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二姐:“头油没了,你去回大奶奶拿些来。”
善姐:“你怎么不知好歹,奶奶是总管家,日理万机的处理府里的大事情,哪能为这点小事去麻烦她?我劝你还是省着点儿,你又不是明媒正娶过来的,也就是奶奶贤惠,才把你接进来,要是换了别人,知道了二奶的存在,哭着闹着把你扔在外面,死不死活不活的也就这样!”
一席话说的尤二姐耷拉了脑袋,既然这样,头油就省着点用吧。渐渐的,连饭也得省了,善姐端来的饭菜,有时早一顿,有时晚一顿,一点规律没有,唯一亘古不变的就是,拿来的饭菜都是剩的。
尤二姐说了她两次,她故意扯着嗓子大声闹,没办法,尤二姐只好忍着,害怕别人知道了笑她不安分。隔三差五的,其实精确点说应该是隔五差八的,尤二姐能见到凤姐一面。凤姐总是和颜悦色:“如果下人们不听话,你告诉我,我修理她们,我知道她们软的欺硬的怕。”又骂婆子、丫头:“如果二奶奶说个不字,我要你们的命!”
尤二姐见她这样,更不好意思了:下人们不知好歹,也是常情。我若告诉了她,她们反而说我不贤良。算了吧,忍着!
凤姐这几天也没闲着,她派了旺儿打听尤二姐的身世,当得知尤二姐原来有婆家以后,就让旺儿给了尤二姐的前女婿张华二十两银子,让张华去衙门告贾琏:说他国孝、家孝期间,背旨瞒亲,强逼退亲,停妻再娶。
张华不敢告。气的凤姐直骂:“死狗拖不上南墙去,你好好跟他说,就是告我们家谋反都没事,好歹我都能摆平。”
旺儿又去找张华:“你尽管告,不行连我也告上,就说我是联络员。”张华这才放了心,收了银子,到都察院递了状子。
督察院见告的是贾琏,上面还有旺儿,就先传旺儿。到了贾府,差役不敢进,让人传信。旺儿正等着呢,早早的在街上候着,见了差役,笑着迎上前说:“麻烦各位兄弟了,肯定是我的事犯了,快拷上吧。”
差役不敢,说:“你老别闹,快点去吧。”
法庭之上,旺儿说:“此事小人都知道,张华与小的有仇,所以故意把我牵扯进来。其中还有别人,老爷仔细审审。”
张华:“虽然有别人,但是小人不敢告,只能告旺儿。”
旺儿故意着急,说:“这是公堂,就算是主子也要说出来!”
张华:“好的吧!我告贾蓉。”
都察院只好传贾蓉。
凤姐听说案子审起来了,偷偷给了都察院三百两银子让他虚张声势:吓唬吓唬就行。
贾蓉正在家忙着呢,忽然有人来报:有人把你告了,传你去衙门呢。贾蓉毕竟年轻,慌了手脚,就去找他爹商量。
贾珍:“我早预料到了,没事,给都察院送二百两银子去,让家人替你出庭。”
爷俩正商量着,又有人来回:“西府二奶奶来了。”
贾珍大吃一惊,刚要跟贾蓉躲起来,王熙凤同志已经进来了,说:“好个大哥哥,带着兄弟们干的好事!”
贾珍勉强堆着笑脸:“我不做大哥已经很久了,蓉儿,好好伺候你姑妈(王熙凤也算是贾珍的表妹),杀鸡宰羊,预备一桌丰盛的饭菜。”说完,脚底抹黄油,骑着马溜了。
凤姐拽着贾蓉来找尤氏,尤氏见凤姐来者不善,笑着问:“什么事情这么忙?”
凤姐照着尤氏的脸啐了一口道:“你尤家的女儿没人要了吗?赶着往贾家送!还是除了贾家全天下的男人都死绝了?!你愿意给,也要明媒正娶的,才成体统。这算什么,国孝、家孝两重孝在身,你就把人送来了。你是没长脑袋,还是脑袋长了霉?现在连官场中都知道我王熙凤厉害,好吃醋,指着名儿要审我、休我。咱们两个一块上公堂,让大家评评理,我来你们贾家到底做错了什么!给我一纸休书,我立马走人!”一面说,一面大哭,拉着尤氏就要去见官。贾蓉急的跪下磕头:“姑妈息怒、婶子息怒、婶子姑妈息怒!”
凤姐又骂贾蓉:“天打雷劈没脑子,五马分尸没良心,不知天高地厚没品行,挑拨离间、不要脸、没王法的败家子玩意儿!你死了的娘在九泉之下也不会饶你,祖宗也不会原谅你,还敢来劝我!”骂着,扬手就要打。
贾蓉忙磕头:“为了能保护好婶子尊贵的手,还是我自己来吧。”说完,左右开弓,一顿好打,然后自己问自己说:“以后还管不管闲事了?还只听叔叔的话不听婶子的话吗?”众人看他这样,想笑又不敢笑。
凤姐一头滚进尤氏的怀里,大哭:“你给你兄弟娶小老婆我不生气,可是为什么要让他背旨瞒亲?我已经把你妹妹接到园子里了,一日三餐好吃好喝好招待,我还在家里给她装修房子,只等老太太知道了就把她接进去。谁知又被人家告了,现在我的人还在大牢里押着呢……”说了哭、哭了骂,最后又把祖宗爹妈的翻腾出来,非要寻死碰头。尤氏已被揉搓成一个面团,衣服上沾满了眼泪鼻涕,恨的直骂贾蓉:“孽障种子,跟你老子做的好事!我说不行你们不信,这下傻眼了吧!”
凤姐听尤氏这样说,双手扳过尤氏的脸,眼睛对着眼睛问道:“你脑袋被驴踢了?还是嘴被茄子塞住了?要不然就是给你戴上嚼子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你要是告诉了我,还会闹成这样吗?你就是个锯了嘴的葫芦,不说话,只一心的赚取贤良的名声!呸!”
尤氏也哭了:“我怎么没劝他们?不信你问问他们,是他们不肯听,叫我怎么办?我不怪妹妹生气,你骂我我只能听着。”
众婆子、丫鬟乌压压的跪了一地:“二奶奶圣明。虽然是我们奶奶的不是,但是当着奴才的面,还求二奶奶给奶奶留点脸面。”说完,捧上茶来。王熙凤接了茶,抹了抹眼泪,又骂贾蓉:“出去叫你爹来,我要当面问他,亲大爷的孝才五七,侄儿就娶了亲。我要学着点,以后就这么教育侄儿。”
贾蓉又噗通跪下磕头:“这事跟父母没什么关系,都是我吃了屎,挑唆着叔叔干的,只求婶子惩罚侄儿。这官司还求婶子打点。”说完,磕头没命。
凤姐见目的达到了,又换了副脸面,对尤氏说:“我年轻不懂事,一听有人告我,就吓昏了头。嫂子要体谅我,跟大哥哥说说,把这件官司了结了才好。”
尤氏:“放心吧,自然会去料理的。”
贾蓉也说:“那张华是穷急了,才舍了命来告的。给他些银子,让他承认诬告就行了。”
凤姐:“你好糊涂!张华是个无赖,银子到手花光了他会再来讹你,你怎么办?毕竟你有短处在他手上,这事不就没完没了了吗?”
贾蓉是个明白人:“我知道怎么办了。我差人去问问张华,如果要人呢,就叫二姨仍嫁给他,如果要钱,我们就给他钱。”
凤姐拍拍贾蓉的肩膀:“小鬼,我舍不得你二姨出去,你要是疼我,就多给张华钱吧。”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凤姐巴不得尤二姐马上出来。
凤姐儿高兴了,又拉着尤氏说:“外头的事处理好了,老太太那里怎么办?你也过去跟我说明白了才好。”
尤氏又慌了:“这事我去不好。”
凤姐:“有多大的粽叶包多大的粽子,没这个本事,就别干这种事!算了,还是我自己承担起来吧。我领你妹妹去见老太太,说见她模样好,又是亲上加亲,想收在屋里做二房。本来想等到百日后的,无奈家里父母、妹妹都死了,没法生活,就先接进来,等满了服再圆房。你们说这样行吗?”
贾蓉母子千恩万谢:“多谢嫂子宽宏大量!”
凤姐也不多坐,又进了园子跟尤二姐说了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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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回 王熙凤借刀杀尤二姐
尤二姐听了,对凤姐感激不尽。于是尤氏作陪一起来跟贾家后宫最高领导人——贾母汇报。
凤姐嘱咐尤氏:“你别说话,听我说就好了。”
尤氏:“放心,打死我我也不说。不过,你千万记住,责任还是你担。”
进了贾母屋里,贾母正在和园子里的众姐妹们聊天,见凤姐领着一个标致的小媳妇进来,就眯着老花眼看:“这是谁家的孩子,咋长得这么俊呢?”
凤姐笑着说:“老祖宗仔细看看,好不好?”说着,拉过尤二姐:“这是太婆婆,快磕头。”
尤二姐行了大礼。凤姐又指着众姐妹介绍,尤二姐装作是第一次见面,一个个重新认识了一遍。
贾母又问:“你姓什么?今年十几了?”
凤姐:“老祖宗先别问,只说比我怎么样吧?”
贾母:“给我拿老花镜来,让这孩子到我跟前,我仔细瞧瞧。”
众人抿着嘴笑,把尤二姐推过去。
贾母:“我先看看肉皮儿。”又让鸳鸯揭起裙子来:“我再看看手。”看完,摘下眼镜,说:“嗯,细皮嫩肉的,是个周正孩子,我看比凤丫头还俊些。”
凤姐听了,连忙跪下,把在宁府里编好的台词一五一十说了一遍:“老祖宗就发发慈悲,允许她先进来,等一年后再圆房,可好?”
贾母:“这有什么呀,不就是娶个姨太太吗?难得你这样贤良。不过,一定要等到一年后才能圆房。”
见过贾母,尤二姐又在两个媳妇的陪同下,见过了邢夫人和王夫人。王夫人正为此事犯愁,见凤姐如此深明大义,不禁喜上眉梢。
尤二姐从此见了天日,挪到厢房里住了。
凤姐派人暗暗调唆张华,让他要回原妻,说,如果这样,我们会给很多陪嫁银两,另外再给一些安家费。
一审的时候,贾蓉的代理人——家人a交代:是张华先退了亲,尤二姐是我们家亲戚,接家里来住是真,何来娶嫁之说?因为张华欠我们家银子,所以想敲诈我们。
于是,都察院宣判:张华无赖,以穷讹诈,打一顿释放。
庆儿替他买通了执行官,用板子给张华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就无罪释放了。庆儿跟张华说:“是你先定的亲,相信我,只要你告,官司就一定赢!”
于是,张华又告。都察院又宣判:张华原定亲事有效,等有能力时娶回。又传了他的老父亲,张华之爹当然愿意人财两进,便去贾家领人。
凤姐装作很害怕的样子来回贾母:“都是珍大嫂子办的好事,那边的亲还没退,就领咱家来了。这不,让人家告了,人家让咱们归还媳妇呢!”
贾母忙叫了尤氏过来,批评她做事不利索:既然你妹妹从小与人指腹为婚,在没正式退婚的情况下,又给琏儿说亲,这下好了,让人家告了吧!
尤氏说:“张华退婚的银子都收了,怎么会说没退?”
凤姐:“张华的口供上说,没见银子。张华的爹说,‘以前是亲家母口头说过退亲,我没同意,亲家母死了,你们就接进去做了二房。’我们也拿不出什么证据,只好任他胡说。所幸琏二爷不在家没有圆房,只是人都接进来了,要怎么送出去才不会丢脸呢?”
贾母:“又没圆房怕什么,抢占人家的媳妇,传出去名声也不好,不如退出去,哪里还找不到个好人?”
尤二姐:“我母亲确实于某年某月的某一天的某一个时间给了他十两银子退亲的。他这是穷急了,翻了口。”
贾母:“可见刁民难缠!凤丫头,你去料理料理。”
凤姐答应着,回了家,立刻差人去找贾蓉。贾蓉心想,人都接进去了,再让张华领回去成何体统,于是跟贾珍商量,偷偷派人去找张华:“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已经得到了银子,何必再要人呢?如果你执意要人,惹得爷们发了怒,你就不怕自己死无葬身之地吗?你有了钱什么样的人儿找不到!考虑考虑吧,你要是答应了,我们再赏给你些路费。”
张华回家跟父亲商量了,决定拿银子回老家。第二天,爷俩五更天就起来了,打了辆马的,以每小时20迈的速度回原籍了。
贾蓉来回凤姐:“张华父子畏罪潜逃,官府也不追究,结案了。”
凤姐转念一想:“走了就走了吧。如果张华领走了二姐,贾琏会善罢甘休吗?到时候,就会有无数的‘姐儿’站起来,还不如把尤二姐放在身边看着放心。不过,如果张华把这件事说出去,岂不是自己害了自己?”想到此,叫了旺儿来,让他务必找到张华,斩草除根。
旺儿心想:人走了不就行了吗,何必小题大做?再说人命关天,非同儿戏。于是出去躲了几天,回来告诉凤姐:“事情已搞定,张华被土匪打死了,他老爹也吓死了。”
凤姐:“你要是敢骗我,信不信我打的你满地找牙?”
从此,凤姐不再问此事。和尤二姐和和美美的过日子,看起来比亲姐妹还亲。
光阴似箭,转眼,贾琏出差回来了。先去新房,新人不见了,只见一个看门的老头。老眼昏花的看门人头脑还算清醒,仔细说了事情的经过。贾琏急得直跺脚。
跺完脚,贾琏去给贾赦汇报工作:“爹,那啥,已经办好了。”
贾赦:“嗯,儿子辛苦了,爹有奖赏的,把我的一个丫头秋桐送给你做小妾吧,另外赏给你一百两银子。”
贾琏磕头谢过。回家拜见过贾母等人,然后脸上挂着羞愧之色去见凤姐。谁知凤姐一反常态,和尤二姐一起出迎,嘘寒问暖。贾琏得意洋洋的将老爷赐给他秋桐的事告诉了凤姐,凤姐派人用车接了来:一刺未除又添一刺,凤姐恨得咬牙切齿,但又不能说,只好忍气吞声,一面摆酒接风,一面带了见过贾母、王夫人。
此处省略若干字,文学巨匠曹雪芹写到这里可能打了个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交代贾珍在腊月十二出门了,也没说出门干嘛去,接着,凤姐又出场了。
凤姐表面上对待尤二姐像春天般的温暖,心里却整天琢磨着如何秋风扫落叶。没人的时候,凤姐跟尤二姐说:“妹妹的名声很不好,连老太太、太太都知道了,说妹妹在家做女孩的时候就不干净,和姐夫也不清不白的。甚至有人说‘没人要的拣了来,还不快休了再找好的。’我听了这话,气的不行,想查查是谁说的,又查不出来。”说了两遍后,自己假装气病了,茶饭不吃。除了平儿,丫头媳妇们都把矛头指向了尤二姐,指桑骂槐,冷嘲热讽。
秋桐自以为是贾赦赐的,无人能比,索性连凤姐、平儿也不放眼里的,何况是尤二姐。张口闭口的:“先奸后娶没汉子要的娼妇,也好意思跟老娘比。”
凤姐听了暗喜;尤二姐听了暗气。
凤姐既然装病,就不跟尤二姐一起吃饭了,每天让人端了剩菜剩饭到尤二姐房里。平儿看不下去,就自己掏腰包让人做饭给她吃,或者有时假装跟她去园中游玩,让厨娘做了饭菜让她吃。别人都不跟凤姐说,只有一次被秋桐撞见了,给凤姐打小报告:“奶奶的名声,都让平儿给毁了,放着好好的饭菜不吃,却浪到园子里偷吃。”凤姐大怒,骂平儿:“人家养猫捉耗子,我养猫倒咬鸡。”平儿不敢说什么,也不敢太接近尤二姐了。
贾府中,要数贾赦身边的姬妾、丫鬟最多。其实,这些女人中除了几个有廉耻心的,大都恨贾赦年老体衰,贪多嚼不烂,有跟小厮们打情骂俏的,也有跟贾琏眉来眼去的,秋桐就是其中的一个。现在,秋桐见了贾琏,简直是干柴遇烈火,新婚燕尔,拆也拆不开了。尤二姐早被贾琏丢到了脑后。
凤姐也恨秋桐,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收拾她,凤姐要借刀杀人,先除去尤二姐,再收拾秋桐!主意已定,凤姐开始实施计划,把秋桐叫到跟前,装点火药:“你年轻不懂事,她现在是二奶奶,爷的心头肉,我都让她三分,你惹她,岂不是寻死?”
然后,秋桐就像点了火的炮仗一样,天天骂:“奶奶宽宏大量,我眼里却揉不进沙子,让我跟这个淫妇大干一场,她就知道我的厉害了!”
凤姐在屋里装着不出声。只气的尤二姐饭也不吃,除了哭泣也不敢跟别人说。
秋桐除了明着骂,还暗地里使坏,背地里跟