钱就到了小厨房,果然那边窗户上有个被它掏出来的小窟窿,大猫还不明所以,甩着尾巴一脸无辜的看着夏阳。夏阳把那块腊肉放回桌上,又指了那边挂着的其他腊肉,然后照着大猫屁股就抽了几巴掌,“以后不许偷腊肉,听见没?再偷吃,就挨揍!”
大猫被打了几巴掌喵呜叫着却是缩起了爪子尾巴,像是打怕了,连耳朵也耷拉下来。夏阳拎着它去洗干净,又给它拌了一碗猫饭,带回屋里一起放在靠墙的地方,也不再管它了。
大猫呆了好一会才从墙角跑出来,抖了抖身上残缺不全的毛,绕着那碗猫饭走了两圈。大猫蹲在那碗饭前面,用爪子扒拉了两下,似乎在认真区别如何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