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仪在电报里面说什么了?一定是赵一涵瞒着绍仪闹出来的幺蛾子,他后知后觉的,事情闹大了他才知道是不是?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怎么生了个傻孩子。被一个女人刷的团团转,也不长长记性生,一次上当不够,三番几次的被人耍了!”说起来儿子,白夫人恨铁不成钢,咬着牙紧紧地蹙着眉头。
“罢了,看着夫人的样子上,恨不得少爷在眼前能咬他几口了。我看少爷是被西洋的习俗教坏了。什么绅士风度,做先生的要给女人开门,让她们先走,对着女人说话也不能粗声粗气,还要彬彬有礼。自古以来那都是男在上,女在下的,我记得夫人当初做姑娘的时候读女四书里面可没说女人要在男人前头,是女子卑弱,怎么到了洋人那里就翻过去了?结果少爷活生生的给教傻了。赵一涵肯定是打量正自己是女人,少爷也不敢怎么样。她只吃准了少爷的性格,不和她一般见识才敢放肆的。今天国会议员的太太们聚会,夫人可要摆明态度。少爷是男人不合女人置气,夫人可要心疼儿子呢。”钟妈总有自己的歪理邪说,自己从小伺候长大的少爷,永远都是最好,有错的全是别人!
白夫人哭笑不得:“你这个人啊,将来歪理一套一套的,你说的也有点道理,绍仪那是绅士风度,不过礼不下庶人。绍仪要是立刻在报纸上也登一条声明,你说该怎么说?说赵一涵说的假话?还是他们不是朋友?从来不认识?那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全上海的人看大戏了。保不准都有人想成是绍仪始乱终弃。人家赵一涵是被负心汉抛弃的小可怜。咱们这样的人家何不要给看热闹的人做戏子唱戏呢?不过要是拜拜忍了也心里憋闷的很。对了,清秋是怎么给绍仪回电报的?”
“少奶奶真沉得住气,少爷表示要扔下案子立刻回来。少奶奶却是叫少爷安心的办案子,说家里一切都好,不要惦记,等着案子了解再回来就成了。她还嘱咐少爷注意身体什么的。”钟妈脸上露出来欣慰的笑意,在她心里绍仪是最好的,清秋进门这些天她总是用格外挑剔的眼神在考察清秋。
“还是清秋懂事,绍仪的案子正在节骨眼上。他要是不管不顾的回来,以后谁还敢请他?在法律圈子里面名声也就坏了,没了口碑和名声,他还能做什么呢。只盼着他能醒悟过来。”白夫人叹口气,她把儿子保护的太好了,绍仪遇事有的时候太天真了。
“对了,赵一涵嫁给了欧阳于坚,舅老爷那边还不知道是怎么个情形呢。算起来,她不就成了夫人的侄媳妇了。”钟妈好像忽然想起什么,欧阳于坚和金家的关系,赵一涵的身份。怎生是一个乱字了得。
在白夫人图头疼的时候,远在上海的白绍仪几乎要生不如死了。昨天晚上,因为案件进行的很顺利,白绍仪和李律师心情不错,李律师开了一瓶珍藏的酒水,两个人边喝边聊。正在兴头上,忽然来了一个电话,没一会接电话的白绍仪连脸色变得黑的吓人。白绍仪挂了电话,发疯似得翻起来几天前的报纸。好在李律师家里几乎订了上海全部的报纸,等着把白绍仪找到那张报纸生,白绍仪盯着上面的启事,眼光恨不得把报纸烧出来个窟窿。
看着白绍仪的脸色黑的吓人,李律师抢过来报纸翻看下上面启事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这个时候竟然有绍仪的朋友上门拜访,白绍仪黑着脸,用尽最后一点克制力和朋友寒暄,等着朋友告辞,他再也不能克制心里的愤怒,浑身上下散发着骇人的气息,要冲出去和赵一涵算账。一看白绍仪要拼命地架势,李律师赶紧扯住他:“你要冷静点,你这个时候去找她理论是正中了她的圈套。她从北京追到上海,你却一直没见她。你这个时候跑去,没准就有记者在赵家外面盯着呢。你们两个深夜相会,不管说了什么都是一条大新闻。你闹出来绯闻也要考虑下会不会影响案件。记者们添油加醋杜撰出来点花边新闻,对你的声誉,对案子都没好处。你现在要冷静,想想怎么和你的太太解释清楚。”
李律师不愧是有名的律师,几句话就把利害关系说清楚了。白绍仪慢慢的冷静下来,他一夜未眠,决定扔下案件回去和清秋道歉。现在形势所限,还不能——白绍仪压下心里阴沉的念头,决定先回北京安抚清秋。
上午在法院白绍仪有点魂不守舍,他一早上给清秋发电报,正在等她的回音。摸一下装在口袋里面的车票,他今天下午就要上火车了。李律师悄悄地捅下白绍仪的胳膊,他回过神确认了最后开庭的时间从法院离开。
☆、第五十七章
火车站,白夫人和清秋从车上下来。今天是白绍仪从上海回来的日子上,白夫人担心清秋和绍仪见面闹别扭,特别带着清秋出来接绍仪回家。她暗想着当着自己的面清秋也不会闹得太难看,小夫妻肯定会闹别扭,因此白夫人特别拉着清秋过来接绍仪回家,正好能看看两个人是什么苗头。
清秋自然的知道婆婆的用心,她心里虽然不满可是碍着面子她在众人面前没露出什么。因此金家和白家上下都称赞清秋好涵养,是个大度懂事的媳妇。想到这里,清秋忍不住感慨,当初做林姑娘的时候,贾家上下都说林姑娘刻薄小性子。其实她何尝是真的小性子。先不说贾敏对的黛玉的教养,断然不会养出来个刁钻不懂事的孩子。即便是贾母那样疼爱两个玉儿,也不会放任黛玉和宝玉成了任性使气的呆霸王。在人前黛玉一向是礼节周全,面面俱到。只是她私下和宝玉经常为了莫名的事情伤心生气。谁知怎么成了有人嘴里的刻薄小性子。
尽管她身边有张妈和桂花,白绍仪闹出来这个笑话,她却还能得了大度贤惠的名声,当初有些人是吧多少心思都放在她身上了。他们是给黛玉一举一动,添油加醋了多少材料,才能整顿出来个刻薄的名声给她。真是心存恶意,怎么都是错。想到这里清秋无声的叹口气,记起来自己初到贾府,奶娘曾拉着她伤心的说:“姑娘要可怜了。”她还没体会到奶娘的意思,只想着有外祖母的疼爱和宝玉的相伴,开心的很呢。
伸手扶住白夫人,清秋低声的说:“时间还有一阵呢,我已经叫人问了,这趟车没说晚点。母亲若是累了,先去休息一下。”清秋看着站长走过来,就知道火车要进站了。白夫人看看清秋刚想说话,就看见一行汽车过来。她看见从车上下来的人脸上的颜色顿时变了,金太太带着一群女眷都来了。其实金太太来也就罢了她怎么还带着一群的媳妇和女儿?他们是看绍仪的笑话,还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呢?巴不得小夫妻闹起来,他们看笑话么!
“哎呦清秋妹妹,你们还真是新婚燕尔,分开这么长时间肯定是急坏了啊。母亲今天说起来绍仪表哥回来,我们就一起来接他了。本来是想着大家见面热闹下,结果忘记了,你们夫妻肯定是要有私房话说的,我们来了岂不是添乱呢。”玉芬咯咯的笑着,拿着手绢掩住嘴角看戏的幸灾乐祸。
清秋几乎能听见玉芬心里的声音,她自从在金太太跟前吃亏越发的记恨自己了,只是清秋不屑于讨好每个人。人生在世遇见多少人,谁能保证自己只会喜欢别人,绝不心生厌恶生,谁能保证自己被所有的人喜欢?玉芬这样的人,她讨好不来更不屑降低身段迎合。
“多谢舅妈带着大家过来。其实绍仪回来也没什么要紧的。只是母亲看我这几天没出门,带着我出来罢了生。”清秋也不理会玉芬,上前和金太太问好。玉芬觉得自己被清秋扫了面子可是碍着金太太和白夫人,她也不好发作生,只能尴尬摸着鼻子站在一边。“你看看,她还装着没事人似得,等一会万一是表哥和姓赵的一起出现,有她姓冷的哭的。”玉芬低声的对着二嫂子慧厂发泄心里的不满。
慧厂没接玉芬的话却说:“我觉得已以后婚姻不需要那些繁琐的规矩,过去的三媒六证,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不好,现在实行登记结婚也是没多少改进。你想要是父母不同意,一样的不能举行婚礼,两个人还是不能在一起。你看赵一涵的法子更时髦,更能体现女人的自主。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情,只要在报纸上发个声明,哪里用别人说三道四的。什么嫁妆彩礼都是束缚婚姻的枷锁。婚姻只是男女双方的事和别人无关!这样洒脱多了,我要在报纸上好好地赞扬下。”金家二少奶奶程慧厂一心沉醉在女权先锋理想中。
话不投机玉芬只能嘟着嘴站在边上等着看笑话。那边秀芳和几个小姐们倒是真的担心清秋和绍仪见面拌嘴吵架,预备着等一会看时机不好,就上前劝架的。八妹梅丽悄悄地吧清秋拉到身边:“清秋嫂子,等着表哥到了我们都站在你身边。”
清秋笑着摸摸梅丽的头:“你这个小东西,今天也不上课是专门等着看戏么?恐怕你要失望了生,我有什么生气的。你们表哥从上海回来,他是去做正经事,又不是跑去玩的,你跑来肯定是想看看礼物的是不是?”
梅丽被清秋不疾不徐的态度给闹得没脾气,只是拉着她的手:“清秋嫂子你也跟着他们打趣我。我可是很懂事的,表哥从上海回来自然是带礼物的,只是,那些礼物全是给你的。我可没那么厚的脸皮赶着去要东西。连着北京的报纸上都说表哥的那个官司了,这次表哥是不是要出名了?”
“出名是一定的,以后表哥可成了有名的大律师了。清秋你也要做知名大律师的太太了。我觉得你的名字和你的人有点不合适,清秋这个名字虽然好,只是你的姓,冷,连起来总是有点冷清。你的生日也不在秋天,怎么会取这个名字?我可能你应该请哪位德高望重的先生给你取一个能缓和名字的字。”道之和清秋很投缘,两个人常在一起说些持家经验什么的。
“就是的,其实表哥给你取个好字也不错啊。夫妻之间互相起个昵称不算什么吧。”梅丽俏皮的插嘴。惹得边上的几个姐姐一起笑她:“胡说八道,字都是长辈所赐。夫妻之间叫的是昵称。难不成还把宝贝心肝,我的天使蜜糖什么的写在名片上?”
梅丽吐吐舌头,她们学校是教会学校,学生们都是用英文说话的,那里还考究这个呢。“表哥算是一战成名,我们也不能白白的跑一趟,等着绍仪回来,叫他请客。就去六国饭店可好?”玉芬冒出来闹着要白绍仪和清秋请客,她就不相信清秋的假贤惠能装到什么时候,她非得要清秋露出来狐狸尾巴不可。
“请客好啊,只是我还要去法务部一趟。”白绍仪笑眯眯的站在清秋身后,看起来气色不错。清秋听着白绍仪的声音下意识的抓紧手绢,她有点僵硬的装过身,白绍仪扶着她的腰:“我回来了,其实你们叫车过来就好了。这些日子不家辛苦你了。我们去母亲那边。”绍仪亲热揽着清秋的肩膀向母亲和舅母走去。
清秋虽然有点不自在,可是她还是配合的跟着绍仪走了。玉芬盯着车上下来的乘客竟然不见她预想的人,难免有点失望。“玉芬弟妹你在找什么?这趟车上还有你认识的人么?是谁啊,若是我认识的帮你找找看。你刚才说要请客好啊,我不在家这几天多谢你们帮着照顾清秋,六国饭店只能吃饭,没诚意。我干脆在家开堂会怎么样?你和鹏振都是票友,我把鹏振捧的那个唱小旦的请来怎么样啊?”白绍仪似乎知道他没在家这几天玉芬拿着赵一涵的事情看清秋的笑话,因此他专门捡玉芬的软肋下手。
玉芬最恼恨丈夫和那个唱小旦的男人过从甚密,忽然被绍仪当着众人面前揭了伤疤,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即便是施了脂粉还不能掩饰她的狼狈。清秋也不说话,只是垂着眼睛装着不知道。白夫人和金太太过来笑着说:“谁要请客啊?绍仪你看这些人来接你,你也该表示一下感谢大家的盛情美意。”
道之不怀好意的说:“正是表哥要请客呢。其实我们都是陪客,主角是清秋才对啊。我们还是快点上车吧,绍仪不是说还有事情要去法务部么?”秀芳忙着打圆场:“就是呢,请客不着急,你们小夫妻字团聚可要黏糊一阵子。”
“绍仪的父亲没几天要回来了,依着我说不如先把咱们家的亲戚请一次,清秋成亲的那天是她的生日,结果光顾着结婚了,生日也就没人提了。借着绍仪回来,我做东,第一是亲戚们春天聚会,给清秋把生日补上。第二么也是先请亲戚们,省的绍仪的父亲回来,人来人往,应酬不周全。”白夫人疼爱的看着清秋,一脸的宠溺。
道之明白姑妈的意思,是给清秋脸上做光,也就起哄迎合,大家都趁机起哄,七嘴八舌的:“绍仪表哥你看,姑妈喜欢媳妇更甚于你这个儿子了。你要失宠了!”
“妈妈喜欢清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为什么生气?”白绍仪装乖卖萌,挽着清秋的手一刻也不分开。
清秋本来一肚子的不满当着众人的面前也只能忍着不发作了。玉芬还是咽不下那口气,她愤怒地想,一样都是丈夫在外面拈花惹草,凭什么绍仪就拿着鹏振和戏子的事情取笑我!和鹏振比起来,他犯的错才更大。都闹上了报纸了,也就是姓冷的娘家没背景不敢生气。换上是我,早就闹得天翻地覆了,我就不信了,她还能真的一点不生气?
于是玉芬干脆豁出去把事情挑明了:“绍仪表哥眼,纪家析产的官司你可是赢得漂亮,以后可要飞黄腾达了。我前几天看见一张报纸上面还有你的名字呢。对了欧阳于坚,我想起来了,他可是总理看重的人。你那个同学赵小姐真有眼力,她也算是大家小姐了,怎么嫁给个一文不名的穷学生呢?”欧阳于坚的身份只有金太太道之最清楚,几个儿子心里清楚欧阳于坚的身份。只是他们也不想宣扬出去,因此金家的几个少奶奶并不知道欧阳于坚的真实身。也就是秀芳隐约的猜出来点端倪。
见着秀玉芬说错了话,她忙着扯一下她的袖子。白绍仪听着玉芬挑衅的话,再也忍不住了。要是放在平常,他不会和玉芬针锋相对,对于女人的弯弯绕绕,白绍仪敬而远之。但是玉芬三番几次的拿着赵一涵的事情给他添堵,清秋虽然脸上没露出来不满,但是她的身体语言已经很明确的告诉白绍仪她很生气了。心烦气躁,白绍仪就没了耐心和好涵养了:“是么?我在上海也不是去玩的,对着小报没兴趣。别人的婚事和我没什么关系,如今出国留洋的人多了,大家都彼此认识罢了。要说出洋留学的就是朋友,谁还敢再出去。每个人没有个上万的朋友也有上千了。其实你对着欧阳的太太感兴趣,想见他们小夫妻也不是很难的。欧阳于坚总是该带着妻子来拜访舅舅的。”白绍仪的话没完,金太太勃然变色,她恶狠狠地瞪一眼玉芬。欧阳于坚要是带着赵一涵登堂入室,那不就是承认了他的身份?
玉芬从没见过婆婆这幅样子,脖子一缩不出声了。本来大家很想看的清秋和白绍仪的夫妻怄气拌嘴没有预期上演,反而是看一场云山雾罩的金太太发威瞪玉芬。
白夫人忙着打圆场:“明天我就送请帖,你们可要来的。清秋和我一起回去,绍仪先去办公事。”大家看了戏,都上车回家了。
金太太一路上黑着脸,坐在她身边的道之紧忍不住说:“妈妈别生气,也是玉芬不知道里面的事情。她对着清秋一向不阴不阳的,好在是清秋不和她一般见识。万一他们真的上门怎么办呢?父亲的声誉也要照顾到啊。”
“哼,全是你们父亲当初荒唐的结果。我是不管了。”金太太忽然疲惫的靠在后背上,无力的揉着太阳穴。
清秋回到城外学校附近的家,见着清秋回来张妈忙着迎上来:“奶奶回来了,少爷回家一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